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炮双眼瞪得像灯泡一样贼亮：中国？知道满洲里吗？什么棉袜，老子第一笔生意就是在满洲里做的。你说爷们没去，“啥。什么小百，毛子都稀奇，跨过来是中国。现在苏联垮了，跨出门去叫俄罗斯……呵呵，毛子的钱真好挣，什么茶叶，实话告诉，一门之隔，跨过去是苏。记得第一次去满洲里，我用旧画报包了一大包茶叶过去，茶叶没赚几个钱，你想都不会想到，倒是那张旧画报卖了个好价。毛子居然花了三千块钱要买我的一张旧画报，”
他？你想得到吗，店老板正端坐在吧柜前有滋有味的看着琼瑶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
李明推诿道：“你去，我留下来！”
许莉点头：“嗯，我知道，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所长，我力争做好！”
陈涛倒掉盆里的水，沏了一杯茶，拉过椅子让许莉坐下。他问：“见习啥？”
陈涛不愉快地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德性，总是闷头闷脑的不坑声，信不写，电话不打，好像这儿早就不是她的家了……妈，有儿子在，你不孤独，对吗？以后就别去想她吧，人家要出国了，出了国，沾了一点‘洋’味儿，咋长仁湖边的乡巴佬哪还敢再正眼去看人啦！”
慢慢地，转动钥匙……房门推开的那一刹那，孤独和寂寞涌上心头，差一点眼泪就淌了出来。触景生情，目睹着房间里的一切，她无比伤感。
在客厅紧靠阳台的地方，有一架钢琴，久了未使用，琴盖上结了不少的尘埃。杨教授一进屋，便要陈蕊将轮椅放到钢琴旁。他说：“好久没弹琴了，想弹一弹！”
而小刘则不同，他说：“杨老师偏激，因为他受过太多的西方文化熏陶，因此，凡事总爱拿西方的标准来衡量。生长在中国，得用中国人的眼光来看待人和事物。西方是平民文化，老百姓的利益高于一切。比方说吧，西方人的姓名是名在前姓在后，中国人的姓名是姓在前名在后；西方人强调的是个人的作用，中国人强调的是家族的作用；还有，信件往来，西方人先是写收信人具体的门牌号码，然后是所在的小地名，再然后才是大地名，中国呢，恰好相反，先是大地名，后是小地名，最后才是收信人所在的具体的名牌号码……两种文化背景反映在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上也是不同的。西方人认为先是有具体的人，然后才有家，再然后才有国，中国人呢，则认为先有国，后有家，最后才有具体的人。因此，中国人把国家的利益和民族的利益看得比任何个人的利益都高，西方人不是这样的，他们认为不论国家的利益还是民族的利益都不得以此为理由毫无条件地侵占个人的利益。在这一点上，杨教授好像又与西方文化格格不入，但仔细想，他仍是西方文化的推崇者。他希望看到自己的国家富强，希望看到自己的民族强盛，当自己的愿望不能实施的时候，他便把对国家和对民族的爱转化为对弱者的爱，对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的爱，因此，转了一圈，他依然回到了平民文化的跑道上。系里其他的教授谈到杨老师时，爱用一个词叫‘学贯中西’，但我始终认为在他的身上体现出来的永远是西方文化占主流。他反对强权，反对恃强凌弱，反对，主张所有政府的行政行为都必须在法律许可的范畴内进行，这都是西方民权文化的根本和精髓；至于他主张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只是他做人的底线吧了！虽然他提到故宫和长城时似乎没有赞美的意思，可他心里仍是对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叹为观止的。我第一次和他来北京开会，他就务必要我去看看两个地方，如今你第一次来北京，他仍是要你去看看两个地方……”
陈蕊说：“我不知道……杨老师，现在不提这事好吗，等你康复了，有了机会再说！”
玻璃瓶子是她特地从商场里购买回来的。了解到杨教授留学西方的经历，知道杨教授肯定对西方的工艺美术品有所喜爱，因此，她专门挑选了有英格兰乡村绘画和田园风光雕塑的那种。她喜欢静谧的景色，喜欢恬淡中略带着的那么一点点寂寥和悠闲的余韵。望着绘画和明暗交替的雕塑，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长仁湖边那些美好的记忆，仿佛又变成了一根绳索，套住她的情愫，使劲地拉扯起了她无边无际的幻想……
店老板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那模样，使人联想到专吃人肉的母夜叉孙二娘。
“那你就去请娘们儿吧，咱下车了！”黑二手握车门拉柄，做出要下车的样子。
“哪个龙哥？”陈涛不解地问周兰。
王兵傻笑，目光在周兰和陈涛的脸上来回移动。他说：“老所长清楚，当指导员真不好玩，婆婆妈妈的，专做民警的思想工作，久了就烦了，对吧？”
“李所长，少和我嚼舌头行不行？何时你也学得油腔滑调的了，谨防我给小容告你的状哟！”
仍是那个女孩子说道：“全县各行各业最近都在搞双向选择和竞争上岗，阻力大，听说长仁湖镇中学为此生了老师跳楼事件，所以，我们领导要我们务必来做一期专题报道。希望你们配合，好吗？”
雷树成还想说什么，陈涛已经转过身子出了院坝的铁门。
陈蕊和小刘走到水池旁，向水里张望。几朵荷花羞涩地闭了朵儿，伫立水面。看着荷花，陈蕊想起了校园，想起了校园里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她问小刘：“师兄，你说杨老师的病能治好吗？”
争执不下，最后龙主任只好以领导的身份做了安排：自己、唐妈、行办罗主任还没有吃晚饭，所以先去外面吃晚饭；小刘和陈蕊吃过东西了，暂时留在病房里；杨教授出来后，没有特殊情况，除唐妈外，都各自到酒店开好的房间里休息！
“护士长，杨老师的病能治好吗？”听了护士长的话，陈蕊心里反倒有些不安，她遭急地问道。
李明左一个‘老所长’，右一个‘大哥’，直叫得陈涛有些不好意思。他害怕李明继续叫下去自己心里会毛起鸡皮子疙瘩，于是，摆摆手，催促道：“去吧，我这就过去！”
久了不住人，空荡荡的房间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杨小容头上缠了毛巾，腰里围了围裙，捞衣扎裤，男孩子一般忙着打扫房间。
“叫花子”3个字钢针一般扎痛了黑二的神经，他赶紧声申辩道。
老人点了点头。
“杨老师是哪儿人你还不知道吗？……怎么搞的！”
杨教授仰头望着天花板，他用极为缓慢的语气说道：“在西方法制健全和文明达的国家里，每一个公民在预感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都务必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留好遗嘱。这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活着的亲朋好友和组织负责。为了避免我不在人世后容易对我的财产的归属问题产生的纷争，现在，我谨以我自己的名义慎重地留下此遗嘱。第一，我生前已没有一个亲人。父亲死于抗日战争时的战火，母亲死于解放战争时的战火。从国外留学回来，我举目无亲，是国家收留了我，让我有了从事教育的机会，虽然其间挨过斗，挨过批，甚至还坐了相当长时间的牢，但我不怨恨我的祖国，更不怨恨我所从事的教育事业，因此，我去世后，私人藏书2万余册全部无偿捐给我任教的学校。第二，本人一生著述共计1400余万字，含学术专著9部，学术论文若干，随笔杂谈若干，我去世后，以上作品的著作权均交由全国人制工作委员会全权处理，所得版税和稿酬，用于奖励和资助立志于法治工作的贫困大学生。第三，现有住房一套，使用面积140平方米，系组织分配我居住再由我花钱8万元购得，在我去世后，住房交还组织。组织若能返还我当时的购房款，则此款全部转交我的生活护理员唐妈，作为她的养老费。第四，现有存款130余万元，系我一生的积蓄，在我去世后，此款全部交组织，作为保送陈蕊到英国留学及其留学期间的费用。若有余款，待其完成学业回母校任教后再作为其开展学术研讨活动的经费列支。若其不回母校任教，余款则全部由组织自行用于法学研讨活动。第五，本人无亲无戚，亦无家眷，故去世后不开追悼会，不搞遗体告别仪式。活着的时候我渴望清静，死了，也希望得到安宁。以上遗嘱均出自本人完全清醒时的意愿，故未经本人完全清醒时再作出特别声明予以更改，遗嘱则享有法律效力……记完了吗？”说完，他斜过目光盯着小刘问道。
孤岛远影，阵雁高飞。
“你们中学时候就耍的朋友吗？”
“干啥？”
他的腿有些麻木，腰也有些僵硬，不过，活动一下筋骨，好多了。
“能，我唱给你听吧！王老师说坏人听了好人唱的歌会变成好人的！你听过《二小放牛》吗，王老师最喜欢听我们唱《二小放牛》，他说二小是乖孩子，要我们向他学习……”说着，小女孩站直身子放声唱了起来，“‘牛儿还在山坡上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九月十六的那天早上，敌人向一条山沟扫荡，山沟里掩护着后方机关，掩护着几千个老乡；正在十分危急的时候，敌人快要走到山口，昏头昏脑的迷失了方向，抓住了二小要他带路；二小顺从地走在前面，把敌人带进了埋伏圈，四下里乒乒乓乓响起了枪炮，敌人才知道上了当……’”
他警惕地朝四周观望了一遍，确信除了小女孩别无他人，且小女孩又不像有任何的恶意后，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许莉说：“咋不回来呢，妈妈还在长仁呀！”
“真的，倒不是为了什么成功，而是为了让你能读到‘满意的作品’。成功与不成功对于我来说早已没有了实质性的意义。假如我果真能写出什么好作品的话，请务必记住，那些作品也一定是为你而写的！”
听了许莉的话，陈涛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紧锁着眉头思索，仿佛要从苦苦的思索里寻求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似的。他的目光在许莉和陈蕊的身上来回移动，良久，才回过神来，他说：“咱们干警察这行的，天天都要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接触多了，免不了自己的心里也会充满苦闷和阴郁。为了避免内心受到感染，我们的做法是多看社会光明的一面，特别是多看社会公正、美好、和谐的一面。小妹你刚才讲的我不是不相信，而是我希望你见怪不怪，立马将它遗忘。社会是个大舞台，出现在舞台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不失时机地扮演着不同的角色。面对社会某些方面和某些地方暂时的不平和不公，我们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甚至忧心忡忡，自己跟自己的心情过不去。你能改变社会吗？不能！我能改变社会吗？也不能！记得那次你和陈蕊来监狱里看我，我说过，‘从人治到法治的过渡，是阵痛，好比母亲分娩，虽然阵痛之后是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但在临产之际，警察这个职业当其冲，是要做母亲的产道的，一方面是自身巨大的付出，另一方面，又是自身遭受巨大的伤害’。事实上何止是警察这个职业呢！你到大街上去看一看，凡是那些新修高楼大厦的工地，无不乱七八糟，这儿堆着砖，那儿堆着土，怎么看都让人心烦，可是，一旦高楼大厦修好了，该搬走的搬走了，该深埋的深埋了，该植的树植上了，该设置的护栏设置了，该清扫的垃圾也清扫了……环境变得清爽整洁，你还会心烦吗？我们国家目前正处在旧的体制逐步打破，新的体制逐步建立的紧要关头，出现这样那样的稀奇事是难免的。作为变革时期的大学生，你们务必要记住多读一点书有好处。即便是大家都去投机钻营而不读书了，你们依然要坚持读下去。相信总会有一天知识能派上用场。不知你们了不了解犹太民族，这个民族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喜欢读书和崇尚读书，所以，尽管这个民族历尽磨难，却至今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民族；在这个人数并不多的民族里涌现出的举世闻名的学者、专家、百万富翁、亿万富翁是数不胜数的……知识的力量真是无穷呀，我来看你们，不是想向你们说教，也不是想给你们灌输什么，而是真诚的希望你们不要受到世风的太多干扰，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当然，此次来，我的主要目的是向杨教授请教，是想在他的帮助指导下写一部探讨我们公安队伍建设的书。我写了10多万字了，不知一些观点和提法正不正确。杨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能得到他的指点，肯定受益非浅……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山上玩；我乘了一天的车，也挺累的！”
听了许莉的话，陈蕊茅塞顿开，击掌惊呼道：“对呀，哥真该写小说，他来了之后咱们一起劝说他，叫他写一部小说出来让我们读。他文笔好，见多识广，阅历又丰富，写起小说来肯定是得心应手……亏你想得出来，你是怎样想到这个馊主意的！”
周兰说：“到底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据李所长讲，可能是局里想缩小负面影响，最初没打算让全局民警都知道，后来看实在是不行了，才把消息捅了出来。韩局长谨小慎微，又刚上台不久，出了这样的事，怕追查起责任来担当不了……”
黑二本来没有打算立马脱逃，放风时他多次查看过四周的环境，虽说舍房不牢固，逃出舍房容易，但舍房外的围墙高大，又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守，想越出高墙他清楚仍是困难的。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他不能白白的让机会错过。他侧耳偷听了雷树成和狱医的谈话，料定看守所里值勤的民警和武警会猝然间减少，因此，雷树成他们刚走，他就立马从被窝里拉起另一个未决犯，共同实施他早已深思熟虑过的越狱计划。只见他把被子扯碎，拧成布条，将床铺上的木板取下来，捆扎好，连接在一起，搭成木梯，然后顺着木板爬到窗户处，摘掉了砖头……
李明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地说：“黑二跑了！”
“高中刚毕业，没考上大学！”女孩子叹息了一声。
“其实没考上大学未必就不是好事！”黑二安慰道。
“你呢，也高中毕业吗？”
黑二咧嘴一笑：“还大学毕业呢！……实话说吧，相当于文盲，只读了几年小学……”
“不会吧？”
“骗你干嘛，文盲又不光荣！”黑二一本正经地回答。
女孩子被黑二憨厚老实的模样逗乐了，开心的笑了起来，先前对陌生人的戒备心也消除了。她说：“在哈尔滨有没有落脚处，没有的话就到我爸那儿去，他那儿正缺你这种诚实的人……”
“你爸会要我吗？”所谓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找一个去处竟是如此容易，因此，黑二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赶紧追问道。
“咋不会要呢？……不过，见了咱爸，你不能说你是‘相当于’的文盲，明白吗？你要说你是我同学……”
“可我是滨江的呀，咱俩口音都不同；再说，文盲毕竟是文盲，打肿了脸充不了胖子……”
“你难道不会编点假话来说吗？比如你老家在滨江，但你的姑妈在河南，你是到你姑妈家来读的书；比如你说你高中毕业，但成绩一直不怎么好……”
黑二嘿嘿一笑：“我编不来……见了你爸，我实话实说，咱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反正我有的是力气，挖煤嘛，不就是要身强力壮的吗，只要有力气干活，还怕你爸不要我？”
“你不懂！……傻得出奇，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爸就喜欢诚实的人，要是你说了假话让他识破了，他反倒不要你了！……听说过呼伦贝尔吗，大草原？”
黑二摇头。
“有一歌，叫《我爱祖国的大草原》，唱的就是呼伦贝尔。爸爸在家的时候，老是爱哼那歌。什么骏马行千里，雄鹰飞蓝天；什么红太阳光辉照亮牧区，我驱马儿飞向前……老掉了牙，他却唱得津津有味……”
“说明呼什么贝尔很漂亮呗！”
“当然漂亮罗……大草原，一望无际，爸的煤矿就开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去年夏天我去了一趟，绿浪无边，真美！”
女孩说着，眼里放射出了晶莹澄澈的光芒，仿佛自己又置身在了铺天盖地的绿色海洋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