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语，有些话，在所谓的苦难还没有完全到来之前，而我，或许也就从这一刻起要让我倍受煎熬。以后的路肯定会比先前的更&，我知道，却一无所有。
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月光迷离凄凉，当年行走过的葫芦河，此刻的大水或许还像当初一样在咆哮。他们拥有过的所有，现在都还拥有着，以后的日，有些事我得亲自&！城市的灯光冰，我买了只烧鸡，提了几瓶酒。“不是刚ธ吃过么，小翠问我？”
“你没问问下一个地方แ是在哪儿？”小翠问我。过后了再拿过来，
“你的调查快给主编部ຖ，小翠的那篇我已经看过，人家写得不错，你们两个一起下去的，不同方面，我想你也写过，先不说这个了，到เ时候再说。”他提起包要出门，回头又给我说，“刘爱找你找了几回，具体的该怎么处理，我希望你不能太冲动，人太耿直了并不是件好事情，我的意思，明白？”
“你？”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你不是有地方แ住么เ，怎么着，你还想和我住一块啊？”我嘿嘿一笑。
我提过来了包，说：“我还是先回房子再说，累了，先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再到单位去吧。”
“这可是你给我说的啊，以后可不准反悔啊。”她给我耍赖。
“我觉得就是像啊。”她抬头看我。
夜晚投宿农户，炕热得很，我翻开笔记想写点东西，小翠进来了。
“走吧，别看了，前边还有更好看的呢。”我给说，“威แ戎上去的一个地方，曾经是几个ฐ部落征战的老战场，还出土过几把青铜器呢。”
一片落叶被风吹起来，落下了，又被吹起来，又落下了。兰州的这个秋天已经有些冷，我裹紧大衣，兜里除了几十块前，除了一个以写为生的头脑外，我实在想象不出我还有过什么。徐家山国家森林里边有过我的脚印，在通往山顶的路上我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山大，树多，鸟多，路陡且长。每一次都是我处在困境中苦苦难熬的日子，交过了5块钱的门票，裹着大衣，沿着山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在旅游胜迹的时候，这里曾多来的是兰州的市民，一来就是一家子，带上烧烤，一家人坐在上上的公园里边吃烧烤，算不得大乐，但也比我过得要洒脱得多。山上有几座庙，里边几个和尚，看到我来了就邀请着我坐下来和他们一起谈说佛道，能说会道的自然是这些吃过了人间烟火的老智者，从一事往往说到天下众生，由天下众生又常常说到山里的鬼怪森林，林林总总，听着他们这么เ洒脱地谈论人间故事，我有时候也就有了出家的念头。
“有时间了就回去，主编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可能ม还得一段时间吧。”我点起了烟。
一席话说出了我的无奈与伤感，说得我心酸的。再抬头看她时，她泪光闪闪的，夜光中ณ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的可怜，给擦去泪，笑着骂她这是干啥呢，好好的怎么เ哭起来了，而她却靠在我肩膀上了。
“你也没结婚，是为什么呢？”她问。
“呵呵，不结婚哪来那么多的理由á，不想呗，再说了，一直没遇到个合适的这倒也是事实，人家看不上咱这模样也是事实，呵呵。你呢？”
“我也一样。”她说。
不想再多说了，再说就更伤感了，自己的心事还是留给自己算了，“回吧，天黑了。”我说。
她笑：“赵根，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变得流氓了？”
我说：“呵呵，是有些流氓了。”
她抬头看我：“真的啊？”
“呵呵，如果是十二年前，你敢这样靠我肩膀么？变了，再也没了重重的顾ุ虑和当学生时的单纯，不过，如果你现在还像是十二年前咱们读高中时那样，可真就有点奇怪了。”我说。
她淡淡一笑：“胡说哩。”
古铜色的月儿远了，十五了，又。夜色中ณ路畔边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远远的山上星光点点，晚上抓蝎子的人已经出来了，他们白天在地里忙活，好不容易到晚上能休息了可要出来抓蝎子去卖钱，这里的老百姓啊。刘ถ梅大概是冷了，打了几个哆嗦，也痴眼望着远处的点点灯光。大概她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可能也是这么在夜里去抓蝎子的，或许她脖子上也挂着个罐头瓶子跟在大人身后一起去，那个时候，她或许还不知道多年后有一天十五的晚上，她会和一个男人坐在路畔的埂子上看到还有人抓蝎子。这一幕，在她在我看来，久违，感人，于是便又觉得这是在梦里了。
李店的晚上是闷热的，蚊子直闹到十一二点时这个ฐ河边的小镇才彻底安静下来，在灯光中，我感到了一种真实，一种作为人的真实，真实在我还有感觉存在，知道我还活着，我还能做好多事情。可也就是在这份真实中，在这寂寥无人的漫漫长夜中ณ，我想起了小翠。或许，我是该带着她同下来的，或许，我本不该为了成全一种无所谓成全的事情而执意离开。想见一见这些工程建设的过程这想法是真实的，可其中掺杂着多少并非我本意的想法，除我之外，能有谁知道。我这里的蚊子是这样的嚣张，小翠，此刻在那五台山下，是不是也受着同样的煎熬呢。她基本上就是一个ฐ马大哈，关心旁้人胜过照顾她自己，她可能又忘了买蚊香了吧？工作数月，还真想再和她一同到เ屋里坐坐聊聊，给她说李店的这些零碎。或者我要上一瓶酒，两ä个人你言我笑直到天亮。不过，这些想法现在看起来确实有点奢望，某年的这个ฐ时候，或许已经都到总部了，谁还会有心思再想起那些山村里的野趣呢。
不知不觉天已๐亮了，我刚刚收笔就听得靳师傅已๐经动了车，和老赵两个人吭哧吭哧地往车上抬水泥。做饭的李嫂已๐经来了，生上火，架起鼓风，咣两咣两地往锅里添水，而又听得梆砀一声，想必应该是水桶量磕着了桶梆子的声音。
喝过了两碗米汤，碎上些馍馍，噗噗嗒嗒地吃了一通，锁上门，都前去工地上了。老赵见着了女的就嘻嘻哈哈说到了一起：“他二婶子，昨晚上怕把他二爷累着了，今儿的脸色咋不对哪？”那女人的丈夫就嘿嘿地笑：“老赵啊，你这个嘴呀，当心哪天儿媳妇不给你饭吃了。”老赵肩上扛着铁锹哼哼呀呀地沿着水渠上了，边走边挥手给说着：“你放心，他二爷，看把你操心地，晚上不行了就给我说呀，我随叫随到的。”骂得人邪ิ火了，那女人就铲起沙子给扬过去，可老赵早已经跑远了，边跑边笑。
两个抹水泥的师傅就边笑边骂：“这老赵可真个把咱中国人亏了，和这一搭干活就丧脸死了。”
都是在开玩笑的，骂骂也就过了。薛老汉却对着天出神，望了望，说:“哦都快些收拾，今天可能有雨。”
我说：“真的假的啊，看起来不太想有啊。这么肯定，不过下下也好，也能休息上个ฐ一半天了。没想到，苦是这么เ难下的，早ຉ知道这样，当初前二年念书的时候就不该那么贪耍了。”
薛老汉支上筛子，说：“说了你还别不信，这里的天气我是熟ງ知的，天阴天雨能逃得过我这双眼睛？我记着碾场的时候，我家的麦子是从来不会泡场的，那些不懂ฦ天爷脸色的早上起个麻麻亮，拆了麦摞子碾到เ半拉子时雨开始下了。这里的天气说是风就是雨的，大雨下时水就冲上麦子颗往场外涌，看得人都心疼的啊。我说这话，你信不信？”
我说：“信，当然信了。你老汉那双眼睛可不是人的啊，呵呵。那ว你看看，我以后能ม不能挣上个ฐ万元户当当啊？”
沙子是刚拉下来的，粘着土，又沉又不好筛，没有个好天气，老汉忙活了大半天筛下来也不过十几铣，骂了起来：“日他先人着，这沙子粘得很呀。”顿ู了顿，接着说：“天爷的脸色是能看的，天爷的理，人也是能懂的。可看人怎么样，呵呵，我就不会了。你就这么เ好好干着，干给他五六年，万元户咱先不说，但能满保你瞅上个媳妇去养活一家子人了，这是没问题的，你说对着不？”
我想，这些道理猜都能猜着的，还用你说。你啊你，现在赚钱的手段这么多，只要是不违法不违心，啥事不是人做的。现在都是啥年代了，早就是钱赚钱了，知识经济取代传统经济，而商品经济早就是自然经济的归宿，我凭这两只胳膊死力气给这么เ打工，恐怕打上一辈子的短工都富不起来啊。然而这是在静宁，她所处的环境定格了人的思维，原本也不是老乡的错，狭隘思想总是相对而言的，若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连买个馒头都得数数的人，恐怕也只好乖乖地打一辈子短工做老黄牛了。
我埋着头边抄沙子边想时，抹水泥的两ä个叫着没灰了，骂着要赶紧和水泥，老赵那一帮子轮洋镐的还在忙着，剩下的抄着铲着挖着，一米多深的水渠还有两ä个梆子，沿着事前拉定的线一路挖了下去。
路旁的果园这个时候安静着也热闹着，苹果都已๐套上了袋子，到秋末可摘，那果子色泽红润，芳香沁人，必是待客的上品。也是由于这果子在李店名气金贵，亦是一家老小一年收获后的希望，天热时有人到เ果园中去也只是牵瓜过来，不会去动人家的果子。谁都知道，种一年的果子要挖一米多深的坑然后捣上麦草和土粪去施肥，要匀花，掐枝、剪枝，果树有病了还要刮ุ掉树皮涂抹草药，秋摘时要不住忙活大半月，苹果要分三六九等，要装箱要保存。一斤果子也只赚三五毛钱，灾年若是遇到เ冰雹则近两年分文都收取不到，人都说果农赚了钱可不知道他们付出的怎是外人所能想到的。在苹果刚ธ入市的时候，曾有外地客商在报纸上大骂李店果农如何狡诈哄抬价格，想通过舆论手段来调空这一新生的市场也借以把控李店的憨à厚果农们。可谁曾料到市场上只讲究事实而不以个ฐ别言论为准，憨à厚大胆的李店人硬是坚持着将这条路走了下去，终而是有了小范围内的果园规模及产业市场，虽说时不时会有冰雹不遂人意突然来袭，农业保险又惧怕这过大的风险而不以承保，可果品市场的前景却是明朗一片令客商看好，以而共同合作各个得益，也还算可以。
于是这条路非修不可，非油不可。我想，静宁的新า农村建设，这一步走得才算让人信服。夜晚，山路上灯光6续，带着美梦，带着希望，向静宁的百姓走来了。
老汉说得果然没错，黄昏时分小雨洒洒地下将起来。收拾了工地上的杂七杂八，回到营地吃过晚饭，各人想着各自的心事，洗过脚๐蒙上头睡觉。
夜色沉静，门外的雨一片朦胧，雾气罩着小镇，我没有开灯，坐着个板凳望着门外的景象呆。三年前的今日，我是刚从外地回来，老主编交给我们收集民俗资料，一同来的，还有小翠。她除次来我的老家，喝过毕福气的酒，走过了李店的关堡子，吃过了这里的西瓜，后来和我一同去了石咀走了珍珠林。往北而来，看过了四河的马家堡子，由东走过了五台山，绕行而前，过文屏山，沿着山路去了三合，在尹家堡子停留数天，伴着冬雪，到了灵芝，看到了近于原始人的生活后默默中ณ流下了几滴酸泪。之后下去到เ了威戎，看高台时却两个ฐ人闹了别扭，那晚月光凄迷，看过社火后的两ä个人盘腿坐在热炕上闲聊直到深夜，终于是捅开了虚伪的遮掩，说两个人要看一辈子的山，老了要和我一同给儿子带儿子的啊。而如今，呵呵，感情这东西可真是说不清楚，明明天各一方，明明晓得总须走过千万重难关，可还未走到เ一半的时候我却没了勇气，躲在这老家的一隅和生我养我的农民前辈们完成着一个建设之中的圆，令人亢奋而又倍感伤感的此圆完成过程中的艰辛的路途。
裹挟着我的无奈，我只在暗暗叫苦。我的生活，有点苦，有点累็，剩下的，零碎的半点欣喜只是在我看到老乡们为日子奔波之后的所感啊。我想，这或许就是自己作为农民的儿子才有的些许的大志与面对感情时的懦弱。我盼着能在李店的这个小镇上见到小翠，看她身着红色衬衣在大街上对我喊：“赵根，你这个混蛋，我总算可找着你了。”或者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拍我一把然后大笑着说：“赵根，我够意思吧，我来找你了！”然而大街上仍然没有她，我浑身脏烂地迈着大脚往返与工地与营房之ใ间，一时高兴一时忧伤，俨然也就是打工者中ณ的普通的一个。
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有空的时候就沿着河边由李店大桥溯源而上。宽阔的河湾边于是多了一串串弯曲的脚印。记得还是在省城的时候，有家化工厂污染物外泄，小翠和我两个前去暗中ณ采写，不料é被人现，我躲不及被抓了个正着，结果两ä个人被一顿好打。小翠搀着我却没有掉半滴泪，半路上两人对视，不禁傻傻笑。笑声中她骂我连跑都不是个好手，明知老虎屁股不能摸还偏要用脚去踹，活该是我倒霉的了。那时的我们都是为ฦ工作而疯狂的，坦诚相待，你骂我笑，经常被人赶被够追，风餐露宿，倒是常令我想及。而今是在李店，山大沟深，行人过客熙熙ກ攘攘，菜贩子羊贩子的叫卖声铺天盖地，我几时才得有空闲再去料理我们那些已经过往的青春？
放下笔，我对着窗外的雨呆，灯光昏黄，夜色迷人。
雨雾中，有人搭着伞在一直往我这里看。黑暗中ณ那人脸色憔悴，模糊中ณ我认不出那人是谁。我走了出去，可那人已经不见了，我疑是自己看花了眼，抬头看天，漆黑一片，雨洒在脸上，很痒。街上还有几爿商店，九点多时，还开着。我前去提了一包猪蹄，夹着一瓶酒，吧嗒吧嗒地回了房。
屋外，雨星子在等光下乱七八糟地往下落。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间或有滚滚雷声，五方河河水大得惊了人，人们叫嚷着去看河大水涨了。我夹在人群中，乐个热闹，却也见洪水忽忽啦啦地吼叫着东去，河水中ณ有上游冲下来的西瓜，也忽悠忽悠点着头一同下去了。
此刻的葫芦河有在大水哩，流水量大，河岸又宽，河边上的酒坊里，前来闲聊的酒鬼们或许正喝得起劲，我想。再看时，却见薛老汉背搭着手也在看大水，瞧见我了，在那边大喊着问今天上不上工。刚下过雨，地蚺得很，估计是不上工ื的。
老汉说，那今天也就能缓上半天，“这几个月没咋闲过，老骨头都快散了啊。走，到我家里喝几盅？”
我说：“行啊，怕的是你不给上好酒呀，是不是？”
老汉滑稽地笑了，拉着我走，“酒多着呢，都是好的，怕你喝不完才是真的。”
估计走了十多分钟，进了一条泥泞的巷子，老汉家就在巷子的那头。家里就老人孙子两个，儿子大了，到外地打工，老汉现在单身，儿子现在也是单身。孙子出去和几个娃娃和着稀泥捏娃ใ娃头，耍起了，老人开了门，邀我进去。
老汉打笑着说他那ว个孙子给他惯坏了，书也不好好读，前两ä天遇到了孩子的班主任，班主任骂着孩子不学习，学校可是要给退学的。屋子破，房檐破，一扇窗户，不知是民国手里的还是啥时候的，也破。进得屋子，土墙四壁，一个大电å视里头套着一个小电视，全是黑的。老汉骂着不争气的儿子，没本事，“一年也挣不来几个钱，回家里叮当几下也剩不了几个ฐ，娃ใ娃要念书呢，种庄农要化肥呢，头疼感冒的，也都少不了钱的。”看我站着，又惭愧地一笑，搓着手说家里乱，也没收拾，叫我坐炕上，“我弄两个ฐ小菜，一起坐着喝点，难得有人进我的家门，看得起我这个老汉啊。”
我说：“看老伯你说的，对，咱就一起喝点，不用菜了，要啥菜啊。”
薛老汉端上了一盘小炒的韭菜，一碟萝卜丝，一盘猪肉，说着菜不好，“来，小赵，来我这里就是客，我这酒你定是要多喝上些的。”
盘腿而坐，两ä只白瓷酒盅里终究是满不下的。薛老汉酒两比我好得多，连陪我几十盅都面不改色，还连嚷和说我喝得少了。我骂着说老伯你这哪是在和我喝酒啊，这不是在和我比酒量着呢，“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就得躺倒了。”老汉骂着说，“你这个ฐ诡孙，让你多喝几盅，你倒还埋汰起我的不是了不是？好着呢，你正喝着，若是真的躺下了，我给你请工假还不成的？！”
喝得兴起，已觉得酒味淡了，老汉下去又炒上了两盘鸡蛋卷卷，他把握不好火候，鸡蛋糊了，吃起来焦心的。于是骂起，“儿他娘在的时候，我可是不会收这个罪的，老婆子随说不上好，但总有一手好菜拿得出手呢。她不够情分啊，撇下我一个人，我也只好这么过了。”酒好，老人言语混乱，眼泪鼻涕一把的，直道说是如今孤孤单单一人守着破房子，到เ阴曹去享福的老婆子却连梦不托来一个。“唉，人这一辈子啊，说难过却真的是难过得很哟。到哪天我的罪受够了啊，天爷睁了眼，我也就能下去和他们团圆了。”
老汉的话听得我心里难受，连忙给说：“老伯，你千万可别瞎想。你可得好好活着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有啥好，两眼一闭就连一口酒都喝不上了，你说是不是？再说，成天想着愁苦的事情有啥用呢，苦还是苦，愁还是愁，一口酒水也就喝得淡得没滋没味了。你孙子还小，还得等着老汉你养活呢么，是不是啊，老伯？”
薛老汉脸上一红，倒上酒，一笑，“你这个小赵可真是张刀子嘴，我老汉是说不过你的，说不过你，可也不能饶了你。来，这盅你再接着喝了，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