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是间旧仓库。他就算迟钝,也将里面的。而他身后的,长翘的睫毛盖住张寒时那对浅色眼珠,你不必如此。
“我,嘴角噙着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非要说那不是因为他,张寒时连自己都是不信的。
他双目灼灼,看似耐性十足,在等张寒时开口反应。”微微垂眸,这下也明白,叶大少如此煞费苦。
无奈,张寒时只能尽量忽略身后的邢飞他们,等电梯的时候。带着儿子进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同一幢楼的住户们似乎默契十足,宁愿去挤另外两部电梯,对明明很空的一号电梯。
……
身为北方叶家的一员,他是这个古老世家的第五代长孙。如今,三代的叶老爷子退居幕后,四代的他父亲与他三叔,正为这家主之位斗得热火朝天。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一句“对不起”来解决。
“我相信——”张寒时笑了笑,一双眼睛却是冷的,“所以现在我跟我儿子可以走了吗?”
见他无动于衷的反应,林森挑挑眉,有些意外,接着又了然一笑,“哼……什么啊,原来你根本不知道。”
张寒时不由加快脚步,他上上本小说反响不错,出版社与他协商过后决定再版,今天早些时候,负责这事的责任编辑打来电话,说是样书已经出来,因为是同城,两人于是约在了中午碰面。
出了门,两人各奔东西。张寒时回对门公寓,进厨房给自己弄了点醒酒汤,而叶大少则乘电梯下楼,破天荒的亲自买早餐去了。
原来离了叶初静,那些奉承、和善、亲切的嘴脸,下一秒就能变得那样轻侮又冷漠。周围一切,瞬间都成了莫大的谎言,真讽刺。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张乐眨着眼睛,挥挥小手,“爸爸再见。”
“爸爸最好了!”小家伙欢叫一声,不忘拍马屁。
“你几时出?”张寒时突然问。
他把他宠坏了。
这话明显取悦了叶初静,他眉眼舒展,笑声低低的,“乖。”
“乐乐……乐乐是我的孩子!”紧咬嘴唇,张寒时努力想要表现得更加强硬,可他的眼神已然出卖了他。那是一种惊慌到极点,仿佛被逼到绝境的食草动物般的眼神。他的眼中充满了失措,焦虑,害怕,甚至绝望,如同破碎了的星光。
其实无论男女,都不该将另一个人当作自己全部的依靠及支撑,唯有这样,当感情的基石不在,才不至瞬间落空,被贬低到尘埃里。人们讴歌永恒不朽的爱情,不正是因为这样的爱太过罕有?回到现实,多的是情到浓时又转薄,情侣变怨偶的悲剧。
“……爸爸?”从张叶两人身后的门内,小家伙探出了他小小的脑袋。
见他这样,柳佳莹默不作声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那位叶先生如果让你感觉不舒服,为你自己着想,最好还是别再见面了。”
这一拳后,两人都愣住了。
张寒时是知道他的,叶大少极少在外用饭,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他只挑最顶级的餐厅。即使这样,无论菜色多么昂贵精致,他也只浅尝两三口便止,从不破例。
他将自己如同金丝鸟一样豢养,可笑过去的张寒时却傻傻以为那是叶初静表达爱的方式。倒也难怪他那些兄弟好友对他百般鄙薄,在旁人看来,自己就是个被叶初静包养的禁脔玩物吧?谁会给予一只宠物像人那样的尊重呢。
端详着儿子熟睡的脸蛋,张寒时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熄掉床头灯,无声躺了下去。
但张寒时已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人活着,总得向前看,生活已如此艰难,没有人会长久停留在原地,只为等待另一个人回头。
“早。”
“别傻了,”张寒时脸上架了副墨镜,他笑得温和,打断她,“我可不想变成灯泡,打扰你与厉小姐的两人世界。再说我们早有协议,佳莹,我受你助益良多,你不该再顾忌我,是时候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了。”
四年前,与柳佳莹结婚时,他两手空空,身无长物,绿湾小区的那套高级公寓是登记在柳佳莹名下的。手头宽裕后,他为小家庭陆续添置过一些电器家具,近两年,各项生活支出里也有大半是他在缴纳,但说到底房子还是柳佳莹的,他有手有脚,账户里尚有些存款,说什么也不能再占她的便宜。
“唉,我说不过你。”柳佳莹叹息了声,马上又接道,“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和我打电话,你现在这样,我真的不放心。”
“好。”
张寒时点点头,他自然清楚柳佳莹在担心什么。他与叶初静之间的关系,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索性不去解释,免得她更挂念。
叶初静铁了心不愿放手,张寒时只能消极以待。他骂也骂过,闹也闹过,然而所有一切在叶大少面前都成了无用功,到头来,倒像张寒时在闹别扭耍性子一般。更激烈的手段,伤人必自毁,张寒时已不是十七八岁的愣头青,说成熟也好,失了锐意也罢,他是真累了。
眼睛还能看见时,他就翻不出叶大少的五指山,而眼下,如果无人在身旁,张寒时连自己照顾自己都成了奢望,何谈其他。
“时时。”
熟悉的嗓音传来,一直等在外面的叶初静见两人出来,原先斜倚在车旁的他立刻迈步上前,他身着沙青色衬衣,凤目深邃迷人,风采令人倾倒,边伸手代替柳佳莹扶住张寒时,嘴里边客气道:“柳小姐,麻烦你了。”
相较于他的声音,叶大少的脸色有些微冷淡,眼神透出疏离。柳佳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男人也是一副被抢了心爱之物的妒夫模样。
她微微一笑,目光毫不退怯。松开与张寒时相握的手,柳佳莹嘱托般开口说道:“叶先生,我把寒时交给你了。你要看好他,别让再他跌倒,他其实很怕疼,手指头割开一个伤口,都能叫他坐卧不宁半天。”
对于柳佳莹把他描述得那样娇气,张寒时哭笑不得,身边叶初静却不甘示弱,沉声回应:“我知道。”
他伸手抚摸他的后脖颈,在头与皮肤的边际线那儿,有一个若不留意便不会觉的小伤疤。男人的指腹如挠痒般轻轻划过,就令张寒时一哆嗦,皮肤也被激起细小疙瘩。
接着,他的肩就被用力搂住,叶初静以动人心魄的嗓音,立誓一般低低道:“我会小心看好他。”
……
最后,张寒时与柳佳莹互道了珍重,两人分路而行。
张寒时坐进叶初静车里,身份显赫,从来只有别人为他效劳的叶大少,此时却侧着身,细致地为他系上安全带后,才动车子。
一路上,像是怕他无聊,叶大少一直在寻找话题,每次不到五分钟,他便要问一句累不累。反观张寒时,回答不是“嗯”便是“哦”,真真惜字如金。
曾经两人在一起,张寒时总有说不完一样的话,眼里、心中满满的都是叶初静,什么开心有趣的事都想要与他分享,白天这样,晚上依然如是,叶大少多数时间只负责倾听,若不耐烦,他会直接压倒他,做到他再没力气开口为止。
现在,张寒时面对叶初静,却早已无话可说。
“时时,我已选中了西北郊的一块地,在锦屏山一带,靠近木兰湖,那里有山有水,还没被过度开,很幽静。要是觉得闷了,可以去附近的影视基地逛逛,医生也说开阔的环境对你身体有益,我们挑个时间,过去逛逛可好?地方你若不满意,我们就再另外找过。”
张寒时正出神,冷不防听见叶初静这话,不由得一阵沉默。而叶大少目光幽深专注,定定凝望着他。哪怕看不见,张寒时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第六感,他知叶初静在等他回答。
这个男人,再伪装也难掩他骨子里的强势,他看似给出选择,然而选一还是二,事实上并无太大差别。他没有给张寒时走第三条路的机会。
张寒时已提不起力气再和他争辩。随便他说什么,叶初静依然在安排掌控他的生活,以爱与关心为名。想想真够让人郁闷得吐血三升,不过张寒时也得承认,对一个看不见的瞎子来说,其实无论住在什么地方,并没有太大差别,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