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就连续两天两夜不成，新的定粮法刚实行两天，被饥饿弄得怒不可遏，都要艰难得多。还没料到เ忍受这，”梁果复在这么เ答穿应时，这种愤怒，已经出了对，根本无法像以往那样骡子一样干活了。更叫他不能忍受的是，几乎所有黑风口人——不包括小货郎一家，那种半死不活的叫苦声。而更多的人，比他以往要实现的任何一种，走路的时，两腿像面条一样软，也不是对食堂里的粮食为ฦ什么会这样少得可怜的质疑，而是针对这种不合理的定粮制度，迁移到เ这种制ๆ度，进而把这种愤怒。一群人勇敢地质问小货郎，凭什么这样分配食物。他机警地把指向他的矛头转了向，乖巧的小货郎根本不惧怕这种气，说他只是一个规章制ๆ度的执行者，并态度和蔼、满含同情地劝说恼怒的黑风口人：“要是你们想弄清楚，为什么เ要制ๆ定这么一个不合理的制度，最好去问问梁书记。”刹那ว，暴怒的人群消เ了气。当然，他们是不大敢在梁果复面前火的。可是背地里，黑风口人却能ม勇敢地泄对这种定粮制度的不满，并确凿有力、条理清楚，慷慨激昂地指出这种制度不合理的根源所在，甚至有人在心里已经草拟了一份比这种制度更合理、更完美的制ๆ度，指望有一个大胆的人到เ梁果复那里，把这种方案递交上去，前提是千万别让人知道，这个主意是他出的。
“都怪你搞什么共产主ว义大食堂，”道边儿开始抱怨，“都快把人饿死了。”
不管怎么เ说，现在黑风口，谁也比不上梁果复忙。他跨着跋涉แ者特有的步子，从一处奔到另一处，亲自指挥黑刚ธ口人干各式各样的复杂工作，向黑风口人宣传共产主义天堂一样的生活。他亲自指导屠夫杀猪时怎样下刀，才能避免戳破苦胆，“心脏是不能马上戳碎的，”他说，“那样会使猪过早死去，肉里淤血。”他叮嘱伙夫们在烹饪菜肴时，不能把味精过早地放进锅里；教会三十个ฐ妇女怎样洗菜，才会既干净，又迅；教会杀鸡的人，把鸡脖子上的毛拔光再下刀，这样可以避免鸡血里落有鸡毛。“羊在临死前是会流泪的，”在指导屠夫杀羊时，他说，“古代皇帝是从不到屠宰场的，那会影响他们的食欲。”在木工房里，他告诉木匠怎样下料é，才能ม做出供二百人吃饭的饭桌，才不会使一些人因胳膊太短而吃不遍满桌的菜肴。他让人在共产主ว义大食堂的地面上，撒一层生石灰，驱走那ว种令人肺部ຖ难受的霉味，使每个进屋的人脚下都能踏起一股白色烟雾。而后，他就让共产主义แ大食堂的伙食长小货郎秦达三，在共产主ว义大食堂的门框上挂一大串ธ爆竹。
“帮你爹忙忙吧，”丈夫不在家时，道边儿怂恿两个大儿子，“看他累็成啥样啦？等到共产主义大食堂建好啦，你们就可以在那里兴办婚礼ึ啦，全村人都会参加你们的婚礼，替你们祝福。”
“瞎胡闹，”招财小声责怪他，用手绢给他拭干净手背上的血，“看，都出血了。”
“你怎么啦？”身边的招财军及时现了这一点。
最先现这种怪病的，是两眼已๐经昏花的老海南。他是黑风口唯一没有染上这种病症的人。前十天，大财和得财长眠不醒时，老海南还以为孙子们是在补觉呢，所以前几天里，他甚至非常欣慰地听着孙子们出的浓重的鼾声，不肯去打挠他们。四五天过后，看到孙子们还没有苏醒的意思，老头就有些着急了。一连几天不吃不喝后，老海南再去摸孙子时，觉得孙子比先前瘦多了，老头心痛地推了孙子几次，想叫醒孙子吃点东西，但两个孙子都在呓语中说困得厉害，爷爷就不忍心再推了。可是十天过去后，当老海南再推孙子时，孙子们就不再反对了，只是身体微微蠕动一下，老头有些慌了，跳下炕到了儿子的屋里去推儿子，想叫儿子想想办法，赶快把孩子们叫醒，不想在推动儿子时，得到的是和孙子们一样的反应，这时，老海南才恍然记起，道边儿已经十多天没做饭了，自己也已经十多天没下正经吃东西了，只是饿了的时候，到厨房里摸块干粮啃啃。这种现使老头吃了一惊，认识到问题的严å重，果断地用拐杖狠抽儿子的腰。剧痛促使梁果复迷迷糊糊地挣扎着爬起来。
七月中旬，从长江中下游向北推移的梅雨，比往年稍晚了几天降临黑风口，黑风口进入了一霪雨霏霏的季节。在长达一个月的雨季里，黑风口人与阳光绝缘了。天空铺着厚厚的雨云，霪雨时急时缓，把黑风口浸ฤ泡在泥泞中，空气变得湿漉漉的，刚ธ换上的干衣服，走出屋子，就变得像刚刚ธ洗过。蜻蛙和癞蛤蟆满街乱ກ蹿，又像很久ื以前刮台风那ว年，一到เ晚上，漫山遍野一片蛙声。不过，这回黑风口人没再感到心烦，半年多的负荷劳累，使他们疲乏极了，现在正好趁着雨季，把长期欠睡的觉给补上。
香琴和得财根本等不及金鱼眼讲完，就扫兴地离开了会场，并且很快变得和他们的哥哥姐姐一样了，对革命失去了兴趣，劳动时也不再卖力了，饭量大减，消瘦得很快，眼窝有一道黑圈，哈欠连天，不时说些活着没意思之ใ类的蠢话。
梁果复根本无心理睬心火盛的争辩，他高声叫喊，“一条牛鬼蛇神的命，是不值钱的。”当心火盛打算给他具体解释有关妇产科的知识时，梁果复就失去了耐心，他喊过几个年轻的莽汉，向他们简单地口授了自己的打算，几个ฐ莽汉就不怀好意地走到心火盛身边。先是三个ฐ莽汉把狐仙大嫂按倒在地，接着四个莽汉将心火盛高高抬起，在狐仙大嫂仰卧的腹部上空，高高抛起，刹้那，心火盛像一麻袋粮食，跌落在老情人凸起的腹部。围观的黑风口人对这种打胎游戏入了迷，直到เ听见狐仙大嫂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黑风口人才觉得皮肤上起了一层麻疹。心火盛失了常态，不再像往常那样稳重了，顾不得黑风口人的嗤笑，从地上抱起已经昏厥不醒的狐仙大嫂。这是黑风口人从没见过的大胆惊人的爱情场面。
“哈哈，”梁果复的狂笑声，把老树上的树叶振得沙沙作响，“听清了吧？”他拿一个手指指着心火盛，冲着老榆ด树下的黑风口人说，“他们是嫌咱们黑风口的牛鬼蛇神还少呀，还要结婚，继续给咱黑风口生出一大群小牛鬼蛇神。”这种精彩的演说激起的笑声，一点也不逊于马戏团小丑演出时逗起的笑声，反过来，黑风口人的痴笑，又刺๐激了梁果复的表演欲，常常失控的大脑，再度失去了控制，即兴做出了恐怖的决定：“贫下中农同志们，”他冲台下的黑风口人喊叫，“现在，我要让你们看一看，这个老流氓加右派，是怎么亲自把他种下的小牛鬼蛇神给弄掉！”
令道边儿没想到的是，就在大财精神饱满的第二天夜里，老海南又惊讶地现，得财一夜之间，也变得和大财先前那ว样了。
“野驴进的，”老海南不顾道边儿正躺在炕上，用拐杖指着革命的儿子，“我得告诉你，只要你给孩子们的事搅黄了，咱俩当中就得死一个ฐ。”梁果复拿一只眼睛看着父亲，相信父亲这样说，并不是吓唬吓唬他，只好悻悻地闭紧ู嘴巴，重新钻进被窝，心里怨怪父亲昏愦糊涂，根本不懂革命理论。做为妥协，他提出了一个在当时，连他自己都说不大清楚的条件：“他们实在想结婚，得等咱们进入共产主义แ才行。”
当别人问他这些年都去了哪些地方时，他就用手向四周划了个ฐ圈，“哪都去过。”他说，在北国燕山山脉ำ上，他曾在长城的烽火台上站过岗；在长江上游，他曾见到过虔诚的佛教徒，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转经礼佛；在南方热带雨林中，他曾见过一个ฐ把床悬在树上的民族；而在大西南，有个民族在过节时，互相用水泼到เ别人身上；在朝鲜，他所在的部队，曾和当地的娘儿们同在一个温泉里洗过澡。但这种说法叫道边儿心里挺难过，她无法抑制地干咳了一声，丈夫根本不理会妻子的感受，继续滔滔不绝地大谈战争。他说，打仗是一种挺好玩的东西，比小时候坐冰车还过瘾，只是有时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困难。有一次，他所在的部队被国民党军队围困在西北的一座土山上，三天后断了水，渴得要命，在这次战斗中，他第一次喝了被他们打死的敌人的血。“人血挺咸，”他说，“带点腥味，越喝越渴。”当丈夫准备继续侃侃而谈，不幸被道边儿的呕吐声给打断了。回家后，丈夫再也没能ม在亲热时和妻子亲吻过，因为ฦ道边儿总觉得，丈夫呼出的气里，夹带着血味。同时，丈夫那公牛一样高大粗壮的身躯，那ว牛背一样宽阔的肩膀，胸口高高凸起的达的胸肌，像树根一样粗糙结实的大手，走路时动山摇般的振动，只要一说话，窗棂就咯啦啦响，都叫道边儿心里不安，甚至感受到เ一种结婚时都不曾有过的恐惧。但久别ี的丈夫根本不理会妻子的担忧，一当把客人送走，他立刻๑就转身回来，闩上门，表现得比新า婚时还粗鲁，甚至不顾刚刚睡下的孩子……这一夜，孩子们被惊醒了十六次，在最后一次被惊后，大财不得不带着弟弟妹妹逃到爷爷的炕上。招财痛哭流涕地向爷爷告状，说下午家里来的那个叫爹的人，正在欺负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