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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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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说,黄姨娘亲自给您送了来,您适才给三老,“姑娘安心歇着:“姑娘,荔枝就走进来,林谨容这里刚铺好架势。待老奴出去伺候姨娘,”

林谨容放下手里的笔。

往日黄姨娘也爱来做这面子情的,但林谨容从来轻易不肯见她,也不承情。桂嬷嬷便按着往日的习惯,道:神色有些奇怪地,”也不知道这黑灯瞎。黄姨娘扶着个丫头偷偷摸摸,淡淡地道:“姨娘一片好心,请姨娘进来喝茶?怎能如此怠慢于。”

桂嬷嬷还有些迟疑,林谨容却已然走了出去,正背对着自己盯着,含笑迎上站在廊下:“姨娘,一个荷包是什么金贵的?夜深雨寒,随便使个人或是改日遇上再给我也是一样的。快,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目光一顿,停在了黄姨娘的贴身丫鬟枣儿手里提着的那个双层黑漆食盒上头。

黄姨娘满脸谦和的笑,她的目光随着林谨容的视线同样落在了那只黑漆食盒上,语气再是亲热不过:“三爷要吃桂花丸子,奴想着夜深雨寒,正好每个人都热乎乎地吃一碗睡下才舒坦,便多做了些,给太太、三姑娘、五少爷都送了去,七少爷年纪小,吃了不克化,就没送,四姑娘住得远,不放心旁人送,这便亲自送了来。”

“姨娘有心,谢了。”林谨容给她施了半礼,迎进屋去,请黄姨娘在临窗的榻上坐了,由荔枝奉上热茶来。

桂圆要去接枣儿手里的食盒,枣儿却一缩,眼睛瞟向黄姨娘,嘴里脆生生地调笑道:“奴婢难得有机会伺候四姑娘呢,姐姐就别和妹妹争了。”

桂圆大怒,主仆都是无耻之辈,蹬鼻子上脸,主子抢人男人,丫鬟跑来抢姑娘,什么道理!正要挖苦枣儿两句,就听林谨容道:“桂圆,姨娘难得来这里,我记得我们还有些莲藕糕,你去热热端来请姨娘尝尝。”看这样子,那荷包和这桂花丸子都不过是个引子,她很想知道,这两层食盒的最下面一层是什么?就给黄姨娘制造一个机会又何妨?

桂圆不忿,却不敢不听,只得敛衽行礼应了退下,林谨容又叫桂嬷嬷:“嬷嬷,烦劳你去帮我看看热水,早前吹了凉风淋了雨,过了些寒气,我想泡泡。”

“是。”桂嬷嬷黯然看了一旁伺立的荔枝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此刻枣儿已经掀开第一层食盒,双手取出一只粉青细瓷碗递到了林谨容面前。桂花丸子特有的甜香味儿一个劲儿地往林谨容鼻子里钻,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接了汤匙舀了一个丸子喂入口中,细细品味,叹道:“姨娘好手艺,这阖府上下,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出这般滋味的桂花丸子来。”

黄姨娘含笑道:“若是姑娘爱吃,随便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就好,就是半夜,奴也做给你吃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实话实说:“我哪儿有那个福气?岂不是折杀我了?父亲第一个就要不饶我,五哥只怕也要怨我折腾姨娘。”

黄姨娘被她的大实话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却不放在心上,淡淡笑道:“姑娘说笑,若非是你,五少爷哪能如此轻松就被老太爷放过?奴粗陋,但却是记情。这半月来你不便出门,奴也不便来探。手里却是不曾停下,你要的两双鞋,已然得了一双,再过些日子就一并送了来,若非三爷病着,今儿就能一起拿了来。”

林谨容点了点头,单刀直入:“不知姨娘捡到的是个什么荷包?可否给我瞧瞧?”她有没有掉过荷包,她最清楚,黄姨娘有没有捡到荷包,黄姨娘也最清楚。

黄姨娘的脸色倏忽变了好几变,阴晴不定,眼神更是有些飘忽,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张林谨容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纸上头,眼睛一亮,破釜沉舟地道:“四姑娘,奴半夜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林谨容手里的汤匙缓缓舀起一只溜圆的桂花丸子,鱼儿上钩了,但,她一个不慎,很可能所有的辛苦和算计都打了水漂。稳,要稳!她把那只桂花丸子喂入口中,淡淡一笑:“姨娘错爱,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怕是帮不得姨娘。”

黄姨娘微皱着眉头道:“四姑娘,我不是那起不懂得看头势的人,这件事并不难,只要您轻轻抬抬手就过去了,对我有好处,对太太、您,乃至于我们三房都是有好处的。”

“哦?”林谨容似笑非笑地看着黄姨娘:“愿闻其详。”就是因为黄姨娘太懂得看头势了,不然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黄姨娘身上去。

黄姨娘示意枣儿出去,林谨容也就让荔枝出去。

双层食盒的下层被打开,里头全是些大小不一的金银锞子,数量不多,和林谨容自己的私房差不多。黄姨娘的手指抠在黑漆食盒的边缘上,有些举棋不定。

林谨容又吃了一个桂花丸子,淡淡地笑:“姨娘无端拿了这些金银来,是要干什么?”

黄姨娘抬眼看向林谨容。但见林谨容坐在灯下,巧笑嫣然,还带着些微不屑,仿佛是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却故意装糊涂一般,便索性咬了咬牙:“听说清州的金银价比平洲的高。”

林谨容收了笑容,汤匙被她扔在小碗里,发出“叮当”一声清脆的响,她的声音似是被裹了一层寒冰:“姨娘的耳朵可真好。但就算如此,那也不干你的事。”

黄姨娘的唇边绽放出一个淡淡的,但是特别胆大的笑容:“四姑娘,非是奴的胆子大,而是姑娘的好意,奴不能轻易拂了。”

林谨容的眼珠子里满是寒意,一动不动地盯着黄姨娘。

是,即便不是亲眼所见,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瞒过黄姨娘去,就比如说,将金银拿到清州去换差价这种事,陶氏不是这家里第一个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做。如此轻松的生财之道,似黄姨娘这样的,特别需要金银傍身的人精又怎会不知晓?而昨夜,她不顾林谨音的反对,故意拉着陶凤棠在林三老爷的院子里说那一席话,本来就是另有目的。

她在钓鱼,钓黄姨娘这条滑不溜手的鱼。黄姨娘和她一样,都是特别渴望钱的人,尤其是黄姨娘身份低微,进出皆不得自由,就算是知道法子,晓得陶氏在做这么一桩事,也是无路可走,无计可施,空艳羡而不能。她故意把自家要插一脚的事情说给黄姨娘听,趁的就是黄姨娘那虚火上涌的一刻,等的就是黄姨娘胆大的一跃。而此刻,黄姨娘果然紧随她的脚步勇敢地跃上来了!

然而,林谨容没有感受到即将成功的喜悦和激动,她的脑子越发地冷静清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犹如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姨娘的话太深奥,我听不懂。”

第31章引子二

黄姨娘突然有些厌烦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了,她翘起唇角:“四姑娘,原来奴不曾识得你的聪慧,不知你是这样一个玲珑人儿。”

“姨娘有话请直说,太晚了呢。”林谨容收回落在黄姨娘脸上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笑着,无聊地舀着瓷碗里的桂花丸子玩。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能做这样的事情,可见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去做。

“不,此刻还不晚……”黄姨娘的语气别有所指:“姑娘年纪虽小,但也当知隔墙有耳,祸从口出的道理,却拉着三姑娘、表少爷站在老爷的房前说悄悄话。这不是故意说给奴听的么?”她的手指拨弄着那些形状各异的金银锞子:“你瞧,这都是你五哥历年来年节时存下的一点体己,不容易呀……”她叹息了一声,饱含无奈,“他比姑娘大一岁,明年就该议亲了。若是这些金银能够在清州换个好价,多点聘财,也是他的造化。”

林谨容深琥珀色的眼珠子里透出一丝狡黠:“这种事情,自有老爷和太太去操心,姨娘当放心,咱们这种人家,面子乃是第一要紧的,想我那五嫂,家世人品决然不会差。”

“老爷和太太自然都是慈明的,老太爷老太太定的规矩,公中自也不会亏待了谁。只是如今婚姻论财,奴这也是想替老爷、太太分点忧。”黄姨娘语气软了下来,可怜兮兮地道:“四姑娘,姨娘是来求你的,你的好心,姨娘一定不会忘记,五少爷也不会忘记。”

林谨容轻笑了一声:“我非常想帮姨娘,但我不敢。况且,不是我多嘴,这点金银也换不了多少差价。”她当然明白黄姨娘那点小九九。黄姨娘唯一的依仗就是不着调的林三爷,她拿着这些金银却始终不踏实,想找个光明正大的出路,让谁也夺不去;当世女方的妆奁同男方的聘财成正比,而在本朝父母健在就不许分户别产而居的律法下,妻子的嫁妆正是夫家日后分家时不参与分产,可以全权支配的重要财产。所以黄姨娘拿出去给林亦之做聘财的钱财越多,将来林亦之可以光明正大,自由支配,傍身过活的钱财也就越多,也就不用担心林三老爷早死,陶氏不公的现象出现。

林谨容并不在意这种情况出现,林亦之的钱财多少,日子过得富裕与否干她屁事啊?让黄姨娘把这些金银过了明路,添在林亦之娶媳妇的聘财里头,对她只有好处没坏处。一添了三房的体面,二不让林三老爷到时又说出林亦之就算是庶出也是长子,聘财太少丢脸,而找陶氏闹,为难陶氏的混话。三呢,借鸡生蛋可以的吧?虽然黄姨娘的性情注定了这食盒里的金银不会是她的所有,只是一小部分,但到底,也是金银不是?

黄姨娘听到林谨容斩钉截铁的拒绝,倒是出乎意料。她狐疑地看着林谨容,苦笑道:“金银虽少,但穷人不嫌少。四姑娘,你故意传话给奴知晓,难道就是为了让奴空跑这一趟,再失望地回去的?”

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林谨容垂眸看着掌心:“姨娘的话差了。我原来说过一句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房的体面是大伙儿的。我是故意去告诉姨娘有这么个机会不错,一是希望姨娘得了好处能记情,继续如前一般莫生事,二也是存的私心,毕竟我娘的妆奁有限得很,我未曾议亲,七弟尚小。虽则她若是不肯,谁也要不去,但难保被人惦记。所以家里的钱财越多越好,五哥过上好日子也好,都碍不着我的眼。你听了我的话,就该去求太太或是舅太太提携,怎地来求我一个小姑娘,这不是为难我么?”说到此,她话锋一转:“姨娘拿回去罢!本来不多点,顺手就是人情,我却怕将来两头不讨好,夹在中间难做人呢。”

听林谨容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怕自己挑唆撺掇林三爷惹事,二怕自家母子惦记陶氏的妆奁,黄姨娘不由有些羞又有些恼,却也放了最后一点疑心。

没有人的钱是大风吹来的,也没有人会轻易把钱财拱手让出去。陶氏要换金银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得到林谨容的暗示之后,她又想了很久,左思右想,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该轻易放过这机会,最少该来试试,但她还是多了一个心眼,只拿出一小部分来探路。就算是早前进得门来,也未必真想打开那食盒第二层,但瞧见林谨容桌上摊开的纸,又被林谨容把话挑明,还拒绝了以后,她反而越发打定主意,非要试试不可了。

她能去求陶氏么?哪怕再打着林亦之的幌子,也要人家相信——陶氏知晓她有这么多的金银,立刻就能明白钱从哪儿来,还不一股邪火起来,直接找她的不是?至于吴氏么,吴氏看她一眼她都心寒,还敢撞上去?这些都是其次的,关键是事情办不成还要惹身骚味儿,不值得。

所以林谨容这提议根本不可行,但她不信林谨容莫名其妙跑去说那席话给自己听,就是为了捉弄自己。否则,早前林亦之犯事,林谨容就该顺着往下踩了,哪里又会有后头的事情?莫非是欲擒故纵,要让自己多记她几分人情?又或者,是想趁便捞点好处?这孩子虽小,名堂却真多,可也因为林谨容小,所以她对上林谨容更觉有把握。

思及此,黄姨娘便压了那口气,装了一副沮丧样,悠悠叹道:“四姑娘,你的话也深奥得很,奴听不懂。但奴此次前来,当真是想替五少爷尽一分心,替老爷和太太尽一分力。既然姑娘执意不肯帮这小忙,奴也无法。夜深了,姑娘睡吧。”说完便提了食盒往外走。

人已走到帘子边,不见林谨容有动静,正在患得患失之际,突听得林谨容喊道:“姨娘慢!”

黄姨娘站住脚,得意回头,叫你和我玩心眼子,你还嫩呢!刚才和你软语相求,你要拿架子。这会儿倒沉不住气了?

却见林谨容将那只粉青细瓷碗递到她面前,认真地道:“烦劳姨娘一并带回去罢。我送你出去。”说着便要去打帘子。

黄姨娘脸上的得意之色只是一瞬就已经换作一副委屈之色,一把揪住林谨容的袖子:“奴若是能求旁人,自是不来给姑娘添烦。你也说了,三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体面是一体的,家法宗法森严,奴不敢不安分守己,也不敢肖想太太的妆奁,只是想尽一分力……”

林谨容垂了眸子,袖手而立,淡淡地道:“帮人不难,我怕有闪失,姨娘不饶我,爹爹不饶我,五哥怨憎我,气着我娘,三房的脸面更要丢光。我也没脸,我还没说亲呢。”

黄姨娘忙堆了一个甜腻的笑容:“不会的,不会的。姑娘有这些担心,说明正是上了心的。怎样……我也不会怨你的,其他人也不会知晓。”

林谨容暗笑,却皱眉:“我本想给姨娘写个条子,但人心难测,我怕有朝一日,有人说我谋算姨娘、兄长的体己钱。一片好心,反而成了驴肝肺。”

黄姨娘心里暗骂了一声小狐狸,却笑道:“怎么会?姑娘的品行我还不知晓么?要不然,也不会贸然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当然啦,不会叫姑娘白辛苦,每一两银子不是能赚50文么?姑娘可抽10文利钱。”这是暗示林谨容别蒙她,她晓得行情。

“我怎会贪姨娘和五哥的钱?我的心还没这么狠。”林谨容还是犹豫,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试探道:“要不,姨娘写个字据给我?”

黄姨娘憋屈死了,她给人家钱财,人家不但不给她写字据捏着,自家还要倒贴写一个给人?什么道理?

林谨容却对她的憋屈一无所觉,只顾跑去研墨铺纸:“姨娘想来也是验过金银数目的,但钱财过手,咱们还是要当面数清楚弄明白,然后姨娘再写个字据给我,就说,将这些金银尽数委托与我全权处置,随着平洲的银价走,若是有高低反复,不能怨我。”

她是傻的才写,要写也是林谨容写给她才对。黄姨娘皱眉道:“不写了。反正奴信任姑娘就是了。”

林谨容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的手:“姨娘,将来咱们也好有个交割,你不写,我不敢拿。”又看定了她,缓缓道:“姨娘胆子那么大,敢凭一句话就找到我这里来,自是早就思虑过进路退路的,还怕什么?怕我吃了你这点金银?我的眼皮子,可没这么浅。”

黄姨娘的眸色渐暗,不错,她的确是考虑得万分周全才敢走这一步。多年以来,她能混到如今,不是只靠运气。她轻轻颔首:“好,我写。想来姑娘这般身份,这般聪慧的人,不会瞧得起这几两碎银碎金。”

威胁她呀……犯不着。将来黄姨娘还真能得到现下平洲金银那个差价,但其他的么,自然都是她的,她不能白干活儿是不是?金山银海,都是积少成多的。林谨容翘翘唇角,随手抓起一个金锞子,这种冰凉沉重的感觉,踏实极了,她真是太喜欢了。

第32章变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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