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我经历过一段令我感到痛苦的求职过程。另一辆来不，那ว些招聘单位门前排起的长队消磨了我的意志，她重重地落在马路另一侧，我不想描述，我相信再过十年我也会记得她。而他们挑剔的眼光和有限的职。直到《&#x，我像大多数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一样，以为自己将来注定要成为一个杰出的人。但是，在找工ื作的时候，我东奔西突却始终无法找到远大前程的入口。但是你可以想象一下——一辆疾驰的汽车在斑á，那已经是6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
那天傍晚，当我再一次现萧原站在那扇窗户前一边抽烟一边沉思时，他大，我想。我突然想跟他谈谈，于是我走了过去。阴沉的云幕挂在这个城市。
那是一个下雪的早晨，它压得很低。在它的压迫之下，整个城市仿佛也变得阴沉了。我站在《北方แ时报》一间12平方แ米的新闻热线值班室里，透过一扇窗户去看外面的世界。我看到窗外飘起了雪花，它们从我看不到的高处出，随风四散，有的降落在屋顶和地面，有的停靠在树枝上，有的却不见了。
我理解他们的苦恼，因为我也曾经为此苦恼过。我在大学里为了应付考试，曾经抽空看过几本关于新า闻理论的书。那些书的前面几个章节里大都会谈到这个词。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但我后来现，教科书中的解释与我所看到的现实有许多不同，那些不同使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到迷惑而不能自拔。所以，对于这个词我一直没能很好地理解。
崔哲显然已经失去了对萧原的耐心。我听说他曾经私下里表示，当初从那一堆应聘表格里挑选出萧原的那一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幸好用不了多久他就有机会修正这个“错误”。
我想，如果不出意外，萧原将在他的试用期结束时被崔哲叫去谈话。一般情况下，这样的谈话只需要1o分钟左右。当谈话结束，萧原从那ว间总是紧闭房门的主任办公室里出来时，就可以直接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回家。这个报社ุ能够给他的，也许只是一段失败的就业经历。
我曾经希望出现某种特别的情况，能够使这个报社挽留萧原。但这只是我的希望，那些管理者并不会把一个微不足道的接线员的希望当回事。就这样，我在希望和无望中等待着，这样的等待令人焦虑。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自称“明家”的家伙闯进了报社。
那又是一个乏味的上午，值班室里只有我和肖彤两个人。我对着许久ื没有振铃的电话呆，肖彤在一边专心研究她涂抹得花花绿绿的指甲。当一楼大厅的保安打电话通知我们楼下有读者来访时，我和肖彤对视了一下，然后，我迅掏出了两张扑克牌。
在报社里，接线员除了在值班室接听读者来电之外，还有另一项任务：接待读者来访。当然，在执行这项任务的时候，我们所做的仍然只是以下这些事情：与读者见面后，把他们所说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告诉他们回去等消息——如果记者对他们的事情感兴趣自然会联系他们，否则就代表报社不准备报道那ว件事情。
与接听读者来电相比，接待读者来访需要多付出一些劳动：搭电梯从17๕楼下到一楼。一般情况下，一楼保安在通知我们有读者来访之后，会把来访者安排在一楼ä大厅的一间接待室里等候。
来访者大都是那ว些遭遇不公平却无处伸张的人们。他们在四处碰壁之后就会想起报社ุ。不知道为ฦ什么，他们都认为报社ุ应该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我也希望是这样。在那个时候，“话语权”是一个很流行的词。我把这个ฐ词理解为一个麦克风，谁握着它谁的声音就大。一般情况下，它并不属于那些“草根”。但“草根”们无计可施时，通常会一厢情愿地把报社当成他们的麦克风。
我知道，许多时候报社并不能为他们充当“麦克风”。就算有能力为他们提供帮助，记者们还要在付出努力之ใ前考虑一下那件事情是否有“新闻价值”——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报社就像是个商人，它必须考虑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能ม否为它换来读者的注意力，就像一个水果贩子在进货前要考虑是否有人会买。
我曾经接待过一个因为房子被强行拆迁而无处可去的老人，结果花了半个ฐ小时才说服他不要跪在地上说话，接着又花了半个ฐ小时说服他回家去等消息。那个看起来走投无路的老人给了我巨เ大的心理压力，而对方偏偏以为他遇见的是一个愿意并且有能力帮助他的人，这更使我感到เ难以担当。我说过，我只不过是一个接线员。
在没有人愿意主动去接待来访者的情况下，我们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的办法：抓阄——两张扑克牌，其中ณ有一张是黑桃aທ，它代表那个ฐ倒霉的人。
那一次，肖彤抓到เ了那张黑桃a。她用了5分钟抱怨自己้的坏运气，又用了5分钟掏出化妆包修补脸上的妆，然后才嘟嘟囔囔地下楼去了。
说实话，我对这个ฐ同为ฦ接线员的女人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她已经28岁了，但说话时似乎总是在努力扮演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有一次，她看到办公桌上有一只蟑螂爬过时，捂着脸捏着嗓子夸张地大叫：“哎呀，真的好恶心呀！”另外，除非你是她的丈夫，否则你不要想看清她的本来面目，因为她每次出现时脸上都擦着厚厚的粉，就像是戴着一副面具。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差点被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道熏得闭过气去，后来习惯了才感觉好些。
我对她缺乏好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是崔哲的老婆。就像你猜测的那样，她是因为有一个担任报社社会新า闻部主ว任的丈夫才获得这份工作的。平时总跟肖彤在一起聊天的张萌告诉我，肖彤是主动要求来报社工ื作的，因为她是一个疑心很重的女人，她只有在能够随时监视自己丈夫的地方才会获得安全感。崔哲起初想让肖彤在社会新า闻部ຖ当记者，但人力资源部投了反对票，因为她根本无法通过报社ุ对记者的学历要求——肖彤的简历上说，她只读到เ了高中毕业。后来，崔哲只好让她到新闻热线值班室里来当一名接线员。
但是，即使是“高中毕业”这样一个ฐ学历，肖彤都说了谎。
我有个朋友叫刘珍，她是报社ุ人力资源部的普通职员，每天负责抄送文件之类的工作。她平时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情就是打听别人的恋爱史。她告诉我，事实上，肖彤只念到高中二年级就辍学了，后来在一座大厦里开电梯。崔哲在暑假实习期间去那座大厦里采访时认识了她，随后开始了恋爱。
刘珍说，在这个报社里，除了高层管理者之外，包括部门主任在内的员工ื全部都是聘用制员工。他们与报社的关系只是一份两页纸的聘用合同，一般不迁户口也不调档案，甚至连各种保险都可以不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因为各种“裙带关系”而进入报社工作的人实在太多了。
刘珍还说，在人力资源部看来，每一个被周自恒或部门主ว任选中ณ的应聘者都有某种背景，但他们不会追问那些背景是什么。当他们失去追问的兴趣时，自然也就不会关心那些应聘资料的真实性了。更何况，即使知道其中有谎言，由于对那些“裙带关系”的忌惮，他们也不会对此做些什么。
肖彤就这样成了我的同事。但是，即使是在接线员的岗位上，我认为她也不算称职。有一次，张萌悄悄对我说，如果我心情不好或者在值班室里呆得乏็味的时候，可以去偷偷查看一下肖彤的新า闻线索记录本，这样就会开心一点。
我照办了。结果我现里面的记录大都前言不搭后语，其中有一条是这样的：“厨房里的煤气罐爆炸了，着大火了，我已经死了，急救车把我拉走了。”
就像陈敬所说的，我当时就笑了。我边笑边想，肖彤一定是“活见鬼”了。不然，那个人怎么会在死后还打电话向报社报告煤气罐爆炸的事情。
我还现，肖彤的记录本上有很多错别字。有时遇到不会写的字，她会用一个问号来代替。比如，她曾经这样记录一件事情：“有辆拉着？？？的相式货车翻倒在路边的沟里，起火了，司机被卡在驾驶坐上。”
我很快就认出了其中的两个错别ี字，她把“厢”写成了“相”，还把“座”写成了“坐”。但那ว三个问号代表什么เ？
我、陈敬和张萌曾经对此进行了一次小小的竞猜活动，奖金是2o元钱——谁猜对了，另外两个ฐ人将为此损失1o元钱。
我猜的是“汽油桶”，陈敬猜的是“煤气罐”，张萌出人意料地猜了“大白菜”。她很有道理地分析说，也许货车上装载的货物与起火原因无关。
我对这次竞猜的结果毫无把握。我认为，这三件东西肖彤都应该会写。但当时我实在没有办法搞懂那ว三个问号究竟代表什么เ。
后来，我们为这个小小的赌局去问过肖彤，答案揭晓了——聚乙烯。
我问肖彤：“你为什么不让他（打来电话的人）在电话里告诉你这几个字怎么写？”
“那多丢人呀！”肖彤说。
“‘聚’字不会写，‘烯’字也不会写，‘乙’字总该会写吧？”
“我不知道是‘已经’的‘已’，还是‘甲乙’的‘乙’。”肖彤不好意思地笑了。
呵呵，关于肖彤的轶事我就介绍到เ这里，如果我和你都有足够的时间，我会让你因为她的那些小错误笑起来没完。但是，接下来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交代。在接下来生的那件事里，肖彤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弱者，她有足够的理由抱怨老天不公。无论我对她是否抱有好感，在那个时候我都必须同情她。我相信你也会有同感。
那一次，肖彤下楼ä接待的是一个3o多岁的男人。根据肖彤事后的讲述，那个ฐ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男人先是对本报进行了一番恭维，然后又对她的长相和气质进行了一番๘恭维，当他现已经没有什么好恭维的时候，就开始给她讲故事。
他说，他花了7年时间搞了一项ำ“明”，为此他丢了工作并使妻子离开了他。但他对这些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他的“明”有没有人懂得欣赏。
他说，这项“明”如果推广开来，必将带来一场新的“技术革命”，必定“利国利民”甚至“利于全世界”，每年至少能为国家节省十几亿甚至几十亿元的能源开支。但问题是，世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到处都有长着慧眼的“伯乐”。在他找过的有关部门里，没有人现这项“明”的价值，甚至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现它的价值。当然，专利ำ局也并没有对他的专利申请表现出兴趣。
他说，如果这项“明”没有获得推广，那么他7年的努力就白费了。更令他感到痛心的是，他将为此损失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机会。如果他的梦想破灭，他的一生也就因此而没有价值了。所以，他希望报社有远大的目光，能够充当那个ฐ“伯乐”，用至少一个版面来宣传他和他的“明”，使他达成这个目标。
他还说，报社如果这样做了，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尽管这个男人越说越激动，但是在报社里，这个故事真的没有什么新า意。我曾经接待过另一个ฐ“明家”。那是一个自称能ม用自己“明”的新技术使水变油的家伙。他拿出了一叠专利文件（后来证明那是他伪造的）企图说服我对他的“明”充满兴趣，进而去说服记者采访他。我装ณ着欢欣鼓舞的样子把他送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把他所说的当真对待，也没有记者对这个故事感兴趣。
后来，那个家伙去了另一个报社继续游说。他成功了。那ว个报社用了一个整版的篇幅热情洋溢地为他的“明”欢呼。那个ฐ家伙后来在城乡接合部的一个公共浴室里吸食白粉的时候被警察当场抓获。在他向警察交代他的“明”只是用来骗钱以保证他买白粉的支出之ใ后，那ว个报社不得不又用了一个整版的篇幅来介绍这个骗局。当然，之ใ前那篇热情洋溢的文章在后一篇报道中只字未提。
我起初认为，肖彤所面对的“明家”也极有可能是个骗子。但事实上他并不是一个骗子，却比骗子更可怕。
肖彤后来告诉我，在听那个“明家”讲故事的时候，她表现出了不耐烦，并且在他准备详细阐述他的“明”之前，就屡次试图打断他以便赶快离开。
“明家”大概觉察到เ了她的不耐烦，他接着说，如果这项明不能ม被推广，那么他就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这个世界让他伤透了心，他应该去另一个真正懂得“尊重人才”和“尊重创造性”的世界里寻找他的价值和尊严。
后来回想起这句话时，我认为它已经透露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根据我的判断，“明家”的精神状况有些问题（事后证明我的判ศ断是正确的，他是一个偏执型精神病人）。但是，当时我并不在场，不能在那件危险的事情生之ใ前就对肖彤提出警告。
事实上，肖彤在听到เ那些话时并不为之所动。她急于躲开那个看上去有些癫狂的男人，于是很不客气地对他说：“那你就去那个世界里寻找吧。”
接着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接着那个ฐ“明家”翻脸了。他上前一步，从背后用左手勒住肖彤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拽着她来到了一楼大厅，大声吼叫着要求见报社领导。
4个ฐ保安企图从背后悄悄靠近他时，被他挥舞着水果刀喝止了。他说，如果报社不答应报道他的“明成果”，他就会割开这个女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