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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全集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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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够经过多少事呢?警察一概都要收,三轮车。没有事:“现在真坏!会来的,可是悲哀会来的。放他出?他也吃亏不起的。你晓得三轮车夫的车子只租给他半天工夫,这半天之内,他挣来的钱要养家活口的呢,要他到行里去一等等上两三个钟头,就是后来问明白了,

,不给啊,不给他请你到行。所以十块就十块。你不给,”庞松龄对于沦。后来给的还要多,慨叹之中夹着讽刺,同时却又夹着自夸,道,随:“不过他们也有数,‘公馆’里的车他们看都不看就放过去的。朱公馆的车我每天坐的,他们从来不敢怎样——”

来到集美药房,门口拉上了铁门,里面的玻璃门上贴着纸条:“营业时间:上午九时至十一时,下午三时至六时。”主人是犹太人,夫妇两个,一顿午饭要从十一点吃到三点,也是因为现在做生意不靠门市。潆珠从玻璃铁条里望进去,药房里面的挂钟,正指着三点,主人还没来。她立在门口看钟,仿佛觉得背后有个人,跳下了脚踏车,把车子格喇喇推上人行道来,她当是店主,待要回头看,然而立刻觉得这人正在看她,而且已经看了她许久了。仿佛是个子很高的。是的,刚才好像有这样的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和她一路走着的,她走得相当快,因为冷,而且心里发烦,可是再快也快不过自行车,当然他是有心,骑得特别地慢。刚才可惜没注意。她向横里走了两步,立在玻璃窗跟前。橱窗的玻璃,有点反光,看不见他的模样,也看不见她自己。人家看中了什么呢?她简直穿得不像样。她是长长的身子,胸脯窄窄地在中间隆起,鹅蛋脸,额角上油油的,黄黄的,腮上现出淡红的大半个圆圈,圆圈的心,却是雪白的。气色太好了,简直乡气。

他的新娘的头发是轻金色的,将手放在她的头发里面,手背上仿佛吹过沙漠的风,风里含着一蓬一蓬的金沙,干爽的,温柔的,扑在人身上痒痒地。她的头发的波纹里永远有一阵风,同时,她那蜜褐色的皮肤又是那么澄净,静得像死。她叫愫细——愫细蜜秋儿。罗杰啃着他的下嘴唇微笑着。他是一个罗曼谛克的傻子——在华南大学教了十五年的化学物理,做了四年的理科主任与舍监,并不曾影响到他;归根究底,他还是一个罗曼谛克的傻子。为什么不用较近现实的眼光去审察他的婚姻呢?他一个月挣一千八百元港币,住宅由学校当局供给;是一个相当优美的但是没有多大前途的职业。愫细年纪还轻得很,为她着想,她应当选择一个有未来的丈夫。但是她母亲蜜秋儿太太早年就守了寡,没有能力带她的三个女儿回国去。在香港这一隅之地,可能的丈夫不多;罗杰,这安静而平凡的独身汉,也是不可轻视的。于是蜜秋儿太太容许罗杰到她们家里来;很容易地,愫细自以为她爱上了他。和她玩的多数是年轻的军官,她看不起他们,觉得她自己的智力年龄比他们高,只有罗杰是与众不同的,后来她就答应嫁给罗杰……罗杰不愿意这么想。这是他对于这局面的合理的估计,但是这合理的估计只适用于普通的人。愫细是愫细啊!直到去年她碰见了罗杰,爱上了他,先前她从来没有过结婚的念头。蜜秋儿太太的家教是这么的严明,愫细虽然是二十一岁的人了,依旧是一个纯洁的孩子,天真得使人不能相信。她姊姊靡丽笙在天津结婚,给了她一个重大的打击,她舍不得她姊姊。靡丽笙的婚姻是不幸的,传说那男子是个反常的禽兽,靡丽笙很快的离了婚。因为天津伤心的回忆太多了,她自己愿意离开天津,蜜秋儿太太便带了靡丽笙和底下的两个女儿,移家到香港来。现在愫细又要结婚了。也许她太小了;由于她的特殊的环境,她的心理的发育也没有成熟,但是她的惊人的美貌不能容许她晚婚。

薇龙一抬眼望见钢琴上面,宝蓝瓷盘里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苍绿的厚叶子,四下里探着头,像一窠青蛇,那枝头的一捻红,便像吐出的蛇信子,花背后门帘一动,睨儿笑嘻嘻走了出来。薇龙不觉打了个寒噤。睨儿向她招了招手,她便跟着走进穿堂。睨儿低声笑道:“你来得不巧,紧赶着少奶发脾气。回来的时候,心里就不受用,这会儿又是家里这个不安分的,犯了她的忌,两面夹攻,害姑娘受了委屈。”薇龙笑道:“姐姐这话说重了!我哪里就受了委屈?长辈奚落小孩子几句,也是有的,何况是自己姑妈,骨肉至亲?就打两下也不碍什么。”睨儿道:“姑娘真是明白人。”一引把她引进一间小小的书房里,却是中国旧式布置,白粉墙,地下铺着石青漆布,金漆几案,大红绫子椅垫,一色大红绫子窗帘,那种古色古香的绫子,薇龙这一代人,除了做被面,却是少见。地下搁着一只二尺来高的景泰蓝方樽,插的花全是小白骨嘟,粗看似乎晚香玉,只有华南住久的人才认识是淡巴菰花。薇龙因为方才有那一番疑虑,心里打算着,来既来了,不犯着白来一趟,自然要照原来计划向姑母提出要求,依不依由她。她不依,也许倒是我的幸运。这么一想,倒坦然了。四下里一看,觉得这间屋子,俗却俗得妙。梁太太不端不正坐在一张金漆交椅上,一条腿勾住椅子的扶手,高跟织金拖鞋荡悠悠地吊在脚趾尖,随时可以啪的一声掉下地来。她头上的帽子已经摘了下来,家常扎着一条鹦哥绿包头,薇龙忍不住要猜测,包头底下的头发该是什么颜色的,不知道染过没有?薇龙站在她跟前,她似乎并不知道,只管把一把芭蕉扇子阖在脸上,仿佛是睡着了。

暮色渐渐黯淡了,渐渐消失了她俩的影子。

她第二次停住的地方是在前线的木栅栏前面。杂乱地,斜坡上堆满了砍下来的树根,木椿,沙袋,石块,粘土。哨兵擎着蛇矛来往踱着,红灯笼在残破的雉堞的缺口里摇晃着,把半边天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光。她小心地吹熄了蜡烛,把手弯支在木栅栏上,向山下望过去;那一点一点密密猛猛的火光,闪闪烁烁,多得如同夏天草窝里的萤火虫——那就是汉王与他所招集的四方诸侯的十万雄兵云屯雨集的大营。

牧羊者素描

到底是上海人

是叔惠先认识她的。叔惠是他最要好的同学,他们俩同是学工程的,叔惠先毕了业出来就事,等他毕了业,叔惠又把他介绍到同一个厂里来实习。曼桢也在这爿厂里做事,她的写字台就在叔惠隔壁,世钧好几次跑去找叔惠,总该看见她的,可是并没有印象。大概也是因为他那时候刚离开学校不久,见到女人总有点拘束,觉得不便多看。

殷宝滟送花楼会

小艾

炎樱语录

一九九五年九月上海

丁乃筝在这出戏中独挑大梁、化作各种分身,一会儿是张爱玲笔下的阿小、宗桢、小寒,一会儿是说书人、旁白、节目主持人。舞台剧一开始,酷似郑裕玲的丁乃筝,便摹仿她主持的电视节目一笔out消,提出九十九个问题,在问答间勾勒出张爱玲的生平,一方面也呼应了其晚年独居喜看有奖问答节目,及清坚决绝、一笔勾消的人生态度,而节目参赛者在合作中暗地竞争的角力,更是张爱玲笔下机关算尽的人际关系写照。剧中

张爱玲的中文水准迄今仍是个谜:19岁写出《我的天才梦》,22岁考大学因国文不及

又因为她的才华有余,所以行文美丽到要融解,然而是素朴的。

至于七巧磨折长安的几幕,以及最后在童世舫前诽谤女儿来离间他们的一段,对病态心理的刻画,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彩文章。

张爱玲因说,她听闻我在南京下狱,竟也动了怜才之念,和苏青去过一次周家,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我。我听了只觉得她幼稚可笑,一种诧异却还比感激更好。我连没有比比拟张佩纶当年,因为现前一刻值千金,草草的连感动与比拟都没有工夫。

流苏拥被坐着,听着那悲凉的风。她确实知道浅水湾附近,灰砖砌的一面墙,一定还屹然站在那里……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了柳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移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7

去年刘绍铭同葛浩文正在合编一本中国现代文学读本,由哥大出版。绍铭托我去问爱玲,哥大有位学生已翻译了她的〈封锁〉,可否录用在书内。爱玲回信谓她自己早已译了这篇小说,放在仓库懒得去拿。她是比较欢喜自己的译文的。绍铭等了半年,尚未收到爱玲的译稿,再嘱我去问她一声。爱玲明知我信里会提到此事,虽未加拆阅,也就在今年五月二日的两页来信里告知我,此事以后再详谈。信里提到的炎樱,大家都知道是爱玲当年最亲的朋友,《对照记》里载有她多帧照片。来信夹在一张正反面黑色的卡片里,正面图案乃一个华丽的金色镜框,有淡紫色的丝带,五颗垂珠等物作装饰。卡片里面有两行字:给志清王洞自珍爱玲。她给我的每封信卡都不忘向我的妻女问好。下面是张爱玲给我最后一封信的全文:

這是什麼意思?懂得四兩撥千斤的中國人不可能不莞爾,這也就能理解,為什麼那張照片裡,坐著的張愛玲會有那種神氣了。

翠远搁下了那本卷子,双手捧着脸。太阳滚热地晒在她背脊上。

隔壁坐着个奶妈,怀里躺着小孩,孩子的脚底心紧紧抵在翠远的腿上。小小的老虎头红鞋包着柔软而坚硬的脚……

这至少是真的。

电车里,一位医科学生拿出一本图画簿,孜孜修改一张人体骨骼的简图。其他的乘客以为他在那里速写他对面盹着的那个人。大家闲着没事干,一个一个聚拢来,三三两两,撑着腰,背着手,围绕着他,看他写生。拎着熏鱼的丈夫向他妻子低声道:“我就看不惯现在兴的这些立体派,印象派!”他妻子附耳道:“你的裤子!”

那医科学生细细填写每一根骨头,神经,筋络的名字。有一个公事房里回来的人将折扇半掩着脸,悄悄向他的同事解释道:“中国画的影响。现在的西洋画也时兴题字了,倒真是‘东风西渐’!”

吕宗桢没凑热闹,孤零零地坐在原处。他决定他是饿了。

大家都走开了,他正好从容地吃他的菠菜包子,偏偏他一抬头,瞥见了三等车厢里有他一个亲戚,是他太太的姨表妹的儿子。他恨透了这董培芝。培芝是一个胸怀大志的清寒子弟,一心只想娶个略具资产的小姐。吕宗桢的大女儿今年方才十三岁,已经被培芝睃在眼里,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脚步儿越发走得勤了。吕宗桢一眼望见了这年青人,暗暗叫声不好,只怕培芝看见了他,要利用这绝好的机会向他进攻。若是在封锁期间和这董培芝困在一间屋子里,这情形一定是不堪设想!

他匆匆收拾起公事皮包和包子,一阵风奔到对面一排座位上,坐了下来。现在他恰巧被隔壁的吴翠远挡住了,他表侄绝对不能够看见他。翠远回过头来,微微瞪了他一眼。糟了!这女人准是以为他无缘无故换了一个座位,不怀好意。他认得出那被调戏的女人的脸谱——脸板得纹丝不动,眼睛里没有笑意,嘴角也没有笑意,连鼻洼里都没有笑意,然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点颤巍巍的微笑,随时可以散布开来。觉得自己太可爱了的人,是熬不住要笑的。

该死,董培芝毕竟看见了他,向头等车厢走过来了,满卑地,老远地就躬着腰,红喷喷的长长的面颊,含有僧尼气息的灰布长衫——一个吃苦耐劳,守身如玉的青年,最合理想的乘龙快婿。宗桢迅疾地决定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伸出一只手臂来搁在翠远背后的窗台上,不声不响宣布了他的调情的计划。他知道他这么一来,并不能吓退了董培芝,因为培芝眼中的他素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老年人。由培芝看来,过了三十岁的人都是老年人,老年人都是一肚子的坏。培芝今天亲眼看见他这样下流,少不得一五一十要去报告给他太太听——气气他太太也好!谁叫她给他弄上这么一个表侄!气,活该气!

他不怎么喜欢身边这女人。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的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

他向她低声笑道:“这封锁,几时完哪?真讨厌!”翠远吃了一惊,掉过头来,看见了他搁在她身后的那只胳膊,整个身子就僵了一僵,宗桢无论如何不能容许他自己抽回那只胳膊。他的表侄正在那里双眼灼灼望着他,脸上带着点会心的微笑。如果他夹忙里跟他表侄对一对眼光,也许那小子会怯怯地低下头去——风韵的窘态;也许那小子会向他挤一挤眼睛——谁知道?

他咬一咬牙,重新向翠远进攻。他道:“您也觉着闷罢?

我们说两句话,总没有什么要紧!我们——我们谈谈!“他不由自主的,声音里带着哀恳的调子。翠远重新吃了一惊,又掉回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现在记得了,他瞧见她上车的——非常戏剧化的一刹那,但是那戏剧效果是碰巧得到的,并不能归功于她。他低声道:”你知道么?我看见你上车,前头的玻璃上贴的广告

庶女难求完结吧

,撕破了一块,从这破的地方我看见你的侧面,就只一点下巴。“是乃络维奶粉的广告,画着一个胖孩子,孩子的耳朵底下突然出现了这女人的下巴,仔细想起来是有点吓人的。”后来你低下头去从皮包里拿钱,我才看见你的眼睛,眉毛,头发。“拆开来一部分一部分地看,她未尝没有她的一种风韵。

翠远笑了。看不出这人倒也会花言巧语——以为他是个靠得住的生意人模样!她又看了他一眼。太阳光红红地晒穿他鼻尖下的软骨。他搁在报纸包上的那只手,从袖口里出来,黄色的,敏感的——一个真的人!不很诚实,也不很聪明,但是一个真的人!她突然觉得炽热,快乐。她背过脸去,细声道:“这种话,少说些罢!”

宗桢道:“嗯?”他早忘了他说了些什么。他眼睛盯着他表侄的背影——那知趣的青年觉得他在这儿是多余的,他不愿得罪了表叔,以后他们还要见面呢,大家都是快刀斩不断的好亲戚;他竟退回三等车厢去了。董培芝一走,宗桢立刻将他的手臂收回,谈吐也正经起来。他搭讪着望了一望她膝上摊着的练习簿,道:“申光大学……您在申光读书!”

他以为她这么年青?她还是一个学生?她笑了,没做声。

宗桢道:“我是华济毕业的。华济。”她颈子上有一粒小小的棕色的痣,像指甲刻的印子。宗桢下意识地用右手捻了一捻左手的指甲,咳嗽了一声,接下去问道:“您读的是哪一科?”

翠远注意到他的手臂不在那儿了,以为他态度的转变是由于她端凝的人格,潜移默化所致。这么一想,倒不能不答话了,便道:“文科。您呢?”宗桢道:“商科。”他忽然觉得他们的对话,道学气太浓了一点,便道:“当初在学校里的时候,忙着运动,出了学校,又忙着混饭吃。书,简直没念多少!”翠远道:“你公事忙么?”宗桢道:“忙得没头没脑。早上乘电车上公事房去,下午又乘电车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去,为什么来!我对于我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到兴趣。说是为了挣钱罢,也不知道是为谁挣的!”翠远道:“谁都有点家累。”

宗桢道:“你不知道——我家里——咳,别提了!”翠远暗道:

“来了!他太太一点都不同情他!世上有了太太的男人,似乎都是急切需要别的女人的同情。”宗桢迟疑了一会,方才吞吞吐吐,万分为难地说道:“我太太——一点都不同情我。”

翠远皱着眉毛望着他,表示充分了解。宗桢道:“我简直不懂我为什么天天到了时候就回家去。回到哪儿去?实际上我是无家可归的。”他褪下眼镜来,迎着亮,用手绢予拭去上面的水渍,道:“咳!混着也就混下去了,不能想——就是不能想!”近视眼的人当众摘下眼镜子,翠远觉得有点秽亵,仿佛当众脱衣服似的,不成体统。宗桢继续说道:“你——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翠远道:“那么,你当初……”宗桢道:“当初我也反对来着。她是我母亲给订下的。

我自然是愿意让我自己拣,可是……她从前非常的美……我那时又年青……年青的人,你知道……“翠远点点头。

宗桢道:“她后来变成了这么样的一个人——连我母亲都跟她闹翻了,倒过来怪我不该娶了她!她……她那脾气——她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翠远不禁微笑道:“你仿佛非常看重那一纸文凭!其实,女子教育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出这句话来,伤了她自己的心。宗桢道:“当然哪,你可以在旁边说风凉话,因为你是受过上等教育的。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他顿住了口,上气不接下气,刚戴上了眼镜子,又褪下来擦镜片。翠远道:“你说得太过分了一点罢?”宗桢手里捏着眼镜,艰难地做了一个手势道:

“你不知道她是——”翠远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她知道他们夫妇不和,决不能单怪他太太,他自己也是一个思想简单的人。他需要一个原谅他,包涵他的女人。

街上一阵乱,轰隆轰隆来了两辆卡车,载满了兵。翠远与宗桢同时探头出去张望;出其不意地,两人的面庞异常接近。在极短的距离内,任何人的脸都和寻常不同,像银幕上特写镜头一般的紧张。宗桢和翠远突然觉得他们俩还是第一次见面。在宗桢的眼中,她的脸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风中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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