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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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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回 归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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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硬着头皮道:急回头看时。”说着眼睛:道。那么标下请与军师和大将军一同审问。”萧当笑道。“自然是审,“老大人误会了,像老大人这等。桓震心下感激,望了傅山一眼,两人目光一交,都轻轻点了点头。

桓震深施一揖,“:却是傅山已然拖。站在人群外面,乃是国之栋梁,我辈尊重崇奉尚且不及,请老大人?岂敢加害。”赵南星仰头望天,冷冷地道:赵某不。“不敢,当不得如此美誉。死则死耳,何饶舌也!”桓震陪笑道:“不敢。便是桓某自己拿刀抹了脖子,也决不会动老大人一根寒毛。”

傅山见势不妙,心想你会后退,难道我便不能步步进逼,当下大声传令,最前排每人搬一具战死过天军士兵的尸体,作为肉盾,一步步缓缓推进,不多时两军又再接战,双方都杀红了眼,你斩我一剑,我砍你一刀,个个都是一身鲜血,分不清究竟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桓震站在中军观战,眼看双方势力同步消减,心中对于援军的盼望实在如同久旱望甘霖一般迫切。就在他等到焦急欲狂之际,突然间官军阵后传来一阵喊杀之声,其声震天,却是刘黑虎和吴天德带着一营士兵赶到了。

桓震吃了一惊,带领北向一营的两个把总,一个叫做卢权,一个叫做萧当,都是平日约束士众较为出色的,以往也都没有甚么罔顾命令的劣迹,也正因此,桓震才能放心让他二人带人前去执行这个“麻雀战”的任务,但没料到居然便是这两个人,竟这么快就与官军接上了火。叫过探子来细细查问,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究竟不知两人是为何要不顾自己再三嘱咐,定要与敌人对面相搏。

原来常荣挥军直入北台,一路上并无阻碍,心中便觉不对,待到见了一片烧焦的断壁残垣,当下便即明白这一伙山贼已然远遁,心中一口郁气却是无处泄,想了一想,叫五千六百名官兵一齐退下裤子,每人拉了一泡屎在地下。他料定过天军不会向东去,自己既是从西而来,那么也不会向西;当下分兵三股,留千人于原地守候,自带两千人向北追击,余下两千人向南追击。探子看得明白,当即飞跑回来报告。桓震重重跌足,连叫可惜,没想到这将军竟然如此儿戏,就算敌营已空,也不该叫士兵脱下裤子拉屎,这般大意,倘若自己临去之时伏下一军,待官军裤子尽褪之时突然攻击,岂不是一场大胜?可惜一次良机,就这么白白地从指缝间溜了过去。

忽然傅山在旁道:“不如不战!”桓震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反问道:“何意?”傅山道:“小五台山甚大,我若即刻弃了北台,遁入山中,彼军要将小五台整个搜寻一遍,少说也要三天五天。”桓震道:“那便如何?终究还是免不了对面一战。”傅山摇头道:“不然。彼自远来,不见得带有许多粮秣。我们离去之前每人带足十日干粮,将山寨一把火烧了,教他们无处觅食,跟着便带他们在山里大兜***,这些官军不善山战,兜得几圈便要晕头转向了,那时我们一举而出,可以破之。”桓震大奇,心想这不是当年陈毅在江南钻山沟的战术么,不由得连连点头。

马上飞哈哈大笑,道:“军师,你是秋后蚂蚱,没得几天蹦达了!”桓震却不理他,径自问惠登相道:“二弟,你我兄弟一场,你是信那柳先儿呢,还是信我?”惠登相低头不答。桓震叹息一声,转身道:“青竹,你呢?”傅山摇了摇头,道:“大哥,你就说了罢。”

惠登相静默片刻,道:“这支部属本是大哥一手创建,他若要夺,我便双手奉上。”语气之中竟然满是无奈之意。桓震几乎跳了起来,心道旁人不信我便罢,怎地连自己兄弟也这般说话?猛然间恍然大悟,原说在马上飞这桩事情上惠登相怎地表现如此诡异,原来是他早疑心自己想要夺他的权,又不好跟哥哥翻脸,是以自暴自弃,索性想将队伍交与外人了。

那王大柱见桓震沉吟不语,以为他不将王二放在眼中,怒道:“你这人好不尴尬,难道没听说过王二爷的大名么?”薛宾叱道:“这是军师,尔敢如此无礼!”王大柱一愣,上下打量桓震一番,鼻孔朝天,轻蔑地笑道:“我道过天军的军师是何等人物,原来竟是这么一个白面书生。”桓震不怒反笑,道:“那又如何?”对薛宾道:“好生带这两位去见大将军,说我随后便到。”薛宾答应一声,自怀中掏出两块黑布,也不管大柱大梁拼命挣扎,硬是蒙上了两人眼睛,推着向山中去了。

又谈了一阵,两人便即下岭去,只留下一部分人手打扫战场。那杜大威既然逃走,官军大部必然不日便到,须得早做打算才是。此次他以三十破五百,纯是运气,下一回未必便有这般幸运了。下得岭去,便听说傅鼎臣竟然已经苏醒,桓震喜出望外,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匆匆跟惠登相告了个罪,便飞奔去瞧他。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门外笃笃两声,惠登相在外叫道:“百里兄可曾睡?”桓震应了一声“请进”,惠登相推门进来,在床边坐了,双目瞧着桓震,似乎有话难以启齿。

惠道昌见桓震疼痛少定,便伸手在自己的草铺中探了几探,摸出一把黑乎乎的物事来,隔着栅栏丢给桓震。看时,却是些了霉的地瓜干。原来方才那狱卒放的便是这种东西了。惠道昌见他皱起了眉头,似有不愿下咽之状,劝道:“狱中三日一给囚粮,这还是我平日剩下的,你若现下不吃,可得等到三日之后了。三日之后,仍是这般的地瓜干子。”桓震本意扛着不吃,但肚饿急了,也就顾不了那许多,咬了一块,只觉入口酸腐,忍不住便要呕吐,瞟了惠道昌一眼,终于强自忍住了。

桓震在乱草堆中坐了下来,只觉得腐臭气味中人欲呕,暗叹这监狱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在后世读书的时候曾经去参观过附近的监狱,当时倒不觉得什么,还戏言囚犯的住宿规格比自己这些住宿舍的学生还要高,现下亲眼见到了古代的监狱,这才从心底感叹社会主义无限好。想起日前在常平仓中见到的那团血肉,又不知他们会拿什么样的酷刑来折磨自己,一时浮想联翩,不由得愈想愈是心惊。傅鼎臣自从入狱,便在那里呆,刘黑虎则是骂得喉咙都沙哑了,仍不肯住声,从曾芳开始一直上溯到他的祖宗十八代,一个个地问候了一遍。桓震听着他大声叫骂,不觉竟然有些好笑:原来中国的国骂,从古到今都是那么几句啊!后来刘黑虎愈骂愈是大声,桓震渐渐焦躁起来,正要劝他省些气力,却听旁边一间牢房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冷冰冰地道:“哪里来的雏儿,竟然吵扰老爷睡觉!”桓震心里一沉,知道这就是后世所谓狱霸了,循声望去,只见一堆乱草之中,伏着一团麻袋状的物体,似乎还在蠕蠕而动。那人竟似察觉了他的目光一般,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一张脸上刀痕斑斑,都未愈合,已经腐烂流出了绿色脓水。桓震只觉一阵恶心,不由得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桓震顾不得多说,直截了当的问道:“大人在哪里?”那门子指了指大堂。桓震再不理他,径直奔到大堂去,只见蒋秉采一人负手而立,望着漆柱上那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的对联怔。桓震不敢惊动他,悄悄走到身后站定。蒋秉采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瞧了一眼,见是桓震,微露惊讶之色,旋即恢复平静,淡淡的道:“世兄以为这副对联如何?”桓震知道那是文天祥在扬州任职时的对子,想了一想,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蒋秉采目中神光一闪而逝,道:“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哈,哈哈,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他一连说了三遍,神色愈来愈是愤激。

好容易出了广灵,三人不敢停留,只是轮换背负着傅之谟,徒步急行,往枪峰岭方向而去。走到天明,后面也并没有人追上来。桓震略松了一口气,便觉傅之谟在自己背上着实沉重,当下招呼了鼎臣一声,说要跟他换肩。傅鼎臣欣然答应,两人停了下来,鼎臣将父亲扶下地来,忽然神色大变,眼睛直,颤颤的伸出手来,摸了一摸之谟的脉息,骤然大叫一声,双眼翻白,向后便倒。

这个时候,马士英与曾芳的联谊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马士英一手揽着一个歌伎,另一手擎着酒杯,不住向那歌伎口中灌酒。那歌伎饮了酒却不咽下,噙在口中,又嘴对嘴地喂给马士英喝了。曾芳在一旁呵呵大笑,道:“府尊真是风流表率!”马士英也是一番大笑,突然间笑声戛然而止,道:“哪里比得过曾兄!”曾芳一惊,细细端详马士英脸色,觉他并无他意,这才笑着应了一句“不敢”。马士英突然将酒杯向桌上一顿,作色道:“曾兄连寡妇也不放过,那可比敝府风流多了!”曾芳突然之间被他说出心中最隐秘之事,不由吓得两腿软,双手颤抖,端不稳酒杯,啪地一声跌在桌上,酒水横流,沾得他袍子上到处都是。他也顾不得收拾,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了!还求恩府宽宏大量,放下官一马,下官感激不尽!”马士英心中暗笑,心想你既破胆,我要诈索钱财便更加容易了。板起了一张脸孔,冷冷的道:“贵县犯的乃是国家之法,并非我马氏之法。士英虽然想保贵县,无奈国法无情,实在保不得!”曾芳吓得目瞪口呆,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嗦嗦抖,裤裆间竟已湿了。

正在那里闷,却听见刘黑虎大呼小叫地从外奔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快去唤梁大人来!”范大一把扯住,不满道:“你乱叫甚么?甚事不好了?”刘黑虎喘息方定,说出一番话来,只把一干驿卒,连同桓傅二人吓了个魂飞魄散。

傅鼎臣平日在医馆帮忙,少有机会出来游玩。此刻虽说是与桓震一同赶路,倒也是兴致勃勃,将马打得飞快,桓震不得不几次三番地提醒他爱惜马力。枪峰岭是在林关口的西方偏南,中间并没有官道。两人行了一程,渐渐都是山路,只得牵着马匹步行。

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庄,是广灵县南二十里的洗马庄。是时天色已黑,城门关闭,桓震不能入城,只好赶到洗马庄暂歇。这村庄甚小,拢共不过十几户人家,最大的店铺便是村头的一个茶汤摊子,更不用想甚么客栈了。桓震入村之时,家家都已闭户睡觉,敲开了几户的家门,主人家见他一人双马,满面风尘,都是不敢收留。他从村南到村北逐家敲将过来,吃了十几遍闭门羹之后,心中渐渐烦躁不已。眼看已是最后一户人家,心中抱了万一的希望,走上前去啪啪扣门。扣了半晌,才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跟着房门吱呀一响,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蓬头妇人探出头来,好不耐烦的道:“这是甚人,三更半夜敲打寡妇之门?”桓震暗叫不好,单身男子敲寡妇门,这可是大大的忌讳,连忙没口子的道歉,正要退下,猛然听得房内“咕咚”一声,似乎甚么沉重的东西倒在了地下。桓震心中生疑,脚下便停了步子。那寡妇见他不走,把脚一跺,挤出两点泪来,撒泼道:“好个男子汉!欺负俺寡居人家,要来行那不轨之事么?”桓震见此人无可理喻,也懒得管她的闲事,一转身,牵马便走。不料一步尚未迈出,却听得屋中大叫一声“救命”!

桓震自然明白这一层,笑了一笑,要张守成带他进了厨房。过得大半个时辰,那大汉早已等的焦躁不堪,正在那里大吵大叫,却见桓震笑嘻嘻的端了一盆菜出来,人尚未至,香气已经满溢,座中客人嗅到香味,不由得都馋虫作动起来。只见这道菜看上去一盆红油,闻上去麻香四溢,吃上去满口生辛,正是后世十分流行的四川水煮鱼,此时却还不为北方人所知。桓震本是四川人,又曾经为钱所迫在好几个饭馆打工,所谓没吃过猪也看过猪走,此刻依样葫芦,虽然远到不了五星级厨师的水准,但这些北人不曾吃过,居然一炮而中。那大汉拈起筷子,犹犹疑疑的吃了一块鱼肉,不由得当即拍桌叫好起来。他这一叫好,座中食客纷纷也要点一道同样之菜,张守成大喜过望,当即赔了笑脸,无论如何要桓震留在他店中掌厨。桓震心想终不成一辈子留在周老家中砍柴过日,索性一口答应了。当日在醉翁亭中忙碌一日,回到县衙之时天色已经擦黑。他对周老与雪心说了事情始末,并说自己要去醉翁亭做厨子,两人倒也替他高兴。

周士昌突然向他一揖,道:“老夫与孙女的两条性命,是桓公子所救的。”桓震大吃一惊,连忙逊谢道:“小子之命,却也是拜老丈所赐,所谓受人滴水,当报涌泉,何况小子也只是略尽绵薄,并未做过甚么,老丈如此说,可要折杀小子了。”周士昌摇头道:“老夫生平,恩怨分明。你救我祖孙一命,必不能忘。雪心年已及笄,待字闺中,老夫欲以许配与你,你可愿意?”

桓震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触电之前分明还在成都巴蜀大学门外的网吧,何以一电之下便到了大同?他脑中一片混沌,只知一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一时间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过得半晌,方道:“请问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他原本打算,只要找到派出所,便可说明自己的情况,再不济也能被遣送回籍,哪知那老者却道:“甚么牌锄锁?小哥你要寻铁匠么?”桓震不祥之感愈来愈强,装起胆子问道:“今年是什么年头?”那老者皱眉道:“你怎地连这也不知?今年乃是天启六年,今日是六月戊寅。”桓震只觉耳中轰的一声,眼前一阵黑:我竟到了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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