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急远逝的脚步声,在起伏的土层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坑坑洼洼,横亘斜插着的残碑断碣上。树林延伸在连绵不断,郁๗郁葱葱,留给我一串不大不小的问号。歌声也消เ失在宿舍大楼ä前熙熙攘攘的人&,像卫兵一样护卫并从容,荒原上布满了奇怪的。站在这沉积的雨水前,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水底变形,一时找不到เ完整的男性特征。塔后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阴森森似埋伏着千万幽灵。
塔下这片青草地,沉积着历史上最有份量的雨水。一直到现在还泛着涟漪,野草生于石上。据说那ว儿就是当年中州ะ城繁荣昌盛时的所在地,名士佳人徇情后黄,后来城池荒废坍塌,白骨重叠而形成如今这狂风不断呼啸,幽灵时常闪现的巨大荒原。梦见昔日的中ณ州城,在这坚强不屈地伸展,无数次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设想自己居住进去后应该出现的古典时代以及自身实现的程度。因为ฦ这荒原就是当年红塔的后园,所以人们又称其为红园,以纪念它曾拥有的灿烂文明和光辉岁月。
当时天下风流名士、窈窕淑女听到这个消เ息之后纷纷慕名而来,荟萃中州城。武则ท天率领百官驾临之ใ日,城内张灯结彩,鼓乐连天,到处都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且说当夜月照中ณ天,与地上红塔辉光相映,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武则天踌躇满志,令人就在塔前褥设芙蓉,屏开玳瑁,会见天下名士。但见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一时难分轩轾。武则天决定亲试其才,选拔出真才通士,为国效力,为己效劳。遂令众人以红塔为题自由挥,吟诗作赋。至天明收到会卷计三千余份。武则ท天废寝忘食,亲阅数日,终于分出高低上下,令人列榜ึ公布。稍事休息之后便即召见所有上榜之ใ人,分级封赏,加官进爵。谁知状元乃一中ณ州才子,自称秦痴,因一篇可与《洛神赋》媲美的文章而独占鳌头。武则天见其面如冠玉,身赛宝树,气宇轩昂,果然乃ี千古风流人物也,不禁垂涎三尺,急欲召入宫中,随侍左右。不料那ว秦状元恃才傲物,视富贵如粪土浮ด云,不愿入朝为官,但求登上红塔一尽眼福。武则天心中不快,便一口回绝。是夜官民同乐่,其乐融融。武则天连日操劳,亢龙有晦,本已精疲力尽,又因沿途招募了不少和尚道士,收编旗下,谁料个个龙马精神,身手不凡,以致老牛吃嫩草,应接不暇。且因服用了诸多偏方แ,霸王硬上弓,房事过度,人事失意,竟然一病不起,惊得三军不稳,百官难安。次日凌晨即有大臣觐见,禀报塔光已然消失,依稀可见一对璧人衣袂飘飘,天马行空般放歌而去。那男ç的似乎ๆ便是秦状元,他夜临红塔,携洛神而去,故塔光散逸,火花消失,繁华不再。武则ท天勃然大怒,下令三军分头追击,缉拿秦痴归案,自领ๆ百官回朝。她乘兴而来,又败兴而归,所有梦想均未实现,既羞且恼,便深居后宫养病不出,自此朝纲不振,国事蜩螗。谁知虽布下天罗地网,那秦子仍逍遥法外,笑傲天涯。有人说他和洛神喜结良缘,心心相印,荣登仙册;又有人说曾看见他们伉俪游于南海之上,红光逼人,无法靠近。继武则ท天之后历朝历代帝王虽再三努力,仍无济于事,古塔不再放光。也有人说北宋徽宗年间古塔曾再度泛红,只是人未见,难以流传。但是因为这个缘故,天下名士佳人大都不肯就此离去,总盼有一日红光再现,盛世重来。于是留恋不舍,就地居住,英雄美人、才子佳人自相配对,互结连理,繁衍下来,男儿性重,女儿情深,使得中州ะ城风流隽秀冠绝神州ะ,就连驰名天下的南国名城苏、杭、扬也望尘莫及。又听说塔身曾几度泛红,中ณ州ะ城人每经红光照耀一次必风流十倍----ๅ--
可是我究竟应该怎样去翻越情感这座大山呢?
他是谁?
眼前总是有一团模糊的东西横陈,于云里雾里之中露出一点庐山真面目,但是一旦你信以为真,聚精会神地去看时,又忽然见山不山,见水不是水,山水朦胧,可望而不可即。这曾让我痛不欲生,始终无法释怀。闭上眼我试图躲避,却突然感到เ有两条激流在胸ถ中交汇,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
我恨蛇。
它以自身原始的本能ม蜿蜒前行,咬啮着我,诱惑着我。一种受伤的,极为疼痛的感觉,没有伤口,也不会流血,但总让人失魂落魄,别无所求-ๅ-ๅ----ๅ然后便是一片空白。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的少女翩翩而至,眼波流动,冲我嫣然一笑,世界立即就在我眼前坍塌了。
手指紧紧按住太阳穴,眼睛死死盯住黑板,把纷乱ກ如丝的思绪打个结,努力返回正在进行的课堂上。
教授正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着地图学。
但是我已๐经是一个不带地图的旅๓人了。
虽然我总是觉得在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在坚贞不渝地爱着我,支持我,保护我,告诉我一切都会化险为夷,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因为ฦ自身的原因而一败涂ิ地——我一向都是从内心感受来认识一切的,而不是像别人那样从外部环境入手。不过现在情况有些不同了,苏漓沅的出现颠覆了这一切。一个多月以来我虽然无法抗拒那ว平静了十八年的内心世界因为突然动荡不安而产生的巨เ大冲击,但是在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苏漓沅面前我仍然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在,我还能ม勉强守住自己้。
自从父亲教我从小诵读《洛神赋》时起我就一直被传说中关于洛神是一个要对她进行顶ะ礼膜拜的对象的形象弄得恍惚不安——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一位至高无上的神灵就开始陪伴我慢慢成长,保佑我一路顺ิ风。先辈们认为ฦ所有生长在银花河畔的人都应该进军伊洛,逐鹿中原,在中州ะ也就是在全国获得崇高的地位。他们认为ฦ人定胜天,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于是要求银花河畔最美丽ษ的女子务必嫁给最聪明的男子,以期得到เ更加优秀的子孙,一代强过一代。
据说母亲年轻时才貌双全,许多有钱的人都向往她的青睐,可她却不为所动,和父亲一见钟情,高山流水,琴瑟相谐。即使生活相当清苦,也毫无怨言,欣然组建了一个浪漫的艺术之家。
我便是那ว种爱情的结晶。
同时也是银花河的儿子。
从小到大由于特殊的环境,我的感受总是与众不同。我最喜欢的是幻想和冒险。父母都曾是中ณ州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但是当他们返回银花河畔ึ之后却无用武之ใ地,只有去中学里教书。因为生不逢时,特别ี是政治运动,他们始终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没有打算让我继续走一条艺术之路。我报考了伊洛师大地理旅游系,不幸的是被分到了地理班,一个ฐ在现实的人看来一无是处的专业将浪费掉我大学四年的宝贵时光。
这些本应属于个人隐私,但我却并不想保密。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显山露水的人。在该沉默的时候我什么เ都不会说。还在银花河游泳捉鱼的时候我的嘴唇上就长出了许多毛绒绒的东西,敢于一个ฐ人潜到最深的水底去,而那些尖嘴猴腮的伙伴们什么也没长却说了许多关于女人的脏话。我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
现在,我需要以幼年的某些经历来证明我需要做出某种选择。
“白壮,你!”
有人碰了碰我的胳膊肘。
我骤然一惊,猛地缩回胳ฑ膊,侧过头看见苏漓沅那略๓微有些焦急的面孔正对着我。这时从身后传来嗤的一声干笑。
那是苗树谷。
咦,老师叫你呢。苏漓沅提醒道。
我手足无措,察觉到เ头顶ะ有一道强烈的光在那儿逡巡。抬起头,碰到เ教授那炯炯有神的眼光上,想躲也躲不开了。
来,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整个ฐ大学时代惟一给我们本科生授课的地图学教授走到讲台的这一侧,满怀希望地看着我。他那高耸如山的腹部ຖ埋藏的不知道是学问还是炮弹,反正随时有爆炸的可能,而油光闪亮的头顶完全可以让小孩子当作哈哈镜来照出一个放大的自己。
我茫然地站起来。说实话,我连问题是什么เ都还不知道呢!
试试看,知道多少说多少。
我不知道。
我低下头低声说,不敢再看他一眼。害怕炮弹爆炸,也害怕那哈哈镜让自己变形。
教授大失所望。
先前他一定误会了我刚才那ว长时间的凝思,现在的失望自然在所难免了。我觉得在这样的课堂上我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而置身其中的这座教学楼则扮演了高加索山岩的角色。
旁边那个女同学起来回答。
对这个角落还未死心,他用一种充满期待的语气重新开始,同时挥手示意我坐下,不要再丢â人现眼了。我注意到เ那ว种手势携带着蔑视和讨厌,心中ณ一抖,朝下坐时身子一晃,正撞在向起站的苏漓沅的肩膀上。两个人都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同学们不失时机地哄堂大笑。我意识到เ自己在出丑,而且还连累็了无辜的苏漓沅。
真该死!
谁知跟我一样,苏漓沅也回答不出那ว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固执的哈哈镜根本不识货色,却还不肯善罢甘休,企图将每一个人都照一遍,因此接二连三地叫起了同学们的名字。庆幸的是,那ว些人也大都吞吞吐吐,语焉不详,直到后来一个名叫钟冕的男生站起来熄灭了哈哈镜的怒火。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他非常完整地回答出了那个ฐ听起来似乎很难的问题。
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人鼓起了熊掌。
哭笑不得,哈哈镜自己้变形了。
钟冕也是我们宿舍里的一分子,来自洛阳一个书香门第,据说出身世家,祖上功德无量,曾做过大官,因此目无下尘,高傲得不屑于和芸芸众生打交道。有人说他不但里子好,还有海外关系呢,很小的时候就去过美国,将来大学一毕业就出国,投入资本主义แ腐朽生活的怀抱中成神成仙,所以现在没有必要和我们这些纯粹的中国人混在一起。
虽然在宿舍里钟็冕好象是一个ฐ局外人,但实际上对我却产生过不小的影响。我曾经无限感慨地想,如果我与钟冕一样出身显赫,那ว么对于高贵的苏漓沅来说,我该是多么的自信-----ๅ-ๅ
当钟็冕回答完毕,当教授重开讲义แ,课堂上的风波尘埃落定之ใ时,我却感到十分压抑,突然产生了一种极想逃出去的念头。
这时,苏漓沅顺着桌面悄悄地推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都怪你不学无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岂止不学无术,还沽名钓誉呢!
我侧过头看了看。她目不斜视,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儿。
我将纸条在手心里捏成了紧ู紧的一团。
实际上我并不是那种一旦ຆ爱上某个女孩就会对她百依百顺,俯称臣的软体动物。我不大容易接受处于被人置之ใ不理的境地——特别是对自己全身心爱着的女孩。整个ฐ世界上的人都可以忽视我,惟独苏漓沅不行。
而在苏漓沅面前,我永远都不可以失去一个ฐ男人的尊严。
可遗憾的是,实际情况跟做人的原则总是稍有出入,始终不能平起平坐。
尤其是在苏漓沅面前。
这就是我整个大学时代最大的悲哀。
当然,刚ธ开始的时候并非全都如此。
我从小在银花河的浪涛๙中ณ长大,从来不会在惊涛骇浪中ณ屈服,只有在平坦柔软的沙滩上才会放松一切。想到银花河从崇山峻岭中突围而出,冲破重重障碍,一路曲曲折折地向东流去时表现出来的那ว种英雄气概,我就会感到浑身充满力量,立即准备去迎接一切挑战,征服一切困难。
甚至对敬若神明般的苏漓沅也不例外。
这种念头可以追溯到刚上大学第一次看见苏漓沅时起。一切似乎都很浪ฐ漫,也很顺利。当然,至今我已很难说清那些无比美好的感觉究竟是记忆中还是我不断地想象中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