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却是不动，抽出信纸，伸手将信接了，这封休书。周韵按捺住心跳如鼓，见她眉眼疏&#x，只，也是他自己้的真。这情景不过半日功夫就被苏&#。今年是乙๗酉年，甲申年指的就是去年，而这封休书，是在去年三月写下的，那时候的蒋世友还是真正的那个，却是一丝眼风都不肯&，展开来细细看了，
字迹是曾经很熟悉的秀气小楷，她心焦不已，背着人悄悄禀报给了周韵，照ั旧上了去，周韵只点点头。佳玉见周韵仍是若即若离的样子，不由大是好奇，弦歌只当她这&#x，背后悄悄问弦歌，所以也不直说缘故，只拿别语搪塞，佳玉眨眨眼，没有再问。
吴大夫在秦楚县休整了十来天功夫，吴姨娘处又病情稳定只需照方แ调养，于是他便被蒋世友求着他去晖州给定哥儿看病。
周韵仔细听着，神态很是认真，蒋世友受到鼓舞，便继续讲出自己的想法，“再者，我本就是残疾之身，身体也不好，看大夫治病什么的，倒是求人不如求己，若是通晓医理，平日也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了。”他顿了顿ู，轻轻叹口气，“更何况我身无一技之长，每日这样闲坐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如找些事情来充实一下。”
目光相接，蒋世友坦荡荡，周韵却眸光闪动一下，避向一旁，蒋世友依稀现她的脸似乎红了，顿时跟现新า大陆一样紧盯着辨认。周韵有些羞怒地瞪了他一眼，又清了清嗓子，这才郑重其事道：“这世间有两种营生最不能轻忽，一样是教书的先生，一样就是大夫。当先生的为人师表言传身教，一言一行都是学生的表率，所以需得师德高尚品才皆优之人才不至于误人子弟。至于大夫，医者一脉ำ，博大精深，非常年苦心钻研不得入其门，更兼手中握有病人生死，开方แ抓药更须严谨，增一分减一分或许结局就全然不同。庸医下药，不说治病，只怕连人命都草菅了去。所以，无德无能ม之ใ人，利字当头之人，耐心不够之人皆不可为医。糟蹋了病人身体康健不说，连医术二字也被抹了黑。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如今三爷说想学医，我且先问一问三爷，可有这个ฐ决心定下心苦研医术，忍下数年磨练，终其一生对病人心怀仁慈谨慎之心？若是不行，还是趁早ຉ断了这个念头的好，学些别的一技之长也未尝不可。”
蒋世友尽量温和自己的声音，柔声道：“有事吗？”他没记住她姓什么，谢还是齐为了不叫错名字，只好忽略掉称呼。
小姑娘头低的更低，露出衣领边一段纤细的脖ๆ颈，蒋世友看得心惊胆战，颇有些担心她脖ๆ子再这么弯下去会不会断ษ掉。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抬头，便听小姑娘小小声开口：“三爷，我……需要钱……”
寻常人家的小媳妇大约成婚一两年就会有喜讯，偏生盛氏三年下来一点音讯也无，当时众人都暗地里说她不能生养，后来蒋世平纳了安姨娘，立刻便有了身孕。别人就拿这两个ฐ作对比，都只说是盛氏土壤不好误了蒋家的开枝散叶。可是这盛安两ä人诞下孩儿后，却又是一连五年都再没有别ี的喜讯，这更让众人猜疑ທ，不知背后胡编乱造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理由，大多都说是盛氏命中少了子嗣福，带累坏了蒋家。直到近来安姨娘再度有孕，众人才渐渐散了八卦的心思。
盛氏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勾勾盯着卢氏，一双眼睛清澈如冷泉，看得卢氏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喝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盛昌宏眯眼沉吟半晌，正要问话，便听得外头吴智媳妇秉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老爷和太太来了。”
几人见了面，照旧寒暄，言笑晏晏。蒋大老爷去省城应考时颇็受盛家照顾，也甚为看重这两个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盛家子侄，如今见到他们，倒也真心欢喜。卢氏面上笑着，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厅内，一地白瓷渣子和湿漉漉的茶水，蒋世平面色铁ກ青，似有怒气，盛家两ä位则是面沉如水。
说话的人都走了，屋里无端端空了一截，周韵和蒋世友两个对望一眼，周韵便走到เ盛氏身边，抚住她肩背，道：“大嫂……”盛氏好像被她的手蜇了一下般闪到เ旁边，抬头看向周韵，冷笑道：“我外祖父行伍出身，他曾对我说，肩背空门只有真正可以信赖的战友才能托付。我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空门竟能托付给三奶奶了？”她今日不知怎的，和周韵说话竟是句句带刺。吴智媳妇见盛氏似要火，忙让银宝带着丫头们都退下。
周韵这才反应过来盛氏话里的刺๐，蒋家大房和二房早已分家，虽然如今因着老太太的缘故走得近些，正经来说却已๐是两家人，盛氏和周韵算是孙辈里的媳妇，两ä人都是蒋家媳但如今一个夫嫌子病，一个ฐ夫妻和睦，想必是这样巨大的反差ๆ让盛氏心里生了芥蒂。
帐子没有放下，月光斜斜ฒ照ั在床前地上，一片乳白朦胧。周韵侧身朝外躺着，满脑子都是今天生的事，一会是盛氏茫然呆滞满身是血，一会是老太太震怒的容颜，然后蒋世平、安姨ถ娘、蒋纭，这些人的样子仿佛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过，叫她很是心烦意乱，忍不住小幅度动了动身子。
“在想什么เ呢？”蒋世友仍是仰面朝着帐顶，轻声问。
蒋世友本来只是对红宝没有尽到临时监护人的责任而导致这样惨烈的结果有些不忿，想要对她进行批评教育，谁知一句话竟勾出这样一桩官司。他颇有些吃惊，这些日子的熏陶，让他些许明白了内宅之中的阴暗，长房里盛氏和安姨ถ娘早就水火不容，小凤凰和蒋家定的身份摆在这里，若今天这事是真的，而蒋家定又有什么不好，只怕蒋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他隐隐察觉了不妥，心里不免后悔自己这问话的行为太过鲁莽。
于是她楼紧仍扭动啼哭的自家姑娘，也冷笑以对：“就算有绣球那又怎么เ样？谁知道那是不是你偷偷藏起来嫁祸我们姑娘的？谁不知道你们这起小人早看我家姑娘不顺眼了，要不是我护着她，只怕掉到เ池塘里摔得半死不活的就是我家姑娘了。”她牙尖嘴利，这话不但将绣球一事推得一干二净，还反咬一口暗指大奶奶一房故意嫁祸小凤凰，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红宝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锁儿，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卢氏强打了精神过来打圆场笑道：“姑爷和姑太太去省城办事，一走就是一个月，老太太心疼女儿，这么久没见，自然是十分想念的。刚刚还在打谜语说今日贵客临门呢，我们还不知说的竟是姑太太。”她看着蒋纭一身靛蓝ณ色撒大朵牡丹花缎褙子，月牙白纱裙，头上掐丝烧蓝嵌宝鲤鱼金垂珠簪并两支鎏金菊花钗，既端庄厚重又不失鲜ຒ妍明快，相较下自己้身上的酱红色团花纹褙ທ子和几支纯金饰十足十老了几十岁。卢氏这几日装ณ扮上都往朴素暗沉里整，她本是刻意为ฦ之，想体现自己้因外宅妇入门而生出的愁郁之态。但女子本就有攀比之心，真被个同辈人比得昏暗苍老，心里不免又生了几分怨气。
老太太一惊，忙道：“才七八岁的两个孩子放在外头，怎么放心得下。”蒋纭想到เ第一次远离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免脸色微白，但顾念到他们的前程，不免略带得意之ใ色笑道：“咱们秦楚县到底没有什么好先生，省城里名师多，于他们也有助益。再者，这是韩王府里一位府吏介绍的，这么天大的面子也不能ม拒绝呀。”
蒋世友无言以对，只得按住她的手，两人慢慢走回房去。
此时各院的门禁已๐开，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往后园子而去。
屋里众人都没吭声，这句爹爹便显得十分响亮，老太太的目光立刻便被吸引了过去，老人家一般的都喜欢漂亮小孩子，蒋小玉便是孙辈里最漂亮的一个，如今这小小的蒋世荣更是像个白玉雕的娃娃ใ般眉眼精致可爱，老太太一看便爱得很，恨不得立刻揽到怀里抱一抱。
蒋老太太也知自己亏待了儿媳妇，她有些惭愧地清了清嗓子，对蒋维宗道：“人是你带回来的，该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别ี在我跟前碍眼，这会儿没你什么事了，你退下吧。”老太太到底也没说要认下这对母子，只是表明了态度，需得卢氏同意方可。
不知何故，周韵心里有什么เ突然放松下来，又有什么好像骤然皱紧了，只觉得这房间里闷得厉害，全身不适，一刻也不想多呆。她按着桌子起身：“时间不早了，三爷也准备休息吧。明早ຉ还要吃药呢。我去叫露桃来收拾桌子。”言毕，她头也不回地转身，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一样，匆匆地开门出去了。
次日晨，老太太又遣了齐妈妈过来看望蒋世友，她前一日也来过一次，偏蒋世友正在昏睡，齐妈妈在床前瞧了一番，又将药方แ子细看了看便回去复命了。这次见蒋世友已经醒来，齐妈妈心内欢喜，却也知道这病的源头不甚好说问询出口，只问了下身体情况，确定无碍后便含笑止了话。
那边弦歌入了兰厅，这边厢蒋世友离了廊柱，跌跌撞撞往前走去，佳玉见这架势，既不敢怠慢，又不敢过分靠近，只得跟在一两步后，随着他在昏暗的月色下仓皇而逃。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人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安稳下来，似乎睡熟了。周韵又等了一会，这才悄悄放开手，带着佳玉去了侧厅。
帘子掀开，光影闪动一下，蒋世平夫妻二人依次而入。周韵早扶着蒋世友立起身来，那二人见了蒋世友，都略显吃惊，顿了顿，才向两位长辈行礼ึ，两ä队夫妻间也彼此见礼。
屋子人全成了木桩石刻，他这小动静自然分外显眼。卢氏心疼儿子受罪，见状便对婆母劝道：“老太太，友哥儿身上不好，老这么站着他也难受，不如……”
弦歌急了，忙上前道：“三奶奶，不能ม这样呀，雅意她是年纪小不懂事，她不是真心背叛您的，您只要把她叫过来叮嘱她一番๘，以您对她全家的恩德，她肯定会听的，三奶奶……”她说不下去了，周韵缓缓抬头看着她，双眼如晨星般洞悉世事，自己的想法在她眼中暴露无遗。周韵看着她，带着几分无奈，缓缓摇了摇头。
之后的日子，两人渐渐起了道无形的隔阂，即使日日相见，往日的情分也不过几日功夫就疏远了。她只能无奈地看着雅意一步一步远离自己又一步一步往那深不可测的道路而去。
蒋世友被逼得又退了一步，他被四姨娘一团乱绕的逻辑搞得十分无语，怎么好像不答应纳这个ฐ女孩子就要变成自己看不起人了，这是什么侏罗纪！蒋世友一头黑线，泠然道：“五个已经够多了，再添人只怕晚辈就要消受不起了。”
现在有个女人指着他鼻子骂你是个生不出蛋的人，这极大地侮辱了他身为男性的尊严å，于是蒋世友拼命加强这种想法制造愤怒情绪，慢慢沉下脸来，一字一字道：“要不要纳妾这是我的家事，外人还是少操心好了。”不到忍无可忍，他说不出重话。
老太太看看她，面色稍霁：“不错，很新鲜，火腿切丝炒了那炒菌味道很不错。难为友哥儿和你惦记了。”周韵抿嘴笑道：“若是把各色蘑菇切成丝或是块，用山泉水煮了汤喝，那ว汤色如玉一般，味道更是鲜呢。老太太不妨试试。”
这日结束，才是真正掌控自家的开始。不知多少人在后头等着看笑话，也不知多少人在前面虎视眈眈等着自己犯错。但无论如何，以后再不用仰人鼻息，一举一动皆担心有人掣肘，心中惶惑无奈。纵出了错事，也是自己选的路，怪不得别人。
待老太太屋里散了，卢氏心情依旧甚好，拉着周韵笑聊了几句后才匆匆拉着云阿去了盛氏的院子。周韵立在墙角葱郁的梅树下看着那ว几人喜气洋洋远去的背影，停了停才起步回东府。
周韵察觉到这些异常之处，她眼波微动，问道：“苏嫂子，这帐对得如何了？”蒋贵媳妇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苏进家的没有理会，直回道：“昨天才把账本拿到手，这会儿才对了一半，恐怕还要一天工ื夫。”既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怕其中ณ定有蹊跷。
周韵一惊，忙起身端正立好，有些为难道：“这如何使得？一则孙媳妇年纪轻，资历不足，哪能当家理事，二则蒋姐姐素า日劳心劳力，把这府里打理得甚是妥当，无人不赞，有她在孙媳妇也算有了依靠。”
周韵这才想明白一样点了点头，眼带感激地看向蒋贵媳妇：“蒋姐姐这些年着实辛苦了，既然是婶婶需要，那我也不好强留。稍后让露桃准备一份礼表表我的心意，答谢蒋姐姐这些年的劳累。”
柳妈妈微躬了躬身，脸色如同木刻一般平板板道：“府里上下都好，只是太太着实思念姑，特地派我接姑爷姑回去吃顿便饭。”
平日里淡定沉稳的人一旦ຆ雷厉风行起来，那动作简直是神速，等蒋世友回过神来，自己已๐经穿戴整齐身处马车里，正摇晃着往府外而去。
周韵只点点头，与平时一般无二。蒋贵媳妇笑得像朵花：“昨晚着人传话给我让查那ว不在岗不在房的小厮，又叫把严各处门户不让里头人私自胡乱ກ出去。我昨晚一查，果然有一个小厮不在房中ณ，可是私下派人去找也没找到。敢问，这小厮可是犯了什么罪过？”
议事厅的丫头一个托盘送上两盏一样的官窑芙蓉瓷泡碧螺春的茶水，先奉与周韵，周韵只皱眉看着放在手边几案上的水，并不端来喝。那丫头又捧着水下去奉与蒋贵媳妇。
爹不疼妈不爱，好不容易活到เ二十来岁大学毕业，新生活还没展开，又被辆车给撞死了，这简直从头发丝郁卒到脚跟。这辈子这个壳子，虽然品相差ๆ了点，身体残疾了一点，留下的烂摊子大了点，好歹还是个小年轻吧，家里又不穷，吃穿不愁，如果不出意外，基本上可以从现在安然活到终老，享受一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主阶级人生，不管咋说都是划算的。
他借着月光慢慢到桌边，可桌上压没有什么饭食，想必是弦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走了吧。他自己้的肚子，“咕噜噜”，于是振作神的蒋世友决定出去找东西吃，在没有郁闷死之前决不能饿死。
周韵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枚鲜桃，侧身对弦歌道：“让她们进来吧。”弦歌领命而去。这边雅意从蒋世友手中接过桃盘，重又放回几上。蒋世友缩回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揉了揉腕子。
周韵淡淡挥手：“行了，坐吧。”她随意的一个手势，一句话，便凛然一股威严气势，与平日的温软笑容判若两人，众姨娘皆敛眉凝神，静候一旁。一瞬间蒋世友非常想把那位围着韩剧长吁短叹女主不争气的老二拉到这里来一起看现场版，看看什么เ叫正室气派，什么叫一女安坐五女干站。
弦歌颇็为吃惊，忙摇头道：“不，我要跟奶奶一辈子的。”
周韵好笑地看着她：“你跟着我蹉跎了这么เ久，我肯定要给你找个好归宿的。雅意嫁了人，如今连孩子都快生了，你还这样没有着落，我以后就是离开也不放心呀。”弦歌忙问道：“奶奶要去哪里？”
周韵低笑道：“这要看你们三爷想去哪里了，他终归不会在这里久待的。”
弦歌立刻道：“那我也跟着伺候奶奶和三爷。”
周韵缓缓摇了摇头，伸手替她理好微散地鬓：“傻丫头，你能ม过得好，我才安心呀。”
蒋家的事到底没有在秦楚掀起了什么เ风波，蒋家大太太被剥夺了一切后禁足，终生不得踏出院门一步，老太太也没再管事，因着大老爷年岁已大，几位少爷也没有妻室，家中一位姓董的姨娘接过了家中ณ大权，操持得有模有样，家中下人都说比正头娘子也不差了，而且隐隐听得她与原先一位已经亡故的姨娘是姐妹关系，证据是这位姨娘的女儿四小姐虽然因着一些事也被禁了足，但仍是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反而是大太太，常被下人送些气受，儿子也不疼惜她，日子过得很是受罪。
下人中有好事者翻出十多年前的旧事，暗地里说那位死去的姨娘死得蹊跷，不说别的，她因流产而亡的时间只比太太唯一那ว次流产晚了两三个月，这就够让人猜测的了。至于四小姐，若不是小时候投了老太太眼缘，得了怜惜，也许早就没命了。
董姨娘雷霆万钧，察觉到下人的闲言闲语后便用了些手段，打卖了几个，使得嚼舌头的人立马规矩了。
无论如何，深宅大户里总是免不了这样那ว样的故事，被埋没的人，被隐藏的事，没有人能说得清道得明。之后，总会有新的人，新的事来掩盖代替这一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เ乌染尘，红颜似槁，所有的事，也将不再为ฦ人知晓。
老太太的身体越不好了，家中ณ几个媳妇让她伤透了心，索性不再理事，把手头的财产地契全都交割好，只住回城外庵堂里，与周韵的母亲吴姨娘为邻๑。连大少爷闹着要把安姨娘扶正也没有干涉，董姨ถ娘和新任大少奶奶的争权夺势更加不再理会。
和蒋家西府的热闹相比，东府沉静了许多，休养了三个ฐ月后逐渐康复的蒋家三少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最后的两个姨娘两份嫁妆，将她们远远嫁了出去。主子少了，多出来的下人也给了银子遣散了，之后又将断腿重新接骨，慢慢养好了，除了不能剧烈运动，行走与常人无异。
从此他潜心跟着吴大夫修习医术，身边只有妻子照看打理生活。
两夫妻除了每旬去城外庵堂和隔壁府里看望长辈，几乎足不出户，渐渐地人们提起蒋家，便只指的逐渐为县令看重，家中庶出的四小姐又许给知府少爷做小，在县城里显赫起来的蒋家西府，这东府的人和事似乎销声匿迹了。
到了年末，老太太平静地去了，三个月后，蒋家四小姐一乘水红小轿沿着乾江坐船去了省城，她或许是个后院里十几年隐忍最后成功的好典范，但是女子的柔肠终究赢不过男人的野心。最后便是从一个宅院跳到另一个，继续她十分熟悉的生活。
第二天清晨，蒋家东府陈旧ງ的后院门咿呀呀开了，一身蓝布袍的蒋世友提着两个包袱出了门，外头小巷子里梧桐树下停着一辆灰蓝色的布蓬马车，车夫靠着车正哼小曲，手里拿着片梧桐叶子摆弄，见他出来忙扔了叶子跳下来行礼请安，蒋世友前后查看了一番，见与先前所说无异，便付了一锭银子，车夫眉开眼笑地行了礼，捧着银子走了。
蒋世友将包袱放在车内，自己回到院门边往里看了几眼，透过不远处一道门，能ม看见院里凋敝的荷塘和后花园，只是一年无人打理，就露出残破的景象，他缓缓叹了口气，就要把门合上。忽听得门内有人道：“相公。”
蒋世友愣了一下，停住手不动，旁้边废弃了许久ื，用来值守的小房子里走出一个人，一身青布衣裙，头用包巾裹着，寻常妇人打扮的周韵。她手上也提着一个包袱。
蒋世友明显怔住了：“你这是……”
周韵淡然一笑：“你去哪里，我自然也要跟着的。”
蒋世友闷不吭声低下头，过了一会，又道：“我写了休书了。”
“我撕了。”周韵似乎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我母亲有人妥当照顾，府里的下人们都找好了去处归宿，你打算留给我的那ว些地契我也交给信得过地人料理了，按照ั你的想法，每年的收益拿一半施舍给善堂医馆。你不用担心。”
蒋世友摇摇头，道：“我和师傅此去学医行医，跋山涉แ水，也不知道会有什么เ危险，再说，我身上的毒到เ底有没有后遗症也不知道，或许我哪一天会突然死去。”
周韵静静等他说完，才道：“那又如何？”似乎ๆ不以为然。
蒋世友词穷，他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心里的人不是我，何苦跟着我受罪？”他说得有些艰难，几乎是一字一字咬出来的。
周韵好像就等着这句话，她眼睁睁看着蒋世友，喃喃道：“原来你纠结犹豫了这么久，就是想的这个？”
她自失一笑，想要开口解释却有些情怯，只好垂下目光去看蒋世友的袍子：“你从来都不问，叫我怎么开口呢？我和他，是年少时的交心，只是他心思太深，许多事情只管埋在心里不肯让我知晓，后来纵然我嫁了过来，他也是一派乖张态度，从不肯接纳我。我一直守着忍着，也是为了当初ม的情谊，只是那情谊，他终究用一纸休书了结了。他对我或许是有情的，只是他害怕的东西太多，顾及的人和事太多，阴差阳错，最后也只能如此了。”她慢慢抬头去看蒋世友，淡淡笑道“至于你和我，若是我无心，早ຉ就有无数机会脱身，又岂会在这里继续守下去？傻事，做一次就够了。”
蒋世友怔怔看着她，半晌，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抱住，周韵身形瘦削，轻易就能牢牢箍个ฐ满怀，她顺从地靠在他胸前，头放在他肩上，轻得好像没有重量。
就是这个人了，经历了这么多，唯一还会信任的，会忍不住想要包容和了解的，也只有这一个ฐ。纵然并不完美，并不圆满，并不通透，却已经上了心头，难以割舍了。
两人相拥良久ื，周韵在他怀里突然一笑，闷声道：“吴大夫在城门口，只怕等得要骂人了。”
蒋世友哎呀一声，着急道：“师傅脾气不好，只怕要好一顿训骂了。”
周韵利落地爬上车，放好包袱，对车外的蒋世友笑道：“还不快些赶车？”
蒋世友应了一声，自己跳上车辕，一挥马缰，他这几个月苦练的赶车技巧没有白费，马儿听话地开始跑，车轱辘转动，这架蓝ณ灰色不起眼的篷布马车驶出了小巷，融入了街上南来北往的车流中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