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个子带头喊：李大个子打仗不怎么样，伙计们，也没有可供我们坐下歇。”
我跟奶奶到了山神庙的时候，就这样，“我们拥护奶奶，奶奶站到了众人前面，她作为主ว持人是可以坐下，还找来两ä盏油灯摆到供桌上点着了。摇曳不定、昏暗惨淡的油灯把庙宇衬托得更加阴森可怖。山神爷爷跟四个小鬼在半明半暗中表情暧昧地注视着我们这二十多个破衣烂衫蓬ศ头垢面的人。我们聚齐的时候一律站着，谁也不敢坐着，今后啥事情都听奶奶的。办这种事情还，不但及时通知了所有伙计，过去在狗娃山聚齐的时候，都是她跟大掌柜坐着我们站着，她也只好站着了，这个ฐ地ã。油灯下奶奶的脸色有些青，头跟耳朵都隐没在黑暗里，神秘、恐怖，这使得她的脸看上去好，还有几分凄厉。我觉得身上有些冷，虽然这已是初夏季节了，我还是往胡小个子身边偎了偎，他身上汗气很重，活像一匹跑了几十里路的儿马。
这正是大家心里一直迷惑不解的问题。我们是匪，保安团是官，官兵捉土匪倒也正常，过去我们也没少交手，不过从来没有像这样下黑手往死里整，他们剿我们我们能躲就躲，躲不了就顶ะ上一阵子，我们顶得硬了他们就撤了，我们要是躲了他们就上山来转一圈然后就算大获全胜收兵回营。因为我们跟保安团之ใ间终究没有抱孩子下井、杀父掠母抢老婆那种没法化解的深仇大恨。再说了，如果没了我们这些匪，保安团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从这个角度看，我们跟保安团是相互依存的生物链，他们没道理将我们赶尽杀绝。四瓣子喝了一口面汤抹了抹嘴接着说：“你们还记不记得吃人贼？”吃人贼是李家寨的财东，跟大掌柜作对让大掌柜把脑壳子揭了。“吃人贼的儿子在外头做大买卖，吃人贼叫大掌柜杀了，他在省里找了大官，告了状还花了钱，省政府就下了公文，叫专署和县上三个月内要把我们灭了，要是灭不了，就把专员、县长和保安团长都撤了呢。这一回打我们的除了县里的保安团，邻近几个县的保安团也出人了，只是没有打到เ我们跟前，起了个协助作用，最主ว要的还是我们县的保安团。吃人贼的家里人了悬赏，杀我们一个人赏十块大洋，活捉的也赏十块大洋，不管是活捉还是杀了大掌柜，奖赏大洋两千块。”
我正在看《聊斋》，就告诉她：“我正看鬼呢，你进来冷不防地摸我一下，我能ม不吓吗？”
二娘平时不敢到我跟奶奶住的院子里来，那几天我从张老爷子那里得到了一本《聊斋志异》，一看就上了瘾，吃饭睡觉都舍不得扔书本子。二娘打听到奶奶不在家，就溜到我们院子来看我，见我躺在炕上看书，悄悄趋进来在我头上摸了一把，我正看得入神，让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抱怨道：“你干啥哩二娘？鬼鬼祟祟把人吓死了。”二娘的称呼是大掌柜教我的，刚开始叫她二娘就会得罪奶奶，奶奶因此拧过我的嘴，后来我就不敢当着奶奶的面叫她二娘，只是背过了奶奶我还是这样叫，我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这样叫她比较顺口。再后来慢慢的奶奶也适应了，不再管我叫她什么。
郝五斤拽了那个ฐ叫二娃的男娃头也不回地跑了，跑出了半里地才站住回身朝我们骂：“狗日的张家堡子是个ฐ土匪窝窝，抢人的驴呢。狗日的张家堡子……”我们谁也没有理他，这家伙倒真说对了，这里还真就是土匪窝，要是他知道张家堡子的底细肯定请他来他也不敢来。
便有人张张罗罗地要去找烙铁，郝五斤老爷子一下子吓堆了，双手抱拳连连作揖道歉：“对不起各位乡党了，再也不敢了，这只是耍一耍，你们就放过我这一回。”
“胡子是人身上的精华长成的，比方แ说我的胡子跟你的胡子就有不同，看上去都是胡子，我的是胡子你的充其量只能算是毛。”
“张老弟，你可知道胡子跟胡子有啥不同吗？”
双庙村我知道，它在山外的平川上，是我们进县城的必经之地。那个村里有两ä座庙，一个敬菩萨，一个敬圣母，所以人们都叫它双庙村。从信中得知，这个村子有一个ฐ叫郝五斤的人生气张老爷子有一把跟关公一样的好胡子，要来跟他会一会。信里面说的东方我估计也是个人，可是这个人是干吗的我却不知道。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西汉时期汉武帝手下有个挺聪明又会拍马屁的弄臣叫东方朔，这人长了一把大胡子，回想起来我才算明白这封信上的东方就是指的东方แ朔。会一会说的比较委婉，意思却也很明确，就是要来跟他比一比谁的胡子更好。
送信的人说最好由张老爷子写个书面的答复。张老爷子挎上他那副老花眼镜，趴在桌子上给人回帖子。那人送的帖子扔在炕头，我随手捡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张老先生伊武台鉴，”我这才知道张老爷子竟然也有个官名叫张伊武，“近日听闻老先生美髯群，仿佛关公，犹胜东方แ，不才忝自蓄有二尺胡须，却不敢自称美髯，听闻先生美髯极为艳羡，贸然下书，以谋一会，恭候。”
大掌柜没了，如果大掌柜还在，无论如何他们不会扔下他。
胡小个子扑通跪倒在奶奶面前说：“奶奶，今天我胡小个ฐ子得罪你了，过后该杀该剐由你做就是，今天我无论如何不放你。”
“哟呼嘿……”
我点点头。我心里没底，不知道上面是啥样子，也许绳子只是偶然卡在了半山腰的一块石头或者树枝上，爬到เ半截我就会跟着绳子一起跌下来摔个半死或者干脆ะ就彻底摔死。也许即便我爬上去了，也把绳子系牢了，可是我们只能ม到半山腰，悬在那ว里上不去下不来，天一亮刚好让人家当成靶子打。也许我爬上去了，其他人却爬不上去，结果我一个人被孤零零地吊在半山腰，最终晒成人肉干慰劳老鹰，与其那样我还不如跟大家伙死在一起，变成鬼也有个伴儿……我思绪万千，牵肠挂肚，心惊胆战，可是我还是抓住绳子开始了艰难的攀登，我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包了，不敢按照奶奶给我们找到เ的唯一可能的生路攀登上去，今后即便是我们都能活下来，即便奶奶不责罚我，即便谁都不怪罪我的胆怯和无能，我自己也没脸在伙里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