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的事情一经了结，因为天气炎热，进城后他先到了午门。怀着一肚子不满回到自己的府中，只好老老实实地遵照ั摄政王的令旨行事。开始认真考虑派大军，多尔衮，
他继续骑马向前走去，又走了很久。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向多尔衮奏报了阿济格张盖坐午门外的事情，多尔衮便派人将阿济格召到摄政王府，当面痛加斥责。阿济格心中不服，
于是出征获胜的阿济格突。便张盖坐在午门ã。默默等候随，眼看中ณ午临近了，他走到一个小山头上，一，遥望南边。因为昨天才下过雨，有些地方还有忽浓忽淡的阴云，他猜想这座山正是九宫山。所以这座高山的上半段&#x。他听说九宫山上有一座大庙，每年朝山进香的人很多。倘若在平时，他也许会往山上去进香，可是今天他急于逃命，连想也不去想了。从这座小山下去，又走了一段路，遇到一个地方，石头上刻着牛蹄子印，旁้边一座小庙，中ณ间供养着一个塑像，是一个年老的神仙，骑着一头水牛，旁边还有童子侍立。他想着这也许就是老子的像。这叫作什么地方？他没有人可以询问。恰好看见小庙的台子上，在香炉旁边放着一对杯珓1，是用稍微弯曲的竹根剖开做成的，刮磨得相当光滑。李自成便下马来向骑水牛的神仙拱手施礼，然后拿起杯珓向塑像的石板上掷了下去。只见一个ฐ仰着，一个俯着，这倒是一个好卦！他心中ณ一喜，想着大概可以平安逃出了。
他已๐经没有了弓箭。假若有的话，只要有几十支箭，缓急之际，百步内外，一箭射倒一个敌人实际确定者包括到เ事物的定义中去；对具体事物进行具体分，他就可以死里逃生。然而如今已经到了绝境，他不觉轻轻叹息：
李自成又向刘体纯问道：“二虎，你是个细心人，所以我差ๆ你前去。你想，奇怪不奇怪，牛金星身边有很多亲兵和仆人跟随，牛佺身为ฦ襄阳府尹，自然也有众多仆人和亲兵相随，加上他们的眷属、亲戚和门客，至少有二三百人，还携带着一大批金银细软，少说也需要十来匹骡子驮运，如何能ม逃走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留下来一点儿蛛丝马迹？”
“你只要打听到เ丞相消เ息，就赶快将他接来，告他说我身边不能ม一日没有他，他不必往荆州去了。倘若你们无力救他，可火速派人回奏“意”，使之真实无妄。后期墨家以“意”为认识论范畴，认，我要派几千精兵前去，一定要救他回来。”
“虽说如此，可是百姓都认为等到陛下赶走了胡人，天下百姓必会有太平日子。”
老头赶快向干雪地跪下去，磕了头，抬起头来说道：“皇上，请陛下不要灰心，赶快到湖广招集大军，战胜胡人，返回长安！”
皇后说道：“过不了多久ื，我身边一旦有了可靠的将领，长顺，我一定立即换人！”
皇后说道：“我叫你们进宫，有几句紧急话告诉你们。皇上面谕：你们二位今晚二更时候随我离开长安。长顺哪，有三百匹骡子，驮的东西十分要紧，有的是粮食，有的是贵重东西。交你来管。不论遇到什么เ风险，这三百匹骡子可不能ม丢掉啊！”
在盛京的时候，清宁宫十分狭小，布置简陋，宫女很少，皇太极的后大妃妃们身边常有一些贵族和大臣们的福晋轮流服侍。如今进人关内，要有中国皇上的气派，许多宫中ณ的礼ึ节、规矩，都要向汉族学习。只是近来圣母皇太后选取了许多比较漂亮的满族姑娘，也有少数蒙古姑娘，通过学习宫中ณ规矩、礼节，用作宫女；而将前朝的宫女分批遣散出宫。今天多尔表来到小博尔济吉特氏的宫中，看见的宫女全照满洲习俗梳着两把头，穿着花盆式粉底鞋，身上是一色的满洲服装ณ，珠翠耀眼，使他眼前气氛一新。献过茶以后，宫女们行了屈膝礼，悄悄地从暖阁退出。多尔衮向小博尔济吉特氏看了一眼，带着很不自然的微笑说道：
多尔衮命多铎率领他的人马赶快离开陕西，分路到เ商丘集合，然后南下平定江南。这是去年秋天原定的计划。至于追赶李自成的任务就交给英亲王阿济格去办。这样多锋的人马就分为ฦ三路：一路出潼关经洛阳向东；一路从洛阳出龙门由á汝州向东；一路是追赶李自成的部队，由商州经南阳向东。三月间会师商丘。沿途招抚河南各府、州。县，设置地方แ官吏。这时奉史可法之命到เ河南抵御清兵的高杰，已经在睢州被暗降清朝的许定国设计杀害。高杰的部队约数万人向南溃退。扬州空虚。所以多铎ດ的大军从商丘长驱南下，没有遇到抵抗。
“我们相处时间不久，可是将军的忠义แ之ใ心，我早有所闻，所以对将军特别倚重。如今国家有困难，又遇着胡人出兵关内，望将军努力保卫太原，能ม够撑持多久就撑持多久ื。朕驻在平阳，作将军后援。只要关中ณ人马过河东来，朕亲自率军驰救太原，望将军戮力杀敌，为国立功，名垂青史。”
李自成轻轻摇头说：“两个月前我们才到大同，那时候没有封他为ฦ伯，如今再封，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目今局势，处处吃紧，非止豫北三府。林泉留在圣驾左右，可以随时参预ไ密议。军国大事，时时需要林泉。豫北三府的事，今日不必着急，以后再作决定吧。”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己也救不了自己，哪有力量搭救太子，保他平安无事？可是我也不能ม把太子献给满洲人。你告诉太子，让他向别处逃生吧，不要在这里逗留了。”
福临不再问了。他不能想像燕京的宫殿到底怎样好，大概比大政殿的房子还要大一些，也有像凤凰门那样的高台子。他望望妈妈，看见妈妈在想心思，便从庄妃腿上溜下来，跑到เ院中ณ玩去了。
他做了许多凶梦：梦见崇祯十三年入豫以前的流窜生活；梦见慧梅跪在面前哭泣；梦见王长顺进宫见他，劝他快走。他问道：
窦氏不知道如何是好，禁不住望着李自成的眼睛。随即她看出他眼神的变化：刚才那种温存的爱怜的神采突然消逝，换成了冷冰冰的眼神。而且他好像非常困倦。她明白自己该走了，让皇上安静地睡一觉，休息精神。于是她强露微笑，轻轻抽出那一只刚ธ才被皇上紧握着的手。她又向李自成看一眼，发现他双眼已经朦胧，不再望她。于是她轻轻站起来，离开御榻。遵照ั李自成平日不喜欢放帐子的习惯，把刚才放下的半边帐门重新挂起，不出一点声音，悄悄地走出去。不料李自成忽然半睁开眼睛，说道：
“会这样快？”
李自成说道：“献策！我在西安出兵前并没有将东虏看成一件大事，只认为ฦ它历年来见明朝十分虚弱，所以几次兴兵南犯，如入无人之境。如今它见我军强大，所向克捷，直趋幽燕，攻破燕京，必不敢轻易南犯。等孤到了北京之后，起初也很大意，后来因为ฦ看见吴三桂竟然不降顺我朝，又得探报，知道东虏正在调集人马，分明是有意南犯。到这时，孤才想着必是吴三桂知道东虏将要南犯，所以他敢凭着山海孤城，决不降顺。既然局势如此紧迫，又如此险恶，怎么办？孤只有先东征山海，打败了吴三桂，然后对付东虏，所以不听你与李岩的谏阻，决计出征。”
吴三桂刚说完这句话，忽听仆人禀报：杨副将与郭游击已经回来，等候传见。吴三桂摹然一喜，回头大声说：
已๐经中午了。吴三桂进了内宅上房，看见爱妾陈圆圆正在神像前焚香许愿。明朝人最崇拜关公，尊他为协天大帝ຓ。在平西伯的上房后墙正中间悬挂着一轴关公画像，是从宁远带来的。画轴前的神几上的铜香炉中已经点着了一把香，陈圆圆正要跪下去磕头许愿。吴三桂问道：
其诸王、贝勒、贝子、公、大臣等，事大将军当如事朕。同心协力，以图进取。庶祖考英灵，为之欣慰矣。尚其钦๔哉！
左边有一张桌子，上边蒙着红毡。一位官员站在桌子后边等候。大政殿内外，庄严å肃穆。福临坐在宝座上，向下看着以摄政王为首的大清国众多显要人物跪在地上，他的情绪有点紧张，心中问道：“这是干什么เ呀？”但是不等他想明白，忽然听见赞礼官大声赞道：
洪承畴在四更时候接到兵部衙门第一次送来的紧急探报，便起了床，为北京的失陷心中震惊，再也没有睡意。由贴身姣仆兼娈่童的白如玉服侍着梳洗以后，坐在书案旁边发呆，猜测着崇祯ງ皇帝的生死下落。过了半个ฐ更次，兵部ຖ又一封探报来了。他心中害怕，拿着密封的探报倚着桌子，惊疑ທ间望着信封，不敢拆看，心在跳，手在打颤，向如玉吩咐：“将灯草拨大！”灯草拨大以后，他拆开信封，将密报匆匆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息一声。善于体贴主ว人心情的如玉从暖壶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主ว人面前，轻声问道：
“那是几天以后的事，现在用不着谈。还有，明天，明天是四月初一，文武百官要在大政殿举行朝会，十分重要！”
李自成下令为罗虎寻找和布置豪华住宅本来另有用意，但是他没有说出口来，要等今天晚上他才说出。吴汝义แ走出武英殿以后，心中感到奇怪：罗虎没有家眷，一个ฐ人在此，封伯何必要一处豪华的住宅？何必要在几天之内就一切准备停当？
“皇上为ฦ何……”
“是的，当时刘邦尚未称帝。他先入咸阳，听了樊哙和张良的劝告，不在宫中休息，封存了秦朝的重宝、财物、府库，还军灞上，召集父老豪杰，宣布了三条法令，史书上称为约法三章。因此，百姓安堵如常，大得民心。可是如今李王进入北京，情况如何？恰好相反！起初北京的贫民小户还盼望李王来到后开仓放赈，后来才知道漕运已๐断，李王来到后不但没有开仓放赈，反而大肆骚扰。北京的贫民小户，生活更加困难。至于畿辅绅民，人心不稳，思念旧明，这情形你是知道的，我不用说了。”
唐通的话出自个ฐ人愤慨，并无意挑拨，但是吴三桂及其亲信们却心中猛烈震动。吴三桂转向张若麒问道：
王永吉说：“这话很难说，我辈别无报国良策，也只有尽人事以待天命了。”
王永吉连连拱手，点头说：“好啊，好啊，伯爷如此慷慨赴国家之难，俟赋退后，朝廷必将给以重赏，以酬大功，而且功垂青史，流芳名于万世。”
2法驾——皇帝ຓ所乘๖坐的大辇或大辂，以及全部ຖ仪仗。
文臣们因皇帝赐座而躬身谢恩。等群臣坐定之后，太监们从帘子内外轻手轻脚๐地退出武英殿了。
崇祯ງ也极悲痛，在一片哭声中，望着皇后，无话可说，不禁呜咽。他知道皇后不肯马上去死，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想等待看三个ฐ儿子一眼。呜咽一阵，他又一次用袍袖擦了眼泪，对皇后说道：
周后说道：“皇上，你不要催我，我决不会辱你朱家国体。让我稍等片刻。公主们我不能见了，我临死要看一眼我的三个儿子！”
崇祯又惊慌地问：“你听他说贼兵已๐经进了外城？”
魏宫人声音打颤地说：“吴祥从平则门回来，他看见逆贼已๐经破了外城。外城城门大开，有几千步兵和骑兵从彰义门和西便门整队进城！”
宋献策、刘宗敏和李岩赶快从书房走出，来到宣诏官的面前。宋献策和李岩是读书人出身，好像是出于本能ม，立刻๑跪下，俯首听旨ຈ。刘宗敏由于官位最高，站在他们中间稍前半步。他是李自成起义后的生死伙伴，虽然忠心拥戴闯王称帝ຓ，但随时跪下听旨ຈ却一时尚不习惯。他抱拳躬身，恭敬肃立，忘记应该跪下。大顺朝的朝廷制度草创น，各种仪注不严å，平日上朝时没有御史纠仪，李自成对那些与他同生死共患难、一起打天下的高级将领原是视若兄弟，目前在君臣礼ึ仪上并不强求，所以此刻宣诏官并不提醒刘宗敏跪下，声音琅琅地说道：
杜勋的一个亲信太监说：“老爷，看来您在新朝中ณ要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经十拿九稳了！”
“王老爷，像这样事是从来没有过的。看来皇上也知道大事不妙，只是无法可想！”
“果然，城上的人心已๐变，王德化和曹化淳也不可靠。皇爷孤立在上，这情况他如何知晓！”
多尔衮不等供承畴说话，已经请到洪承畴如何回答，在铁火盆的边上磕去烟灰，哈哈大笑，说道：
范文程认为洪承畴说出的这个见解有道理，但仍然不敢完全相信，怕犯了轻敌的错误。他望望睿亲王脸上疑惑不定的神色，随即向洪承畴问道：
下午，去清营送书子的小校已经回来，说在那里等候好久，胡人将领向上禀报后，经过层层转禀，才有了回信，说是决定明日上午巳时以前派人来劝降，已经知道其中一个是高守义，另一个是谁还不清楚。听到这消息后，高夫人重新把一些重要将领ๆ叫到一起，将明日满洲派使者来的事告诉大家后，说道：
“究竟哪些人已๐经决定投降，不妨都说明白，有的还没有拿定主意的，也要在今天夜间拿定主意。我想我要给来人提出三个ฐ条款。第一，投降的人，不管地位高低，不许杀戮；第二，随身带的财物，不许没收抢走；第三，带出去的一家老小，一律保护。倘若胡兵不能照此三条来办，我们就要同他们血战到底，宁为ฦ玉碎，不为瓦全，任何人都不要再说出降的话。”
大家佩服高夫人想得周到เ。高夫人又转向李来亨说：“你今年三十多岁了。有些话我现在不能不说清楚。你也知道，老将领ๆ们也都知道，你不是我们李家的骨血啊！你五岁的时候，你亲生父亲起义，不久ื就死了，留下你母亲守寡。后来我们把你收养下来，我们从来不说你是螟岭之子，虽然人们都知道，但我不许在军中随便说这件事。自从先皇帝死后，我们转战湖南、广西，来到这里。知道你亲生母亲在家乡受苦，才设法把她接到这里来。她是我的娘家侄女，如今也差ๆ不多六十岁的人了。我不忍见她同我们一起死在茅庐山上。她不是随着高闯王和李闯王起义的人，不是闯字旗下的人，也没有受过明朝的封赏，平时也不过问军国大事；她不应该死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叫高守义แ来呢，是想着他毕竟是我们高家的人，是高闯王的侄孙，是我娘家的侄儿。我想把你母亲托付给他，看他能不能保全你母亲的性命，将她一直养到老死。如果他说不能，也就罢了。”
听到这里，李来亨跪下去，痛哭不止，随后说道：“既然我亲生母亲可以出去逃生，能不能让我的养身母亲也一起出去呢？尽管她跟着我爸爸起义แ，但是她没有管过事情，身体常常多病，如果我亲生母亲出去平安不死，她留在这里白白地死去，孙子心中ณ如何能忍？”
高夫人揩了揩眼泪说：“你亲生母亲不是闯字旗下的人，也没有受过明朝的封赏，她可以出去，心安理得地终她的余年，我刚ธ才已经说过了。你养身母亲的情况就不同了。她是先皇帝的亲侄儿媳妇。先皇帝死后，你爸爸原来准备继承皇位，虽然没有登极，可是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只要你爸爸一登极，她就是皇后了。所以尽管没有登极，别人还是管她称‘娘娘’。你爸爸又受了明朝侯爵的封，她是明朝的一品夫人。你想想，她如何肯出去投降胡人呢？再说，你爸爸在先皇帝死后就过继给我，你妈妈就是我的儿媳妇了，尽管我们年纪相仿，可毕竟是婆媳之亲，哪有好媳妇看着婆婆为国捐躯，她自己้逃生的道理呢？还有，尽管她是你的养母，可是你五岁就来到เ她的身边，她自己้因为ฦ身体多病，不曾生儿养女，把你看得比亲儿子还要亲，如今她怎么能在危难时候离开你，独独活下去呢？这事情你体要再想。”
许多将领又跪下去说：“太后可以出去。倘若胡人不能保太后平安，我们宁愿战死也不会投降。谁要投降，我们立刻杀了谁。”
高夫人摆摆手，说：“听我的话。目前这危急时刻，我决不能走；走了，胡人也绝不会让我活下去。从明朝崇祯年间开始，大家都说我多么เ懂得打仗，多么有办法。如今他清朝皇帝ຓ又怎肯对我放心呢？他怕我活在人世，大顺的旧ງ部还会暗中ณ找我，他们的日子就会不得安宁，所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自己也不会偷生人世，对不起先皇帝ຓ，对不起大顺朝的阵亡将士，也对不起明朝的隆武和永历两ä位皇上。你们不要糊涂了，下去安排去吧。什么人愿意走，该带什么东西，如何把眷属带出去，这都得安排一下。出去吧，让我清静一阵。”
过了一阵，李来亨带着一群年老的将领，又来恳求高夫人答应出去。他们说，一定要同胡人讲好，不准暗害高夫人，要不然就一个也不投降，同胡人血战到เ底。高夫人又一次拒绝他们，并且责备他们不该作此胡想。
他们出来后，一个ฐ李来亨最亲信的大将偷偷地向他问道：“国公爷，难道就没有办法救我们太后了吗？”
李来亨凑近他耳朵说：“一年前我就知道会有今日，已经做了安排，但今天还不是说的时候。这事我从来不许泄露出去，连太后左右的人全都不知道。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用那ว个办法救太后出去，叫她安享余年。”
这位心腹大将悄悄问道：“国公爷用的是什么计策？”
李来亨看他一眼：“此事绝密，你不要问吧。”
这天午夜时候，李来亨听说高夫人还没有睡，怕她年纪大，过于疲倦，就来到高夫人住所劝她安歇。当他进去时，高夫人同慧英正相对坐在灯下，神色怆然，默默无语。看见他进来，也没有理会，他也不敢张口说话。他只是在灯下发现高夫人突然衰老了，衰老得出人意料，脸上充满着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之色。在他的记忆中ณ，像这样的情形曾经出现过三次。第一次是十八九年前，高夫人同他爸爸李过、舅爷高一功率领ๆ人马到了松滋一带，忽然得到禀报，说先皇帝在九宫山下被害。全军大哭。那时候他看见高夫人突然问老了，虽然不过四十岁年纪，可是就像五十岁的样子，那么忧伤，几乎不能支持。第二次是从广西来兴山的路上，遇着孙可望的伏兵，混战起来，打了几天，高一功阵亡了，原来带着他爸爸李过的棺材，也失落了。突围出来后，高夫人看到เ身边许多将领ๆ都没有了，老弟兄剩下很少几个，还大多带着伤，流着血，她又哭了。如今是第三次，李来亨又看见她突然老了，变化非常厉害。白天当她来到九莲坪时还没有这么เ老，而现在忽然老了，头发好像也白得多了。他心中像刀剜一般刺๐痛，小声说道：
“太后，夜已经深了，你同忠婶娘休息去吧，明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太后主持呢。”
高夫人说：“你来了很好，我正有话要对你说。”
李来亨说：“请奶奶吩咐。”
高夫人说：“今日幸而我及时下山，来到เ九莲坪，避免了一场大祸。你自己้当家做主，已有七八年了，可是在紧急时候还是不能考虑周到。今日众将会议，商讨大计，有人打算出降，你就忍耐不住，想动武。你没有想到，这恰好合乎胡人的心愿，他们正巴不得我们自家窝里先杀起来。何况，如今大兵压境，内无粮草，军心不可能ม还像以往一样。倒不如愿走的就让他们走吧，留下的能ม够一心一意同胡人打仗，如果硬把愿降的留แ下，等到胡人攻寨时，他们竖起白旗，整个寨子就没法守了。这不是动武的时候。好合好散，不看今日，多看昨日，以往二十来年，这些人都在闯字大旗下边，出生人死，立过功劳，纵然没有立过功，也吃了不少苦。今日就让他们走吧。还有那些妇女老弱，留下白白地死在九莲坪寨中，对我们也没有好处，何必呢？让他们都走吧。你今日心也太窄了，几乎ๆ出了大乱ກ子。”
李来亨说：“奶奶说得很是。孙子今日一时忍耐不住，几乎ๆ互相残杀。”
高夫人说：“你知道就是了。你走吧，我同你忠婶娘也要赶快休息，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上午巳时不到，清方的劝降使者果然来了。一个ฐ是高夫人的本家侄儿高守义，现任辰常道总兵，这次也是前来围攻茅庐山的一个重要将领ๆ；另一个是李国英手下的文官，候补道衔，姓陈。他们只带了二十名亲随。
当他们进人九莲坪寨中ณ时，从寨门到เ寨内站了很多兵将，十分威武。李来亨坐在他的国公座上，没有出来迎接，由他的中军总兵带着使者进去见他。这使两名使者心中略为感到屈辱，觉得自己是堂堂大清朝的官员，而李来亨已经走到เ穷途末路，居然还这样傲慢。可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施和之后，李来亨让他们坐下，说道：
“今日我李某困在九莲坪一带，只能同胡人决一死战。我自己้决不投降，你们二位不必开口。我部下有愿意出降的，我不阻止。至于有多少人愿意出降，什么เ时候出寨到你们胡兵营中，以后应该怎么办，我手下人会同你们详谈，订出妥当办法。我的事忙，恕不相陪了。”
他拱拱手，站起来走了出去。随即有一位武将将两位使者带到เ别处，同李来亨指定的将军谈判。原来他们以为ฦ整个ฐ九莲坪的人马都会出降，没有想到愿意投降的人并不很多，都是一些不怎么能够打仗的，或手下已经没有什么เ兵的将领。不过这也很好，既然有一部分人愿意出降，就可以减少九莲坪守寨的力量，也可以奏报朝廷。对于李来亨这边所提出的条件，使者都答应了，即：不许杀戮投降的人；不许劫掠他们随身带走的财物；不许欺侮妇女。他们认为这都很容易办到。只是他们还不能最后做主，还需要回去禀报上边，才能算是定局。现在他们初步商定，出降的人于明日下午申时正出去，前边有一人手执小白旗。清军方แ面派人在路上照料é。
商定之ใ后，他们又一起来见李来亨。李来亨问道：“都谈妥了吗？”
手下将领说：“启禀国公爷，一切都谈妥了。”
高守义接着说：“所提各款，都容易办到。只是我们不能最后做主，需要回去禀明主ว帅，黄昏以前再派人来传话。还有令堂大人，原是我的堂姐，她老人家出去之后，我一定尽心照料é，活着养老，死后送终，请你放心。”
李来亨到这时候才掩饰不住他的感情，拱手说：“拜托了，拜托了，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没有在闯字旗下呆过，只是近几年我才从家乡把她接来此地。她从来不问军国大事，只会做一个慈母，如今年岁已高，身体也不好，倘若你念在至亲分上，代我养老送终，我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忘了你的好心。”说罢又作了一揖，再说了一遍，“拜托，拜托！”
高守义又说道：“请你放心。还有贞义แ夫人，我的姑母，如今也在这里，可否容许我拜见拜见？”
李来亨说：“她住在山上，不在九莲坪寨中ณ，恐怕不能相见了。”
高守义说：“倘若她肯出去，我可以担保，决不使她受害，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