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元灵均顿ู时睁开了眼。”来得正是时候，推谢千金之邀。
“好好。”元灵均直言从不顾及左右。不吉利的话还请不要再说。
萍水相逢，徽濬不好继续追问，服色更显得张扬夺目。
披散着头发的少女在榻前的软垫上盘腿而坐，静默无言。
老妇人感激青年的知遇之恩，却道他们无缘，蔡孟俊深觉惶。
柔和的光，透过屏风落，静下心陪着老妇人吃茶，闲聊一番下来，回答却头头是道，徽濬惊讶地发现，犀利机警，一言一词皆深蕴机锋。一路走来很是不顺ิ，他和属下中伏流落到晋国境内，竟在这时遇见大智慧之人，不是因祸得福？徽濬即刻向老妇人表明求贤的心意，许诺千金邀她随自己้前去西川，愿意许她富贵，养她终老。
元灵均的肚子早饿扁了，抱着碗大吃特吃，两眼泪汪汪，差点痛哭流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用完两大碗糒，元灵均打一个ฐ响亮的嗝终于不舍地放下碗筷，咂咂嘴巴。
阿思撤下书堆，把食案端上来。
翌日上路，在庙里冷了一夜的元灵均神情恹恹，和那头赶车的驴子差不多，提不起半点精神应付路程。
她总是不爱干净，赵大郎冷嗤一声，转过背去。
甄传庭从巴陵返回狒狸村已经到เ了三夏下旬ຒ，恰好赶上严å家嫁女的佳期，师生二人受邀同赴喜宴。酒席上严å玉管郁郁๗寡欢，拉着元灵均的手不停地问：“就实话告诉我吧，翠管是不是恨死我了？”
甄传庭在信中说，父亲让她暂时不要回常山，介于近来态度不错，可以适当要求赏赐。
今日钟翠管也携弓出来。钟翠管捕猎的技巧ู来自阿爹钟父，钟父原是狒狸村有名的猎户，和同乡狩猎时被山顶滚落的巨石压断了右腿，钟父在榻上躺了数月，后来虽能走动，上不得山路走不得田à地，行动很是不便，家人还要分心照ั顾，原本就清贫的钟家人突然少了顶ะ梁柱，境况愈发艰难起来，简直到了饔飧不继的地步，年少的钟翠管被迫成长，接过父亲养家糊口的重担，直到今日，他虽是总角少年，却已经有了大丈夫的担当。
到了晌午三人各自取出蒸饼干粮简单果腹，歇息片刻，又匆匆行走。
狂躁的山风盘旋直下，草浪花铺天盖地卷来，叶刃刮在裸露的肌肤上既疼又痒。
火旼也从山上狂奔下来，一边嘶喊一边在草地寸步难行，火旼显得十分惊慌，他贪睡了一觉，再醒来就不见了主君的身影。
“让她去吧，让她去吧。”刚ธ刚失去一个女儿，元祐๖帝此时根本没有任何精力去管教另一个不安生的女儿。
邕国公主最终葬于茂陵，追封镇国公主，她是晋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死后入葬帝王陵寝的帝女。常山王在从臣蔡孟俊代笔的表章上对皇帝道：“公主ว和李家无子，不该归于李家宗祠。”理由á牵强，却言中了元祐帝的心事，另外表章中还直白地提起李慈铭曾欺瞒公主ว，暗养外室，且在公主薨逝后把外室及子女明目张胆带回公主府。李家因常山王的奏表告劾没能得到เ公主棺椁，并且失去帝宠，皇帝顾及令宴颜面，没有褫夺李慈铭驸马都尉的身份。
在没有胄裔的晋室，皇女意味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不可亵渎的尊贵身份。李家背叛在前，公主ว死后又妄想寻求镇国公主的身份继续庇护李氏家族，常山王岂能ม如他们所愿，她可怕的报复心曾令世家忌惮。
邕国公主ว下葬后，父女俩也终于正式见面，这时已接近中秋节，但宫里没有一丝节日应有的气氛。
花圃里的金桂和秋海棠开得无比热烈，满目浓浓的秋色，元灵均站在早该谢花的绛桃树下，头顶挂着一串串鲜艳欲滴的绛桃花。
“少君，请过来吧。”茂生还是像从前那样称呼她，巴陵的老臣们也以同样的称呼，仿佛不论过去多少年，她依然是长不大的樊公主。
“茂生，父皇的情绪如何？”元灵均的两ä眼光芒熠熠，未等茂生应答，她又继续问道，“依你看，他会不会先打我一顿鞭子？”毕竟她戏弄了朝臣，而且还是在公主ว的葬仪上。
“少君不必忧心，陛下没有追究此事。”
茂生引元灵均到了一处安静临水、四面环竹的阁楼前，庭阶下种着一簇殿春，几颗拒霜树遮住了天井大半天幕。
着柘袍的中年皇帝ຓ在亭阁中搦管书写，见茂生和元灵均一同进来，才停下手中ณ的毛笔，嘴角含笑。
在茂生的提示下，元灵均挽衣跪下，曳袖揖礼，“臣拜见陛下。”
丧事过后，元祐帝一度沉浸ฤ在失去三女的悲痛中，再见到三年未见的六女，情绪难抑，双目盈泪，一时万千感概。这位帝ຓ王已经四十五岁，在晋国诸位先王中已算高龄，但他从不承认自己年老，此时见到六女的成长才让他恍惚意识到光阴的残忍，想不起上次见面时元灵均的模样，那时候她还是十岁女童。
“陛下。”茂生上前一步，在皇帝耳边提醒。
“我儿明玉，过来，到เ为父身边来。”元祐帝ຓ站起来，饱含深情地唤道。
内侍进来将木几掉转了方向。父女又像初次见面那ว样，二人共坐一席，四面相对，没有半分尴尬。当年的元祐๖帝风流俊美，而今蓄了胡须ี，变化不大，却更显得英武不凡。
实在是太像了，元祐๖帝差ๆ点不敢相信，坐在面前的是他怀疑了十三年的亲生骨肉。茂生也再次发出了惊叹，上次在长极殿见到时他已被震惊。想到从前的宫廷旧事，茂生不禁老泪纵横，频频๗举袖拭泪。真好，少君总算是平安成人了。
“很惭愧，你和覃咲的婚事，为父万分惭愧。”元祐帝缓缓说道，眼中清楚地映着元灵均的模样。
触碰到父亲震惊又欣喜的目光，元灵均怔住了，身体仿佛僵住一般。她已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但父亲却在此时提起这件事，而且是向她致歉。这个被父亲戳中ณ隐痛的女孩紧ู紧咬着嘴唇，藏在袖中ณ的手也颤栗着。
“覃咲是病故的，不关君父的事啊。”她忍住要流泪的冲动，轻松地笑了笑。
“为父知道……”但让一个尚且不满十四岁的女儿失去丈夫，却是父亲不可推却的责任。
作为ฦ皇室子女，婚姻是巩固皇权政治最大的筹算，联姻ี，和亲，下嫁世族……当晋国陷入乱世的漩涡，帝ຓ队年迈体残，年轻兵力不足，需要女人繁衍男丁抵御贼寇外敌，作为被迫成年的皇女，元灵均被推到เ了风口浪ฐ尖，以十二岁幼龄和覃咲结为夫妻，而仅相差ๆ两月的陶公主却置身事外。
整整一年来，夫妻不合之事在年少的元灵均心中留下了重重阴影，以及对皇帝父亲为巩固君权利ำ用自己而心生怼恨，因此她再也不愿入临安。如果父女互相厌憎对方แ的行为，那么今日相见的情难自禁又是为ฦ哪般？
内侍奉来的茶水，缓缓斟ต上两ä盏。袅袅的水雾直入青空，透过淡薄的茶雾轻烟，少女的脸稚嫩圆润，如同婴孩，但大致轮廓已๐经清晰呈现。如果让这对父女站在一起，别人就会发现，元灵均的相貌竟有七分随元祐帝，这不是明摆的真相吗？
当年茂生曾对元祐帝说起过，“众主ว中，无论性情还是容貌，少君最肖陛下，将来恐怕再无第二人可比肩。”茂生一语成谶，最像元祐帝当属常山王元灵均。
“对了君父，公主府叫连楹的小男孩要怎么เ安排，不如由我来抚养吧？”元灵均没有发现父亲的失神，她在想要为令宴做一些什么เ事情。
“连楹是……”
水阁旁้的翠色筠竹摇摆生姿，竹叶哗啦啦落下来，一部分吹到木榻上，元祐帝拾起一片叶子握在掌心。人生不正如秋天的树叶吗？迟早埋入黄土，君权和皇位，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还有什么放不下。
“连楹á……”他记起来，是令宴收养的连氏遗孤，“连楹有自己的归宿，令宴无子，他就以少主人的身份继承公主府，至于你……明玉你不合适，开春后你就满十四了，新的一年会有不同的春天，为ฦ父期望你的第二次婚姻ี能获得新า生。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
元灵均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เ。附近的走廊上响起环佩的摇动声，越来越近，在萧瑟的秋天显得无比动听。
回过神来的元灵均终于笑了，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在竭力控制ๆ大笑。茂生也抬起袖子掩住笑意。陛下竟然也有这种感悟，实在是难得。
“元灵均，你是在嘲笑父亲老了吗？”元祐帝的脸顿ู时红了，故作凶狠地瞪着二人。
茂生赶紧ู抬起袖子请罪：“陛下息怒！”
“哼！都是让你惯出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们岂敢嘲笑君父，君父可是万万岁，即便是老人家，那也是强壮的老人嘛。”
元灵均越过父亲的肩，看见对面的画廊上，有一列仪仗朝这边缓缓地逶迤过来。
“是皇后和春闱。”茂生道。
元祐帝ຓ朝走廊方แ向瞥了一眼，慢慢收回视线，“嗯，看见了。元灵均，你说说吧，在天官县农役半年，可有什么เ深切体会，或者说你又有什么牢骚要发泄。”把竹叶丢â进茶杯，等竹叶完全侵入水中他才执杯品茗。
“君父想方设法地让我体会耕种之苦，但我从中得到了乐趣，君父的抱负是让百姓远离战火，享受盛世太平，这是君父认为ฦ人生中最重要的，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父亲大人，您盼望我成器的期望要落空了，我是不会因为ฦ身在皇室就要做出牺牲给朝臣做表率。乱世要吃苦，也要及时行乐，如果人生下来是为了遭受世道之ใ苦，而失去了笑颜，那ว有什么意义啊，我厌倦这样的人世。”
说完，元灵均带笑的眸中闪过一丝倨傲。皇后和太女在她的注视下已经走完了台阶，大概在通往此处的小径上，四周浓密的草木恰好遮住了她们的身影。
“所以你与世俗对抗，处处与为父作对，令君父为难？”女儿的不受教让人头疼。元祐๖帝抚着胡须，“这番见解倒很有意思……听说最近两年你学会了击缶，膳后为父要与你切磋一下技艺。”
“好啊，君父可是国中击缶的能ม手，请手下留แ情。”
“挨打的时候再说这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