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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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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国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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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该做的做完,一路上默默赶,傅鼎臣将父亲骨殖背了。傅之谟尚在狱中,但该走的路还是要走。算算周士昌和雪心也该,天色已经不早,眼下最最紧要的是。不让傅之谟吃,方才赶到驿站。

胡思乱想了一番,猛然醒悟过来:现在想这些,岂不是徒耗宝贵时间?刘黑虎虽然不在,也不来跟桓震搭话,直到定更时分。明代主管一县狱政的乃是典史,直接与犯人打交道的却是狱卒。桓震心中有了谱。这两方面哪一边,便细细询问傅鼎臣其父在狱中可有相识之人,傅鼎臣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回,前几年在狱中染上了疫病,终于记起有个姓胡的狱卒,是傅之谟给他治好了的。桓震喜道:“那就好了。既然这般,料想傅老先生不会受甚么大苦。咱们不可耽搁,这就设法混进监去,先见上傅老先生一面,再作打算。”

这两人便是被押进了这样的一个地方。一进仓门,一股腐败粮食的气味迎面而来,中人欲呕。傅鼎臣还好,桓震却须用力闭住呼吸,才能控制自己不吐出来。押送的差役之中一个领模样的人叫道:“老秃子,快些出来,给你送肥羊来啦。”过了许久,一个秃头库子才磨磨蹭蹭地踱了出来,上下扫了桓傅二人几眼,轻描淡写的道:“暂且锁在后边罢。”两人身不由己,被推到了后进一间独门小室之中。桓震进得房门,只觉四下里一片黑暗,血腥气味扑鼻而来。过得片刻,眼睛才适应了黑暗,凝神看时,只见一张条凳上捆着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体,他心念一动,猛然间想到:“这是一个人!”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两人在黑房之中待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竟不见有人前来。这一个多时辰之中,那条凳上捆着的人也不曾动得一动。桓震左等右等,渐渐焦躁起来,深为后悔。

那老卒名叫范大,今年已是五十多岁了。因为儿子年幼,不得不自己来承担驿役。一见傅鼎臣,便十分热络地交谈起来。桓震在旁听了一会,便知那老卒也是傅之谟的病人之一,前年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多亏傅之谟免他诊金,还送了他几服药,这才没给阎罗王收了去。范大见到恩人之子,很是兴奋,奔回驿卒住的偏厢,取了一只小小竹篮出来,却是一篮子野药,定要傅鼎臣收下。傅鼎臣道:“这且慢谈。”一指桓震,道:“这位是桓公子。范老,咱们二人此来,是有件事情要做。你可知道大同府往灵丘的公文到了不曾?”

曾芳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回身望着桓震,道:“本县倒要问问这位桓公子,昨夜二更时分,你到那寡妇家中做甚么去了?”桓震一怔,随口道:“哪有甚么?只是赶路天晚,以致城门关闭,无法入城,只得在洗马庄中四处求宿。”曾芳点了点头,道:“好。”又问傅之谟道:“檀孟兄,这位桓公子,是昨夜何时带那人到你医馆求医的?”傅之谟想了一想,道:“总有子时了。”曾芳击掌笑道:“桓公子,你说城门关闭,无法入城,这才往洗马庄求宿,那么后来却又是如何进了城的?”桓震据实以答,将如何贿赂守城门军士的经过说了一遍。曾芳皱眉道:“不好,不好,大大不好!我广灵县竟出了这等得钱卖放城关之人,此次幸好是桓公子,若是万一歹人半夜混入,那可怎么是好?”说着对桓震道:“有劳桓公子,随本县去指认昨夜那守门军士,本县必定重重惩处。”说到“重重惩处”四字,语气突然加重。话音方落,身后一个长随便蹑手蹑足地出去了。

张守成终于也抵抗不住香气的诱惑,伸手取了一只,迟迟疑疑的咬了一小口,嚼了一嚼,突地眼神一亮,脱口赞了一个“好”字。众伙计见状也都围拢来,你一个我一个的尝了,个个都说十分美味。桓震待众人吃毕,不慌不忙的道:“东家,咱们倘若搞一个蝗虫席,你瞧可有卖场么?”张守成一怔,没料到桓震竟是此等用意,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也不知。好在蝗虫满天都是,取之无需偿价,尽管一试好了。”忽然又摇头道:“不成,不成!那马大老爷怎么可能准咱们捕蝗虫来吃?”桓震心想这倒也真是个问题,暗自琢磨片刻,道:“此事先不忙,待我去寻蒋县主谈谈再说。”他说去便去,向张守成借了一领蓑衣,一顶斗笠,径自出了门向县衙而去。

那蒋秉采果然说话算话,不过两三日,已经给桓震办好了著籍的一应手续,桓震随意捏造了三代、籍贯,又给自己取了个字叫做“百里”。他在县衙的后衙养伤,每日闲来无事,便请周士昌教他识字,只说父亲目不识丁,现下自己回归中土,想要学习中华文字。周士昌甚是高兴,将胸中学问倾囊相授,也不管桓震听得懂听不懂。好在桓震本就十分聪明,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对古文也十分喜欢,周士昌教他甚么,一学便会,把老头子喜得张开了嘴合不拢来。

桓震忙道:“确要多谢姑娘才是。”迟疑片刻,又道:“小子蒙老丈与姑娘几番相救,这份大恩实在无以报答……”周士昌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桓公子,不必挂怀。”桓震打蛇随棍上,道:“不敢,若蒙老丈不弃,尽可直呼小子姓名。”周士昌微微一笑,道:“桓公子,你可有何打算?”桓震听他不改称呼,怔了一怔,心想自己不过是想表示一下亲近,套个近乎,难道竟惹恼了他不成?可是瞧他神色又不像生气的模样,想了想,只得答道:“不知地震何时方止……不论如何该当先去寻回家父骨殖才是,而后震当负骸还乡,不令家父为异乡之鬼。”他哪里又有甚么父亲骨殖要去寻了?不过是想看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能不能找到些线索,回到他的二十一世纪去罢了。

桓震睁开眼来,面前却是一老一少两人,老者颏下蓄着花白胡须,小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穿一件淡绿衫子,下身一条白裙,梳了两条小辫,垂在胸前。桓震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怔怔的瞪着两人瞧了半晌,这才问道:“你们……你们是谁?”

众人身在生死之间,见此异像,也不过是片刻惊诧,跟着便又寻路逃命去也,卢氏这番运气却没方才那般好,还没走到城门,便又给人挤倒,这一次却没爬得起来,只叫人活活踩死了。

桓震想通了这一层,心中暗暗大骂自己愚蠢,竟然巴巴地赶了来自投罗网。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留得有用之身方能做事,现下三个人一齐被捉,却又仰仗何人救去?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只得任由差役带去了。刘黑虎犹自大骂不已,却哪里又有人睬他了?[8][o]『o』『小』&1t;说&{网}7788xiaoshuo

这一回三人可就没有傅之谟的“优厚”待遇了,径直被押入了最里进关押死囚的黑牢。黑牢之中都是各自独立的牢房,桓震与傅鼎臣关在隔临,刘黑虎却被押在较远的一间。

桓震在乱草堆中坐了下来,只觉得腐臭气味中人欲呕,暗叹这监狱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在后世读书的时候曾经去参观过附近的监狱,当时倒不觉得什么,还戏言囚犯的住宿规格比自己这些住宿舍的学生还要高,现下亲眼见到了古代的监狱,这才从心底感叹社会主义无限好。想起日前在常平仓中见到的那团血肉,又不知他们会拿什么样的酷刑来折磨自己,一时浮想联翩,不由得愈想愈是心惊。傅鼎臣自从入狱,便在那里呆,刘黑虎则是骂得喉咙都沙哑了,仍不肯住声,从曾芳开始一直上溯到他的祖宗十八代,一个个地问候了一遍。桓震听着他大声叫骂,不觉竟然有些好笑:原来中国的国骂,从古到今都是那么几句啊!后来刘黑虎愈骂愈是大声,桓震渐渐焦躁起来,正要劝他省些气力,却听旁边一间牢房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冷冰冰地道:“哪里来的雏儿,竟然吵扰老爷睡觉!”桓震心里一沉,知道这就是后世所谓狱霸了,循声望去,只见一堆乱草之中,伏着一团麻袋状的物体,似乎还在蠕蠕而动。那人竟似察觉了他的目光一般,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一张脸上刀痕斑斑,都未愈合,已经腐烂流出了绿色脓水。桓震只觉一阵恶心,不由得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那人冷笑道:“娃儿,觉得老爷的面目可憎么?”桓震一怔,不知该当如何应答,脑中飞盘算片刻,这才答道:“可憎却谈不上,只是有些儿意外罢了。”那人哈哈大笑,似乎甚是满意,道:“这牢中来来去去许多人,你这娃儿倒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的。”桓震也是哈哈一笑,道:“无缘无故,只是嫌别人长得丑陋便要憎恶人家,岂不是活得太累了些么?”那人似乎点了点头,尖声道:“不错,不错。老爷我当年若能看透这一层,也不至于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一困便是二十三年了。”桓震听他说已经在牢中待了二十三年,心中惊讶,问道:“请问前辈今年春秋几何?”那人摇头道:“早忘记啦。”桓震却知他并非忘记,乃是不想说,否则一个人怎会记得在牢中关了二十三年,却不记得自己年龄?既然对方不想说,自己也就不便再问。

静了片刻,那人却先开了口,问道:“你这娃儿,是何事进来的?”桓震身处困顿,得他这一问,大有知己之感,当下将自己如何现曾芳奸情,如何向马士英告状,傅之谟如何被害,自己又如何给抓了起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那人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桓震说完,仍是意犹未尽,追问道:“以后怎样?”桓震哭笑不得,心道我都与你一同关押在此了,还有什么以后怎样?这人倒像极了老顽童周伯通,听别人说故事的时候定要百般追问。当下没好气的道:“以后便在这死牢中待上二十三年,老死在此了!”那人声音一窒,良久,长叹一声,黯然道:“娃儿,你莫看老夫眼下落魄之极,当年却也是纵横捭阖的一方将官啊。”说着讲出自己的一段过往历史来。

原来这人姓惠,名叫道昌,本是延安府青涧人氏,世代军户,到他这一代,便承袭父职,在延安卫下的一个百户所中做了一个小小总旗,十数年之间,累积军功,居然给他做到了副千户之职,几经调防,驻守在大同后卫。万历三十一年,广灵矿工哗变,围困县城,道昌奉命从游击将军救援,被委为前锋,率五百军一日一夜急行赶到城下。道昌见矿工声势甚大,将广灵围得密不透风,自忖五百人难与之抗,只得远远扎营,一面防备矿工袭击,一面等待大军。好在矿工只是围城,也并没来与他为难。当时广灵的县令姓张,是个贪婪好利,惜生怕死之徒,眼见县城被困,非但不激励将士守城,反倒变本加厉地在城内征收“守城税”,终于激变了城里民众,一天夜半,悄悄开了城门,放围城矿工入城,将张县令从被窝中拖起来一刀砍了。几日之后大军赶到,矿乱旋即平息。事后论起功过,那张县令的一干手下为求脱责,竟然将一个“迟疑不进,纵贼破城”的大罪名扣在了道昌头上。道昌一个小小的副千户,哪里挡得住他们官官相卫,当即被拟斩监候,下了狱。明朝律法,死刑须得朝廷批准才能执行,于是新任县令便将此案上报。无奈当时的皇帝乃是万历,著名的不理朝政,刑部尚书空缺多年,竟然无人递补。后来万历驾崩,继位的熹宗镇日只是拿着刨子锯子做木工,下面的官员也怠于理政,倒像忘了这宗案子一般。道昌在狱中苦苦等了二十三年,竟然连一纸“斩”的批文也等不回来。

道昌娶妻白氏,夫妻甚是相得。当日道昌下狱,军中只说他死了。白氏已经身怀六甲,快要临盆,伤痛之下竟尔得了失心疯,终日四乡游荡,以后便不知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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