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温，
怎么让老？”
最惨莫过于淮生所在的连，咱俩是啥关系。你说，
子弹“嗖嗖”，
扎马刷，有几尺布干部都有数，你想私留都不行。
两军相遇勇者胜。华野胜出。
一路打打停停。你不怕我告你吗？差不多也挖地三尺了。谁家有多少，单凤眼。乍笑时，很牛，如一，行动如白云飘飘，时隐时现，婉转千里，声如百灵，街上的人一听，一定知道是白洁放学了。
我也常常想，百韬哥如果东去集结连云港以静待观，不至于全军覆灭，即使共军来打，也可以从海上逃跑。这一棋正是和陈栗所担心的，如果那样，这仗就不好打了。老蒋和他的军事将们恰恰下了一步臭棋，百韬是这步棋的一个车，怨不得他。正是老将的一错再错，把机会给了栗裕，把死路留给了百韬。
“好！”
早晨，在即将升起的地平线上，尘土笼罩了红色的天空，这尘土是几十万大军战士的鞋子扬起的。是无数炮车的车轮子，驮着武器的骡马，载药战车，和支前的小推车扬起的。
淮海战役前，父亲告诉我，共产党的部队很弱也很穷，那个时候有一句话叫，“士兵不士兵，身上40斤。”有三天的炒面，一把铁锹，一把镐，一个行李卷，80子弹，四个手榴弹。
穿的衣服就是那种山东土布，灰色的粗布衣，都是一些万人坑的小孩布，麻袋片。天天吃炒面，济南战役后，打淮海，就有煎饼吃了，有时，条件好时，可以卷个大葱，算是改善伙食了。母亲说，那时整个苏北老百姓很穷，吃得就是野菜、树叶、谷糠掺在一起的那种三合粥。小米，煎饼都支前送给了部队吃。
船老大在沭河摆了一辈子船，看惯了河两岸无数个悲欢离合，他和小翠聊了一路，告诉她到了沭阳要万事小心，国军和共军刚刚开过战，城里很乱。
“做饭什么饭，我们还饿着呢，先给我们做好了饭再放你。”那个长官把眼睛一怒说。
那时，淮生是第一次行军，只觉得好奇，在小东庄，他在队伍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向那个人大声喊，“三刚子。”
淮生是晚上天黑才敢摸进庄的，母亲又惊又怕，赶紧给儿子做饭，说，明天一早就去汤庄他的一个远房姑姑家避几天，过了这阵子再回来。
淮生家境还算殷实，有上百垧地，牛马羊，猪鹅狗，正三间，偏三间，淮生的爷爷司怀仁有三个儿子，老大司建功、老二司建伟、淮生的父亲司建邦排行老三，三个儿子住在一起，三代同堂，那个时候司家在司庄是大家族，日子过得红火。三个儿子中老三司建邦聪慧、记忆力过人，最得到了爷爷的器重，从小就学了私塾，参加过科举乡试。后来，在村上办过小学，是哥们几个唯一上过学堂的人。
这些共和国的亲历者和建设者，他们“被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等无数革命口号和美好理想所蛊惑，在无数场战役中，无数个普通士兵去打另一个同样普通的农家子弟，之后，他们在战友热血染红的土地上，用自己的双手，白手起家地建设自己的美好家园——北大荒，后来的反右、大跃进、等一个又一个运动，这些怀有理想的战士最终成了被革命的对像，成了被损害者，但他们却无怨无悔，从不抱怨，一直到死。
他告诉淮生，来信说，沭阳进行了土改，他家被划为中农，淮生家被划为富农，他们和淮生家的土地大部分被拿出来分给了庄上没有土地的长工们，骡马大部分也分给了穷人。
恒山知道，他父亲是一个会持家的人，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只要精打细算，日子还过得去。
淮生家过去是附近的大地主，火红的年代，有几百垧地，有十几挂车，上百批骡马，有油坊，磨坊，三代同堂，是庄上的望族。
但是后来，老爷子过世了，三个儿子分了家，父亲建邦一家分得100垧薄地，几挂车，挑门单过，淮生的父亲建邦是个读书人，除了吃饭时间，整天捧着书本不放，满肚子学问，却不能学以致用，向别人谈古说今时，一套一套的，谁也不如他知道的多，不如他记忆好，但却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
日子过不下去就去卖田，一来二去，田也卖得没剩几响，按理，这样的穷途末路，怎么会划成了富农了呢？当时，司学礼带着划成份的人来他家，本来划中农的，可到了中午他家连顿饭也没供，司学礼本来对司家就有过结，一来气回去改成了富农。
淮生他妈多次让淮生的父亲找镇上说一说，他说什么也不去，改什么改，富农和中农不都一样吗？
恒山想，他和淮生当兵都要十二分卖命才是，他家有反革命家属的英名，淮生家背个富农美名，他们不是穷苦人家，是诉苦对象。
部队每到来新兵进行诉苦大会时，他们的心情就不是滋味，地主富农怎么了，不也一样革命吗？
多年之后，淮生和恒山才明白，这样的出身和美名让他们一辈子没消亭，成了他们后半生挥之不去的魇。
22
淮生带着弟兄来到那个村的柴垛旁，不断地翻来找去，并向里面大声喊话。
但回答的只是风雨声，这个地区刚刚生过战斗，一片焦土和瓦砾，战火还没有散尽，村上的人都跑光了，他们挨家逐户地搜，终于在村东头有一个还没有倒塌的小土房里看到烟囱冒烟，他们悄悄地摸了过去。
温克并没有跑，他躲在村子里，指望天黑之后再沿小路一路向南，他就是死也要要回家。
他和小广东找了一些能烧的木头，正在烤衣服，并在一个老乡那里要了几个红薯。正在一边烤着火一边烤着红薯，外面的动静他们根本就没听到。
“里面的人你听着，举手出来。”恒山在雨中大声喊着。
老温并没有出来，照样烤他的地瓜和衣服，烤的衣服在滴着水，一点一点地落在了火苗上，丝丝地响，小广东吓得直抖。
“大哥，我们出去吧？”小广东这时嘤嘤地哭起来。
“出去？你走吧，我也没拦着你啊。”
温克一边吃着地瓜，一边说，头也没抬。
“吃啊，死了也要吃饱。“他把一个地瓜扔给了小广东。
恒山带人破门而入，温克头也没抬，还在吃地瓜。
“就是打死也别俄死。”他冲恒山笑了笑。
也许他命中回不了家，他不后悔，但很纠结。
“战场上多少战士想回家，但你回不去，战争是一部机器，有时你说了不算。”
“战场不相信眼泪，也不能有同情。”刘三枪事后对淮生这样骂道。
由于最近解放兵比较多，开小差也成了家常便饭，整顿纪律是必须的。在行军的途中走到一个村庄，全营开了大会，营长王大虎讲了话，他通报了最近纪律情况，并宣布师党委的决定，决定处理一批开小差的人。
淮生的班副被革了，他只当了一星期班干部。还有几个连的排班也因为纪律被革了下来。
有一个逃跑三次的解放兵叫老旦，还有温克和小广东决定被执行枪决。
执行那天是个黄昏，天边的火烧云血淋淋的抺在了天边，也映在村后的一个小河的河面上，河面上也一片血色。他们带了过去，那个小河泛着血光，一点涟漪都没有，那种血色的光很刺眼，有点让人心慌的感觉。河水由于大雨过后，很混浊，温克好像突然看到了一道白光，那道光照亮了他回家的路，他沿着那道白光往前走，白光破了相，温克他们蹚着河水“哗啦啦”的响，这水声打在每个战士的心上，也许他们有共同感受，都想回家，但家从此只能是每个战士的中了，他们都低下了头，任水声响起，这时，“哗哗”声停了下来，大地一片宁静，接着三声清脆的枪声传了过来。
老旦倒在了血色的河里，血水四处像油一样飘散，温克和小广东很奇怪没有倒下，不是在做吧，但他们被陪了绑，部队只是想考验一下他们，毕竟初犯，但是小广东没有经受住考验，他从此到处乱跑，总是有事没事的喊着“回家了”，“回家了”，他精神失常了。
几天后，他被转业回家了，小广东在他17岁的时候，光荣回家了，但家对他没啥感觉了。
从此营党委规定，干部、党员和积极分子承包帮扶对象，特别是那种意志不坚定，有开小差倾向的解放战士要死看死守。
温克被由淮生和另外一个党员战士跟着，睡觉时两个党员把他俩夹在中间，吃饭时吃在一块，打仗时编在一个小组，就是拉尿尿尿也有要人跟着。
在一次部队原地休息时，杨小飞要求各班开整风批判会，先是找苦大仇深的老兵现身说法，把地主老财，乡村恶霸，土豪劣绅，蒋邦国匪统统骂个狗血喷头，鼻一把泪一把。说得全连的穷苦大众一会哭天喊地，一会口号震天，都表示，坚决不当逃兵，杀敌立功。
批判会个个言，直把温克煮得全身热呼呼的，也表了态，说，“等打趴下老蒋再回家看老婆吧。”说完，全连一片哄笑。
最后，营长王大虎讲了话，他说，“我们为什么打仗？打仗为了革命嘛，革命为了哪个鸟？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干什么？回家娶老婆生娃娃。”说完，全连又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