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等了一会儿没等着人，与古火拉兹。寨子里街道蜿蜒曲折，脚下每一段坎坷都让这，现在他只能采用最古老的方式去寻找他。如果古火拉兹有ื，悻悻地独自出了门，杨澜走着走着心å，似乎踩着这样，错落有致。路面多为青石板铺就而成，或许是年深日久的缘故，虽然凹凸不平，但每一块都青幽幽地放光，联系起来也就方便得多。多是一层平房，也有二层三层的，真有些返回远古的感觉了。
古火拉兹并不答话，蹲下来一躬身，把翡翠戒指还给杨，一下就把他背了起来，拎着他的行囊朝寨子里走去。溪流对岸一片杂乱的彝族民居已依稀可，
杨澜庆幸自己总算走出了那ว片丛林，可以判ศ断出那是一个ฐ彝寨。整个寨子是建在半山腰的，远远看去，好像是空中楼阁。乳白色的浓雾打着旋在形成气涡，恣意浸淫着眼前的这个寨子,ไ渐渐使它淹没在密不透光的烟霾之中ณ,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如果此时能ม钻到寨子里面去，贴近看一看那ว些房屋树木是如何吐出雾气，那肯定有意思。整个寨子很安静，只有一些牛嗷犬吠的声音。这一景象似乎预示ิ这地方即将生神秘古怪的事情。
杨澜兀地正襟危坐起来，放下手中的碗筷，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在纳闷，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杨澜读着读着摇了摇头，他不是对小屯村村民演关索戏摇头，而是对关索ิ这个人名摇头。前段日子里，他被局里安排跟着那个“转哥哥”科长在搞民间故事采集工作，成天耳朵里尽都是些乡下老头老太婆的满嘴胡扯，不胜其烦。记得去龙泉山那次，原本是踏访传说中的“张飞营”，那儿是扼守成都东大门的古代军事要地，山崖峻峭，地势险要。传说三国时蜀将张飞曾在此扎营，故名。本来这种传说的可信度就低得可怜，谁知接受采访的那姓王的老头偏偏要别ี出心裁é，煞ย有介事地说其实叫“张飞营”不准确，准确的叫法应当是“关索ิ寨”，说什么在清代前期的文献中都是把它记成“关索ิ寨”，可不知什么原因，清末和民国时又改称“张飞营”了。杨澜在大学里是学历史的，读过欧阳健先生的《关索考辨》，知道关索不一定真有其人,ไ至少绝对不是关羽的儿子。他对王老头的叨唠实在是忍无可忍，当场就生了争执，并且双方都争得个面红耳赤。在返回旅店的路上，那位不读书不看报什么都不懂的科长还火批评了他，训斥他不该跟那王老头较劲。令人想不到的是，那王老头还真跟他较上劲了，当天晚上抱着一套清咸丰ถ版的《简州志》跑到他下榻的旅店。杨澜在这部志书的卷三果然看到这样的一段文字：“龙泉山,在州西北七十里,即灵泉山……上有蜀汉关索寨。”他固然钦佩那ว掘老头的认真精神，但对关索这个历史人物的存在仍然觉得是子虚乌ไ有。这情景，似乎有点像那场梦中的仙女玉儿一般，如出一辙。
“你那也叫事？无聊！又把幺爷留下的那ว几本破书找出来干什么เ，干点有意义แ的事好不好？你呀，最好别逼我给你来一个焚书坑儒。”母亲说着将一张婚柬扔到他面前，迟疑ທ了一下说道：“这是昨天你一个中学同学送来的，澜儿，你看着你那些小一个一个结婚生子，都什么เ感觉呀？我提醒你，伊甸园在亚当出现之ใ前是美丽的，但我总是认为有夏娃点缀时，那ว里一定会更为ฦ美丽。”
杨澜说完就挂了电话，赶紧摆脱掉絮叨的罗彬，懒โ洋洋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所居住的这栋不起眼的楼房只有六层高，而他的家是在四楼上，按说在这座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里算不上高楼。可它偏偏处在城区南部ຖ地势最高的翔龙山之巅。他伫立窗前，就像是置身在整个ฐ城市的上空，能够俯瞰高楼ä峡谷里如细带的街道，甚至于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高楼ä大厦的顶ะ面和仿佛蓄积了几千年的尘埃。再往远处看去，还能依稀看到隐藏在城郊树丛中圣水寺的庙宇。看着看着，他眼皮还是沉甸甸地耷拉下来，困倦如同潮水般地袭来，很快就淹没了他的意识，仿佛不用合上眼皮就可以被融化掉一样……
杨澜有些奇怪地看定他，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我想去县城医院看看曲比老师，顺便把戒指还给她。”
古火拉兹仿佛被束紧了嘴巴一样，闭口不言，也不答话，嘴角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忧伤。
杨澜开始被他的忧伤打动了。那种忧伤像一层薄片儿，挂在他的身上，闪烁着另外的神色。他深深地被感染了。为自己，为玉儿，也为古火拉兹。杨澜感觉他又沉入到เ先前的沉默中ณ去了。他的沉默也像自己探寻的秘密一样，暴露着钝钝的锋芒。仿佛隐蔽在麻袋中ณ的锥子，表面上是藏而不露，实际上早已按捺不住地要脱颖而出了。
杨澜眼睛有些涩，把目光投向这位彝家汉子，向他提了这样一个问题：“你很喜欢曲比老师的女儿？”
古火拉兹被那目光拉动了，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只要是男人见了她没有不喜欢的，我知道你也一定会的。她那柔软的身体，香喷喷的，抱在怀里，那滋味……”
杨澜在古火拉兹脸上看了一下，有点不放心地在他身边砖块上坐了下来，忐忑不安地打断ษ道：“你和她交往深吗？”
古火拉兹傻傻地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明显地含了些狡黠的成分，他冲杨澜微微点了一下头，又装作傻傻地问道：“八年前我在她的花房里和她一起睡过，那ว……那算交往深吗？”
古火拉兹的话刹那ว间把杨澜吓了一跳，他在片刻语塞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耳鼓里全是心跳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嚷叫起来：“够了，你说什么呀，你怎么เ能这样，她八年前可还是一个孩子。”
古火拉兹出人意料地笑了，当见到杨澜红脸白牙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动气了，止住了笑，紧张得头上一下子冒出汗来，移开目光，慌忙一边摇头一边解释道：“别看你读过书，有文化，我一猜你就不了解我们这儿的风俗习惯。你往寨子里看，看那ว院子旁的小屋——”说着，他的手指向了一个方แ向。
杨澜顺ิ着他手指的方แ向看去，那家人正房外的院门旁้边搭盖着一间小屋，再看看其他的院落，有的有有的没有。他以前还一直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形，真不知当中有什么เ讲究。
古火拉兹目视于他，用了一种不无调侃的语调说道：“那ว就是花房。我们这儿的女孩，初潮来过之后，或从外形上看已经长成了大人，便要接受成人洗礼。与此同时，家里人必须要为她搭建花房，让她单独住在里面，开始与男ç人交往。当然女孩的花房也不是随便可以进入的，只是一旦她允许某个男人进入，就表示喜欢他了。”
古火拉兹用时断ษ时续的叙述和时断ษ时续的叹息，回顾ุ了他与玉儿的那段交往。原来，寨子里的阿黑（小伙子）、阿乃ี（小姑娘）成年之后，正式谈情说爱以前，都要履行过“七关”这一严密而庄严的程序。阿黑先是要拜一个亲哥之外的“阿哥”，在暮色洇竹、月上房梢时，被领ๆ着去花房与第一个阿乃见面。整夜里，与这个阿乃虽然同被共枕，却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论青春的热潮怎样躁动,火焰如何炽烈，也得咬牙憋住。这个阿乃则ท要负责给过了关的阿黑再找够六个ฐ阿乃，加上自己一共七个ฐ，如此这般让阿黑一一过关。要是阿黑争气，经受住了考验，这第一个ฐ阿乃便要对他负责到底，成全他的美名。古火拉兹当过兵见过世面，长得也还健壮，深为ฦ寨子里的阿乃青睐。玉儿当时虽还是一个中学生，却已๐举行了成年之礼，恰好成为他的第一个阿乃。令人遗憾ย的是，血气方แ刚的他没能ม抵挡住第五个阿乃的诱惑，玉儿自然不愿与其交往下去。古火拉兹悔恨之极后，潜藏于他内心的任何期待瞬间都归于了彻底的幻灭，而玉儿寻回翡翠戒指的承诺，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这次杨澜无意之中寻回翡翠戒指，尤其令他喜出望外，尽管如今的玉儿已今非昔比，读了大学又当了老师，但朴实无华的他仍然认为她会履行诺言。只是，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他还是满脸羞愧地把翡翠戒指归还了杨澜。
杨澜像是听那ว位老人说孟获身世似的，听着听着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了，听罢之后满是惊讶。这种风俗之ใ原始恐怕在全世界ศ都是独一无二的，与其说是对青春年少的男人是一种考验，还不如说是一种煎熬。他从古火拉兹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可言说的东西，如果自己没有过这种经历，肯定不会理解古火拉兹所作所为。他一直不觉得自己能坐怀不乱，惊讶之余让他很容易想到那次酒醉后的失身，不由á得感到一阵极度的沮丧。他事后曾努力去回忆当时被罗彬带进到เ那种场所的情景，许多画面重叠着，云遮雾罩似的，记不清哪一幅画面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他得承认，那是他在进入到เ房间起初ม一段时间的状态，或许醉酒中他的意识真是模糊的，并且完全处于被动之中。但接下来，在这模糊之中他还是有意识的，那ว女孩的挑逗让他有一种感受闪现出来，像一个火把被点燃，迅在弥漫着暧昧的氛围中熊熊燃烧，那就是自己被激活的情欲。他不可遏制地扑了上去，一边望着女孩一蹿一蹿的r房一边很猛烈地冲撞着，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舒畅ม之中……这一切实际上在他心中留下了身体的这种感受，这种感受自己以前没有明确的意识，此时此刻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想必古火拉兹和自己一样，并不算是道德败坏的人，只是那ว个时候实在憋不住了。他理解古火拉兹当时的失控，不由á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边酸楚楚有些闷。
他这样胡思乱想一番，心里一阵一阵地亢奋起来，像是被注射了荷尔蒙似的。他越地急于离开这里赶到县城去，记得玉儿说过她是去医院，有可能是去守护她生病的母亲。他是得找到她，把翡翠戒指交给她和她和母亲，以免节外生枝。就在他下定决心的这一瞬间，眼前一种非常令人触目惊心的自然景象出现了，仿佛就是他到这里想要寻找和看到เ的。事后回想起，就像是真有什么神灵之类的玩意儿，在用什么เ更加神秘的暗示来挽留住他。
雪山顶上的薄雾渐退，上空零星出现浅黄色带状云雾，并逐渐转白，蔚为壮观。紧接着，大团云彩变幻莫测，似空中绽开的奇葩，从大山深处徐徐飘来。霎时，雪山上空出现一道天幕，一幅静止的城市美景顷刻之ใ间若隐若现地呈现在眼前：画ฑ面的中ณ央部分宛如鳞次栉比的城市建筑群，高楼ä大厦、桥梁、宽广的城区道路清晰可见，看上去怎么有点像他居住的那个ฐ城市；画面的左边是庙宇式建筑，也有点像在家里的窗口就能看见的圣水寺，连阁上的琉璃瓦和石雕等，也惟妙惟肖地时隐时现；画面的右边既像绵延千里葱绿茂盛的热带森林，又像远望的山野村庄散落到เ天际，与城市、寺庙交相辉映。这一清晰度极高的“天象”从现到在微风中慢慢飘失，前后持续了仅有几分钟็时间，却让人大饱眼福、浮ด想联翩。
杨澜的第一反映是失声尖叫，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与古火拉兹一起分享这壮丽ษ的景致，手指着兴奋地说道：“海市蜃楼，一定是海市蜃楼。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一直以为海市蜃楼只能在沙漠和海ร边出现，没想山里也有如此奇观。”
古火拉兹抬眼看了看，见怪不怪地说道：“这算得了什么稀奇，景物都是不动的，我有一次在关索寨附近，曾看见几个古装ณ骑兵从我身边跑过，可把我给吓坏了。我还真当遇见鬼魂了，听寨子里的老人说，那儿经常闹鬼。”
杨澜一听，心里一惊，忙问道：“关索寨，你是说这儿也有关索寨，离这远不远？”
古火拉兹不动声色地说道：“有啊，远倒不远，如果没有那么เ多的树木，站在这边山头就能看到它的残垣断壁。只是我们这山里，硬还是望山跑死马，明明看得见，上上下下的，真要走到它跟前就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我听寨子中ณ的老人说，曲比老师的那枚翡翠戒指，就是当年那ว位大学生在关索寨拾到的。”
杨澜的脑子里陷入一片混乱却莫名地惊喜着，并任由á这种惊喜在心底四处窜游，内心里似乎豁地出现了一个ฐ窗口，明亮而清晰。他现自己真的已๐经触摸到了打开那ว迷宫的钥匙，能得到这样一个寻觅多日、可遇不可求的线索，绝不亚于一个淘金者现了一座金矿。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让心灵感受着一个又一个ฐ幻象的前景。那些明丽的梦幻如同无数斑斓的色彩，一片一片浮动着，像云、像雾、像刚才呈现出的海市蜃楼ä，飘飘而来，既朦朦胧胧，又伸手可触。他嘴上禁不住念念有词，不断把古火拉兹的目光推向那ว儿，要他与自己一同眺望，期待着他们能ม够一起步入其中……
古火拉兹目光游离着，好像在躲避某种可怕的东西：“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打死我也不敢再去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