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像下的香案之上,这人秃顶。一人已先,拇食二指成半圆形。香案两边是两把太师椅,香案之前。香炉上插,其余三指伸,意为告诉对方,一幅乡绅的打扮。
黄三拿起边上一只茶碗,滑过另四只茶碗后举起,右手扶着碗沿,作“三把半香”:从前至后摆着两列,身穿襟长衫。外套团花马褂:“请待我禀告龙头大爷。”接着放下茶碗便走向内堂。并不偷看,
甘,满满的从一数到一百。数完一百,然后是左的耳房,甘国礼便从院中,接着是右的几间厢房和耳房,均不见彭文龙人影,甘国礼便钻入中堂搜索。
老者坐下之后,却仍比常人高出一个头来,两只长腿无法垂立,便摊开双腿,这一张桌子之下几乎被他两只长腿全占去了。
马大麻子道:“老子两哈喝了好让她们再给我倒一碗……嘢!给老子恁克逗回切了嗦?不回来了?唉呀,安逸了……嘿嘿,彭当官的,你的茶要是喝不完,老给我喝要不要得?”彭文龙骂道:“你爬哟,跟老子尽想好事!”“嘿,跟老子要硬抢嗦,勒是我的!”“拿过来哦!”马大麻子便要伸手硬抢,彭文龙抢先将茶水倾入口中,连碗底的茶叶也一吞而光,马大麻子只得干睁眼儿。
那三个汉子是李黑娃在镇巴县城请来的堂倌,脸黄的叫张家娃,脸白的叫吴幺鸡,脸黑的叫黄三。而这两个女子,瓜子脸稍瘦的叫小兰,圆脸稍胖的叫小花。据说是李黑娃的一个亲戚从成都专门请来,给众人表演茶技的,适才那“随手丢碗”的绝技可不是一般堂倌儿能学到的本事。
院外的竹树浓荫中不停有客人走出,几乎个个脸上陪着笑,手里都不落空,自然都是前来庆贺送礼的。李幺妹安排了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接纳礼品,其中一个长得膀大腰圆,左脸颊上有颗痣,面相凶恶,负责接纳收放礼品;另一人个子稍矮,肤色白净,身体拿着一支毛笔在一张红纸上写着什么,似乎是在豢写行礼清单。乌光宗见李幺妹和两人说话亲密,似乎是很熟悉的人。
马大麻子路途熟悉,带着乌光宗从天锅凼西边绕了过去。一路上只听鞭炮声响个不绝,虽然隔得尚远,却也清晰可闻。马大麻子一路上又向乌光宗说了一些酒席上的紧要关节,俨然自己是讲规矩排场的行家里手。
马大麻子“呸”了一声道:“你给老子假巴意思的装啥子装?莫非你不欢喜狗屎娃?给老子硬是‘有了一福想二福,有了豆花想腊茹’——硬是不知足!你没看倒那妹崽对你勒个哈宝儿巴心巴肠的样子么?有恁给漂亮的婆娘儿欢喜你,那是你娃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乌光宗听马大麻子如此说,又见他脸上艳羡的神色,也不禁心生异样的感觉,仿佛心中打开了一扇窗户,登时脸上烧,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李幺妹又笑着说:“那我喊你‘麻大哥’,该要得了噻。麻大哥,你们门天来不来嘛?”李幺妹把“马”说成了“麻”,马大麻子却也没听出来。但这几句话说得娇声娇气,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听得马大麻子心里一阵好生受用,那军官更是骨软筋麻,神魂颠倒。
李幺妹见状又笑,脸上却有些晕红,好似漫不经心的道:“麻子,门天你一定要带着乌秀才来吃酒哦!”说完又看了乌光宗两眼,见对方正向自己看来,连忙将头转了开去。
她话音未落,却没留心山路边突然蹦出老大一只癞蛤蟆来,不偏不倚正落在她左脚鞋底之下,李幺妹一脚踏下,只觉脚下软乎乎地,怪异之极,不禁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身子打横,连人带盆从潭边高岸上直摔下来。跟着一只肥大的癞蛤蟆从山路上跳落。
原来乌光宗在挣扎反抗之中,扭腰使劲,身子晃动,无意之中竟将左肩投合入榫。左臂登时灵活自如,不假思索便自然而然的投入反击,将马大麻子打得落荒而逃。
乌光宗自忖自己最多只算是中品之人,但宁虚中却说自己是上品之人,显然是高看自己了,不禁脸上有些烧。
另一名大汉吓得转身便逃,大叫:“青光白日的闯倒腔尸!骇死老子哟!”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声音在洞内出嗡嗡之声,鬼怪出手只是刹那之间的事,片刻间四周一片黑暗,重又归入死寂。
马大麻子眼看泥土已填至头颈,拼了最后一口力气,撕心裂肺一般大叫起来:“啷个得了哦!宗娃二你先人板板,老子逗要遭活埋了!”他垂死之际这声叫喊虽然好似鬼哭狼嚎,倒也救了他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