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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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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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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姐姐、婶婶、干妈、姑姑、小姨、丝袜

苹果园里,新生用手扶拖拉。前三天,天上并没风,几乎比大清寺白果树上的那个鹊巢还大一倍。这是一,新生在砍伐着树,树叶子还响,而且是所有叶子互,树身被撞了一个坑,当晚树叶就开始响,啪啪啪地响,听着让人害怕。第二天,高高的枝头,手扶拖拉机,一头撞在了杨树上,响得更厉害。喜鹊也便飞走了。树嘎啦啦从空中倒下,新生砍伐着这棵杨树,压翻了放在园子边的一对水桶。塬上畅快,嘎啦啦的响声像打雷,夏天义敞开怀晾着褂,他看见了一棵树倒下去,就愤怒地叫喊着为什么砍伐树,这棵树是在修苹果园时就保留下来的,而树上的鹊巢也是他栽苹果苗时就开始有了的。新生瞧着夏天义像个狮子一样奔跑过来,忙放下斧头,赔了笑脸,解释白杨树发生过的事,夏天义还在叫喊:“你说什么天话!你也敢诓我?!”新生的媳妇赶紧过来给夏天义证明,她说:“是真的,天义叔,昨儿夜里吓得我没合眼哩!”新生诓夏天义,新生的驼子诓不了夏天义,夏天义就傻眼了,说:“有这事?咋有这事?!”新生说:“我问过荣叔,他说这是鬼拍手,鬼拍手没好事哩。”夏天义说:“听他胡说!你开拖拉机撞了它,你亏了这树,它痛苦哩。你狗日的新生,这么大的树,你把拖拉机往它身上撞?”新生说:“真是有邪了,拖拉机突然就不听了使唤!我咋能不知道树在痛苦,我是不忍心看见它痛苦才砍伐了它。”夏天义不再说话,蹴下身抚摸了半天树的茬口,成群的乌鸦在果园的护墙头上聒聒地叫,他斜着脸看了看,苹果树枝把天分割成一片一片,嘟囔着:“今天这是咋啦,,这是咋啦?!”新生的媳妇说:“天义叔,该不会我家有不好的事吧?”新生说:“你这臭嘴!有什么不好的事?今年苹果树开花时受了冻,可现在果子的长势还不错,再说,只要天义叔一来就是好事!”夏天义站了起来,原本是眼睛瞪着新生,嘴里却说:“砍伐了就砍伐了吧。”但他心里毕竟也宽展了些,望起这一大片果园,当年竟然是干涸的峁梁塬,现在变成了一大片果园,就有了一种得意。新生赶紧说:“天义叔,你得常到我这儿来呀,不光我新生盼你来,这些苹果树也都盼你来哩!”他把夏天义往园子里领,掷了土块轰走了乌鸦,又大声地对苹果树说:“都站好站好,一齐鼓掌,欢迎天义叔!”一句寻开心的话,却真的刮来一阵风,所有的苹果树叶都摇摆起来,哗哗哗地响。夏天义陡然来了精神,像将军检阅兵阵一样往园子深处走,说:“新生呀,叔现在走动得少了,但叔就爱去河滩地和这片园子!我可给你说,你得把园子经营好!人是土命,土地是不亏人的,只要你下了功夫肯定会回报的,当年分地时谁都不肯要这片峁梁塬,我承包了种苹果,多少人还在嘲笑哩,可现在呢,谁能想到会有现在这么大的园子?”新生说:“叔的话我记着哩!”夏天义说:“你没记!你目光短浅,春上一受冻你就把一半园子不承包了,你瞧,如果陈星没那一半,你坐在楼上看这一片子果林,你心里就受活了!”新生说:“世上没有后悔药么,叔。”新生的媳妇一直跟着,趁势c嘴:“你玩鼓么,玩到明年,这园子再退一半去。”新生说:“又嘟囔啦?!”媳妇说:“我就要当着叔的面嘟囔哩!今日要不是我让砍伐那树,你背了鼓又去丁霸槽那儿热闹去了!”新生却说:“天义叔,你没去看戏?”夏天义说:“看什么戏?哪儿有啥戏?!”新生一脸的糊涂,夏天义掏出了黑卷烟,向新生要火柴,卷烟点着了,说:“哎,那杨树股枝你准备干啥呀?”新生说:“烧柴么。”夏天义说:“如果做烧柴,那我求你一宗事了。”新生媳妇说:“你还求他?你有啥事你说话,他敢蹭拧?”夏天义说:“如果愿意,我让哑巴过来拉些去七里沟搭个棚子,要不愿意那也算了,我也是看到树股枝临时拿的主意。”新生说:“在那里搭棚子?!”夏天义说:“你没听说七里沟不换鱼塘了吗?”新生说:“啥事?”夏天义说:“你给我装傻?”新生的脸上就硬笑,说:“天义叔,这话咋说呀……别人怎么议论,你相信,我新生会维护你哩!”夏天义说:“我不用你维护。君亭现在故意在晾我,他晾我,我就该坚持的不坚持啦?”新生说:“他晾你?他敢晾你?!”新生的媳妇说:“你给我打马虎,也给叔打马虎?他君亭是狼么,这清风街一摊子是你开创的,他坐你的江山,还敢这样待你!你在七里沟搭棚子,是住到七里沟吗?他你,你就钻他的套子呀?!”夏天义说:“倒也不全是为他。”新生说:“那何必呢!”夏天义说:“你不愿意了也罢。”新生说:“天义叔你啥都好,就是一根筋!”夏天义突然嘎嘎地笑起来,说:“你二婶嘟囔了我一辈子就是这一句话,今日你也这么说,你也算这一句话说了个实话。人一生能干几件事?干不了几件事,但没这一根筋,一件事你都干不了。”新生说:“那就让哑巴来拉吧。”新生媳妇说:“要哑巴干啥,新生你去把棚子搭了就是了!”夏天义说:“你前世肯定是个男人!”新生媳妇说:“可能还是个村干部哩!”三个人笑了一通,新生说:“叔这阵心情好,咱是喝酒呀还是敲鼓呀?”夏天义说:“敲鼓敲鼓!”三人出了园子,上到楼:“这还用得着我再给分呀?”中街组长和张八哥就提一个小板凳给了老大,提一个搪瓷盆给了老二,老大老二不时地有异议,夏天智就哼一声,他们又再不敢争执。破破烂烂的东西堆成了两堆,夏天智说:“我该走了!”才要起身,门里进来了狗剩的老婆和她的儿子,大声地说:“四叔,听说你过来了!”狗剩死后,夏天智承包了秃头儿子的学费,这秃头儿子在学校期中考试得了九十八分,狗剩的老婆摘了一个南瓜,领着儿子来给夏天智报喜的。夏天智情绪立即高涨了,也不说再走的话,当下把考卷看了,说:“不错,不错,我的钱没打水漂儿!”却发现考卷上还有一个错别字老师没批出来,就拿笔改了,又让秃头小儿在地上写,写了三遍。狗剩老婆说:“四叔待我们的恩,我们一辈子不敢忘的,他要以后学成了,工作的第一个月工资,一分不少要孝敬你哩!”夏天智哈哈笑着,说:“我怕活不到那个时候吧?来,给爷磕个头吧!”秃头小儿趴在地上嗑了个响头。夏天智说:“这疮没给娃治过?”狗剩老婆说:“男娃么,没个羞丑!”张八哥说:“现在小不知道羞丑,长大了就该埋怨你了!你弄些苦楝籽、石榴皮和柏朵子,熬了汤,每天晚上给娃洗。”夏天智说:“别出瞎主意,明日去找赵宏声,就说我让来治的,不得收钱!”有人梆梆地敲门扇,门口站了庆金,给他招手哩。夏天智说:“啥事?”庆金说:“家里有事,得你回去哩!”夏天智说:“啥事你进来说!”庆金进来却只给他耳语,夏天智脸就y沉了,说:“你就从来没给我说过一句让我高兴的话!”站起来就要走,却又对中街组长和张八哥交待:“把事情处理好,甭让我下巴底下又垫了砖!”

酒楼开业的日子终于定了,夏雨也专门去了一趟县剧团。他从县剧团回来时,我正好也在酒楼,他给丁霸槽讲他去剧团的经过,听得我心里也乱糟糟的。剧团的大门楼在县城的那条街上算是最气派的,但紧挨着大门口却新搭了几间牛毛毡小棚,开着门面,一家卖水饺,一家卖杂货,一家竟卖花圈、寿衣和冥纸。夏雨认得坐在这些小门面里的老板都是在哥嫂结婚待客的那天见过的演员,见面了便招呼了一下,卖水饺的老板就说:“是白雪的小叔子吧,酒楼要开张啦?”夏雨说:“你怎么知道我开了酒楼?”老板说:“你嫂子早已给说了,让准备着去给你唱堂会的。”夏雨倒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你开的店?”老板说:“要不要来一碗?”夏雨说:“你们不是演戏吗?”老板说:“你在乡里开酒楼哩,我在县上办个小铺,瞧不起啦?!”夏雨说:“你说话真幽默!”赶紧进了大院。大院里三排平房,前面两排都是职工宿舍,后一排左边几间是剧团办公室,右边七间打通了是排练厅。旁边是两棵柏树,树干又粗又高,树冠却只有笸篮大。太阳火辣辣的,风丝不透,前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地上长着乱七八糟的草。每户宿舍都是一间平房,而平房前却各自搭盖了砖墙房,土墙房,木板房,或者牛毛毡房。偶尔有女演员洗过了头,散发披肩,趿着拖鞋往厕所去,有的则将一锨炉灰倒到院墙角,那里已堆了一大堆垃圾,无数的西瓜皮上趴着苍蝇,炉灰一倒,嗡的一声。夏雨没想到剧团里的人出门来个个衣着鲜亮,讲究卫生,而剧团大院的环境却这般肮脏,他就不紧张了,甚至有些瞧不起这些人。夏雨是从未来过剧团的,不知道白雪住哪一排哪一户,从一家家门口经过,也不问,只拿目光斜视着往前走。走到第三排了,排练厅门口几个男女在说话,似乎在说什么荤段子,有女的就站起身来拧那个男的嘴。夏雨看了一眼,男的黑瘦,女的却漂亮,穿件短裙,一对长腿。那男的却也看见了他,突然不笑了,说:“喂,喂,你是干啥的?”夏雨说:“我找白雪。”男的说:“你找白雪?”夏雨说:“她是我嫂子。”男的说:“噢,白雪的小叔子长得比他哥俊么!白雪,白雪,你小叔子找哩!”原来白雪住在第二排的最西边。白雪正在屋里洗衣服,让夏雨坐了,出去到大门口买了一包纸烟,又烧水沏茶。夏雨说:“剧团房子紧张呀!”白雪说:“结了婚的才能分到这一间的。酒楼要开业呀?”夏雨说:“你组织好了没?”白雪说:“联络了十几个人,可三个又去不成,演折子戏就难了,你说咋办?”夏雨头大了,说:“折子戏都演不起呀?”白雪说:“也不知县上领导咋想的,把中星调来又调走了,剧团存在的困难没人管,倒成了一些人升官的桥板。原本大家的工资就低,现在又只发百分之六十,许多人就组成乐班去走x了。走x也只是哪里有了红白事,去吹吹打打一场,挣个四五十元。这样吧,演不起折子戏,就单唱吧,只要乐队好,也怪热闹的。乐队的几个人我硬让留着,敲板鼓的杨虎虽然卖饺子,摊子可以交给他媳妇,他也能出去两三天。”夏雨说:“就是大门口卖饺子的那个?”白雪说:“他板鼓敲得好。”

庆玉在新房仅仅独住了两天,淑贞就看见黑娥从地里拔了青菜葱蒜给庆玉包素饺哩。淑贞把这事告诉庆金。庆金在小河畔的沙窝子里拾地,已经刨出了席大的两块,趁歇息,和庆堂、瞎瞎在地边赌起扑克。赌注是二元四元的,庆金输了,不肯掏钱,庆堂和瞎瞎就不依,说:“哥是挣工资的,还赖呀!”淑贞正好去,当下不高兴了,说:“你哥有啥钱的,前天给娘买了件衣裳,又买了三斤盐,他还有啥钱!”庆金说:“说这干啥?”淑贞说:“咋不说,爹娘生了五个儿子又不是你一个?!你讲究是有工资的,兄弟五个中除了你,谁没盖了新屋院!”庆堂和瞎瞎见嫂子话不中听,起身走了,说:“哥,你可是欠我们账哩!我们走呀,你好好拾地,工作了一辈子,退休了就当农民,这地肥得很,种豆子收豆子,种土豆长土豆,再种些钱给我嫂子长出个金银树!”两个弟弟一走,庆金说:“我们在一块玩哩,能赌多少钱,你就搅和了。”淑贞说:“我在屋里给你煎饼哩,怕你肚子饥,没想你倒在这儿赌钱,这粪笼大一块地你弄了几天了还是这样?”庆金说:“我还害气哩,工作了一辈子,拾掇这些地还不够旁人耻笑哩,不弄了,不弄了!”淑贞见庆金上了气,就蹴下身,说:“你在家闲着,是爹让你寻个事干的,又不是我的。今天累了,不干了,明日再说。你知道不知道黑娥和庆玉过日子啦?”庆金说:“他的事你少管。”淑贞说:“我看这离婚是预谋了的,这不,晌午黑娥就在庆玉那里双双对对包着饺子吃哩!”庆金说:“别是非啊!一堆屎嫌不臭,你还要搅腾?!”

如果佩服君亭,我就佩服君亭自以为是的气质。我多次站在远处看他,他头:“我以一个老党员的责任,以一个村民的身份向上级领导反映这事,希望乡政府阻止这种交易,以免清风街的土地面积流失。”乡长看了看小字报,扭头喊:“小李子,刘书记几时能回来?”在院角厕所墙头,冒出一个脑袋,说:“书记说他到南沟村呆两天了还到东堡川去的。”乡长说:“君亭和水库用七里沟换鱼塘的事你知道不?”小李说:“听君亭说过一次。”乡长说:“那你怎么没给我说?!”小李走出来,一边扣裤子前开口,一边说:“我觉得这是清风街自己的事么。”夏天义说:“清风街若把所有的土地都卖了,也是清风街的事?!”小李说:“你老不要棱我么,领导在这儿,你给领导说。”夏天义就自个端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很烫,但还是咽了,肚子里烧了一道火。乡长就笑道:“老主任责任心很强,实在够我们年轻人学习啊!给老主任添茶!”小李来端茶壶。乡长说:“你把手洗洗。”小李去洗手。夏天义说:“乡长,你说这事咋办?”乡长说:“这事我知道了。我把事情再调查一下,如果真是那样,一得翻翻有关文件,看有没有这样的政策,二得要和刘书记交换一下意见。但不管怎样,你老的这种精神感人,你老也多保重身体。小李,你去给书正说一声,今日中午多炒几个菜,留老主任吃顿饭,我来请客!”夏天义知道这是在送客了,就站起来,说:“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呢。”他往起一站,突然头忽地晕了,顿时天旋地转,立了一时,又清亮了,就走出了大门。

我只有在晚上演出时才能睁大了眼睛看白雪。她在台上演《藏舟》,唱道:“耳听得樵楼上三更四点,小舟内难坏了胡氏凤莲,哭了声老爹爹儿难得见,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间。”台上演的是更深静夜,台下正好也是弯月当空,我想,一只小船儿浮漂在江心,船上一个女人唱着歌诉她的哀伤,我的眼泪就下来了。这时候,有人在拍我的肩,回过头来是王老师。她说:“你哭啦?”我说:“白雪在船上一唱我眼泪就止不住了。”她说:“是胡凤莲在船上唱。”我说:“噢,是胡凤莲。”她说:“你不知道吧,这段唱腔是我设计的,胡凤莲因爹死后十分悲痛,但她是在船上,又处在复杂的心理状态下,再加上夏公子还在身边,所以设计的唱腔节奏平稳,旋律和缓,才符合她的身份。你这一哭,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她是在夸耀她哩,我就不哭了,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最后竟哭出了声。戏台子上,白雪还在划船,她走起了碎步,像水上漂,漂过来漂过去,我觉得满台上都是水,水从台子上溢下来,戏台子下面就全是水了。突然,白雪是身子一个趔趄,她捂住了嘴,几乎要倒下去呀,最后还是站住,锣鼓点子就乱了。这是严重的失场,别人看不出来,王老师看得出来,她“啊”了一下。我说:“锣鼓咋敲的?”她说:“白雪怀了孕,她犯恶心了。”我说:“?白雪怀孕了?!”王老师踢了我一脚,说:“喊啥哩!”

第十九章

事后我听供销社的张顺说,狗剩在黄昏时来到他那儿要买一瓶农药,但没有钱,要赊账,他就替狗剩写了个欠条又让狗剩按指印,狗剩用大拇指蘸的油泥,一连按了三次。

两人到了大清寺,商业局长还没有来,金莲在院子里训练几十个小学生。金莲说:“听着,我到时候一喊:热烈欢迎,你们就挥手喊:欢迎欢迎!我喊四个字,你们只喊后两个字,记住了没有?”孩子们说:“记住了!”金莲说:“咱排演一下,丑丑你站好!”丑丑是铁匠的孙子,就站直了。金莲说:“热烈欢迎!”孩子们全是挥手,喊:“欢迎!欢迎!”金莲喊:“领导辛苦!”孩子们喊:“辛苦!辛苦!”金莲一抬头见夏天智进了院,说:“四叔来了!”孩子们仍在喊:“来了!来了!”气得金莲说:“我问候四叔哩,谁叫你们喊的?!”

夏天智怎样和四婶在家怄气,这我不说了,谁家不怄气呢,反正他老两口从来也没闹出个响动来。随便吧!我要说我,我在中星到夏天智家看脸谱的那段时间里去他家找他的。他当然不在,他爹在,趴在院里石桌上往纸本本上写东西,石桌上有三枚铜钱。我说:“荣叔,又给谁占卦哩?”他把纸本本合了,说:“找你中星哥来的?他忙得很,一回来这个叫那个叫,出去了!”又问我:“你会杀j不?”我说:“是不是我中星哥当了团长你招待我呀?”他说:“糟糕得很,张顺刚才送来了一只j,送j也不说把j杀了给人送!”他真烧包!我说:“我不会杀!”他看着我笑,笑着笑着,肚子又不对劲了,提了裤子往厕所里跑。我趁机翻看他的纸本本,这纸本本平日是不准人看的,原来歪歪扭扭地记着他给人看风水、掐日子、占卜算卦的事。翻到新写的那一页,写着“占自己病”,然后是各种符号的卦象,我看不懂。下面却有一段解语:“体用虽好,但爻辞瞎得很,有y阳两派俱伤之意。后跑前十天一天三次,这几天一晌两次,病是不是还要转重?消息卦还好,代表九月。利君子不利小人。我自负可以算君子。”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平日代表神灵行事的,只说他把生死离别看得淡,没想自己对自己的病这样惊慌?!又往前翻了一页,上面写着“三日内有大收入乎”,解语是:“初:体生用,没大收入。中:巽克体,没大收入。末:体生用,无有。看来所来人均平平,无大收入,还要出去些符。”而在旁边又竖着写了一行:“大验!三日内只有四色礼二件,三元钱。”我笑了一声,院门口咚咚地有了响动,中星就把五个脸谱马勺抱进来了。

看着白雪走过来,她终于抬头了,我赶紧就笑,她愣了一下,脸却沉下来,说:“笑啥的,还有脸笑?!”我一下子浑身起了火,烧得像块出炉的钢锭,钢锭又被水浇了,凝成了一疙瘩铁。我那时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在哆嗦,却没有声,双脚便不敢站在路中,侧身挪到了路边给她让道。她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有一股子香,是热呼呼的香气,三只黄色的蛾子还有一只红底黑点的瓢虫粘在她的裤管上。又有一只蜻蜓向她飞,我拿手去赶,我扑通一声就跌进了水塘里。水塘里水不深,我很快就站起来,但是白雪站住了,吓得呆在那里。我说:“我没事,我没事。”白雪说:“快出来,快出来!”瞧着她着急的样子,我庆幸我掉到了塘里,为了让她更可怜我,又一次倒在水里。这一次我是故意的,而且倒下去把头埋在水里,还喝了一口脏水。但是,或许是我的y谋让白雪看穿了,等我再次从水里站起来,白雪已走过了水塘,而路上竟放着一颗南瓜。这南瓜一定是白雪要送给我的,我说:“白雪,白雪!”她上了夏天义家旁的斜坡上,碎步跑去了。白雪为什么肯给我一个南瓜呢?我只说白雪恨死我了,要拿手指甲抓我的脸皮,要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上,她却给了我个南瓜!我站在水塘里,突然想到很多的话,我后悔在她给我沉了脸的时候,为什么嘴只哆嗦,不说出这些话呢?我扇我的耳光,啪,啪,我扇得我在那里哭。

夏天智把几个侄子和侄媳妇给镇住了,回家来再喝酒,但夏天义的情绪仍是一直缓不过来,一瓶酒没喝完,他就醉了。夏雨扶了二伯往蝎子尾走,夏天义一路紧紧拉着夏雨的手臂,脚下像绊了蒜,口里还嘟嘟囔囔说:“你三伯身体不好,我得照顾着他回去才好。”到了自家门前,突然大喊:“开门!开门!”二婶没应声,嘣地一脚踢出,声大得很,门被里边闩着,竟然踹开了,自己却躺在夏雨的怀里。进了院子,堂屋门也关着,夏雨小声说:“二伯二伯,这是格子门。”夏天义说:“好!格子门咱,咱不踢了吧。”

饭桌上,夏天智和邱老师说话。邱老师已经很老,光着头,鼻子大得能占半个脸,拿了大杯子喝酒。夏天智说:“你说你那抢背要转三百六十度?”邱老师说:“必须转够三百六十度才能仰面倒地,落下来时掌握臀和肩先着地,这得有童子功!”夏天智说:“顶灯是不是靠皱眉头?”邱老师说:“头皮要会动!”说着就示范,头顶上的皮果然就动起来,把一个菜碗放在额上,然后往后移,碗里的菜纹丝不动。夏天智就拍掌,他一拍掌,四婶和白雪都拍掌。夏风拿眼睛看中堂上新挂出的一排马勺上的脸谱,那是张飞的脸。白雪在桌下踩夏风的脚,夏风拿眼瞪张飞,张飞拿眼也瞪夏风。夏天智说:“去年我在县上看过你演喷火,别人是一次喷一口,你连续喷十六口,那嘴里得装多少松香,又怎么控制呀?”邱老师呷了一口酒。夏风看见那张嘴,上下全是皱纹,一只苍蝇就落在邱老师身后的墙上像一枚钉子。邱老师说:“这得拜神了!”夏天智说:“拜神?”邱老师说:“团里的小六没拜神,火喷出来,一下子烧了嘴!拜神就能神附体,干什么要干好就得神附体。你就说y阳先生吧,哪一个有文化?没有。可他从事了y阳职业,神就附体了,他的话你听了就安全,你不听就来灾祸。夏风,你们写文章是不是这个理儿?我见过县文化馆一个作家,他每晚让曹雪芹给他写书哩。”夏风说:“不至于吧。”用筷子去夹一颗花生豆,豆子蹦了,在桌子上打转转。邱老师把花生豆捉住了,塞到自己嘴里,说:“夏风你见过文化馆那个作家?姓陈,一口黑牙。”夏风说:“我看过他的文章,臭得像狗屎!”夏天智就瞪夏风,夏风便起身给邱老师敬酒。邱老师说:“老校长这么爱戏,夏风肯定有遗传基因。”夏风说:“你也知道基因?”看见邱老师身后探出一个狗头,来运什么时候进来的呢?邱老师说:“基因是现代词,其实古人早都说了,《三滴血》中就以滴血黏连不黏连认定父子关系的,现在说基因是把猫叫成了个咪!你给咱写个戏吧,凭你的水平,你来写,我和白雪演,一定会轰动,说不定能拿个奖的。”夏风给来运招手,来运从桌下钻过来,他把一口烟喷在狗脸上,说:“我不懂戏。”白雪说:“夏风,你把米饭给咱端上来!”夏风起身去厨房,白雪也到了厨房,说:“你咋样对人家说话的?”夏风说:“你叫我怎么说话?他说灯泡是黑的我就说是黑的?”回到堂屋,见邱老师自个给自己倒酒,酒洒在桌上了,竟低了头去吸,说:“世上啥东西都可以浪费,酒不能浪费!”夏风说:“你真是酒仙,不怕坏嗓子?”邱老师说:“这就是秦腔风格!咱秦人是吃辣子喝烧酒了才唱秦腔的,我打死都看不上南方的戏,软绵绵的没劲!为啥当年的秦国就灭了六国,你知道不?”夏风说:“不知道。”邱老师说:“秦人喝的是烧酒吃的是锅盔夹辣子,一是不冷二是耐饥,说走就走,兵贵神速,而南方的国家一扎下营了才洗菜呀,淘米呀,饭还没熟,秦国兵马已经杀到了。你写一出戏,就写秦人这种习性,怎么样?”夏风说:“我给你老倒茶!”茶没了,去厨房续开水,便再没把茶端上来。

这个晚上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晚上,水兴的孩子不好好学习挨了一顿打,李三娃的娘哮喘病又犯了,新生家的一只j掉到了水茅坑,后来又捞了出来。但是,有一件怪事,我得说出来,因为这怪事是我直接导致的。那就是我把夏风的腿弄坏了。我早就说过,这世上的事情,凡是你脑子里能想到的,就肯定会发生。比如我以前想过:狗有尾巴,老鼠有尾巴,人为什么就不能也长个尾巴呢?果然我在医院就发现一个小女孩来做割尾巴的手术的。就在这个晚上,我躺在医院,看着墙壁上霉黑了的一大片,形状像是夏风的侧面照,我就想:夏风的命怎么那么壮呢,为什么好事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呢,他如果是个跛子多好!我这么想着,想得非常狠,那正是他站在金莲家院门口嚼硬葡萄的时候。他嚼了嚼,酸得打了个冷颤,就对竹青说他不一块去丁霸槽家了,该去西街呀,抬脚就走。但是,咔嚓,他的膝盖响了一下,闪了一个趔趄。竹青说:“你咋啦?”夏风站直了,跺了跺脚,说:“没事。”当时真的没事,三天后一上台阶就隐隐作痛,后来回省城拍了一个片子,竟然是左膝盖的半月板裂了,动了一回手术。

在雷庆家,上善、金莲和家富的老婆都入了席,梅花不给我凳子,说:“你有病,喝酒会犯的,你当酒监吧。”梅花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当酒监就当酒监吧,我办事可是认真的。喝了一阵,家富赖酒,雷庆压住让喝,我过去抱住了家富的双手,他把酒喝进嘴里了,我又强调:说话,说话!他一说话,酒咽下去了,就对我不满意。轮到君亭,君亭要我代酒,说:“你喝一两盅没事!”我酒精都喝过了,还怕喝一盅两盅?我喝了,家富就嫌我监酒不公,说:“你巴结君亭,君亭给你啥好处了?你嚷嚷着要承包砖场,砖场仍是三踅干着,你连陈星都不如,陈星还承包果园哩!”陈星承包果园的事那天夜里我还不知道,我就问君亭:“这是真的?”君亭说:“新生不全承包了,总得有人干呀!我也考虑过你,可你有病,你干得了?”我说:“我有啥病哩?你们村干部倒有病,欺软的怕硬的,尤其是秦安,他上台还是我爹推荐的,我爹一死,我爹的事他就不管了?!”家富说:“你爹人都死了还管他啥事?”我说:“村里还欠我爹五百元哩,是补贴费和代垫的牲畜防疫税。”君亭说:“你不要提你爹的事啦!”我说:“为啥不提?”君亭说:“那是胡涂账,你爹负责修街面,大家集资了那么多钱,可路修成了个啥?为这事我替你爹背了多少黑锅!你爹一死,死口无对,这些账是瞎是好一笔抹了,你再提五百元,谁说得清?!”我说:“你当主任不能说这话!”陈星说:“他不是主任,是支书了,支书比主任大!”我说:“你是支书哩,你们不还钱,我就告去!”君亭说:“告去!”我说大话,君亭要是口气软和,给我解释解释,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是君亭说:告去!他那神情压根就瞧不起我,我就火了。我感觉我头上起了一堆火,像j冠子,还在地上蹦哩,蹦得上了木梁,木梁上的灰尘全落下来,又从木梁上跳下来。我骂道:“贪官污吏!”君亭忽地站起来,说:“谁是贪官污吏?!”我说:“秦安是,你也是!”君亭说:“你嘴放干净些!”我说:“贪官污吏!贪官污吏!”他一拳头把我戳倒在了地上。我是装了两颗假牙的,假牙掉在桌子底下,我捡起来又装进了嘴,爬起来往他冲过去,说:“你支书打人,你打呀,你不把我牺牲了你都不是人!”众人都把君亭护住了,倒指责了我:“引生,你咋啦,你病犯啦?”我撞不上君亭,气得在桌面上撞我的头,咚,咚咚,撞得桌面上的酒盅都跳起来。是家富后来抱住了我,却还是一边对君亭说:“你今晚心情不好,惹这疯子干啥呀?”一边把我往门外拖。我手抓着门框,他把我掰开了,硬是把我送回了家。

手扶拖拉机开出了巷口,经过街上,又拐上了312国道,这些我都看到了。看到了,心情就不好,因为演员们一走完,我就没有理由再去夏天智的家了。一时灰了心情,懒得和三踅他们说话,拧身要走。三踅说:“新生还没来哩,你走啥?”我说:“我管碕他承包不承包哩!”三踅说:“战争年代你狗日的是个逃兵哩!”我说:“战争年代?那我就提了枪,挨家挨户要寻我的新娘哩!”我才说完,见一人牵着一只羊从巷口出来,紧接着夏天礼在后边撵,把牵羊人喊住了。夏天礼说:“老哥,账不对哩!”牵羊人说:“三百元一分没少啊?!”夏天礼说:“羊是三百元,缰绳可是麻搓的,光那个皮项圈我就花了五元钱!是这样吧,你再给八元钱。”牵羊人说:“这,这不行吧。”夏天礼说:“不行那就没办法了。”动手解起羊脖子上的缰绳。牵羊人说:“我服了你了,好好,我再给你五元钱,可我现在身上没钱了,过几天我来清风街赶集,把钱给你补上。”夏天礼就朝我们这么看,我们都笑他,他就给我招手。我近去了,他说:“这是引生,你认识不?”牵羊人说:“疯子引生我当然知道。”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夏天礼说:“引生做个证,三天后你把钱可得补上啊!”那人把羊牵走了。夏天礼问我:“拥那么多人干啥的?”我把新生果园的事说了一遍,没想他拧身就走。我说:“三叔你咋走啦?”他说:“我没那闲工夫!”我说:“三叔往哪儿去?”他说:“茶坊赶集呀。”我这才注意到他提着那个黑塑料兜。我说:“银元现在是啥价?”他回过头来,看起我,一巴掌捂了我的嘴,低声说:“你胡说些啥?”我没胡说。夏天礼长久以来偷偷在做贩银元的生意,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我是在茶坊村的集市上瞧见过他和一个人蹴在墙根,用牙咬一枚银元哩。夏天礼还捂着我的嘴,说:“这话你给谁说过?”夏天礼这么说,我也就乖了,我说:“我……我说啥了?”夏天礼说:“你说你说啥了?”我说:“我说我雷庆哥孝敬你,给你买了头羊让你喝奶哩,你咋把羊卖了?”夏天礼就笑了,说:“我恁奢侈的,让人骂呀?!”看见路边的水渠里有一个苹果,捡起来擦了擦,放在了提兜里。

第二章

四、经济效益分析。

地淤成后以种玉米为主。收获玉米500kg/亩,秸秆500kg/亩,玉米价0。60元/kg,秸秆价0。020元/kg,每年纯收入138万元。

我读着这份报表,有两只红翅膀小鸟就在头:“我本来就是小人,就是俗人,j就住在j窝里,我飞不上你的梧桐树么!”哭得更厉害,嘤嘤地出了声。哭声一起,住在院子里的女演员都站在自家门口听,听出是白雪在哭,就全跑来了,说白雪你哭啥的,你肚里有娃娃你敢哭?白雪爱面子,团里人一直把她和夏风当郎才女貌的典型而夸说的,这一闹来了这么多人,有关心她的,也有来幸灾乐祸的,夏风偏偏不肯替她遮掩,脸仍吊得老长,白雪越发生气,说:“谁管我和娃呀,死了还好哩!”有演员就说:“夏风呀,你有啥对不住白雪的事了,让她生这么大的气!有了短处让白雪抓住啦?”夏风说:“素质差得很!”夏风当然是弹嫌那些来说情的演员的,但他没明说,恼得坐到一边吃纸烟。那些演员倒劝说白雪了:“算了算了,该饶人时就饶人,老婆怀孕期间,男人家都是那毛病,何况是文人哩,戏上不是说风流才子,是才子就风流么!”越抹越黑,白雪更生气了,哭得噎住了声。夏风说:“没事的,你们都回吧。”演员们说:“你欺负白雪,偏不回去!”夏风一摔门出了剧团回清风街了。

夏风进了老家门,四婶没有接他手中的提包,伸了头还往门外看。夏风说:“娘看啥的?”四婶说:“白雪呢,人没回来?”夏风说:“她回来干啥?!”气咻咻到他的小房去。四婶垂了手呆了半会儿,忙踮着脚到夏天智的小房,一把夺了正画着的马勺,说:“你就只会画马勺,你前世是担n的还是卖水的?”夏天智卸下眼镜,嘴被画笔备了各种颜色,问:“哎?哎?!”四婶说:“夏风独独一个人回来了,肯定和白雪又闹翻了。”夏天智就来了气:“结婚不到三天两头,说闹翻就闹翻了,那以后日子咋过呀!”四婶说:“你倒比我还火?你给我问去!”夏天智说:“要问你去问么。”四婶又踮了脚到夏风小房,探头一看,夏风已经在床上睡了,叫道:“夏风,夏风,你给娘说为了啥嘛,你也是快要做爹的人了,还闹个啥呀?”夏风不吭声,再问也不吭声,老太太就坐到院中的捶布石上抹眼泪。

院门咚地被踢开,是夏雨回来了,四婶张口大骂:“你要把门扇踢坏呀,你是兵痞还是土匪?!”夏雨说:“娘咋的,一个人哭哩?”四婶一把拉夏雨坐下,悄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夏雨说:“娘你偏心,我没个媳妇,没见你c心过,我哥有媳妇也快有娃呀,你还为人家落泪!”四婶捂了他的嘴:“喊叫那么高声让你哥听着呀?”夏雨说:“你叫不起我哥,我叫他去。”便进了小房,连说带拉地把夏风弄出来了,要夏风跟他去万宝酒楼上耍去。四婶说:“你在那里赌博,还让你哥也赌呀?”夏雨说:“一有爱情就会忘了赌博,一赌博也就忘了爱情的!”

兄弟俩来到酒楼,楼下餐厅有两桌人吃饭,划拳声很大。上得二楼,将东头那单间门一推,里边一股浓烟先扑了出来,浓烟散去,四个人在那里搓麻将。夏风认得有丁霸槽,有上善,有西街的顺娃,还有一个不认识,黑胖子,一脸的油汗。相互问候了,丁霸槽说:“夏风哥你来替我,我这几天像是摸了尼姑的x了,手气臭得很!”夏风就坐下来玩了三圈。三圈竟扣了两回。夏雨说:“真是说了个准,我哥情场上失意了,赌场上就得意!”上善说:“夏风能情场上失意?”楼下的街面上有人喊:“上善上善!”上善推开窗一看,说:“是团干呀,上来上来,玩两把!”楼下的人说:“你下来我说个事儿。”上善下去,过了一会儿上来,头蔫耷了。丁霸槽说:“说什么事?”上善说:“团干要结婚呀,请那日去吃酒,这可怎么办?”夏风说:“让你去吃酒就拿张嘴去吃么,还怎么个办,你是不是给我们显派呀?”上善说:“你不知道,乡上干部结婚,去了能不拿红包,拿红包百二八十的能拿得出手?”已无心思再玩,告辞了大伙往村部去了。

上善一进大清寺门,金莲从院角的厕所里正好出来,给他做了个手势。上善一时不明白,近去说:“咦,今日穿得这么俏扮,谁给买的?”金莲低声说:“你跑到哪儿去了,到处寻不着!正开两委会哩。”上善吐了一下舌头,说:“天,把这事忘了!”两人就悄声走到会议室门口。金莲进去了。再是上善猫着腰也溜进去,就势坐在靠门边的条凳上,拿过条凳上的一张报纸,半遮半掩地看。君亭话没有停顿,只是咳嗽了一下,继续说:落实生产责任制以来,村里的一些集体提留款、牲畜农机具作价款、责任田、机动地、河堤、河滩芦苇地、果园和砖场等承包费,都没有做到按时兑现。除此以外,落实生产责任制前的“三角债”,至今也没有得到彻底的清理。还有尾欠的机耕水费,农业税收任务,粮差价款,这部分资金还在个人手里,使一些村的集体事业办不了,正常业务不能支付,发展下去,将会严重地影响清风街集体经济。造成上述问题的根源:一是人民群众的集体观念淡薄了,国家利益、集体利益向个人一面倾斜。自己富了就忘了国家和集体,应负担的义务不愿履行。比如,集体的财产、资金长期使用不按期兑现,作价分到集体的牲畜、农机具户,有的已使用了六七年,有的早已卖掉,靠集体经济发了家,但至今还欠着集体的。二是我们干部自身对此项工作重视不够,没有果断加强有力的措施,工作流于一般号召,一拖再拖,拖空了集体,拖小了权威,拖大了工作量,拖重了个人负担,致使集体事业无力办,民办教师、现役军人、五保户、干部工资等正常业务不能支付,逐渐出现了集体穷,个人富,集体金碗无饭盛的局面。根据乡政府的九号文件精神,凡是个人欠款累计在500元之内的,必须在年内全部还清。500元至1000元之内的,必须在两年内全部还清。1000元以上的必须三年内全部还清。对分期偿还户,村里要与他签订还款协议书,协议书必须以物质抵押或个人财产担保的形式签订。签了协议的人自签订协议之日起,对签订金额按银行贷款最高利益计息,对不履行协议者可加罚30%的预息,或起诉至法院依法解决。对规定数额内应还而不还,或应签协议而不签的,村方可以拿其牲畜农具以物:“天礼伯,你清闲!”他说:“清闲。”我说:“今日没去赶集呀?”他说:“没意思!”我说:“挣钱也没意思?”他说:“你往哪儿去?”我说:“去七里沟么。”他给我抬手,我走近去,他说:“你给你天义伯说,让他好好歇着,修什么七里沟,咱就修成了,你还能活到省城人的份儿上?!”我说:“天礼伯去了一趟省城,换脑子啦?”他说:“没到省城去,咱还觉得咱有个奔头的,去看看人家,我一点心劲都没有了。”我说:“这才怪了,别人去了省城,回来拼了命挣钱,你去了一趟倒没心劲了?”他说:“我要是你这般年纪,说不定还扑着干呀,我现在还想咋,把人家一看,只盼着早早死哩!”我说:“是不是,哪天天礼伯把你那些银元给我几枚!”他立即说:“你咋知道我有银元?我哪儿有银元?!”我说:“看把天礼伯吓的!我不会要你的银元,你凉着,我得走呀!”我就走啦。

我到了七里沟的时候,大清寺里的会议结束。君亭美美地在厕所里n了一泡,回来让上善留下,问乡政府叫他去有了什么事?上善就随机应变,说是乡长询问清风街这一段工作怎么样?君亭说:“你怎么汇报的?”上善说:“我说安宁得很,天义叔在七里沟忙活,三踅也没生是惹非,j下蛋哩,猫叫春哩,生产和治安按部就班!”君亭说:“他咋说的?”上善说:“他说这就好,不出问题就好,现在的事情都难办,就像赶一群羊,呼呼噜噜往前拥着走就是了,走到哪儿是哪儿,千万不敢横斜里出个事!”君亭说:“这个乡长倒比上一个乡长好。还说啥了?”上善说:“还有的是团干要结婚呀,特意邀请你和我那日了去吃酒。”君亭说:“可怜这小伙子,结婚不到一年媳妇死了,他现在找的是谁?”上善说:“还是周家的丈人。”君亭说:“咋回事?”上善说:“西街周家的大女子死了,小女子:“你们这儿还有小姐?”丁霸槽说:“只会按摩。”夏雨说:“哥问这话,就像问万宝酒楼上有没有苍蝇。现在不是我们去招小姐,是小姐一见清风街上有了万宝酒楼,她们就跑来了。”马大中说:“我一般不与人斗恨,哪怕要我跪在地上叫爹叫娘我都干,但要真翻脸,我就放他的血!”丁霸槽说:“这说对了,别人都说你和气,你那个长相就告诉我,你的匪气被生意人的语言遮掩了。你实情说,香菇成熟了,你是以四元收购,一斤赚多少钱?”马大中说:“运到福建是四十元。”丁霸槽说:“你狗日的黑!”马大中说:“黑是黑了些,可别人做不成呀,只有我有销售网啊!”丁霸槽说:“没人抢你生意的,你吃r我和夏雨喝个汤。和了!交钱吧交钱吧,马老板你有的是钱,不能挂账的!”

麻将搓到中午,丁霸槽和夏雨请夏风吃了一顿果子狸r,然后,丁霸槽就悄声说:“太累了,让给你按摩一下吧。”夏风说:“是哪个小姐?”丁霸槽说:“饭间来给咱倒酒的那个,还漂亮吧?”夏风就同意了,被安排开了一个房间,自个先脱了鞋,趴在了床上。一会儿门被推开,进来了那个倒酒的女子,女子顺手把房门反锁了,又去拉窗帘。夏风说:“拉上窗帘太黑。”女子说:“那我不习惯。”就在夏风身上捏弄起来。捏不到x位,只是像在揉面团。夏风说:“你这是咋按摩的?”女子说:“我不会按摩。”夏风说:“那你会干啥?”女子说:“打炮。”夏风一下子坐了起来,明白了,说:“你走吧,你走吧!”女子倒蒙了,说:“你不是清风街上的人?”夏风趿了鞋先下了楼,丁霸槽正在楼梯口的凳子上坐着,笑笑地说:“这么快的?”夏风说:“不是的,不是的。”丁霸槽说:“我在这儿盯着梢的,没事么。是嫌人不行?那娃干净着哩。”夏风生气地说:“要干碔事我在这儿?!”见夏雨从外边领了上善进来,他顺门走了,丁霸槽咋叫都不再回头。夏雨说:“我哥怎么啦?”丁霸槽说:“你哥到底是城里人,口细。可乡里的土j是土j的味呀!”夏雨急得直跺脚,责怪丁霸槽怎么能这样安排,让他回去咋面对他哥呀!倒乐得上善嘎嘎嘎地笑。

夏风一夜未睡,又生了一肚子闷气,搓着脸从万宝酒楼往家走,不愿见到人。街上的人也不多,有的抬头看见了他,老远就避进了小巷,有的是蛮熟的人,他只说人家要打招呼了,但没有打招呼,而他问一声:“忙哩?”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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