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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风景旧曾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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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廿一回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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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个各自寻思,少年人那。尤其章回,问老爷的安,却也见得出他眉眼间那一分羞意;林如海坐,一齐喑声,”林如海,章回、黛玉听报。只是这一两句话也不交,到底不像。正要开口,屋门上小厮就报:“贾家贾琏大爷请见,虽不知小儿。心上感觉。倒像是比他按关,也忙各自站好。

林如海哈哈一笑,章回又与他剥。就把荔枝吃了。林如海问:“你还没说,记得老太太并不爱吃这?这手功夫原是伺候谁的。难道是你母亲?”

章回道:“头一条是码头上和路上的迎候。伯父身子已经转好,虽上一封信里有说,中间隔了这许多时日,自然当有变化。表妹那里也会有担心。此刻既然只一两天路程,就挑两个伶俐些的小子连夜就沿河上去报个信,到时候一起回来。今天把这一样赶着吩咐了,别的事情明天分派也使得。”

这一日正是五月初四,林府后园园门大开,从后院到花园一路上就见得人来人往,取东西扛家什,忙忙碌碌;又听得洋洋一片笑语欢声,中间更夹着些才留头的小厮丫头的追逐奔跑、嬉戏打闹,便有偶尔的呵斥两句,也不十分禁绝。——话说这林府也便是扬州盐政官署,乃是前衙后府的官厅设计。只因上一任盐政家眷仆从甚多,嫌后院起居不甚宽阔,故而将府衙旁边一座五进带花园子的院落买下,使备弄夹道连成一体。当年林如海上任,止一妻二妾、四五房家人相随,原不欲空费房舍,想着将角门封死,把这一处院子别赁出去。不意这花园实在精美,夫妻两个一见便即爱上,顿时歇了最初念头,将房舍一齐整治打理了不说,更在花园上常年用心,把个小桥流水、山石藤萝收拾得越有趣;又有四时情致,春赏花、秋邀月、夏观鱼、冬煮雪,夫妻两个各自请亲朋知交园中游玩,竟成了扬州官宦人家皆知的一景。只是贾夫人仙逝后,林如海不曾续弦,又为伤心亡妻,不忍见种种物在人非,故而虽命人依旧每日入内照管花木,旁的时辰常把园门锁闭;偶然兴起,到园中一游,却少不得触景伤情,更为庭院增上十分落寞萧索。然而这一回关梦柯瞧过了林如海,又在林府前后里外通盘看过后却说,林如海此番病倒,都是因贾敏逝后长居偏院,风水不宜,这才坐下许多病症来;如今要使宿疾尽去,必得要移榻别居,于那生机勃处起坐休养。于是命人赶紧将挨着花园的一带房舍重新收拾出两个院子来,又改了几处花墙隔断,开了通往花园的道路门径,与林如海作养病之所。

言语间,雪雁就挪过一张脚凳来。伍生再三谢过方才坐了,然后就把扬州情形细细告诉。原来那日林如海病笃,人都说不好,却有常州舅老爷家的孙少爷章回带了丸药并一位关梦柯关先生赶到。先给林如海用了丸药,当时就稳住了精神气儿,然后关先生观形诊脉、拟方用药,一副一方,两日间开了七、八帖,或用一剂、或止半剂,内服外敷,又拆洗熏炙了枕被铺盖,一件件缓缓与林如海置换过。到第三日上,林如海也认得出人、说得顺话,也能在床上倚坐小半个时辰,旁的医师仔细看过,都说确是转危为安了。林如海就听了舅家表少爷小章相公的话,打人往京里报知情形,以免亲长忧心;又命伍生带了人在这边路上迎候。随行都有林如海请小章相公代笔的书信,写明病势转折、诊方药理。伍生将这些一一禀明,末了说:“老爷嘱咐说,想大小姐这一路上来得急,然而此刻老爷已转安好,请大小姐宽心赶路,勿使风尘劳顿,否则就是让老爷病中也要悬心了。”

林如海正色道:“表兄这话,难道不信我看人?且我带了去,也不会纵容自家子侄胡闹,正经诗书上工夫必定下足的。到底我也是翰林出身,这等分寸还是有的。章表弟就知道,还特意写信问我,想把他家回小子交给我带领几个月。如今表兄这样说,倒叫我有些伤心了。或者,是表兄念着表嫂慈母怜儿,舍不得侄子离家,跟我到扬州受苦?”

黄幸点头,口中却说:“也不必很催岳父。二舅兄现在泉州,虽然家里有岳父岳母在,儿女大事,总得嫂子过来主持。你倒不妨去甄家走动走动。一来几位舅兄嫂多不在南京,总得有个人帮衬岳母张罗;二来我听说他家女孩儿多不坏,你且仔细看看,多少就有益处。”

吴太君闻言大笑,说:“我也就比你们多受用几年,等你们到我这年纪,指定比这还周全还好呢!”

一时到野马堂即章望书房,见章望、章由、顾冲、谢楷都在,客座主位上一名男子,三十四、五岁年纪,锦袍绣服,形容隽丽,神情端肃:章回就知道是谢楷的堂兄,谢极谢运枢了。忙上前见过,又与父兄等行礼,然后便恭恭敬敬立到一旁。不几息,谢楷就小步儿一点点蹭过来,咬他耳朵道:“总算来了!一会儿说话可帮我圆着些儿。”

冯氏听了忙点头,当下叫丫鬟们将东西捧着,自己拉了章回就出了正屋,一径往后头的书房走去。这书房在宅西面,原是当初造房者为用尽河滩地皮才圈的一块,故虽是个独立小院,止有一间正屋、一间退房,倒是屋边垒的一个直径丈二有余的半月池塘有几分别致。因自外头河里引了活水从池塘中穿过,此刻春寒料峭,塘边霜痕犹在,池中却已见出几点青萍。然而章回叫冯氏带着,一时也不能细看,一行人就进到书房正堂。那屋里早已烘暖了,又用香料熏得甜香,窗格底下榻上搁一只乌木案,案上三层果盒里瓜子、花生、栗子之类零嘴吃食填的满满当当,至于那榻上锦被、案边软枕、脚下暖炉等更□齐备。冯氏看了一下,就让取两三张方几搁到榻边,将食盒、果盘之类都放到几上,就向章回道:“你且自在看书吃东西。我叫方婆子再提个小茶炉子来,就在廊下看着热水。你要用,提高了喊一声就是。”

章望笑道:“都赞,都赞。相得益彰,而今可算有好注脚。”

珍珠笑道:“表少爷一向少来,怎怪得夏大娘巴结?怕是只这一会子工夫就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把能寻到的都搜罗了送上来才罢。”

顾冲道:“我不是不想你多心么?当时事情突然,又是这样的情由,就是自家人也不太好告诉的。何况我素知你不耐烦金陵家里面事情。姑太太虽然是出门的女儿,到底也姓顾,且又是先头太太生的。能不烦着你的,我一个人料理了便是。”

顾颖道:“虽然好几年不见,但章家哥哥待我最好,又送了好多书本笔墨玩意儿与我。母亲和干姨平日也常说起他,我怎么不记得?”

顾冲笑起来:“这有什么难解、想不透的?历来豪门大家的公子,从小长辈溺爱,家里家外受惯了吹捧趋奉,倒总愿意寻一两个有清流气节、侠客筋骨,能够不论他身份门第的人来作朋友知交,彼此脱去了高低贵贱,持平相待。若有机会于宦途上提携一二,日后各人成就显达,回头忆起这段时节来,也算得上一场佳话。只不过大凡世道,傲骨者少而钻营者多,有心投奔这条终南捷径的人既非少数,被权势富贵渐渐除了棱角、移了本性的更不知道有多少。故而越是高门大户子弟,要从人群当中寻一个真益友就越难;千方百计撇开家世身份,为的不过是别人眼中真正见着一个自己。而倘若真遇着了这么一个两个,必然是欢欣鼓舞,珍之重之,然后越地不以家世身份为意——不过是少年人心态,鄙视功利,轻薄门阀士庶之别罢了;另外也是不想与人结交往来,总受到这些个的局限。外甥在书院,几乎绝口不提‘谢’、‘顾’两个字,又格外肯与那些寒门出身的学生往来,就是因着这个缘故。而他这厢是这样,那边章回章怀英也是如此——想章文昭、章荣,江南士人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敬,又是在蕲州黄氏学问一脉为主的书院,他怎么肯轻易就亮出自己的名号来?也是绝口不提。旁人知他心意,再者既少了这一层顾虑,言语行动也能稍得自在,不至过分拘谨:于是各顺其利罢了。然而各人内心又岂是当真不知他身份,当真把他当那等寒门士子、庶人学生相待了不成?偏生遇着外甥,在这上头最是不经心,竟真正一事不知一事不晓,也是绝无独有的了。”说到后头,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顾冲闻言,不禁一怔。但细看谢楷脸色,却显是少年人随口之言。这边松了口气,不免说:“你倒是抬举我。林如海才学远在我之上,治政理事也比我能干得多。”见谢楷一听,就现出不服、要替自己辩驳的模样,一时倒又忍不住露出笑来。于是说道:“你护着舅舅,我自然领你的情。只是虽然护短,实在的事情就在眼前,旁的不说,只看我二人年龄,林如海比我小了有十岁,就知道哪个更出色了——不过,这些到底都是岔出去的话:章家的二姑奶奶虽嫁与林家,但那林如海为着父辈间纠葛,这些年倒极少听说与章家外祖这边的亲戚往来。虽然章仰之是他嫡亲的表兄弟,这回寿辰,你往他家去时也一多半不能遇上。倒还是记着他自家的人名要紧。”

顾冲不由得笑道:“看罢,果然是我说的,小子后生不晓得天高地厚,一不留神就说出要命的话来。亏是在自家,若到别人面前嚷出来,真得罪了人也不知道。你只看见他单在世祖朝时候鼎盛,却不想当初若不是一等一的人家,怎就能与章家早定婚姻;而后头便是从朝堂渐退渐离,也是世代官宦,一方缙绅,怎么敢说‘不显’两个字?就你是宰相公子,家门里头正烈火烹油的兴旺,也少不得要怪一句轻狂。”

谢楷却像是没听见后头的话,只管怃然道:“我也看出他许多不对,与书院里头苏明、蒋骋、寿栋他们都不同。从不会奉承糊弄,也不会自持清高,不管什么都守定了一个不搭理。这几年来也只有他一个凡事肯不计较地帮我,也肯要紧了就拉下脸说我。我就再不济,也知道旁人是不是真心。我想章怀英绝不会相戏相欺。只是,到底不能得他全信,更算不得真正的知己知心。”

谢楷道:“外甥不敢说这一生如何,但同学之中确实于得遇了难得的好友。学书议论、见识默契不说,就平日间相处也极和睦。”

范氏听了点头,又道:“也不止小厮童仆,还有内院的婢女丫鬟,也要加倍的仔细。”说着转头吩咐潘华家的,严声道:“你且与我看得严了,哪一个有怠慢轻狂的,立刻撵出去;每个人都要守住了本心职责,纵就在自家中,也不许有一步乱走。倘有一丝一毫差错,我只问你的话。”

洪氏脸上笑容越深,抚着他头,温言道:“家里有你父亲和哥哥呢,我不碍的。”双手扶了章回起来,让坐在一边说话。章望握了一只茶杯,笑着看他母子叙话。

不想李净听见他脚步响动,一抬头望见他,当时就笑道:“怎的这早晚才进来?倒叫小子辈们在这里干等挨饿。”又问:“回小子是今天到的家?可巧我今儿就过来了,叫他赶上伺候。可是抢了你家老太的心尖尖儿,等会子她不会来同我咂醋吧?”他问得认真,偏一脸得色,与他问话殊不相称。众人见了,强自忍笑,都看着章霈,想他该如何回话。

章望忙起身应一声是,然后才重新坐下,笑着道:“既是父亲话,儿子原没有推辞的道理,家塾、族学两处,以后也自当更多用心。不过说到的这几个孩子,回儿原是先老太爷启蒙,这个且不说他。只偃儿、伋儿、师儿三个,都是天生的聪明灵慧,儿子不过稍一点拨,便能闻一知十、立即一通百通的。因此这里头绝大半都是他们自家的天分和用功,实在不敢贪作儿子的功劳,却要请老爷明察。”

这边章回又服侍吴太君用帕子擦一回手,然后才坐下。吴太君想着吃的糕味道果然上佳,看着章回,越的欢喜,遂笑道:“果然是你们几个孝心,倒叫我说不着你这猴儿。只是回小子也不老实,既然是你大姑太太和大伯父特地做了捎来,怎么不一早说明了奉上,就让他们这样悄没声儿地端来?再有,你大姑太太和大伯父在南京城里怎样,亲家们可都安好,也一个字儿不提,又是什么规矩道理?”

这章偃与章回同年,大了他七八个月,章僚则小他一岁,相差也是七八个月。三人年纪其实仿佛,他两个却只在家里读书,不说多少出门经历,就连常州城以外地界也一步都未曾踏过。于是此刻只管一左一右夹住章回,从头到尾问个不休,言谈形容间大有羡色,年纪小的章僚更直言转天就要求了祖父并吴太君也往南京书院里读书去。又有一旁舒慧等姊妹,虽都是女孩儿,但章家向来要求女子一样读书,寻常也不禁女子出门交游,听闻见识也都不少,此刻听他兄弟三个说话,也不时就有人插上几句。章回听了,一一耐心作答,顿时将那初见的生分去了不少。再加上不一会儿府里大管事尹纯又命人将章回先头在南京、镇江时买的那些泥人、草虫之类各色玩物儿送过一篮子来。虽是市井之物,却都新鲜别致,又是当初仔细选了做工精细的,就连尹氏、屋里年长的嬷嬷媳妇等在旁看了,也不禁都夸一句好。章回亲自拿了,一样一样散与幼弟幼妹,顿时越叫紧紧围住,闹哄哄地说笑个不停。

吴太君笑得眉眼俱弯,先一把攥了章回手,这才对陈氏道:“算你识相,这就把他送回来。不然,拐棍头儿直接勾回来罢!”嘴里说着,眼睛就去看身边专为挑帘子、拿拐杖的大丫鬟腊梅。不想这腊梅原就是在身前得力的,她话还不曾说完,就已经抿嘴笑着将那寿星拐倒转了递来。吴太君一怔,随即大笑起来,一时众人也都跟着笑:正是一家和乐,满堂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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