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才人讪笑一声忙向我福身赔罪：娘娘恕罪，也不曾吩咐她们再添水，睦才人什么也没说。不知娘娘也要奉茶，进来时见宫女正要端茶，“臣妾适。云溪探了惜清苑那边，好像也不是出了：“公主怎能这样说？那一边可不只是公主的父兄，还有陛下的妹妹。”
婉然摇头：“不知道，怕不合口味就擅自。”
宏晅面色一沉，皇后忙劝朵颀道。”
“陛下！”我悚然睁开眼看他，“既不愿意就好好听话：他见我这个反应不禁一，能交给旁人做的事自己就别动手了。”
“美人娘子，与娘子无关，藜芦的事查，陛下已下旨解禁。”郑褚言罢，再度向愉妃的梓宫一叩，“至于真凶是谁，陛下会再为娘娘去查，娘娘请安息。”
如真是那样，布这棋的人势必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无论宏晅如何信我、无论我做怎样的解释，她们定有本事将罪名坐实。
冷风簌簌地灌进心里，凉得刺骨。她以宫女的出身位居二十七世妇、掌一宫之主，却很快就不会有什么人记得她了，甚至是她的儿子。
一盏茶的工夫，皇后凤辇到了娴思殿外，我与语歆出殿去见了礼，恭迎皇后进来。皇后一壁往殿里走着，一壁神色焦灼地问我们：“怎么回事？小小的风寒怎么会闹到这个样子？”
那一缕不安的感觉愈明显……昨日他醉成那般，恰与那日有些相似。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但那感觉我记得的。随着醉意不断涌动的脑海中，尽是那一日的情景……那般的回忆之下，我究竟说了什么，竟让他今日说出这样的话……
琳孝妃语露担忧地劝道：“母亲，外面冷，您的身子……这些事由孩儿解决就好。”
我应了一声没多说话，相对于长秋宫的情况，我更想知道林晋那边的结果。
协理六宫的琳妃虽未晋位，但加了正一品夫人俸，又加了“孝”字为封号。因是为帝太后和肃悦大长公主身体安康而大封六宫，此番赐下的封号多为吉祥寓意，琳妃这个“孝”字更显是为了她母亲而来。我暗自揣度着琳孝妃此时的心思，百善孝为先，为人儿女尽孝当然应该，但我若是她，定不希望封号仅是为了祈福而来。毕竟是夫君所赠，总该有些对自己的祈盼或是祝愿才好。
“顺姬如是有这个心思在意这些，一早就不会把帝姬全权交给乳母抚养，弄得陛下即便去看帝姬也见不到她，冷落了这么多时。”庄聆解释这些时始终带着微笑，那微笑中浸着些许寒意。宫中的见风使舵她与我都已看得惯了，没有谁能在宫里一直占着风头。
宏晅沉一点头：“晋从五品姬，梓童想个合适的封号赐下去。迁宫的事，她若觉得身子好了就迁去，暂时迁不了德容殿就给她留着。”
我手中的筷子又移到自己碗里，继续去夹那片茭白，仍是夹不起，全神贯注地较着劲，口中道：“别……免得让旁人觉得臣妾恃宠而骄，不顾六宫和睦。”
宏晅喝着汤扫我一眼：“当初吧……”
“那臣妾就更不能说。”
“有心事？”他问我。
我与愉姬不解地相视一望，她吩咐道：“快请她进来。”
“这些道理我知道！我也看出玉穗当日大约确是不冤，可姐姐你知不知道她在瑜华宫都做得什么事？仗着自己是一宫主位，对自己身边的人动辄打骂也就罢了。可我也是陛下亲封的宫嫔，她凭什么拿我的宫人出气？就我晋封那日新调来的两个宫女，也不知是哪里惹得她不顺眼了，派人传了去便是一顿训斥，回来时二人眼圈都是红的。”语歆快语如珠地抱怨着和贵嫔的种种，气的双颊都微微犯了红晕。
我满意地笑笑，垂眸去够他挂在腰间的那只金色香囊。上面绣着一对大雁，展翅飞于云间，旁边小字则绣着“五常”。那天他本是拦着我不让我生着病做这些，可我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赶工绣完了，他看到的时候面露恼怒，且还威胁了一句：“若敢有下次，小心朕杖毙你阖宫宫人！”不过恼归恼，从那日之后，这香囊他就再也不曾摘下过。
“你……”怡然气结，滞了一会儿又道，“那你先把病养好了也不迟，这样下去你要逼死你自己不成！”
晏家的荣辱兴衰……我如何能不想。可说到底还是出路难寻，越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越是不好唐突地去解释，须得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又不知这机会何时能来。
我也俯身一拜：“娘娘万安。”
但大概也同样因为心里太苦，对药的苦味反倒不觉得什么了，一碗喝下去连蜜饯也省了。
她缓缓点了点头，又道：“诚如宁才人所说，有些决断确是情非得已。但本宫是后宫之主，不会任由着那一方做大。”她垂下眼帘，眼底含着别有意味的笑，“那日的事，本宫已派人禀明了两位太后。擅用避子汤虽是大罪，但既然太医也说宁才人身子孱弱此时不便有孕，宁才人你为了不使陛下心烦才擅服避子汤自行调养身子，这份苦心想必两位太后也能体谅。”
自那日之后，宏晅再也没有踏足过婷息轩，屈指数来已有十二天了，这是自我决意承宠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况。
“何出此言？”她眸光一闪，“本宫只问你一句，瑶妃娘娘受封那晚，你在安远山下是与何人私会！”
我在回婷息轩的路上碰上瑶妃的步辇，正往凤翟殿去。当即退到道旁让出路来，却听辇上之人一声不疾不徐地：“停。”
他坐下，婉然奉了茶来，他不做声地端起来饮了一口。我当下觉得亏他还能看出我有心事，分明是他也有心事。因不知是否涉及朝政，我也不便开口问他，就在他身边坐下，安安静静地给他剥一枚芒果。
庄聆掌中托着那躲刚剪下的海棠，手掌倏尔紧攥成拳，娇艳的花朵瞬时没了形，庄聆一声清丽的笑：“也罢，不同她置这个气。她高居妃位，最咽不下这口气的绝不是我。”
凤翟殿是皇后在祁川行宫的住处，可见宏晅是既不愿向皇太后服软将自己的人撤回来，也不想让他们留在御前的。尹尚仪略显犹豫之色：“陛下……皇太后的意思是……”
我眉心一搐，知郑褚此言必有它意，问他：“谁在？”
他本也苦于要动某些人却寻不得由头。
她已搬去了锦淑宫主殿娴思殿居住，见我进殿就行大礼，她一时不太自在，又碍于宫规不好阻拦。一礼行毕，她便忙命赐坐，讪讪道：“还多亏姐姐庇护才得此位，如今却要受姐姐的礼。”
“因为你是陛下的心头之好，陛下不会想看到你在世家斗争中挣扎。陛下不想，我就不愿。”她说得诚恳，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触了一下，陛下的心头之好？
酒罢，升了歌舞。二十余名舞姬皆着水袖暗红交领襦裙，每人各持一鼓。乐起，众女将鼓置于地上，不时以足踩鼓击点，齐唱齐跳。暗红水袖飞扬之下，端端舞出了一股恢弘之势。这是宫中宴饮朝会时常见的乐舞，称相和大曲1，要的便是大气磅礴动人心魄。
“到底历练了八年，进退得宜啊！”帝太后话中带上了分明的讥讽，“哀家早知你心气高，却没想到高到如此地步，许给将军为妻室仍不知足，竟能在出嫁前走出这一步！”
他抬手就在我额上弹了个响指：“怎么就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天天跟朕顶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不应太傅这个要求，你该到哪为奴就到哪去。”
离开澜曳斋，婉然忍不住上前拽一拽我，不甘地抿一抿嘴，道：“姐姐难得见陛下一次，还赶上这种事，真是丧气。”
我瞧着胡夕冉微微隆起的小腹，颌笑言：“做母亲的，怀胎十月最是不易。倒不如陛下为妹妹画一幅像，一来对妹妹而言自是珍贵，二来待得孩子长大了也可看看，当年他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母亲是个什么样子。”
在此之前，后宫仅有一子一女，宏晅当然对这个孩子很是重视，几乎日日去澜曳斋看望。两位太后的赏赐也几乎日日不断，因此胡夕冉虽位在八十一御女中的最末等，却是后宫之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消息也是从庄聆那里听来的，朝堂之上有人旧事重提，翻出八年前的旧案，请求陛下再次追查此事。更有人直言说当年先帝惩治不言，不足以立威。我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幌子，说到底他们想动的是赵家。但，这却是我的底线，我无法容忍父母在辞世八年之后一次次被人以这样的原因提起，一次次斥责他们谋逆。当年的事情我虽不清楚，可我深刻地记得父母去世前的神色，一言一语间皆是不平。
婉然点一点头，扶着我回了静月轩。
皇太后迟疑一瞬，方怒道：“皇帝一向是守礼的，如今为了这狐媚惑主的贱婢，对哀家如此咄咄逼人起来。”
我一滞，缩在被子里淡淡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只是了敏症身体不适……并没有心烦。”
她冷冷地看着我，我亦毫无惧意地回视着她，明明白白地让她知道，只要她敢再动刑，这事就一定会传到宏晅耳朵里。
他话没说完，怡然眼睛一翻：“您可打住吧林公公，你和婉然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扔在御前，我忙着呢，才没空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