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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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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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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州城,中星就将五:夏风还说不用?你既然这么。中星又要买些礼品提上,是不是给市长。中星问夏风,何:落梅花嫂子的话,以你的名义好。”夏风生了气,说:“我从来是空手见他的,你让我这样那样我就觉得怪了!夏风说不用,说,“你总得请领导?”中星说:“咱跟她计较啥?到了市府大院。”倒把钱收了,两人朝一座小楼走去,中星浑身抖起来,“你怎:夏风说?”中星说:“我有些慌。”就进了楼上厕所。从厕所出来,他是洗了脸的,又把那一绺头发用发胶固定好。市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又是递纸烟又是沏茶,问是从省城回来的还是从清风街来的,夏风说了谎,说是从省城回来,路过州城来看望领导的。市长就从办公桌下提了两瓶茅台,说:“那你给你爹带两瓶酒吧。”夏风倒有些不好意思,推托不要,市长不容分说,让秘书替夏风拿了,又立即安排吃饭。去了饭店,夏风先往洗手间洗手,中星也厮跟了,悄声说:“不到外边真不知道你声名有多大!”夏风说:“人很和气,一会儿你把你的情况直接给他说。”中星说:“你是文化名人,见官大一级,他当然对你和气,可他对他下边的干部是日娘捣老子地骂哩,我怎么说呀?”夏风说:“你这是把我硬往水下拖哩!”饭间,夏风作难了半天,终于介绍了中星的情况,市长说:“当宣传部长?我怎么没见过你?”中星就站起来,说:“你不认识我,我认得你。上次你到县上开会,我是纪录的,后来你去上厕所,我领你去的,你不记得了。”市长说:“噢,噢。你两个谁大?”中星说:“我夏风哥比我大半岁,我面老。”市长说:“人家是知识分子么!”大家都笑了笑。夏风就说:“市长,我这个兄弟面老,人也成熟得早,在我们这一辈里就数他稳重,他现在县上,还得你多关照的。”市长说:“你们县上的工作不错。”夏风说:“是不是市上调整各县的班子了?”市长的脸立即严肃了。中星赶紧给市长敬酒,额上的汗都流下来。市长却又笑了,说:“夏风呀,你也学会来要官了?”夏风说:“我这不是要官,是推荐人才么。我可以保证他的人品和才干,至于能不能用,那当然得由组织考察来决定了。”市长便问了问中星的情况,说:“我知道了。”就不再多说。夏风也不再说中星的事了,开始说天气,说身体,说厨师的手艺好。宾馆的经理和餐厅的经理来给市长敬酒,又要和市长照相留念,市长说:“你们真是有眼不识金香玉,名人在这儿坐着,和我照什么相?!”就又说:“这是夏风。知道不知道夏风?”两个经理仍在笑着,说:“啊,夏领导!”市长训道:“什么夏领导,你们不知道夏风呀!”夏风一脸的尴尬。市长说:“真是没文化!”两个经理说:“噢,噢,听说过,听说过。”市长说:“快去拿笔墨纸砚,求名人写个字挂在这里,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笔墨纸砚立即拿来了,夏风便写了四个大字“鼓腹而歌”。市长笑着说:“夏风,总还有人不知道你的大名呀!”夏风说:“不知道着好,只要这顿饭吃得饱,拍着肚皮就唱哩!”又说了一阵闲话,市长说他下午有个会,要秘书给他们登记房间住下,夏风谢绝了,市长就派他的小车送他们回清风街。

这份方案报表里是这样写的:

,留她吃饭,还送她了一件包头的帕帕。这个地主老婆年轻时二婶是不愿接近的,但人一老,却觉得亲了。两人脱了鞋坐到炕上,二婶说:“你眼睛还好?”俊奇娘说:“见风落泪,针是穿不上了。”二婶说:“那比我瞎子强,世上的景儿我都看不见……你去市场上了吗?”俊奇娘说:“我走不动了么!”两人就木嚅木嚅着没牙的嘴,像是小儿的p眼。俊奇娘说:“老姐妹,你说,这尘世上啥最沉么?”二婶说:“石头。”俊奇娘说:“不对。”二婶说:“粮食是宝,粮食沉。”俊奇娘说:“不对。是腿沉,你拉不动步的时候咋都拉不动!”四婶就“嗯嗯”点头,说:“瞧你年轻时走路是水上漂呢,现在倒走不动了!”伸手去捏俊奇娘的腿,一把骨头和松皮。说起了过去的事,已经没成见了,就说土改,说社教,也说“文化大革命”,不论起那些是是非非,倒哀叹着当年的人一茬一茬都死了,留下来的已没了几个。俊奇娘就说:“天义身子还好?”二婶说:“好啥呀,白天跑哩,夜里睡下就喊脊背疼。”俊奇娘说:“他那老胃疼还犯不犯?”二婶说:“不当干部了,反倒慢慢好了。”俊奇娘说:“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一吐一口酸水哩。”就又想起了过去的事,不再怨恨,倒有些得意,然后不出声,眯起眼睛靠在了炕墙上。二婶说:“你咋不说了?”俊奇娘说:“我作念起一个人了。”二婶愣了一下,长长出了口气,说:“你还好,还有个人作念哩,我一天到黑在屋里,啥都想想,啥都想不出来。”两个人嘿嘿笑起来,二婶突然住了笑,歪着头听,说:“鬼,咱说的啥话呀,别让人听到!院子啥在响?”俊奇娘趴在窗缝往外看,说:“是猫。”就又没盐没醋地说闲话。

回到家,庆满、庆堂、瞎瞎已经在等着,夏天智在中堂的椅子上坐了,说:“到底是咋回事,你爹就去了七里沟?”庆金说:“他先前让我和他一块去,说他慢慢修地呀,我以为他随口说的,没想真的就去了。”夏天智说:“一把年纪了,他倒还英武啥哩?!”庆金说:“就是呀!他干了一辈子,啥时候落个人话,可这一半年不知是咋啦,总不合群,自己糟踏自己的名声。四叔你要给我爹说哩!”夏天智说:“我说是我说,你们做儿子的,出了这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瞎瞎说:“我觉得丢人!外人已经对他说三道四的,他这一去,唾沫星子还不把人淹死!”庆满说:“爹只管他逞能,从不为儿子们着想,上次替种俊德家的地,我们就一脸的灰,现在又到七里沟,知道的是他要去给清风街修地呀,不知道的又该咬嚼我们对老人又怎么着啦。”庆堂说:“他修什么地,做愚公呀,靠他在那儿就是呆二十年,能修出多少地?!他是咋去的?”庆金说:“娘说是新生给盖的棚子,哑巴和引生厮跟着的。”庆堂说:“引生是疯子,那哑巴是干啥吃的,让他呆在爹跟前照顾老人,他倒是瞌睡来了就给送枕头!不说修地,就是住在那里,得下个风湿病了,是哑巴负责呀还是谁负责?”庆满说:“谁负责?事情说事情,别胡拉被子乱扯毡!”夏天智说:“又吵开呀?咱还笑话张八哥那两个堂弟争哩吵哩,咱也这么吵呀?要吵就不要来寻我!”夏天智一说毕,庆金就拿眼睛瞪庆堂,庆堂说:“我说的不是实情?怎么就胡拉被子乱扯毡?!”庆满说:“自己把自己管好!”庆堂说:“我咋啦,我又咋啦?”庆金气得发了恨声。夏天智喊:“把茶给我拿来!”四婶忙端了茶杯。夏天智见是上午喝剩的陈茶,呼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说:“新茶呢,那新茶呢!”四婶又沏了新茶,夏天智喝了一口,又放下茶杯了。屋里一时安静,屋檐上的水刷刷地响。夏天智说:“说么。”却都没有再说。夏天智说:“全撮口啦?”庆金说:“你说咋办呀?”夏天智一下子火了,说:“咋办呀,他的坟不就在那儿嘛,让他就死在那儿吧,咋办呀?!”庆金顿时瓷在那里,嘴里吐不出个完整的话。瞎瞎起了身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说啥哩?

夏雨把落实的情况一介绍,丁霸槽眉毛皱得像两条蚕,说:“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陈星给咱唱流行歌,他唱得和收音机里一模一样的。”夏雨说:“剧团人毕竟是专业演员,还是请他们来着好,咱要的是名分么,演不成折子戏了可以少发红包就是了。”我也赶紧附和,说:“那陈星唱的是什么呀,他跑腔走调的,你还说和收音机里一模一样?!”丁霸槽也便同意了,对我说:“到时候,你还得维持秩序啊!”这我没问题。

淑贞憋住了一天没再说,第二天就憋不住了,说给四婶,又说给竹青。夏天义就把庆玉叫去,问:“你是不是想娶黑娥?”庆玉说:“想哩。”夏天义一抬脚就把蹴在对面的庆玉踢倒在地,骂道:“我以为你们闹一阵子就和呀,你却是早把心瞎啦!”庆玉的嘴撞在地上破了,血也不擦,说:“离就离了还有啥合的,我们三天两头吵嘴打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娘家旧社会经几辈都是土匪,有什么家教,嫁过来给我家做过一次针线,还是给你洗过一件衣裳?”夏天义说:“那黑娥就孝顺啦,她是给武林他娘洗过衣服还是做过饭,他娘临死的时候,吃到炕上屙到炕上,她做儿媳的收拾过?武林是老实人,啥事不听她的,她还和你纠缠不清,她在武林家和你好,她嫁了你就不会和别人好?”庆玉说:“一物降一物,我不是武林。”夏天义看着庆玉,长长地吁气,就掏出了卷烟。庆玉忙擦火柴来点。夏天义把卷烟又放下了,说:“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文成是男娃不说了,腊八来我这里哭哭啼啼几场了,她给我说她走呀,出去打工呀!把孩子伤害成那样,你知道不知道?我再给你说,你不合婚了也行,婚姻也不是儿戏,说离就离说合就合的,可黑娥取不得,你一口否定和黑娥没那事,你却要和她结婚,那又怎么说?清风街人又该怎么看夏家?”庆玉说:“我是和黑娥没那事。就是有那事,我们一结婚也证明我们真有感情,外人还有啥说的?”夏天义说:“你给她应允过,要一定娶她?”庆玉不言语。夏天义说:“是她现在粘上你啦?粘上了的话,我让你几个兄弟去吓唬她,热萝卜还粘在狗牙上抖不离了?从这一点看,她就不是个好女人?”庆玉说:“是我要娶她。”夏天义说:“真的是你许了愿!”气又堵上喉咙,掏卷烟叼在嘴上,手抖得擦不着火柴。庆玉说:“爹,爹……”夏天义强忍着,说:“你四十多岁的人了,我原本不管你的事,可我没死,你不要脸了,我还有脸啊!你给武林戴绿帽子了,他没寻你鱼死网破就算烧了高香,你再把人家的媳妇弄来做你屋里人,娃呀,那武林还怎么过?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又不是阶级敌人……”夏天义不说了,一会儿又问:“黑娥和武林能离婚?”庆玉说:“他愿意不愿意都得离。”夏天义说:“你放p,你是土匪呀!我苦口婆心给你讲道理,你就一点也听不进去?!”又是一脚,把庆玉再次踢倒在地上。庆玉这回很快爬了起来,扭头就走。夏天义吼道:“你滚!”自己却从凳子上跌下来,窝在那里半天不得起来。

夏天义过了312国道往街上来,头好像又晕了一次,他拍着脑门骂:“狗日的咋晕成这样?!”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影挂着了路边一棵酸枣棘。迎面就走来了夏天礼。夏天礼还是背着个包儿,问夏天义是不是去乡政府告君亭了?夏天义纠正说不是告,反映了一下情况。夏天礼就埋怨这何必呢,君亭是村支书,他怎么干就让他干去么,如果是君亭贪污了,盖了金碧辉煌的房子,在家花天酒地,那怎么告他都行,可君亭不是这样呀,他都是为了集体么!夏天义说君亭要真是贪污腐化,夏家的家法都把他收拾了,正因为是为了集体的事,才要给乡政府反映的。话不投机,两人就不说村上的事了,夏天义问夏天礼到哪儿去,夏天礼说去赵家楼镇赶集,夏天义不明白清风街现在天天是集,去赵家楼镇有啥买的和卖的,夏天礼说他在家坐不住,走一走倒好。

白雪真的是怀孕了。这消息其实在剧团里不是秘密,原本彩排时她就给中星说过,但白雪是台柱子,中星要求她继续上戏,到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说。这次失场后,白雪就再没出演a角,只在别的戏里跑跑龙套。对于白雪怀孕,我心里怪怪的,说高兴我高兴不起来,说难过也算不上是难过。已经有几次,我远远地留神过她,她蹲在那里呕吐,呕吐又呕吐不出来什么东西,然后就坐在那里不停地唾唾沫。她离开了,我走过去,那块地方被她唾得像落了一层雨,我就可怜起了她。但我能给她做些什么呢?第二天的晚上戏演完后,我瞧见她和另一个女演员去镇街口买烧j,另一个女演员买了一块酱jr,她却要买辣jr,说:“口寡得很,啥都不想吃,就馋辣jr。”另一个女演员说:“酸男辣女,你要生个女娃呀!”她说:“那就来个‘贵妃’!”我还胡涂她怎么说“贵妃”?她买了一个j腿一个j翅高高兴兴走了,我才明白j腿是“跪”,j翅是“飞”。我就过去对卖烧j的小贩交待,叫他每晚戏毕后提了盒子到仓库宿舍那儿去卖。

我逢人说起这一段说词,他们说: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洗脸的胰子当点心吃,你能唱秦腔,看你碔挨戳的模样!清风街的人从来是不重视我的,不重视就不重视,随便吧。我看着他们头上的光焰,笑他们的光焰都是那么微弱,哼,还是自己把自己管好吧!

头一天的雨下起来,乡长坐着乡政府那辆吉普车从县上回来,雨在车玻璃上撒一把水点又撒一把水点,然后流成一股一股,乡长很高兴,说:“下得美!下得美!”把头还从车窗里伸出来。他这一伸,糟了,瞧见伏牛梁上有许多人在撒种子,心里就起了疑惑。县长把“退耕还林”示范点定在了伏牛梁,乡长确实是卖了力,也因此进入了乡级干部提拔上调的大名单。乡长一个晚上没睡好,天露明他去了伏牛梁,发现了“退耕还林”地里又有了耕种,气急败坏地就找君亭,下令这是有人在破坏国家政策,要严肃查处。君亭立马做了调查,最先搞破坏的就是狗剩,而且别的七户人家是各种了两溜菜,狗剩竟然翻松了那块地的所有空处。君亭就把狗剩和另外七户人家召集到乡政府,雨还是哗啦哗啦下,乡长日娘捣老子地骂,当下宣布撤销每亩地补贴的五十元苗木费和每年每亩拨发的二百斤粮食二十元钱,还要重罚七户人家各五十元,狗剩二百元。狗剩一回到家就倒在院子的泥水窝里哭。他老婆把他从院子里拖进屋,听了缘故,自己也傻了,说:“这不是要咱的命吗?啥补贴都没了还罚那么多,到哪儿弄钱去,把这房上的瓦溜了也不值二百元啊!你去寻老校长,他人大脸大,又是他给你的菜籽,他会帮你说话!”狗剩上去就捂了他老婆的嘴,说老婆你放p哩,四叔给的菜籽咱能说是四叔给的?这个时候去寻四叔那不明着要连累四叔?狗剩的老婆没了主意,就埋怨狗剩为什么要种那些地,是猪脑子,真个是狗吃剩下的!狗剩理亏,任着老婆骂,老婆拿指甲把他的脸抓出血印了也不还手,后来就一个人出去了。狗剩是从供销社赊了一瓶农药,一到西街牌楼底下见没人就喝了的,一路往家走,药性发作,眼睛发直,脚底下绊蒜。碰着了中星的爹,狗剩说:“我爹呢?大拿呢?”中星的爹说:“都死了你到哪儿去寻?!”狗剩的爹死得早,大拿是领他去挖矿的,三年前患矽肺病就死了。狗剩说:“那咋不见他们的鬼?”中星的爹说:“你是喝?……”狗剩说:“喝啦!我喝了一瓶!”狗剩想着他得死在家里的,他得吃一碗捞面,辣子调得红红的,还要拌一筷子猪油,然后换上新衣,睡在炕上,但是,他离院门还有三丈远就跌倒了没起来。中星的爹没有去扶他,朝院子喊:“狗剩家的,狗剩家的!你咋不管人呢,狗剩喝醉了你也不管?”狗剩的老婆在院子里说:“他还喝酒呀?喝死了才好!”中星的爹没当一回事就走了,狗剩的老婆也没当一回事没有出去。过了半天,j都要上架了,狗剩还没有回来,狗剩老婆出来看时,狗剩脸青得像茄子,一堆白沫把整个下巴都盖了。

夏天智坐到会议室里,身上就出了一层汗,问:“局长没到?”君亭说:“说好到的,估计十二点左右吧。”上善就拿了一份材料,让君亭签字。君亭念道:“熊掌一只,盐二斤,醋一斤,面粉五十斤,菜油五斤,j十斤,大r十斤,j蛋十斤,土豆五十斤,萝卜三十斤,鱼十斤,排骨

中星拿了夏天智五个马勺,他爹非常不满意,说夏天智家好东西多得很,你要这些马勺干啥呀,用又不能用,还落人情。中星却不迭声地夸这马勺好,说他是团长了,凡是有关秦腔的东西他都要热爱哩,振兴秦腔,四叔是个难得的典型,下乡巡回演出时他就带上马勺,走到哪儿就宣传到哪儿。鬼知道我在这时候又想出了个好主意来,我说:“你还可以把他家的马勺全弄出来办个展览么!”中星听了,就看着我,说:“你行呀,引生,你脑瓜子恁灵呢?”我说:“爹娘给的么!”他爹说:“灵个p!灵人不:“想么。”我就叭地打了他个耳光,他要过来打我,我说:“你哭,你哭么。”连疮腿便呜呜地哭。夏天智果然走过来,说:“娃你哭啥的?”我说:“他想喝豆浆又没钱,他说先记个账,书正媳妇说你碎熊以为你是谁呀,是乡政府干部?把娃骂哭了。”书正媳妇听我这么说,还没回过神来,夏天智说:“一碗豆浆值得骂人?给娃盛一碗,再给两根油条!”他把一元钱扔在案板上。书正媳妇说:“四叔,给你来一碗!”夏天智说:“我不吃。你也把油条拿竹网子盖上么,苍蝇轰轰成啥啦?”书正媳妇说:“四叔,那是饭苍蝇,没事的!”

我的哭声惊动了从夏天义家里出来的哑巴,他站在院门口朝我说:“哇?哇哇?!”我不哭了,我在他的面前我觉得我幸福,就从水塘里出来,紧紧地抱了南瓜,撒脚就往我家跑。我的腿越跑越长,长到有两米三米高,脚也像簸箕,跨着清风街的街房跑。我听到有人在喊:“引生又疯圆了!”我不屑招理,跑回家将南瓜放在了中堂的柜盖上,对爹的遗像说:“爹,我把南瓜抱回来了!”我想,我爹一定会听到的是:“我把媳妇娶回来了!”这南瓜放在柜盖上,我开始坐在柜前唱,唱啥呀,唱秦腔,白雪是唱秦腔的我也唱秦腔,唱了一句:“哎呀,来了呀——”后边的词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这件事发生以后,其实清风街知道的人并不多。此后的三天,白天还都大红着日头,一到晚上天便黑着没星光,又刮着风。中星的爹已经后跑很长时间了,后跑你懂不懂,这是土话,就是拉肚子。这个晚上他又去大清堂抓了中药回来,碰着庆玉推了架子车去砖场拉砖,庆玉便问起病的状况,说:“你整天给人掐算哩,禳治哩,咋还吃药?”中星的爹说:“医都不自治么!”却又问:“是不是要建个市场呀?”庆玉说:“你也关心这事?”中星的爹说:“要建市场,让君亭去寻中星,他在县政府么!”说完觉得肚子不对劲,提了裤子就找僻静处。庆玉说:“寻中星?”中星复员了分在县政府都没个具体事,寻中星有p用?他在黑暗里笑了笑,就去了砖场。

白雪从堂屋出来,瞧见夏风和哑巴在院门外逗弄着来运,气得脸都煞白。夏风却嘻皮笑脸地说:“我问你个事哩。”白雪说:“你有啥事看得上问我?!”夏风说:“你和县商业局的人熟不熟?”白雪说:“啥事?”夏风说:“君亭哥想办农贸市场,要我问问你,如果有熟人,得求人家支持哩。”白雪说:“哼!”夏风说:“咋啦?”白雪说:“你去求邱老师吧,他儿子就是局长!”夏风呀了一声。

再说竹青独自到了丁霸槽家,一摆子房都黑着,丁霸槽的电视开着,风扇也吹着,丁霸槽在和夏雨说话。竹青一来,夏雨就走了,竹青说:“霸槽,你灵得很,该知道我为啥来了?”丁霸槽说:“这电我才用上。”竹青说:“态度不错!但性质恶劣还是性质恶劣,东街群众反映你偷电,我是组长,我得来管管。你看怎么个处理?”丁霸槽说:“中街组有人不自觉,电费收不上,害得大家都用不上电么。”竹青说:“我听说中街之所以电费收不上来,是你在自家电表上捣鬼。”丁霸槽说:“这是赖我哩!”竹青说:“赖不赖你,这是中街组的事,可你现在偷用东街组的电却是事实吧?”丁霸槽说:“是事实,就是晚上用了一点照明电,一个电扇,一个电视,每个月撑死二十度,一个月也就二三十元吧,到时候我会全交的!”竹青说:“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写个保证吧!”丁霸槽说:“你不信我呀?”竹青说:“我不敢信!”丁霸槽写了保证书,竹青又让他咬破中指按个指印,丁霸槽啪的在空中拍了一下掌,手心里一摊蚊子血,涂在中指上按了,说:“我庆堂哥可怜!”竹青说:“你说啥?”丁霸槽说:“我现在知道庆堂平日遭的罪了!”

我一夜没睡,睁着眼坐在土炕上,一疙瘩一疙瘩的蚊子来咬我,觉不着痒,等着蚊子趴在腿面上吸血,吸得肚子鼓鼓的了,啪地打一掌,血就染了一手。我的血竟是臭臭的。后来我头疼得厉害,像熟透了的西瓜,铮儿铮儿响,就裂开了,我能感到从裂缝里往外冒白气。我不知怎么就在清风街上走,见什么用脚踹什么,希望有人出来和我说话,但没人出来,我敲他们各家的门,他们也不理我。清风街是亏待了我,所有的人都在贱看我和算计我。赵宏声的大清堂门口有盏路灯,照出我的影子,影子有十丈长,我就身高十丈,我拿脚踩我的影子,影子不疼,我的脚疼。天亮了,我怎么还是坐在炕上?身上出了一层小红疙瘩,那是蚊子咬的,我看见院门敞开着,连堂屋门也敞开着,是不是半夜里贼来过了,忙揭开了炕席,席下的二百零八角钱还在,吊笼里的三个蒸馍还在。我再一次到了街上,街上有了游猪,大肚子着地,一摆一摆地走。中街的人家有好几户是放游猪的,狗剩就担着粪担,一头是n桶,一头是粪笼,跟着猪走,猪的尾巴一翘,便把大粪勺伸到猪p股下。我真看不起狗剩,别人出外打工都好好的,他出去背了一年矿,回来就得了病了,而每天早起都拾粪哩,穿的裤子黑勾蛋子都露了出来!从街上走到了312国道上,乡政府的大铁门还关着,来运却已经蹲在那里,等候着赛虎了。狗恋爱这么专注,这我没有想到。从乡政府门口再走一大圈回西街,西街人差不多都起床了,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发迷瞪,挠膀子,说:“引生你视察回来了?”我说:“昨晚听到我敲你家门了?”他们说:“没呀!”我说:“门都快敲破了怎么会听不见?”他们站起来翻我的眼皮,说:“引生引生,你犯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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