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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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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回 周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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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傅山在旁道:”傅山道!“何意,终究还是免,反问道:”桓震?“不如不:”傅山摇头道,“不然,遁入山中,彼军要将小五台整个搜寻一遍,少说也要三天五天。”桓震道:“那便如何?瞧了他一眼。“小五台山甚:我若即。彼自远来,不见得带有许多粮秣。将山寨一把火烧了,我们离去之前每人,教他们无处觅食,跟着便带他们在山里大兜***,兜得几圈便要晕头,这些官军不善山战,那时我们一举而出,可以破之。”桓震大奇,心想这不是当年陈毅在江南钻山沟的战术么,不由得连连点头。

马上飞笑道:“马某自然有凭有据。”转向惠登相,问道:“请问大将军,身边可有一个叫做柳先儿的亲随?”惠登相想了一想,道:“不错,是有此人。只是两日之前他已经不辞而别,这人本是读书人,我只道他是耐不得山上清苦,是以离去,故而也未派人追赶。”马上飞冷笑道:“我可将此人给大将军找回来啦。”说着双手一拍,对着门外叫道:“进来!”大柱大梁兄弟应声而入,一头一脚地抬着一人,捆得犹如麻花也似,惠登相认得,宛然便是柳先儿。

惠登相静默片刻,道:“这支部属本是大哥一手创建,他若要夺,我便双手奉上。”语气之中竟然满是无奈之意。桓震几乎跳了起来,心道旁人不信我便罢,怎地连自己兄弟也这般说话?猛然间恍然大悟,原说在马上飞这桩事情上惠登相怎地表现如此诡异,原来是他早疑心自己想要夺他的权,又不好跟哥哥翻脸,是以自暴自弃,索性想将队伍交与外人了。

刘黑虎本来就武艺出众,性子又跟惠登相甚是相投,不久便做了惠登相的亲卫总旗,带领一个队。类似的亲卫队,惠登相原本也要给桓震配备一个,但他实在不能忍受自己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群人,一点隐私空间都没有了,拒绝了多次之后惠登相也就不再提起。傅鼎臣死过了一回,似乎大彻大悟了一般,竟弃了原名,改叫傅山。惠道昌大约在狱中受了瘴疠之气,不久便生起病来,半月之后不治身故了。惠登相父子方才重逢,又要经历死别,大哭一场不提。

又谈了一阵,两人便即下岭去,只留下一部分人手打扫战场。那杜大威既然逃走,官军大部必然不日便到,须得早做打算才是。此次他以三十破五百,纯是运气,下一回未必便有这般幸运了。下得岭去,便听说傅鼎臣竟然已经苏醒,桓震喜出望外,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匆匆跟惠登相告了个罪,便飞奔去瞧他。

惠登相笑道:“桓兄定然十分奇怪,我与爹爹如何竟会在狱中重逢。”桓震被他一语问到痒处,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惠登相随手拖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叹道:“我出生以来,从没见过父亲之面,然而那日一遇之下,便知道那定是我爹爹,当真是父子天性啊。”桓震听他讲述过往旧事,原来惠登相的母亲白氏,自惠道昌死讯传来之后,便一直疯疯癫癫,挺着大肚子四处寻找丈夫。不料那日走到一处山涧,竟然失足跌落,就此一命呜呼。乡老可怜她寡妇身后凄凉,凑了一口薄材将她厝在乱葬岗上,预备次日下葬。哪知第二天一早前去看时,却听得棺内隐隐有婴儿哭声,打开来看时,竟是白氏死后生下了一个孩子。幸好当地风俗,棺盖要到下葬之前方才钉死,这才留了婴儿一条小性命。棺材子十分不祥,当地并无一人敢收养的。还是左近山里一个道观的道士听说这事,了善心,特地赶来将他抱了去抚养长大。

惠道昌见桓震疼痛少定,便伸手在自己的草铺中探了几探,摸出一把黑乎乎的物事来,隔着栅栏丢给桓震。看时,却是些了霉的地瓜干。原来方才那狱卒放的便是这种东西了。惠道昌见他皱起了眉头,似有不愿下咽之状,劝道:“狱中三日一给囚粮,这还是我平日剩下的,你若现下不吃,可得等到三日之后了。三日之后,仍是这般的地瓜干子。”桓震本意扛着不吃,但肚饿急了,也就顾不了那许多,咬了一块,只觉入口酸腐,忍不住便要呕吐,瞟了惠道昌一眼,终于强自忍住了。

他心中大喜,一开门,跳将出来,叫道:“刘大哥!”刘黑虎乍见他二人,便是一怔,旋即压低嗓音哈哈一笑,道:“好!好汉子正当如此。”桓震听他这一句话,便知道这吴氏也不是死在他手上的了。当下将自己二人来此的经过说了一遍,刘黑虎也是摸不着头脑,道:“淫妇死了便好,管他甚人所杀。老子正要杀了淫妇,再去杀那奸夫,现下倒省了一番手脚。”桓震苦笑,心想这人倒真是看得开,但这事不明不白的,总是一个极大隐患。

桓震顾不得多说,直截了当的问道:“大人在哪里?”那门子指了指大堂。桓震再不理他,径直奔到大堂去,只见蒋秉采一人负手而立,望着漆柱上那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的对联怔。桓震不敢惊动他,悄悄走到身后站定。蒋秉采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瞧了一眼,见是桓震,微露惊讶之色,旋即恢复平静,淡淡的道:“世兄以为这副对联如何?”桓震知道那是文天祥在扬州任职时的对子,想了一想,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蒋秉采目中神光一闪而逝,道:“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哈,哈哈,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他一连说了三遍,神色愈来愈是愤激。

刘黑虎“哼”地一声,道:“若不是看范大哥之面,老子才懒得管你这两个鸟人!”听他口气,竟似受了范大之托,专程前来帮忙的一般。原来那日在枪峰驿中,范大便已经觉得桓傅二人行径古怪,待到后来见桓震拦轿告状,虽然不明其中缘故,但却知道他此举乃是惹火上身,此后必有麻烦。当下待马士英离去之后,便嘱咐刘黑虎暗自尾随在后,探听消息,伺机助他二人一臂之力。刘黑虎单人独骑,赶路甚快,他到广灵之时,马士英距离洗马庄尚有一段路程。刘黑虎闲来无事,便去城中喝酒,不想竟喝了一个大醉。次日醒来,便听得城中纷纷传说傅之谟与人通奸,谋害本夫,已经下了大牢,心想范大哥所料果然不差。他不费甚么力气就寻到了桓傅二人暂居的所在,还未进门,便听得二人谈论该当由谁去替傅之谟顶罪,不由得甚是不耐烦,忍不住出口讥嘲。

这个时候,马士英与曾芳的联谊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马士英一手揽着一个歌伎,另一手擎着酒杯,不住向那歌伎口中灌酒。那歌伎饮了酒却不咽下,噙在口中,又嘴对嘴地喂给马士英喝了。曾芳在一旁呵呵大笑,道:“府尊真是风流表率!”马士英也是一番大笑,突然间笑声戛然而止,道:“哪里比得过曾兄!”曾芳一惊,细细端详马士英脸色,觉他并无他意,这才笑着应了一句“不敢”。马士英突然将酒杯向桌上一顿,作色道:“曾兄连寡妇也不放过,那可比敝府风流多了!”曾芳突然之间被他说出心中最隐秘之事,不由吓得两腿软,双手颤抖,端不稳酒杯,啪地一声跌在桌上,酒水横流,沾得他袍子上到处都是。他也顾不得收拾,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了!还求恩府宽宏大量,放下官一马,下官感激不尽!”马士英心中暗笑,心想你既破胆,我要诈索钱财便更加容易了。板起了一张脸孔,冷冷的道:“贵县犯的乃是国家之法,并非我马氏之法。士英虽然想保贵县,无奈国法无情,实在保不得!”曾芳吓得目瞪口呆,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嗦嗦抖,裤裆间竟已湿了。

当晚,范大安排他二人住在驿站供来往官员住宿的客房之中。桓震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将自己的计划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又一遍,自觉已经毫无破绽、十全十美了,可是心底总觉得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叫他不能安心睡觉。辗转半宿,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点亮了油灯。却听傅鼎臣道:“原来百里兄也不曾睡?”看另一张床时,傅鼎臣也是醒着的。桓震苦笑道:“在想那件事情。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傅鼎臣两掌互击,道:“正是!我也是这般想,因此一直不曾睡着,总在捉摸这件事情。”桓震心中大起知己之感,道:“既然如此,咱们再来从头谋划一遍罢。省得到时出了甚么纰漏,不免连累了范老与傅老先生。”

傅鼎臣平日在医馆帮忙,少有机会出来游玩。此刻虽说是与桓震一同赶路,倒也是兴致勃勃,将马打得飞快,桓震不得不几次三番地提醒他爱惜马力。枪峰岭是在林关口的西方偏南,中间并没有官道。两人行了一程,渐渐都是山路,只得牵着马匹步行。

桓震一直以为这是个纯粹的冷笑话,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这种官吏。一时间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想自己那蝗虫宴的伟大计划,多半也就是泡汤了,连带想到白白丢了一次加薪水的良机,心中不由得把那马士英恨了千回万回。蒋秉采道:“本县在此烧火生烟,却是要试试看能否用烟将蝗虫熏走。否则单靠人力驱赶,恐怕今年要颗粒无收了。”桓震点了点头,道:“小侄倒有一个法子,既不杀死蝗虫,又能叫其飞走。只是如此治标不治本,又有何益?”蒋秉采喜道:“世兄有甚么良策,快快说来,哪怕力有未逮,总有大伙儿一起参详,即使治标不治本,总也好过打醮禳解。”桓震冷笑道:“大人可召集全县富户,勒令限期筹款,在县衙之旁建一所蝗神庙,供奉刘猛将军,庙成之日令百姓齐集叩拜,有祝词曰‘蝗虫爷爷行行好,莫把谷子都吃了,众生苦劳了大半年,衣未暖身食未饱,光头赤足背太阳,汗下如珠爷应晓,青黄不接禾伤尽,大秋无收如何好,蝗虫爷,行行好,莫把谷子都吃了。蝗虫爷,行行善,莫把庄稼太看贱’,如此则蝗虫自然飞走,只是一旦人心不诚,难免又再飞回,故云治标不治本也。”

桓震自然明白这一层,笑了一笑,要张守成带他进了厨房。过得大半个时辰,那大汉早已等的焦躁不堪,正在那里大吵大叫,却见桓震笑嘻嘻的端了一盆菜出来,人尚未至,香气已经满溢,座中客人嗅到香味,不由得都馋虫作动起来。只见这道菜看上去一盆红油,闻上去麻香四溢,吃上去满口生辛,正是后世十分流行的四川水煮鱼,此时却还不为北方人所知。桓震本是四川人,又曾经为钱所迫在好几个饭馆打工,所谓没吃过猪也看过猪走,此刻依样葫芦,虽然远到不了五星级厨师的水准,但这些北人不曾吃过,居然一炮而中。那大汉拈起筷子,犹犹疑疑的吃了一块鱼肉,不由得当即拍桌叫好起来。他这一叫好,座中食客纷纷也要点一道同样之菜,张守成大喜过望,当即赔了笑脸,无论如何要桓震留在他店中掌厨。桓震心想终不成一辈子留在周老家中砍柴过日,索性一口答应了。当日在醉翁亭中忙碌一日,回到县衙之时天色已经擦黑。他对周老与雪心说了事情始末,并说自己要去醉翁亭做厨子,两人倒也替他高兴。

桓震也不再强要他收下,伸手接过,正要装入口袋,却见雪心就在旁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那火机,似乎十分向往。他心中一动,笑道:“你也要玩一玩看么?”说着手指一动,啪地一声擦燃了火,雪心甚是高兴,拍手道:“好神奇!桓哥哥,让我也试一下好么?”桓震欣然道:“那有甚么!”便将火机放在她手中。雪心接过来摆弄了半晌,却搞不明白那火苗是从哪里出。桓震哈哈大笑,接过来指点明白了,雪心依样葫芦,果然擦起火来。她两手小心翼翼的握着火机,似乎怕一放手火苗便要不见了一般,抬起头来,笑嘻嘻地望着桓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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