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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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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饥饿…………………………………………………25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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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3日,嚷着打台湾嚷了几年了。关山林想。我关山林若不把军旗插到台湾岛,欣喜若狂。门、马祖,人民解放军驻福建前线,我关山林就宁肯做海峡鬼,关山林把这份报,绝对是动真格的了。关山林很快写了一份请求调往福建前线的参战报告交了上去。关山林把那份请战报告写得情真意切。他在报告上写道,如果让我参战,关山林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消息,眼见着一条丧家犬又苟延!这回大炮都响了,就天天盼着复音,同时密切注意报纸电台上有关炮击蒋军的动态,既不见报告的,可是左等右等,也听不见前线调兵遣将的消息,关山林坐卧不安,乌云好生奇怪。整天心不在焉,问他,他也不说,支支吾吾一通过去了。

枪支验收结束以后,巴甫洛夫上校提议顾问团的人和军代室的人都各打一组,看看新式步枪更适合哪一支军队的军人使用。这句玩笑话算开得有些过分了,这多少带着一点挑衅的味道,至少也是一种不太尊重的表现,但这正中关山林下怀。关山林心里有数,军代室自己的那几个部下全都是从战场上趟过来的,差不多个个都枪口下有阴魂,既然想比试,那就比试一下好了。

乌云最开始没有参加军官俱乐部的舞会,乌云在东北时就学会了跳舞,而且是舞会中的小鸽子,但她现在却没有时间和心情飞。星期六的晚上是她最忙碌的时候,那些家务事总是挑着星期六这一天突然堆到了她的面前,多得她都没有心思去数它们。就算这些事不计在自己的帐上,大儿子路阳在这一天从寄宿学校得意洋洋地回来了,这个小魔鬼正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在一周时间里学到或想到的破坏活动全部施展出来呢。对此乌云不得不精神紧张地瞪大眼睛,随时随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否则他那些伟大的创举只要干出随便的一件,就足够你一辈子后悔不迭。但是有一天,乌云还是去参加了军官俱乐部的舞会,那是关山林要她去的。关山林邀请苏联军事顾问团的顾问们参加基地的军官舞会。苏联顾问中有两个有妻子,他们非常高兴地表示将携妻子参加中国战友的舞会,以示礼节。基地最高军事长官关山林当然也得带着妻子一同参加了。乌云忧心忡忡,她真的无心跳舞,她有一套很合体的毛呢料军官便装,皮鞋也很新;可是路阳怎么办呢?她可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把这个小破坏分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关山林处理这一类事情十分果断,他命令勤务兵在家里看住路阳,然后他虎着脸对七岁的儿子说,你听着,要是你把家里弄乱了,我回来以后就下令打你二十军棍!如果情况比这还坏,我就关你的禁闭,叫你三天不能到外面疯去!

发现会阳有些不正常是在他三岁左右的时候。

乌云终于得知关山林被隔离审查的原因之后如棍击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关山林连着两个星期没有回家,这已经让她心有疑虑,忐忑不安了,现在她的不安得到了证实。乌云几乎想也没想就跑到校政治部,把金子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关于这段过于简单的故事人家早已从另一份交待材料中听到过了,自然不会引起更多兴趣。政治部的同志要乌云回卫生所去继续工作,不要乱蹿,不要乱讲话,不要扰乱三反运动大方向。现在的问题不是再发现几个小狼崽小狐狸,而是要把已经掉进陷阱里的老虎捉进笼子里去。

关山林和乌云的再次结合使这个家庭又有了一段令人回忆的时光。关山林在河北空军干部学校任校长,这个学校为中国刚成立的空军培养最早的正规飞行员。乌云调去后在学校的卫生所工作,做司药,也兼做护士。卫生所不比大医院,条件简陋,一共只有六个医生护士,所以每个人的工作都很饱和。乌云很喜欢新的工作,这里的病人都是学校的学员,他们年轻、英俊,有知识、朝气蓬勃、对人彬彬有礼,有的学员来看病拿药,进门时和出门时总要对乌云正正规规敬个礼,弄得乌云忍俊不禁。总之,和这些小伙子们相处十分愉快。关山林的工作很忙,乌云很难见到他一面。学校也是军营,所以有规定,军官和家属平时不住在一起,军官有军官宿舍,家属有家属宿舍,两头分住着,只有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才能待在一块儿。学校里带家属的军官有几十个,但孩子不多,没有托儿所,儿子路阳跟着乌云,组织上给请了个阿姨。乌云的快乐是因为又回到了关山林身边,就算一个星期两个人只能见一面,但她已很满足了。有时候关山林在星期天里带着乌云和路阳去逛街,更多的时候他们待在家里,关山林看文件,或者拿一本教材翻到画有飞机的图片给路阳看,父子俩做一阵莫名其妙的交谈。乌云则洗衣裳,再做几样可能弄到手的小菜,三个人和和美美地吃一顿饭。乌云发现关山林这段时间情绪很好,性格开朗而豁达,脾气随和,对未来充满信心。有一次他居然瞒过岗哨把乌云带进了训练场。他拽着乌云的手像猫一般地溜过铁丝网,对哨兵的茫然无知洋洋得意,像个孩子。他指着停在训练场上的几架训练机对乌云说,瞧这些家伙!咱们打台湾,打美帝国主义,全指望它们了!他说得自豪极了。似乎一旦真的打起来,他会成为冲锋陷阵队伍中的第一名士兵似的。那段时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很热烈,他们都珍惜着难得的相处日子,决不肯随意放弃在一起的一朝一夕。二十四岁的乌云更加成熟丰满,并且懂得了怎样使丈夫充分地快乐起来。她不是习惯,而是迷恋赤身裸体这种方式,并且让这种方式表现得既淋漓尽致又魔力无穷。她知道他是渴望她的,每一次她都让他感到惊奇,感到痴迷,感到不可抑制。在这方面,他始终是一名勇敢得近似于莽撞的士兵,他的永无止境的力量让她迷惑不解,但她更醉心于他的执著。她总是把自己小心翼翼地纳入他结实厚重的怀里,在内心的叹息中听凭他惊心动魄地把她碾碎。偶尔会有一种困惑令她不解,她有时候真的弄不懂他究竟是谁,当他山呼海啸一般几乎把她揉成粉末的时候他完全不像一个人类,他的纯净、力量、专一和渴望撕咬完全是一个可怕又可爱的食肉动物。她已经深深陷入对他的痴迷和依恋中了,她甚至希望他就是那样的。

邵越在这个家庭中的头几天是风光的。关山林在部里的事需要邵越办的不多,大单位的机关和作战部队不同,这里一切都有专人司职,连送文件打开水都有专人负责。邵越实际上不是关山林的勤务员,而是他的管家。邵越好动不好静,在机关里,没事干时老打瞌睡,求着关山林要事做时,关山林往往拿不出来,有时逼得没办法了,明明可以打电话办的事,干脆把电话晾着,写个条子,要邵越去办。回到家里的时候邵越的事就多了,那时候的家并不是现在概念的家,所谓家,只是关山林分的宿舍。乌云在自己的单位住,有规定只有军官和军官家属才能每周回家一次,这样的家,邵越才能做主管。操持关山林的日常起居是主要的,有了两间房子,也有了简单的家当,收拾照料都需要人来干,邵越乐此不疲,满腔热忱,里里外外反反复复地忙来忙去。有的时候关山林晚上把文件带回来处理,需要安静,邵越却老是去打扰他,一会儿让关山林起身好让他拖地板,一会儿翻箱倒柜弄得屋里惊天动地。关山林说,你不要弄了,屋里不是很干净了吗?邵越一边忙着一边说,你觉得干净吗?我怎么老是觉得不顺眼呢!邵越忙碌着,恨不得床脚都一天擦拭八遍。关山林说,打仗的时候总也没见你这么爱干净过,十天半个月也不洗脸,眼屎半寸厚,都招蚊子了,也没见你洗一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邵越振振有辞道,打仗的时候没条件,现在革命成功了,有条件了,还不兴人家讲究讲究吗?关山林说,就算讲究也得有个分寸,哪有一天到晚拿这屋子出气的,你自己看看,这地板都被你磨得快穿底了。邵越突然灰心丧气地丢了抹布,一屁股坐下,说,我不这样又能干什么,没有事干,人都闲得快发霉了。关山林说,你不会干点儿别的,比方看点儿书、识点儿字、学学文化,比抹地板不强百倍!邵越神经兮兮地笑,说,我又不是不识字,我能写自己的名字,还会背小九九,文化再多了我也拿它没有用。邵越说罢把关山林甩在一边,又去抹他的地,弄得屋里水淋淋地像闹了洪灾。关山林拿他没办法,只好躲到一边,由着他折腾。关山林担心的是邵越不安心,待不惯了他会闹着走,他不想邵越离开自己,所以对邵越不但是听之任之,有时候简直就是怂恿。有一次邵越出门买东西,在街上遇到一个在空军工作的老乡,两个人越谈越近乎,就跑到小饭馆里要了一瓶二锅头,就着一盘饺子喝着。喝罢酒又去空军部队的驻地玩。到了晚上,关山林左等有等,邵越没回来,就有些急了,不知他出了什么事。那天是星期日,乌云在家里。乌云安慰关山林说,邵越那么大个人,又是个机灵鬼,出不了事。关山林说,要是遇到国民党特务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乌云说,你怎么老是往坏处想呢?你就不想想他会好好的回来!关山林急坏了,豹子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口里念念有声地说,他可别出什么事,他要是闹出什么事,我非毙了他!乌云说,你能不能安静地坐着?你这样转让人头晕。邵越是半夜里回来的,他哼着小调微醺着一个人走了二十里地,从京郊走回家。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关山林和乌云还坐在灯下守着。邵越嘻嘻笑着,说,怎么还不睡?你们聊天呐!乌云怕关山林发火,关山林却没发,问明了情况,关山林脸上的表情春夏秋冬地变幻了一阵,后来开口说,你吃饭没有,要没吃乌云给小东西买了包饼干,你拿开水泡泡吃了它。邵越打个酒嗝,说,吃了,吃了,现在还撑得慌呢,就是有点困,你们要没事,我先睡去。说罢起身回到他的房间,一会儿房间里就发出轻松的鼾声。关山林进屋给他盖好了被子,拉熄了灯,回到自己卧室里,乌云也正给小东西掖被子呢。乌云把小东西手脚掖好,脱了衣服,熄灯上床,躺到关山林身边,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说,唉,你就没注意到,邵越他喝了酒呢。关山林说,我怎么会没注意他一进门我就闻到了,我总不能让他把酒吐出来吧!乌云说,那你也不能不批评他,他又是喝酒,又是深更半夜才回来,要不批评,日后他说不定还在外面过夜呢!关山林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黑暗中闷闷地说,你让他怎么办?他当了那么久的警卫员,整天精神高度紧张,现在一闲,还不用出毛病来?乌云说,你这是宠着他往自由散漫去,你这样宠他,迟早会闯出祸来的。关山林不爱听,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事,睡觉。关山林说完就翻了个身,把背朝着乌云睡了。乌云一

乌云现在在军管会工作。乌云带着关山林到食堂去吃饭。食堂原来是间仓库,有一些陈旧的木头箱子可以让大家坐下来。乌云去窗口端来两大盆饭菜,饭是馒头,菜是粉条烩小白菜。关山林真的觉得饿了,大口吃着,把菜汁滴得到处都是。乌云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关山林看,她觉得他到是瘦了,脸颊上的肉很紧,露出很明显的颧骨和下颏,只是依然显得那么结实,举手投足富有弹性和力量。而且他是那么高大魁梧,比身边所有的人都引人注目。她觉得他吃饭的那副专注劲令人着迷,他当然还是她所见过的男人中最有吸引力的。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在那里颤抖着停留了很长时间,终于没有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面颊上的一块丑陋的疤痕。他停下了往口里填馒头的动作,抬起头来。他咧开嘴笑了笑,说,这样更威风,是吗?她没有说话,缩回手,心里一阵酸楚,好一会儿她才说,是在哪儿落下的?他又笑了笑,认真地偏着头想了想,没有想出来。他很抱歉地看着她说,记不得了,大概是信阳那一仗,或者不是,是在阳朔。说完他又埋下头去对付饭盒里剩下的那些汤汤水水。乌云却始终没有向碗里伸一筷子,她就那么看着他,直到他心满意足地把两盒饭菜席卷一空。关山林吃完了饭把大嘴一抹,说,咱们走吧。乌云说,去哪儿?关山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去哪儿?他说,当然是去看咱们的儿子!乌云头一次笑了,把嘴掩着以免他害臊。你怎么忘了,乌云说,不是说好了吗,咱们明天才能过江去。关山林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怎么一下子就给忘了呢……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一时相持不下。

5月,部队在几乎没有遭到抵抗的情况下渡过长江。5月16日,关山林的那双几十天没有洗过的大脚踏上了汉口一马平川的柏油马路。

关山林在指挥所里,早就五内如焚了。关山林摔了帽子,亮出热气腾腾的光脑袋,衣扣一溜地拽开了,困豹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乒乒乓乓地摔打东西,把挡道的参谋推得东倒西歪。关山林遇到硬仗的兴奋早已被久攻不下的烦躁和耻辱替代了。纵队司令员三番五次打电话来。司令员说,关山林你到底能不能打下来?你要打不下来别充硬汉,你言语一声,我换人上!关山林撂下电话,哆嗦着嘴唇,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地说,我就不信,青年军他未必就不是娘生的!他就比老子多生一个头!他就是多生一个头,我也要把他活活咬下来!关山林说,参谋长,把胡至杰撤下来,换二梯队上!吴晋水在一边说,老关,这回我上!关山林说,行!关山林说,让十二团十三团同时上,十四团做接应,你我各领一个团,从两头往里打,这回要打不下青年军,不要说九师在纵队首长面前抬不起头,我关山林头一个找块石头撞死!老袁你带十四团,你在家里守着。袁正芳说,师长还是你在家守着,我和政委上。关山林豹眼一瞪,说,你狗日的存心抢我?!袁正芳见关山林动了性子,知道争也没用,人家是一号首长,人家说了算,便闷闷地不开口。关山林又说,老袁你也闲不下,你去给我们收集点儿火焰筒和手榴弹来,越多越好。你再把十四团看住,你看我们僵住了,你就带人往上冲,踏也把狗日的二0七师踏平了!

急救队到达河边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万部队渡过河去了,河南岸至少还有十几万人马,大多是地方部队和支前的民工,还有更多的队伍正在源源不断地开来。大凌河渡口两岸的庄稼地全被过往的部队踏成了操场,附近的村庄被过往的部队弄得面目全非。南岸原来有几百丈长的一段泥土垒的堤坝,现在全被踩塌了,滞留的部队就在那段新鲜的泥土上埋锅造饭,并且留下大量的战争垃圾。急救队队长是个年轻的政工干部,他下令急救队原地待命,他自己则穿过四起的炊烟和炮车留下一地的机油到河滩边去联系船只。关山林那个时候正在河的南岸指挥部队渡河,他和吴晋水站在那里,身边围着一大群参谋警卫,参谋长袁正芳和副师长在河的北岸,两岸互相呼应。急救队队长让人把他带到关山林的面前,他向这位看上去十分瞟悍并且十分冷峻的渡口最高行政长官提出安排他们尽早渡河的请求。关山林听说是战地急救队的,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老战友金可,想起了金可坐在一地的黄豆上胸口被机枪打得稀烂的样子。他看着眼前那个显得十分疲惫和焦灼的年轻人,目光中突然有了一种温柔的东西。他转过头去对身边的一个参谋说,安排他们先过河,去几个人帮她们一把。参谋答应着去了。急救队队长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高兴地向关山林举手行了个礼,颠颠地跑去集合队伍了。关山林朝队长跑去的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他看见河边一群扛着担架的军人和一群穿着老百姓衣服的人,那里面还有几个女兵。他只瞟了那么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不知道乌云此刻就站在那群人之中。他不再管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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