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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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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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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常抱怨里外事太多,还见西方?

由僻静的后门溜出。珣美索性下了席榻,不太专心地说。我正好找个人来帮你的忙,做不完吗。斗篷也没有披,就打开厢房门,并不觉得冷。鼻间进出的空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新与干净。

心思一乱,佛经也抄不下去。”季襄翻着桌上的,她朝日茫茫的,因为太过兴奋,左右探着。

老校工关上珣美身旁的窗子,在大火盆中,继续往前走。哦!又轮到需要正襟危坐,

好了。如临大敌,言归正传,我们该谈谈这本《月牙蔷薇》了。月牙蔷薇,以前也有人称香水蔷薇,皎白的,有浓郁的芬芳。我在写女主角“珣美”时,偶尔会想到少女时期那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自己。

多奇特的经验呀!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罢课,全心只为解救中国。

她们随着队伍动着,因为警察已经半管不管的,所以有些混乱,没多久人便散掉了。

珣美东张西望,只找到一个叫古瑾华的同学,两人退进小巷,暂时喘一口气。

待会我们只好自己回学校了。”古瑾华拍着胸脯说。

珣美没有回答,她的眼睛被地上散落的一份刊物吸引住了,她太熟悉那名称及格式,因为是属于季襄的报社。

她离开他也快四个月了吧!

那日,她踩着后巷泥泞的青石板地离开,恰好遇见一辆停着的黄包车,她想也不想就喊出“沪江运输行”的地名,车夫飞快地拉着,她就这样轻易地逃出险境。

如今回忆起来,她还算满幸运的。碰到一个善良的车夫,阿标又正好在运输行内,没有使她流落街头。

三小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一直在等你呢!”阿标一见她就说。

看到阿标那黝黑憨直的脸,珣美如见亲人,鼻子不禁酸。但她自尊心极强,只轻描淡写地说:“我母亲没说吗?我是和一位唐老师出来的。我在他的报社工作两个月,因为……因为理念不同,想想还是来找你比较好。”

阿标从小看着珣美长大,知道她藏心事的习惯,也不多问,只说:“无论如何,我终于可以给你母亲回消息了。三小姐……”

我不是什么三小姐,叫我珣美就好。”她要求着,又说:“我来,会不会很打扰你呢?”

怎么会呢?”阿标很义气地说:“你和你母亲对我有恩,就算我拚了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你饿着!”

说归说,先住就生问题。

阿标住在简陋的单身宿舍,一堆男人睡在一块儿,当然不适合珣美。她身上又没钱,不能租屋或住舒服的旅社,最后是以阿标妹妹的身份,暂挤外乡人临时搭盖的木屋。

她四周都是做最低贱工作的苦力,妇女多半是帮佣或打临时工,白天看他们忧愁忍耐的脸,夜里听犬吠及孩子的哭声,真要抹去她逃家后所有的信心。

第一晚在湿冷的被窝中,她就哭了,想到季襄,她更是愈哭愈难过。

她原本就知道他是不可以信任的人,偏偏一直美化他,认为他是革命英雄、爱国志士,必有圣人的道德标准。没想到他也是使好耍诈的凡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欺骗、伪装、引诱、绑架的手段都来,这不是和那些杀人放火的盗匪没两样吗?

只怪自己太笨太傻了。她想到自己流露的崇敬,不顾一切救他的那一幕,恳切地说出内心理想的那一幕,甚至要把全部身家都奉献上去……他根本不当一回事,还在背后嘲笑她、算计她。被处以凌迟的酷刑,大概也没那么痛吧?

她在木屋待了七天,就哭了七天。始终分析不出来,为什么季襄绊她的这一跤,会让她受重伤似地,无力再爬起来。

第八天时,阿标跑来找她,说:“有免费的晚餐,我们快点去吃。”

哪有这么好的事?”珣美闷闷地说。

基督教堂,耶稣请客啦!”他笑嘻嘻地说。

原来教会为了吸引群众,不时在礼拜日布施一些点心或饭菜,附近的工人就会结伴同来,顺便唱诗歌,也听听讲道。

那天的讲题是“回来吧!迷途的羔羊”,珣美正在彷徨无措之际,听了颇有感触,便主动和罗勃牧师攀谈。一聊之下,才现他竟然认识吴蕴明校长。

我在广州传教时见过她,她是非常特别的一位女性,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褐夹白的罗勃牧师用标准的国语说。

我一直希望像她一样,能当个启民智的教育家。”珣美用期盼的口吻说。

真的吗?我们的教会正在办学,有训练教师的课程,你愿意参加吗?”罗勃牧师眼睛一亮说。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仿佛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几经摆弄之后,又将她推回到光明之中。

崇贞女塾供吃供住,她只需要在课余时间到孤儿院帮忙,就算付过学费了。

日子上了轨道,就逐渐充实起来。她如海绵般,吸收每一种课程,尤其以前未曾接触到的英语、科学及教育哲学。说实在的,有了一番生活体认和心情转折后,她念书的态度,比在仰德学堂认真,也严肃多了。

然而,仰德仍是她闭塞生活中的重要启蒙,所以当她由璇芝信里,知道她的出走造成仰德的解散时,内心难过得不得了。并且,很多同学因而迫嫁,包括璇芝在内,她的怅恨更是无法言喻,连作梦都巴不得自己忽获神助,有翻云覆雨之力,能将封建那腐朽阴晦的宇顶掀开,让其中吃蚀的烂菌毒虫见光而死。

由于感激罗勃牧师,珣美也开始上教堂,参加唱诗班。可是旧约圣经开宗名义的亚当夏娃故事,提到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珣美就有些不以为然;再加上天主及那稣都是男性,对父权社会厌倦透顶的她,再将命运完全交托给教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她可费了千辛万苦才夺回自己对人生的主宰权呢!

不过可敬的基督,供她衣食,助她受教育,总是比摧毁她梦想、践踏她尊严、夺去她金钱的唐季襄好太多了。

想到他,她的心上仍像插了一把刀。

瞪着刊物半晌,仅管恨着咒着,她还是拾起来仔细翻看。那字里行间,跃然的爱国情操及血性热情,依然深深地感动她的心。

为了工作,他是否和从前一样,衣不解带,疲于奔命,饭都来不及吃呢?

唉!又何必在乎他呢?为了中国,他可以牺牲一切,更可以出卖她,把心肠系于这样的人,徒然浪费生命而已……“珣美,我好像看到牧师了!”古瑾华拉着她说。

她忙丢下手中的杂志,又回到人群里。游行的人和看热闹的人来来去去,依旧是川流不息,她只看见一大堆人头,没有一个褐的。

季襄就站在对面一排红砖楼房的转角,他正兴奋地记录着中国人表达民主的历史性一刻,并不断对旁边的美国朋友说:“史恩,睡狮醒了!我们不再是东亚病夫了!”

史恩是个摄影家,对中国极感兴趣,每天背着笨重的器材到处跑。此时,他眼露贪婪之光,但人潮拥挤,始终找不到能放他设备的地点。看着季襄眼眸中散的晶亮,他只能用腔调很重的国语反覆说:“你是对的,很对,绝对的!”

突然,那如太阳般的晶亮凝止了,万道光芒集于一束,穿过示威的队伍,越过围观的群众,天崩地裂似地,也带走了季襄脸上所有的表情。在史恩还搞不清楚状况下,季襄连身体带脚,冲向呐喊的人们,仿佛前面有一条绳子套住了他,令他中邪般身不由己。

是珣美!是珣美!

季襄追着那穿着淡蓝旗袍灰短衣的身影,真是她!近四个月不见的她!

他一边和被撞的人说对不起,一边紧盯着她不放。她依然是白净的肌肤,爱笑的樱唇,明丽的大眼;仅有的变化是,头剪短了,也不再梳辫子,而是绾成松松的髻,在少女的容颜中增加一点妩媚。

看得出来,她没有沦为流民或被卖入妓院,而是活得很好,比他想像的好。他安心了,长久以来纠结于胸臆间的忧愁烦恼,一扫而空。

但同时又有一股怪怪的感觉由心中升起。她那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没有他的保护,她怎么还能安全地活下去呢?他锲而不舍地找她,早准备要英雄救美,就如当时助她逃离马氏兄弟魔掌,带她到上海,又收容她一般,所有的最坏打算,他都想过,也张开自己难得示人的羽翼,想给她一个疗伤之处,结果她根本不需要?她真的不需要他吗?

该死!她离得更远了!

季襄几乎是踩着人堆前进,在嘈杂的诅咒声中,他终于来到珣美身后,用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激动的口气喊着:“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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