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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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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上·尽心章句上凡四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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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曰:礼也,且修好:是岁所谓周襄王元,寻盟,案鲁僖,云与。云,如卫世子辄拒其父,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归于好。’”是之谓也。“夏会诸侯于葵丘。秋,齐桓盟诸侯于葵丘,楚世子商臣弑其父,凡此之类,云“无易其。是不孝者也,如晋献公立奚齐,以易申生,云“无立爱妾。是易世子者也,正妃曰嫡也,如晋献公於骊姬,是以爱妾为嫡也。云“尊贤育才”者,如《南有嘉鱼》之诗云“太平之君子”至“诚乐与贤者共之也”,《菁菁者莪》之诗云“乐育才也”,凡此是尊贤养才之意也。云“敬老爱小,恤矜寡孤”,如《周礼;大司徒》之职云“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孟子曰“文王政施仁,必先鳏寡孤独”:是其旨也。云“宾客羁旅,无忽忘也”,《周礼;太宰职》云以礼待宾客之治,是不忘宾客也;孟子曰关市讥而不征,是不忘忽羁旅也。云“仕为大臣,不得世官,乃得世禄”者,如鲁有臧孙氏、仲孙氏、叔仲氏、季孙氏,晋有狐氏、赵氏、荀氏、郤氏、栾氏、范氏,齐有高氏、国氏、崔氏,卫有甯氏、孙氏,是皆世官之类也;孟子曰文王治岐,士者世禄,是世禄之谓也。云“无旷庶僚”者,孔安国云僚,官也,旷,空也,《尚书》注云“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位非其人为空官,言人代天理官,不可以天官私非其人,亦具官而事无摄,则为非礼”;孔子曰管仲官事不摄,焉得俭,所以讥诮之矣。云“取士必得,立之无方”者,如桓公取管仲於贼国,汤立贤无方是矣;若晋奚齐之於里克,陈灵公於夏徵舒,是取士不得矣。云“不得以私怒行戮”者,如文公六年《左传》云“贾季怨阳子之易其班,而知其无援於晋,乃使续鞠居杀处父”;成公八年,晋杀其大夫赵括;十五年,宋杀其大夫山;十六年,楚杀其大夫公子侧。是也,凡此之类,《春秋》书之四十有七,是专杀大夫也。云“无敢违王法而以己意私设防禁”者,然而此意亦通义矣,奈何据其下文曰“遏籴”,则无曲防是为无曲防障其水以专利者也。故先王制畎遂沟洫,所以为此矣。是齐桓会诸侯于阳穀,《公羊》以为障谷;会诸侯于葵丘,《穀梁》以为无壅泉:凡此可见矣。云无止籴,如秦饥、晋闭之籴是也。云无以私恩擅有封赏,如成公十八年楚取彭城以封鱼石是也。凡此五命,案《左传》文则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归于好”,而不及五命。案《公》、《穀梁》述葵丘会,有云“无遏籴,无易立子,无以妾为妻,无使妇人与国事,无壅泉而不及,诛不孝,尊贤育材,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无有封而不告”。案《公羊》述桓公阳穀之会,则云“无障谷,无贮众,无易立子,无以妾为妻”,而不及无使妇人与国事。其详略与此不同,盖所以相终始而已。又案《春秋》凡书诸侯会有四十九,而齐桓十有八焉;内臣会凡二十有六,而齐居四焉;书外相会凡十有三,而齐居六焉。案《史记》云“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孔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穀梁传》云“衣裳之会十有一”,范注云“十三年会北杏,十四年会鄄,十五年会邮,十六年会幽,二十七年又会幽,僖公元年会柽,二年会贯,三年会阳穀,五年会戴,七年会甯,九年会葵丘”,凡十一会也。

○注“任国”。

○正义曰:此章指言弈为小数,不精不能,一人善之,十人恶之,虽竭其道,何由智哉。《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孟子曰:无或乎王之不智也”至“非然也”,孟子言时人无怪齐王之不智也,以其孟子不辅佐之,故云之此。言虽有天下易生之物,如一日温暖以暴之,乃十日寒冻以杀之,是以未有能生者也。虽有能生之者,然於我见之亦少矣。我自辅佐齐王,而退归,而奸佞谄谀齐王者至多矣,然而我尚如有心欲使王萌而为善,是如之何哉!孟子言之以此者,盖谓吾君不能者,是谓贼其君者也,所以言时人无或乎王之不智也,当辅佐君为之而已。孟子辅佐齐王,既退,而奸佞之臣又陷君於为恶,故有激而云此也。盖天下易生之物,譬齐王以为善也。一日暴之,喻孟子一人辅之齐王也。十日寒之,喻奸佞臣之众陷君於为恶也。陷君於为恶者如是之众,则齐王所以不智也。喻未有能生者也。今夫譬之弈秋,但为技数虽小技,如不专一其心,致其笃志,则亦不得精也。是故弈人名秋者,通一国皆称为善能弈者也,使秋诲其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唯弈秋之言是听,一人虽听之,其一心以为有鸿鹄之鸟将至,乃思援弓缴矢而射之,虽与皆学夫弈秋,然亦不若其专心致志者精矣。为是弗若之者,非谓其智弗若也,以其不专心致志而听弈秋之诲故也。此所以曰“为是其智弗若与?”继之曰“非然也”,言不然也。孟子所以引为比者,盖谓齐王如能专心致志,惟贤者是听,则孰不与王为善乎?奈齐王不能专心致志、惟贤是听,但为奸臣之所谀佞,所以如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矢而射之者,故弗若彼之精,而遂不为善矣。然则时人亦不可谓齐王不智,特当辅之而已。然既辅之,亦当齐王能专心致志听从之,然後可矣。孟子所以既退而尚如有萌焉,奈何终辅之,而齐王奸佞谄谀之众而不能听从为善耳。此故以弈秋喻己,而以鸿鹄喻奸佞。其一以为有鸿鹄思援弓缴而射之,喻齐王虽听己之言,然不专心致志,惟在於鸿鹄耳。

疏“告子”至“言夫”。

○正义曰:《左传》定公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杜预云:“季孙斯也。”云“卫孝公养贤者之礼养孔子”,不知何据。

○注“伯夷清、伊尹任、柳下惠和,孔子时行则行,时止则止”者。

万章问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传於贤而传於子’,有诸?”问禹之德衰,不传於贤而自传於子,有之否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否,不也。不如人所言。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言随天也。昔者舜荐禹於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於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後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禹荐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年多,施泽於民久。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於民未久。舜荐禹、禹荐益同也,以启之贤,故天下归之,益又未久故也。阳城,箕山之阴,皆嵩山下深谷之中以藏处也。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莫,无也。人无所欲为而横为之者,天使为也。人无欲致此事而此事自至者,是其命而已矣。故曰命也。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继世而有天下,仲尼无天子之荐,故不得以有天下。继世之君,虽无仲尼之德,袭父之位,非匹夫,故得有天下也。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益值启之贤,伊尹值大甲能改过,周公值成王有德,不遭桀、纣,故以匹夫而不有天下。伊尹相汤以王於天下,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三年。太甲悔过,自怨自艾,於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伊尹之训已也,复归于亳。太丁,汤之太子,未立而薨。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皆太丁之弟也。太甲,太丁子也,伊尹以其颠覆典刑,放之於桐邑。处,居也。迁,徙也。居仁徙义,自怨其恶行。艾,治也。治而改过,以听伊尹之教训已,故复得归之於亳,反天子位也。周公之不有天下,犹益之於夏,伊尹之於殷也。孔子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周公与益、伊尹虽有圣贤之德,不遭者时。然孔子言禅、继其义一也。

○注“耕于历山”。

疏“孟子”至“上帝”。

○注“舜至文王,千二百岁”,“《周礼》有六节”。

疏“孟子曰”至“天下平”

○注“师旷,晋平公之乐太师”至“羽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忧世拨乱,勤以济之,义以匡之,是故禹、稷骈踬,周公仰思,仲尼皇皇,墨突不及污,圣贤若此,岂不得辩也。公都子问孟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与杨、墨之徒争辩,敢问是何如?“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孟子答之曰:我岂好与彼争辩之哉,但欲正人心,不得已而用辩之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至“上者为营窟”,孟子言天下之生民以来,至于今以久矣,其间一治一乱甚多。当尧之时,水逆势而流行,泛滥浊於中国,蛇龙由是居处於其间,民亦无所安其居处,以至居於埤下者,乃於树上为巢,如鸟之居於巢也;居於高原之上者,乃凿为穴窟而处之。“《书》曰:洚水警余。洚水,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至“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言《尚书》逸篇之文。云洚水警惧我,此盖舜言,故称余。余,我也。孟子引之,故自解之洚水,言洚水则洪大之水也。故舜使禹治其洪水,禹乃掘也,因其势顺而流注之海;又驱遣蛇龙而放之菹。菹,泽生草之所也。於是水从地中流行,故不泛逆,所谓导江导淮导河导入汉之水,是禹之治也。危险艰阻既以远去,而无泛滥之患,鸟兽之害於人者遂消灭,然後人皆得平坦之地而居之。所谓水逆行,泛滥於中国,蛇龙居之,为巢、营窟之难,於是免矣。“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至“及纣之身”,又至“咸以正无缺”者,孟子言自尧舜既没之後,圣人所行之道衰微,暴虐之君更兴,乃毁坏民之宫室以为之污池,而民皆无所安居休息;又弃五谷之田以为之园囿,而恣游傲,乃使民不得衣食,於是民有饥寒。其小人皆放辟邪侈,作邪伪之说,为奸寇之行。又作园囿污池,於是草木沛泽茂盛,而禽兽至众。及纣之世,又为大乱,周公乃辅相武王,诛伐其纣,又伐奄国,终始三年,讨戮残贼之君,乃驱逐飞廉谀臣於海隅之地而戮杀之,遂灭与纣共为乱之国者有五十国,然後驱遣其虎豹犀象之野兽而远去之。天下之人,已皆大悦,而归武王。《书》所谓“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後人,咸以正无缺”,是斯之谓欤。盖言大明文王创始之谋谟,大缵集武王之功烈,佑开後人皆以正道行之,故无亏缺也。後人是谓成王、康王在後者也。“世衰道微,邪说暴行”至“其惟《春秋》乎”,孟子又言至周世之道衰於是微灭,邪说暴行之人又有起作,於是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惟孔子於此时乃恐惧正道遂灭,而害人正心,故因鲁史记而作《春秋》之经。盖《春秋》者,乃设素王之道,皆天子之事迹也。孔子云:知我正王纲者,其惟以《春秋》知我矣;罪我以谓迷乱天下者,其亦惟以《春秋》罪我矣。“圣王不作,诸侯放恣”至“是禽兽也”,孟子又言自孔子之後,圣王无有兴作於其间,诸侯乃放恣为乱,布衣之处士乃横议而游说於诸侯,於是杨朱、墨翟偏蔽之言盈满於天下。天下之言者,不归从杨朱之为己,则归从墨翟之兼爱。以其为己之言行,是使天下无其君也;兼爱之言行,是使天下无其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之类也,非人也。“公明仪曰”至“率兽而食人也”。孟子又引昔公明仪有云:君之庖厨乃多有其肥肉,栈厩之中多养其肥马,而下民以有饥饿之颜色,郊野之间以有饿死之莩者,如此是国君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至“吾为此惧”,又至“吾言矣”,孟子又言杨、墨自为、兼爱之道不熄灭,则孔子之正道不著明,是邪说欺诬其民,而充溢掩其仁义之道也。仁义既以邪说充塞而掩之,则不特率兽食人,而人亦将自相食也。孟子故言我为此恐惧,乃欲防闲,卫其先圣之正道,而排斥拒其杨、墨,放逐其淫辞,使邪说者不得兴作於其间。所谓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此盖说在上篇,此更不说。“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此皆孟子言至於此,又复自尧至於孔子再详总说之也。言往者自舜使禹抑治其水,而天下於是乎得平安;至周公相武王,兼征夷狄,驱逐暴兽,而人民於是乎得宁静;以至孔子作成《春秋》,而褒贬著,而乱臣贼子於是乎恐惧之。“《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说在上篇详矣。孟子言如是则无父无君者,是周公所欲膺击而伐之也,我今亦欲正其人心,息灭其邪说,距止其险陂之行,放逐其淫辞,以奉承禹、周公、孔子三圣者,岂我好与杨墨之辩哉?是我不得已,故当与之争辩也。然而能言距止杨墨之道者,是亦为圣人之徒党也,故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注“伯夷亦不屑就也”。

○正义曰:案《史记》云:“孔子葬鲁城北泗上。”皇览曰:孔子冢去城一里,冢营百亩,南北广十步,东西十三步,高一丈二尺。冢前以缶甓为祠坛,方六尺,与地平之。无祠堂。营中树以百数,皆异种。鲁人世世无能名其树者,民传言:孔子弟子异国,人各持其方树来种之。其树柞、枌、雒离、女贞、五味、毚檀之树,茔中不生荆棘及剌人草。

○注“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

○注云“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正义曰:此章指言人君以尊德乐义为贤,君子以守道不回为志者也。“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至“得见乎”者,言孟子自将欲朝见王,未及行而齐王欲见之,乃先使人来曰:寡人如往而就孟子所馆处相见,以其有恶寒之疾,不可见风,傥可以来朝见,而我将视其来朝,不知可使寡人因此而得见孟子否乎?此皆齐王使人而言也。“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者,王之使人既已见孟子而导王之言,孟子乃答王之使人,亦曰:我之不幸而有其疾,不能趋造而朝见王。以其孟子不喜王欲使来朝,故云有疾,以拒之也。“明日出吊於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者,言孟子自辞王以为疾,不能造朝之,明日乃出吊问於齐大夫东郭氏之家,其弟子公孙丑问孟子曰:昨日辞王之使以为疾不能造朝,而今日以出吊问於东郭氏,或者以为不可出吊。“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者,孟子答公孙丑,以为昨日有疾,今日已差愈,如之何为不可吊。孟子於是往吊之。“王使人问疾,医来”者,王见使人回报,以谓孟子有疾,乃谓实有疾,遂遣人问疾,医者来问其疾。“孟仲子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今疾小愈,趋造於朝,我不识能至否乎”者,孟仲子,孟子从昆弟,学於孟子者也。孟仲子时见王使人问疾,医来至,而孟子已往吊於东郭氏,乃权其言而答问疾医者,曰:昨日有王命来使孟子朝,孟子辞之,以其有采薪之忧,小疾,不能趋造而朝王。今日病以小愈,已趋造於王朝,我不知于今能至於王朝否乎,以为未曾至乎?“使数人要於路曰:请必无归而造於朝”者,孟仲子恐孟子归,以为失言,乃使数人而来告孟子於路曰:请必无归,而趋造於王朝。“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者,孟子见孟仲子使数人要於路,乃见迫於仲子之言,遂不得已而往齐大夫景丑氏之家宿焉。以其心不欲朝王,故往景丑氏家宿而已。“景子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者,景丑见孟子不造朝,而乃止其家宿焉,於是曰:在闺门之内,则有父子之亲,出而邦国之外,则有君臣之义,此人之大伦,而不可汩也。父子则存乎慈孝之恩,君臣则存乎恭敬之义。今丑每见王之敬重其子也,而未尝见子之所以能尊敬於王也。“曰:恶,是何言也”至“莫大乎是”者,孟子答景丑言,乃叹惜言是何言,而责我也。齐人皆无以仁义之道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之道为不嘉美也,其齐人心已谓是王何足与言仁义之道也!言尔之不尊敬於王,莫大乎此者也。“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於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者,孟子言我非是尧舜二帝之道,则不敢铺陈於王之前,故齐人未有如我如此之敬王也。所谓尧舜之道,即仁义之道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谓也,《礼》曰:父召无诺”至“若不相似然”者,景丑言否,我不谓不陈尧舜之道也,以其《礼》云父召而子无诺而不至,君有命召,不坐待驾。今子固将欲自朝於王,而闻王命以遂不果行,是宜与夫《礼》若不相似然。以其有逆此《礼》也。“曰:岂谓是欤?曾子曰:晋、楚之富”至“是或一道也”者,孟子又言於景丑曰:我岂谓是君臣呼召之问乎?以其曾子言,晋、楚二君之富,人不可及也,然彼既以其富,我但有吾之仁,;彼既有其爵,而我但存吾之义:我何慊不足於彼乎哉!夫晋、楚之富,岂为不义?然於曾子言,是止於一道而言之也。一於道而言之,则曾子所以但言吾仁吾义,而不慊於晋、楚之富与其爵也。盖谓晋、楚於富者,以其不过有所施而已,然我之仁固足以有施矣;晋楚贵於爵者,以其足以有制而已,然我之义固足以有制矣,然则富之与爵,而仁义得以并而有焉耳。此曾子所以一於仁义之道,而晋、楚富贵不足为富贵也。孟子所以执此而语景子者,意欲以比齐王之有富贵,亦晋楚之富贵不足为富贵也,而我犹曾子,但以仁义敌之,何有不足於齐王哉?此所以不欲朝王之意也。“天下有达尊三”至“恶得有其一而慢其二哉”者,达,通也,孟子又言天下有达尊者有三,爵一、齿一、德一是也。自朝廷之间莫如以爵为之尊,自乡党之间莫如以齿为之尊,自辅治其世、长养其民莫如以德为之尊。以其朝廷贵贵在爵,故以爵为朝廷之所尊;乡党长长在齿,故以齿为乡党之所尊;贤者有德,故以之辅世而佐佑之,则天下待之而後治,以之长民,则天下之民待之而後安,故以德为辅世长民之所尊。今齐王但有其爵,而安可止以一而慢去其齿、德二者哉?此孟子所以言齐王不能尊有德之士,故於景子而云然也。“故将大有为之君”至“而况不为管仲者乎”者,孟子又言故将有大兴为之君,必有所不可命召之臣,凡欲有所谋计,则就而谋,以其不敢召也。其尊德乐道,不如此有谋则就而不召,是不足有大兴为也。故汤王之於伊尹,乃就而师之,然後方敢得而为臣,故汤王自七十里而为天下,但不待劳而为之王者。齐桓公之於管仲,乃就而师之,然後方敢得而为臣,故桓公亦不劳而为诸侯之霸者。今天下於齐国,其地亦有类於汤、桓,其德又与汤、桓齐等,其未能有相加尚者,无他事焉,但汤、桓好受臣其所教,而齐王不好臣其所受教也。夫以汤王之於伊尹,齐桓之於管仲,则不敢召而见之。管仲,霸者之佐,且犹尚不可召见之,而况我不为管仲者乎?此孟子所以见齐王之召己,是以不往而见也。

疏“孟子曰”至“未之有也”。

○注“武丁高宗也”至“易也”。

疏“齐宣王问”至“未闻弑君也”。

○正义曰:案郑玄《诗谱》云:“周之先公曰太王者,避狄难,自豳始迁焉,商王帝乙之初,命其子王季为西伯,至纣,又命文王典治南国江汉汝坟之诸侯。是文王继父之业为西伯於岐邑也。商之州长曰伯,谓为雍州伯也。子夏云:王季以九命作伯於西,文王因之,亦为西伯焉。《论语》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是时宜七十里之囿而民犹以为小也。

○正义曰:《释文》云:“啬,爱、歰也。字法从来上亠下回、来夌也。来者上亠下回而藏之,故田夫谓之啬夫。上亠下回音廪。”《书》云“啬夫驰”是也。

○正义曰:案《司马法》云“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一同百里,提封万井,定出赋六千四百井,戎马四百匹,兵车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谓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万井,定出赋六万四千井,戎马四千匹,兵车千乘,此诸侯之大者也,是谓千乘之国。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万井,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匹,兵车万乘,故称万乘之主。”云“夷羿弑夏后”者,引之以语千乘取万乘也。案鲁襄四年《左传》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於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杜预曰:“禹孙大康淫放失国,夏人立其弟仲康,仲康亦微弱。仲康卒,子相立。羿遂代相,号曰有穷,後为少康所灭。”注云夷羿者,《左传》襄四年杜注云:“夷,氏也。故云夷羿。

疏“或曰”至“他国”。

○正义曰:此章指言耻身无分,独无所耻,斯必远辱,不为忧矣。孟子言人之不可无其羞耻也。人能无耻而尚有羞耻,是为迁善远罪之人,终身无复有耻辱累之矣。案《礼》云:“君子有五耻:朝不坐,燕不善,君子耻之;居其位,无其言,君子耻之;有其言,无其行,君子耻之;既得之,又失之,君子耻之;地有馀而民不足,君子耻之。”如此,则人可以无耻乎?此孟子所以有此言,而救时之弊与。

孟子曰:“耻之於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耻者为不正之道,正人之所耻为也。今造机变阱陷之巧以攻战者,非古之正道也。取为一切可胜敌之宜,无以错於廉耻之心。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不耻不如古之圣人,何有如贤人之名也?

疏“孟子曰”至“何若人有”

○正义曰:此章指言不慕大人,何能有耻。是以隰朋愧不及黄帝,佐桓公以有勋;颜渊慕虞舜,孔子叹庶几之云。孟子言人之所以耻者,以其为不正之道也。不正之道,正宜羞耻而无为之也,是为耻之於人为大者也。今之人乃造机变阱陷,藏兵之巧,以为攻战者,是为不正之道也,是无所用而耻之也。如不耻不若古之圣贤,何能有古圣贤之名也!

○注“隰朋颜渊”。

○正义曰:凡於赵注有所要者,虽於文段不录,然於事未尝敢弃之而不明。今有以隰朋不及黄帝,佐齐桓以有勋;颜渊慕虞舜,仲尼叹庶几也。案杜预《春秋传》云:“隰朋,齐大夫也。”《史记》注云:徐广曰:朋或作崩,常愧耻不若黄帝之为人,後齐桓得之,辅佐桓公,四十一年卒。颜渊慕虞舜。案《经》云:“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孔子所以曰:“回也其庶乎屡空。”是其叹也。赵注所以引而为解文。

孟子曰:“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乐善而自卑,若高宗得傅说而禀命。古之贤士何独不然?乐其道而忘人之势。何独不然,何独不有所乐有所忘也。乐道守志,若许由洗耳,可谓忘人之势矣。故王公不致敬尽礼,则不得亟见之。见且由不得亟,而况得而臣之乎?”亟,数也。若伯夷非其君不事,伊尹乐尧、舜之道,不致敬尽礼,而数见之乎?作者七人,隐各有方,岂可得而臣之。

疏“孟子”至“之乎”。

○正义曰:此章指言王公尊贤,以贵下贱之义也;乐道忘势,不以富贵动心之分也。各崇所尚,则义不亏矣。“孟子曰”至“而况得而臣之者乎”,孟子曰古之贤者之君,好人之善而忘己之势,古之为贤士者亦然,以其能乐己之乐而忘人之贵势也。如此,故有王公大人不致其敬而尽其礼,则不得数数见其贤者。然而见之且犹尚以为不可,而况得臣之而卑下者乎?

○注“高宗得傅说而禀命”。

○正义曰:案《尚书;说命篇》云高宗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曰臣下罔有禀命。孔安国《传》云:“名说。禀,受也。令,命也。”

○注“经许由洗耳,可谓忘人之势”。

○正义曰:案《高士传》云:“许由,颍川人也,隐箕山。尧闻之,躬聘为九州长。由不赴,遂洗耳於河。巢父见之,曰:‘吾欲饮牛,污吾牛口。’於是牵牛上流饮之。由大惭而隐。”是也。

○注“亟数也”至“作者七人”。

○正义曰:云伯夷、伊尹者,此盖本孟子之正文也,已说之详矣。云“作者七人”者,案《论语》之文也。七人,包注云凡七人,长沮、桀溺、丈人、石门、荷蒉、仪封人、楚狂接舆是也。王弼云七人,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是此七人者也。

孟子谓宋句践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宋,姓也;句践,名也。好以道德游,欲行其道者。嚣嚣,自得无欲之貌也。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句践问何执守可嚣嚣也。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尊,贵也。孟子曰:能贵德而履之,乐义而行之,则可以嚣嚣无欲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穷不失义,不为不义而苟得,故得己之本性也。达不离道,思利民之道,故民不失其望也。古之人得志,泽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见於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古之人得志君国,则德泽加於民人。不得志,谓贤者不遭遇也,见,立也,独治其身以立於世间,不失其操也,是故独善其身。达谓得行其道,故能兼善天下也。

疏“孟子”至“天下”。

○正义曰:此章指言内定常满,嚣嚣无忧,可出可处,故云以游,修身立世,贱不失道,达善天下,乃用其宝。句践好游,未得其要,孟子言之,然後乃喻。“孟子谓宋句践曰”至“嚣嚣”,宋句践,宋人,姓宋名句践。孟子谓句践曰:子好逸游乎?我今语以教子之游也,言人之知己,亦但嚣嚣然自得;人不知己,亦但嚣嚣然而自得。“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句践问之,曰当何如此可以嚣嚣然自得矣。“曰尊德乐义”至“达则兼善天下”。孟子又与之曰:尊贵其德,所乐以义,以此则可以嚣嚣自得矣。盖德有所得於内,义有所不为於外。既所贵在德,而尽性於内;所乐在义,而穷理於外:是以乐天知命,故人知不知,斯嚣嚣然自得矣。如此,故士穷而在下,则不失义,而不为苟得;达而在上,则不离道,而常思利民。穷不失义而不为苟得,故得己之本性;达不离道而常思利民,故民不失其所望。是以古之人得志遭遇其时,则布恩泽而加被於民;不得志,则修治其身以立於世间。是其穷则独善身,达则得行其道而兼善天下也。言古之人以是者,如颜子之徒穷而不得志,则不改其乐而独善其身,伊尹之徒得志而泽加於民也。

孟子曰:“待文王而後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凡民,无自知者也,故由文王之大化,乃能自兴起以趋善道。若夫豪杰之才知千万於凡人者,虽不遭文王,犹能自起以善守其身,正其行,不陷溺也。

疏孟子曰:“待文王而後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

○正义曰:此章指言小人待化,乃不邪僻;君子特立,不为俗移,故谓豪杰自兴也。孟子言必待文王之化而乃能兴起以从善道者,凡民也,以其无自知者也。若夫才有过於千万人之豪杰者,虽不遭遇文王之化,犹能自兴起以从善而正立其身也已。

孟子曰:“附之以韩、魏之家,如其自视欿然,则过人远矣。”附,益也。韩、魏,晋六卿之富者也。言人既自有家,复益以韩、魏百乘之家,其富贵已美矣。而其人欿然不足,自知仁义之道不足也,此则过人甚远矣。

疏孟子曰:“附之以韩、魏之家,如其自视欿然,则过人远矣。”

○正义曰:此章指言人情富盛,莫不骄矜,若能欿然,谓不如人,非但免过,卓绝乎凡也。孟子言人自有富,复附益以韩、魏晋六卿百乘之家富而贵之,如其自视己於仁义之道欿然不足,则绝有过乎众人远矣。

○注“韩、魏,晋六卿百乘之家”。

○正义曰:已说於《梁惠》篇。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谓教民趋农,役有常时,不使失业,当其虽劳,後获其利,则佚矣,若“亟其乘屋”之类也,故曰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谓杀大辟之罪者,以坐杀人故也。杀此罪人者,其意欲生民也。故虽伏罪而死,不怨杀者,

疏“孟子”至“杀者”。

○正义曰:此章指言劳人欲以佚之,杀人欲以生之,则民不怨[读言]也。孟子言国君如使民趋於农耕,是以佚道使民,是农耕时虽为劳,然後有所获稼,则又有以佚乐矣。如是则何怨恨其劳乎?故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又言国君杀戮其罪人者,以其恐有害於民,故杀之,而意有在於欲生其民也,是则罪人被杀,虽死且不怨恨杀者也。故曰:“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

○注“若亟其乘屋之类”。

○正义曰:已於《滕文公》说之矣。

○注“大辟之罪”。

○正义曰:孔云:大辟之罪,死刑也。前已说。

孟子曰:“霸者之民,欢虞如也。王者之民,皥皥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霸者行善恤民,恩泽暴见易知,故民欢虞乐之也。王者道大法天,浩浩而德难见也。杀之不怨,故曰杀之而不怨。庸,功也。利之使趋时而农,六畜繁息,无冻饿之老,而民不知独是王者之功。修其庠序之教,又使日迁善,亦不能觉知谁为之者。言化迁善为之大道者也。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君子通於圣人,圣人如天。过此世能化之,存在此国,其化如神,故言与天地同流也。天地化物,岁成其功,岂曰使人知其小补益之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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