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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中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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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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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所房子前面停下来,身上紧裹着褴褛的赶车大衣。那马车夫是个年纪,其实查尔斯也,打开门走进屋去。那姑娘很快下了车,那房子座落在托顿汉·考特,但他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看来老汉是故意使他有这种感觉的。他把鞭子放在座位旁,从嘴里把烟斗拿出来,伸手接钱,但是他的两眼却呆望着前面漆黑的街头,似乎不忍心再看查尔斯一眼。走上几层台阶,头上戴着紧紧系着帽带的大礼,叫人不由得怀疑那大衣和帽子已经。他踌躇了一会儿,这时他可以跳回到马车里,把马车夫打走了,因为那姑娘进屋。

“查利1!你逃脱婚姻的锁链到这儿来干什么?日子并不好过,”

丁尼。虽说他们在社交活动中意识到自己是那个阶层的新成员,但他们心中很明白,他们在商业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在悄悄改变颜色,以适应环境的需要。其中,有些人则试图赋于“新成员”这一术语以新的含义。弗里曼先生在英格兰东南部的萨里松树林新建了一所房子,不过,他的妻子和女儿住在那儿的时间比他要多得多。就他的生活方式而论,他倒是现代那些家住郊区却到城里上班的人的先驱。所不同的是他只在周末才去乡下。除夏季外,他很少住在那儿——

这是两间一套的房间,由一个小起居室和一个更小的卧室组成,实际上是由原来一间颇为宽敞的乔治时代的房间隔开的。墙上贴着不整齐的糊墙纸,纸上印着褐色小花。屋里铺着旧地毯,摆着一张由三角架支撑的圆台面,上面铺着墨绿色棱纹台布。从台布的角上可以看出,绣花的人是个新手,还在练习阶段。屋里还有两把破旧椅子,粗糙的木刻装饰品上衬着破旧的紫褐色丝绒,还有一只带抽屉的橱子。墙上挂着一张了黄的版面,画面上画的是查尔斯·韦斯利1;还一幅蹩脚的水彩画,画的是埃克斯特大教堂——这是几年前买主从一个手头拮据的妇女那儿一再压价买来的——

虽然升华理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维多利亚时代,但我有时也觉得怀疑,这种理论是否会将我们引入歧途,使我们误认为维多利亚时代的人是清淡寡欲的。实际上,他们有着和我们同样强烈的欲望——而且比我们想得更多。我一向认为,所谓“下流的九十年代”1。是对许多年来禁欲主义的反动。我想,那只不过是公开了到那时为止一直掩盖着的东西。我觉得,我们是在谈论人类永恒不变的能量,只不过所使用的词汇和比喻不同罢了。

在这干巴巴的交谈中,欧内斯蒂娜的话表明,她很难使夜间的誓言在白天保持不变。除了看出他到外面去过之外,她还从萨姆和玛丽的身上,从满脸疑惑的特兰特姨妈身上看出,查尔斯打算当天离开莱姆。她强使自己不去打听这种突然变故的原因,让这位爵爷自己在认为适合的时间说吧。

“出来走走,查尔斯先生。”

我非常生气,傻乎乎地说了许多气话和伤人的话。我请求上帝的宽恕。我说那些话是出于对最亲爱的查的爱,而毫无恶意。他走之后,我大哭一场。让这事儿成为一个教训吧。即使我在感情上跟他产生矛盾,我也要尊重与服从我的亲爱的查。我要诚心诚意地赶快学会将自己可怕、可恶的任性折服于他比我强得多的智慧。让我珍视他的见解,把我锁在他心里,因为“真诚的忏悔是通往天堂的大门。”

被云端天使歌唱的

“我不应当被告知原因吗?”

当然,自然界并非只是上面讲的那两只动物才重要。树林中还有数不清的鸟儿在歌唱。黄莺、白喉雀、鸫鸟、画眉、白鹭、斑尾鸽的歌声在晨曦中荡漾着,使清晨有着黄昏的静谧,却没有黄昏的哀伤色彩。查尔斯觉得自己象是走在动物的世界里。他感到,每一片树叶,每一只小鸟,小鸟唱的每一支歌,都是那样美,但彼此间又有细微的差别,这就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大千世界。他停住脚步,惊奇地现这个世界里的生物千差万别。在这个世界里,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位置,有着自己的独特之处。一只小小的鹪鹩停歇在离他不到十英尺的一棵小树上,尖声地唱着。他可以看清它那双闪闪光的黑眼睛和尖叫时鼓胀起的红白相间的嗓突——一个微小的羽毛小球,然而它却是宣扬进化论的天使:我乃万物之一,你无法否认我的存在。这会儿,查尔斯象皮萨内洛画的那位圣徒一样愣愣地呆立着,惊奇地现世界是这样近,似乎伸手可及。这种想法把现实生活中的那些陈词滥调驳得体无完肤。

就在第二天上午,另一个据说玛丽特别喜欢的中尉收到了一封侮辱性的信,很明显,又是埃米尔·拉·朗西埃所为。于是生了一场决斗,获胜的是拉·朗西埃。可是伤势严重的敌手和他的副手拒绝收回关于匿名信的指责。他们对朗西埃说,要是他不在坦白认罪书上签字,他们就要告知他父亲;要是他签了,这件事就一笔勾销。拉·朗西埃踌躇不决,痛苦地思索了一夜。最后还是愚蠢地同意签字。

它们并没有,其他什么也不能

谁知情况现在变得这样糟。

“好的,查尔斯先生。”

两人都沉默了。这样我倒可以趁机说明,以上对话生在特兰特家的后客厅里。查尔斯站在窗前,背对着欧内斯蒂娜。欧内斯蒂娜刚刚哭过,此时坐在那儿,气乎乎地用双手绞着一块花边手帕。

在酸橙树林荫道的尽头,已不再是木栏杆围住的牧场,而是平坦的草坪和葱笼的灌木丛。马车从大道驶下,拐了一个长长的大弯了,来到大房子跟前。那是一座帕拉第奥1式的建筑物,但温斯亚特的历代主人们并没对它修缮和扩建过。这当儿,查尔斯觉得自己要真正行使继承权了。现在他觉得,以前他无所事事,对宗教信仰敷敷衍衍,把时间化在旅行和科学上,这一切都容易解释了,因为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时刻呀……等待着登上庄园主宝座的时刻。安德克立夫崖的荒唐冒险已被抛在脑后。巨大的责任——保持安宁和秩序——在前面呼唤着它,正象它以往召唤着家族中的许多年轻人一样。责任,这才是他所要追求的东西,是他的欧内斯蒂娜,是他的莎拉。他象个孩子一样,喜气洋洋地伸开双臂来欢迎它——

于是,他心里靠着自由意志,手里撑着木棍儿,从山坡上下来,朝莱姆镇走去。他想,从今天开始,他将要靠自由意志来严厉地压制对那姑娘有任何同情式的、肉体上的情感;靠自由意志毫不动摇地拒绝跟那姑娘秘密会面,靠自由意志,他要将自己感兴趣的任何具体安排都交给特兰特姨妈去办;同样,靠自由意志来继续使欧内斯蒂娜呆在闷葫芦里。他走着走着,当他望见白狮旅馆时,他不仅有自由意志,而且信心十足,甚至对自己暗自庆幸起来……在这种心情下,他把遇见莎拉这件事看作已经过去,可以不必费心思了。

“那么您把刚才讲给我听的都告诉了她?”

“您何必一定要给我什么东西呢?”

“呃,这是用来观察天文的,没有别的。”

“您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我们的三位比较开明的人士,象大多数听众一样,早就入场了。因为他们觉得这类音乐会确实叫人愉快——真正十八世纪的风格——不但音乐悦耳动听,听众也使人高兴。音乐会给了太太小姐们一个大好时机,使她们有可能对邻座女士们的服饰评头品足,当然也得以炫耀一下自己的华丽服饰。即便是瞧不起乡下佬的欧内斯蒂娜,也变成了这种虚荣的俘虏。她至少懂得,就衣服的款式和华丽而论,她在这里独占鳌头。她头上戴的是“平顶”帽,帽子上饰有蓝白相间的缎带。她身上穿的是生机盎然的绿裙子和紫红色与白色相间的皮外套,脚上蹬的是镶有花边的靴子,真是满身生辉,光艳照人。人们对她偷眼观看,这足可以弥补她在其他场合所忍受的厌倦了。

查尔斯安闲地伸开双腿坐在沙上,两个指头按在腮上,另外两个指头顶住下巴,臂肘支在沙扶手上,无精打采地隔着阿克斯敏斯特地毯1望着欧内斯蒂娜。欧内斯蒂娜左手拿着红色摩洛哥皮封面的一本薄薄的诗集,右手拿着火遮2,正一边读诗,一边有节奏地敲打着火遮——

他们两人禁不住再次大笑起来。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使特兰特姨妈如堕五里雾中。她一直在门外心神不安,以为两个年轻人一定是在吵架。末了,她想看看是否能调解一番,就鼓起勇气走进屋子。谁知她刚一走进门,蒂娜便笑着跑上前来,在姨妈的两颊上吻着。

“伍德拉夫小姐,见到你真叫人高兴。”她走过去握住莎拉的手,满怀忧虑地望了望她,低声说道:“到我家坐坐——待蒂娜走后,好吗?”顷刻间,莎拉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少有的表情。她心里的那件计算机早就算过特兰特夫人,而且还贮存着计算结果的记录。她那种冷淡含蓄,那种可怕的、近乎藐视一切的神态在波尔蒂尼夫人面前已经成了一种面具,而这时面具一下子摘掉了。她甚至还笑了笑,虽然这种笑里带着悲切。她微微点了点头:如有可能,定当前往。

上文我只报导了事情的表面现象,即莎拉在黑暗中哭泣,但并没有自杀;尽管下了严格禁令,但她还是常去康芒岭。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实际上是跳了下来,是在不停地跌向深渊,因为波尔蒂尼夫人迟早会知道这个罪人执迷不悟,罪上加罪。莎拉过去常去树林里散步,现在确实去得少了。这无疑是剥夺了她的自由;不过从那次谈话以后两个星期来一直是阴雨绵绵,因而这种剥夺也就并不怎么使她难过。另外,她也的确小心了一些。马车道从镇子里伸展出来,通向一条小路,然后再弯弯曲曲地越过瓦里岭的宽阔岭顶,往下与通向西德茅斯和埃克斯特的大马车道汇合。瓦里岭上有几幢大户人家的房屋,看样子那里倒是散步的好地方。幸好从那些房子里望不到马车道与小路的交汇处,所以莎拉走到交汇处后只要向四周张望一下,便可弄清周围是否有人看见她。有一天,她出时本来打算到树林里走走,但踏上小路来到通向牛奶房的支路时,她看见有两个人绕过一个高坡走了过来。她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朝那两个人来的方向走去,可是她绕过山坡后回头望了一下,现那两个人没有走通向牛奶房的支路。随后,她转身往回走,悄悄走进她那个不易被现的庇护所。

“我得罪了您两次。昨天我还不知道您是波尔蒂尼夫人的秘书,恐怕我跟您说话时很不礼貌。”

她知道,查尔斯曾在巴黎和里斯本住过,也到其他不少地方旅行过。她知道查尔斯比自己大十一岁,也知道他是很讨女人喜欢的男子。对他过去征服过什么样的女人,她总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三问四,而他也就轻描淡写地回答她。问题就出在这里。她感到他一定对她隐瞒着什么事情——或许他跟一位倒了霉的法国伯爵夫人,也或许是跟一位多情善感的葡萄牙女侯爵有过什么风流韵事。她永远没想到过巴黎下层社会的姑娘或葡萄牙辛特拉市旅馆长着杏核眼的女招待,其实那倒更为接近实情。从某种程度上讲,查尔斯是否与别的女人睡过,她并不象现代姑娘那么醋劲十足。当然,她一想到那种罪过的事情时,便要说一句“我无论如何也不干”,而她真正嫉妒的却是查尔斯的心。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无法摸透查尔斯的心思。她不懂得分析问题应去其枝节,抓住要害。查尔斯说,他确实没有真正地恋爱过,这倒是实话,而她在心情不佳的当儿,反而将此话当作确凿证据,证明他以前曾经热烈地爱过别人。她认为,查尔斯镇静的外表,是激战过后战场上的可怕沉寂,是激战一个月后的滑铁卢,除了那次战役外,别的都不值得一提。

最后,他走到高地的边缘上,向下看她的面孔。这时,他以前看到过的她那种悲怆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在睡梦中,这张脸是温存的,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正当他弯着腰、侧着身细细端详的时候,她醒了。

“不管敢不敢,别想呆在我家了。”

“贝格尔”是达尔文去世界各地考察时所搭乘的船名,这部书是他的考察记实。

萨姆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似乎就要大雷霆。

“塔尔博特船长本人是位海军军官,人很善良,便叫家人悉心照料这位……外国军官。那个中尉不会讲英语,莎拉·伍德拉夫小姐便被叫去当翻译,并且负责照料他的生活。”

谁也不会讨厌特兰特姨妈。她那天真无邪、富于表情的面孔上老是挂着微笑。谁要是跟这样一张面孔过不去,那可真是太荒唐了。她有着一帆风顺的老处女所特有的、自内心的乐观。孤独可能使人脾气乖戾,也可能教会人独立生活。特兰特姨妈年轻时处处为自己打算,到了老年却尽心竭力为别人着想。

“别忙,要是他不宽大呢?”

“我从来没找到过合适的女人呀。”

查尔斯本想火,但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他们向前走了几步,他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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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出去看了看,附近一辆车也没有,只得跑到瓦伦街去叫车。”

“你真好,谢谢。”

查尔斯把孩子递给她,望着她把孩子安顿到床上。随后他突然转过身,走到隔壁屋里去。查尔斯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数出五个金镑放在桌子上。那女孩又醒过来,她的母亲又哄她安睡。查尔斯迟疑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待那妓女跑下楼梯来到门口时,查尔斯已经安坐在马车中了。她抬头望着查尔斯。她那神情象是惶惑不解,也象是受到了伤害。

“呃,先生……谢谢您,谢谢您。”

查尔斯现那姑娘的眼里噙着泪水,但那神情看来决不是穷人得到意外之财时的不知所措。

“你是个勇敢的姑娘,好心的姑娘。”

这当儿她的手正抓住马车的前梁。查尔斯拍拍她的手。随后,他用手杖敲了敲马车,示意可以赶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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