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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中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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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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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莱姆镇,后来在伦敦开业。他曾在海德堡学医,也没人喜欢再听,代替那个年轻人当起东道主来。查尔斯在白狮旅馆,他大概是最食不,特兰特姨妈大概象莱姆镇的其,对那些故事的细节一清二楚。这就是说,假如他对某件事知之甚少或毫无记忆,他随时可以用想象来弥补自己的不足。对于他讲的故事,没有人完全相信,于是他便喧宾夺。深知世态的炎凉和人生的荒谬,不愧为一位聪明的爱尔兰人,因为医生和她是多年的至交。她肯定觉察到格罗根讲的一个故事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不过她听了只。总是矛盾百出,我担心这笑声倘若被家住山坡上的莱姆镇社会栋梁波尔蒂尼夫人听见,那可能会生什么事情的。

乐队,

掬起,蒙根布拉特圆舞曲。

相信我,过去对儿女私情所知甚少,

他跪在她的身旁,握起她的手。“小乖乖,你永远是我的好乖乖。”她低下头来吻他的手,他则吻着她的头顶。

那次树林中相遇以后的第二天上午,莎拉在波尔蒂尼夫人的客厅里听到仆人通报,说特兰特夫人带着两名年轻客人来了。她正要起身离开客厅,可是波尔蒂尼夫人却叫她留下,其原因是她一想到年轻人的快乐劲头,就火冒三丈。再说,她与科顿太太头一天激战了一个晚上,现在更应该泄一下了。她认为,欧内斯蒂娜是个轻佻的年轻女子,她的未婚夫也必定是个轻佻男子。她的责任就是留下莎拉,使他们扫兴。还有,她知道,这样的社交场合对那个罪人来说一定是如坐针毡。总之,她是心怀叵测。

你可能以为小说家都事先拟好计划,然后按计划写作,这样,第一章所预言的未来事件到第十三章时一定会成为现实。其实,小说家著书的原因是各式各样的:为金钱,为名声,为父母,为朋友,为写书评的人,为自己热爱的人;出于虚荣,出于自豪,出于好奇,出于乐趣。说到出于乐趣写作。他们就象制作家具的技术工人一样喜欢制作家具,象醉汉一样喜欢饮酒,象法官一样喜欢断案,象西西里人一样喜欢从背后向敌人开一枪。写小说的原因之多足可以写成一本书,而且它们都是真实的,当然这些原因对某个作家来说并非都对得上号。只有一个原因适用于一切小说家:我们都希望尽可能把世界塑造得象现实世界一样真实,但又跟现实世界不完全相同,也不同于过去那个世界。这就是我们不能有计划的原因所在。我们知道,世界是个有机体,而不是一部机器。我们还知道,一个塑造出的真实世界必须独立于其塑造者。一个计划的世界是一个僵死的世界。只有在我们笔下的人物和事件开始不受我们的约束时,它们才开始变得活生生的。当查尔斯离开站在悬崖边缘的莎拉时,我命令他直接回莱姆镇去,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转身走下坡,无缘无故地到牛奶房去了。

丁尼生《悼亡友》

衣服倒穿得花里胡哨,

一八六七年三月二十九日,查尔斯爬过滨黑湾沿岸的陡峭小路,来到了安德克立夫崖。这儿真是英国的一座伊甸乐园。这个地方的东半部,就叫做康芒岭。

她的那位父亲,就是莱姆的牧师所说的那个“十分谨慎的人”,其实呢,他毫不谨慎,是个集所有错误于一身的人。他日夜回想着先祖的荣耀,因此,他送女儿去寄宿学校读书并非出于对女儿的关心,而是希望她光宗耀祖。四代以前,他的祖辈们还是名声煌赫的绅士。他们跟德雷克家族甚至还是远亲。其实,此事纯属道听途说,谁知天长日久,居然弄假成真,他们也便成了弗兰西斯勋爵的嫡系后裔。不管怎么说,先祖们从前确实在达特茅与埃克茅之间冷僻葱绿的荒原上拥有一块很小的采邑。莎拉的父亲曾三次去瞻仰过,然后便悻悻地回到从巨大的梅里顿庄园租来的小农场上苦思冥想,反复筹划。

但如今你若想自鸣清高并立即撒手什么也不干,最好的遁辞是做一些高深的学问。

“伙食也不错吧?”

“受过。她受的教育是当家庭女教师,她以前也做过家庭教师。”

阿弗瑞德·丁尼生,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著名诗人。他的代表作《悼亡友》是为了缅怀自己挚友亨利·哈拉姆早夭折而作的。

至于那个声名狼藉的弗尔利夫人何以能长久地受得住女主人的折磨,这在当地是一团谜。最可能的是,倘若老天有眼,她自己本来也可能成为波尔蒂尼夫人的。她的妒嫉心使她留了下来。再说,这所楼房里常常降临的灾难也使她高兴,满足了她的阴暗心理。总而言之,这两个女人都是后来虐待狂的老祖宗。相互容忍对彼此都有利。

懒散大概是查尔斯最突出的特点了。他象自己的许多同代人一样,觉那一世纪早期那种重视义务的风尚正转向对自我的关心;推动新的英国前进的力量已经不再是献身精神,而是一种把自己变成尊贵人物的日趋强烈的欲望。他知道自己有过于挑剔、举棋不定的毛病,可是究竟干什么好呢?在历史界,刚刚出了个麦考莱2,谁还能写出更好的史书?说到小说与诗歌创作,英国文学史上已是人才济济,再写点东西又谈何容易?在科学界,莱尔3和达尔文依然健在,谁还能成为一名有创见的科学家?要想搞政治吧,迪斯雷利④和格拉斯通两个山头对峙,各霸一方,谁能与之争雄?——

“咱们都变得娇气十足了。”

即詹姆斯·司各特,是查理斯二世的私生子。1685年,詹姆斯二世继承王位以后,他在英格兰西部起兵叛乱,失败后被杀。

“我来是因为您确实需要帮助,为此我感到高兴。虽然我至今不明白您为什么如些信任我,使我有兴趣了解您的……”他收住话头,因为他就要说的“那件事”,会暴露出他即想当医生,又想当绅士的打算。“……您的艰难处境。我来是想听听您希望叫我听的话……您不是叫我……听吗?”

她抬头望了望他。他因受到别人的尊重而感到喜悦。这时,莎拉怯生生地指了指阳光,说道:

“附近有个僻静的地方,咱们到那儿去好吗?”

查尔斯表示同意。她在阳光下走着,越过到处是一片碎石的空地。就是在那片空地上,她上次碰到正在寻找化石的查尔斯。她走起来轻松自如,步子稳健,一只手将裙子提得离地面高出几英寸,另一只手捏着黑帽的带子。查尔斯笨手笨脚地跟在她身后。他看到了她的黑袜子后跟上的补丁和破旧的鞋帮;也看到了她的暗褐色头上是红色光泽,心想要是那头完全松开,一定是又蓬松又浓密,漂亮得很。这会儿,她的头紧紧地向后梳着,裹在大衣领子里。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到,她总把帽子拎在手里,大概是因为对自己的头感到自豪吧。

她带着查尔斯穿过另一条绿色通道。他们到了通道的另一头时现,那里是一个绿色斜坡,陡峭的石壁很久以前就塌了下来。他们在草丛上走着,步子倒很稳当。她小心地蜿蜒而上,来到崖顶。他在后面吃力地走着。瞥见了她的裤脚管。裤脚管用白带子扎着,扎到脚踝以上。他想,一般说来,一位女性在爬坡时应该落在他的后面,而不会在他的前头啊。

莎拉在崖上等着查尔斯赶上来。他爬上来后跟着她顺崖顶走着,两人来到二个陡峭的山肩。在查尔斯看来,那地方相当危险。倘若一不小心跌出几步,便会从山崖的边缘滑下去,无可挽回。要是他一个人,他一定会踌躇不前的。但是莎拉却稳稳当当地走了过去,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山肩的另一端有一块几码宽的平地,她的“僻静的地方”就在那儿。

那是一片座北朝南的小凹地,四周长着茂密的荆棘丛和山茱萸,颇似一个小小的圆形剧场。矮小的蒺藜爬满了舞台背后——如果我们可以将这一块十五英尺宽的地方叫作舞台的话。有人——显然不是莎拉——曾经在一棵树桩边安放了一块巨大的平顶燧石,算得上是一个土造御座,坐在上面可以俯视下面的树梢和大海。查尔斯身穿法兰绒上衣,微微地喘息着,大汗淋漓,向四周观望。凹地四周的坡壁覆盖着浓密的樱草花与紫罗兰。其间点缀着野草莓。在蓝天白云下,这地方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既十分安全,景色也分外迷人。

“祝贺您,您在找安乐窝方面还很有天才呢。”

“我是找个孤寂的地方。”

她请查尔斯坐在小树旁的石座上。

“我想这是您的座位呀。”

但是她急忙翩翩转身,坐到小树前面几英尺远的一个小丘上,她坐在那儿,既可以面对大海,也可使查尔斯无法看到她的脸。这一点,查尔斯朝那个较好的座位上一坐便看出来了。他还看出,莎拉在巧妙地卖弄风情,因为她那样一坐,查尔斯就必然注意到她的头。她坐得笔直,但却低着头,莫名其妙地摆弄着帽子。查尔斯望着她,心里感到好笑,但他脸上并没笑。他看得出,莎拉不知道从哪儿讲起才好。由于她过于羞怯,气氛显得太天真,太孩子气,好象他们是一对少年兄妹似的。

她把帽子放在一边,松了松大衣,双手交叉放在膝前坐在那儿,但是始终没有开腔。大衣的高领子和皱折给人一种男子的印象,特别从背后看更是如此。这使她看上去有点象女马车夫或女兵——当然也只是有一点象,因为不管怎么说,从头上看是不象的。查尔斯有些惊讶地现,破旧衣服穿在她身上胜过绫罗绸缎,反而使她看起来楚楚动人。近五年来,妇女的装束大大时髦起来,至少在伦敦是如此。许多妇女开始使用第一批垫撑物,以便使胸部丰满、优美。她们描睫毛、涂眉毛、抹口红、染头……而且这样做的大多是名媛贵妇,并不仅仅是那些名声不好的女人。而莎拉却毫不修饰。她好象对时髦的东西毫不动心,在时髦的浪潮中仍旧我行我素地生活着。这种情况就象查尔斯脚下的樱草花一样,它虽然朴实无华,但却能跟奇异的暖房植物一样茁壮地生长,并跟它们争奇斗艳。

查尔斯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对面前这位奇怪的求援者颇有点高傲的神气,并不急于要去帮她。她仍不开口,这或许是因为她胆怯、畏缩,但他越来越清楚地现,莎拉在向他挑战,要他采取主动,把那秘密从她口里引出来。结果还是查尔斯投降了。

“伍德拉夫小姐,我厌恶不讲道德,但我更厌恶没有怜悯的道德。我保证对您的事不过分责备。”

她的头稍微动了一下,但是她仍在犹豫着。随后,就象一个在水边迟疑了一下的游泳者一样,她猛地跳入了坦白的波涛。“他叫瓦格纳。船失事后,他被抬到塔尔博特家。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和另外两人幸免于难。您一定听说过这件事吧?”

“只是听说过一些,并不了解这些水手。”

“他使我最钦佩的先是他的勇气。那时我并不知道一个男人既可以勇敢,又可以虚情假意。”她盯着大海,好象她的听众不是身后的查尔斯,而是面前的大海。“他的伤很重,从腰下到膝盖的肌肉全撕裂了。要是当时出现坏疽,他的腿就得锯掉。痛苦是可以想象的,但他从不叫喊,甚至不哼一声。医生给他包扎伤口时,他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他抓得那么紧,有一天我差点晕倒。”

“他不会讲英语吧?”

“只懂几个字。塔尔博特夫人讲的法语也不比他的英语强多少。他刚来不久,塔尔博特船长就出航了。瓦格纳对我们说,他是波尔多人,父亲是位有钱的绅士,结婚两次,遗弃了前妻的孩子,不让他们继承财产。他后来在运酒的船上当了海员,还说船失事时他己升为大副。不过他说的全是谎话。实际上我并不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表面上象个绅士,仅此而已。”

她似乎不善于连贯地讲话,经常停顿一下,可能是想想下面该说什么,也可能是想让查尔斯插话。但是,查尔斯并不想打断她,只是轻轻地说了声:

“我懂您的意思。”

“后来我有时想,他压根儿跟沉船毫无关系,他只是个披着海员外衣的魔鬼。”她垂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他很英俊。从来没有人象他那样注意我——我是说他在伤口好转的时候开始注意我。他不喜欢看书,这方面比个孩子还差。他老是希望有人陪他说说话儿。他说我很漂亮,还说他弄不懂我为什么不结婚,等等,我就傻乎乎地相信了他。”

“总之是他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您知道,我们总是用法语交谈。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我们所表达的意思总是不确切。我从没去过法国,口语不好,常常不能充分理解他的意思,有时我所理解的意思并非是他的真意。他有时挖苦我,但并没有恶意。”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跟他谈话挺快活。我不叫他吻我的手,他就说我心太狠。有一天,我也觉得自己心太狠了。”

“那么不久您就不再心狠了?”

“是的。”

一只乌鸦在头顶低低盘旋着,黑色的羽毛闪闪光。它迎着微风踌躇不决地拍打着翅膀,忽然现下面有两个人,便惊慌地飞走了。

“我懂。”查尔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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