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邵晴的叙述，张金贵一脸无辜。情形和上次一样，一个身着短衣脚，张金贵领李大龙进了电梯。
一个小时，李大龙眼睛湿了，溜进了某个房间。除了环手站，此时李大龙已没了头一次来时的犹豫和胆怯。张金贵没领李大龙上26楼。在12层按摩区，俩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楼道里，换上一次性浴衣，李大龙略显紧张。紧张归紧张，整个楼道在音乐的烘托下，安祥清静，
见邵。睡着了一般，李大龙就打趣道：我嘛，抢银行没胆，打牌怕输钱，手头工作没完，上网聊天打字太慢，喝酒最先被灌翻。你说我还能干啥？
唐奎说，我已经和你们总编通了气，只要报社不设限，不封顶，多少我都敢搞定。坐在唐奎身边的女人干咳了一声，提醒唐奎话多了。唐奎笑了笑说，大龙又不是外人，怕啥。李大龙反倒不好意思，笑了。唐奎继续说，大龙你要不嫌弃，咱俩合伙干。不用你投资，你只负责广告编。年薪五万！
之所以专门指示，是因为其它各部门带副字的小头头并未享此待遇。
李大龙本来就激动，心里扑通扑通，被总编一表扬，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平时他和总编的交流仅限于总编坐在那儿指示，他立在桌前领受，时间很少能过三五分钟。那对皮沙，他印象中屁股从来就没沾过。今天也一样，一进到总编办公室，李大龙就局促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下意识掐自己的大腿，努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不是有4o万了，一定要神情自若，不温不火，这才和4o万相衬。但李大龙表现出的不知所措，一如既往般狼狈。李大龙甚至能想像出自己在总编面前憋红了脸，点头哈腰诚惶诚恐奴颜婢膝的样子。
太瘦！
今天和往常一样，冰锅冷灶。堆在厨房一角的黄瓜、大葱、辣椒、土豆、豆角、西红柿还是上周李大龙在市买的。包装也没拆，有的已经蔫。刘玉娟是个不爱下厨的女人。为了省事，女儿中午在学校辅导部休息和吃午饭，李大龙则在单位的食堂胡乱对付。晚上只要是李大龙接女儿，就会领她到那个类似肯德基的快餐店里要份鸡柳汉堡，再来份小薯条和加冰的大可乐，女儿就心满意足了。在女儿大快朵颐时，李大龙会到快餐店对面的兰州拉面馆来一大碗牛肉拉面，加上几滴老陈醋。父女俩很快会一前一后满意而归。有的时候，女儿在摩托车后抱着李大龙的腰问：爸爸，你怎么不吃汉堡？李大龙说，垃圾食品，不爱吃。
透过车窗，从吉平县中心街道极目望去，绵延的中条山脉尽收眼底。虽然节气已是初夏，但和谷城相比，这儿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热气。微风袭来，非常惬意。
张金贵说，大龙你多蒸一蒸，待会休息室见。把李大龙撇在桑那房，手里缠条毛巾走了。
这事李大龙还真不清楚。做报纸时间长了，小样一初签，他很少再认真看。报社的编辑记者都这德性。大家私底下称这是职业惰性，审美疲劳。
李大龙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到广告部干什么？
唐奎急了：瞧瞧瞧，大龙你酸不酸。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过来负责内务管理和编，然后我把公司业务员派几个过来，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全过来。你年薪五万，张总那笔业务提成照旧，企业形象专题广告只要你过手写，照样给你提百分之五。这样算下来，你一年少说也能挣个二十多万吧。
二十万！唐奎这么一算，真把李大龙吓了一跳。按他现在的工资计算，基本工资、岗位津贴、职务补贴、防尘费、防暑费、防寒费，加上元旦、春节、五一、十一的福利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奖金，再把稿费、记者节奖金以及来历不明的红包统统折合到一块，一年实际到手的现金最多不过两万五六。这还不算每月要扣的住房公积金、医疗保险和个人所得税。二十万，差不多要让李大龙踏踏实实干上十年！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再干十年就该四十多了。
唐奎说，大龙你想，只要干上一年，路趟开了，咱们就能干上两年三年甚至我调到你们报社来都有可能。人要敢想，想都不敢想，哪有魄力去做。
是，如果真能干上两三年，如果不出意外，如果一切顺利，如果加上报社照的工资和福利，就会有四五十万的收入。这在以前，李大龙确实想都不敢想。李大龙问唐奎：竞标你有把握吗？李大龙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颤。
唐奎说，这你放心。如果你同意，承包的事情定下来后，咱们马上写合同。合同一签，你前脚踏进广告部，后脚我马上奉上五万年薪！
密谋的前景被无限放大，唐奎开心地笑了，放肆的表情毫不掺假。唐奎说，我是打心眼里高兴，能和你这样的文化人合作，没有干不成干不好的事！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张总那边的业务你必须再靠实，千万别让邵晴把咱唬了。按合同办事，签的是提前支付广告费就必须提前支付。邵晴我了解，拖到最后，留个大尾巴。一掐，全装她兜里了。
唐奎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邀请李大龙去夜市吃烧烤。要了一条羊鞭、一副猪腰和一对羊蛋。唐奎端祥着手中的鹿鞭酒，说，这转眼就三十大几的人了，再不懂得照顾自己，就得进修理厂，就得大修。要是再换个零件，好日子就到头喽。
见唐奎高兴，话稠。李大龙就借着酒兴问他那个女朋友的事。唐奎也不回避，告诉李大龙，自己正和老婆闹离婚呢，夫妻关系几年前就名存实亡了，不过手续一直拖着没办。现在的女朋友是他公司的一个属下。因为那头没离，这头自然也不可能办结婚手续。女儿现在跟着老婆。女朋友已怀孕五六个月了，做B可能是个男孩。
刘玉娟正辅导女儿练琴。见李大龙回来，瞄了一眼，没理会，照女儿的后腰捅了一下，喝斥道：跟你说多少遍了，直起腰！别跟虾米似的。一坐下不是拉屎就是喝水，净磨蹭时间。把舒曼《快乐的农夫》再来一遍。
女儿泄般把手砸下去，钢琴出巨大的轰鸣。
等女儿睡了，刘玉娟敷着面膜进来，在李大龙床头坐下，说，问你个事。
李大龙放下手中的杂志，看着她。
刘玉娟说，这段时间常回来这么晚，很忙吗？
李大龙说，年终了，报社事多。行任务也下来了，动不动就得往县里跑。
刘玉娟说，以前不也常下县吗，怎么没见你在外头住过？
李大龙说，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干坏事？
那可说不定，谁干了坏事会承认呀。刘玉娟开始揭面膜，腔调怪怪的。
李大龙心虚了，装作无辜地放下书，凑过去，要帮刘玉娟揭脸上的面膜。刘玉娟拨开他的手，说，去去去，没干就好。我看唐奎和张金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跟着他们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可饶不了你。
是吗？李大龙笑嘻嘻地凑过去，坚持要帮她抹去脸上的残留物。
刘玉娟手伸过来，找着李大龙的裤裆，握在手里，说，真的，你要学坏，我可饶不了你。
刘玉娟的眼神半是温柔半是威胁，夹杂着稍纵即逝的寒气。李大龙了解妻子，并不认为她在开玩笑。越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越有可能埋下伏笔。如果这种时候想打消妻子的顾虑和疑心，恰如其分的动手动脚即可化险为夷。
李大龙端起刘玉娟的脸，讨好地说，要是有女人能像我老婆这么懂事贤惠，既爱红妆又爱武装，说不定我会动心呢。这时，李大龙却在心里把妻子和其他女人暗暗作着比较。先是滑过邵晴的样子，接着是李雪樱，接着是小妮……呸呸呸！李大龙突然觉得自己很小人很无耻，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很长时间以来，每次面对妻子，他都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崩溃。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特别是邵晴、小妮，甚至在和妻子做爱时意念都在强迫自己作比较。冥冥中他甚至希望自己丑陋的想法能早点被妻子看穿。遗憾的是，每一次盘问或声东击西过后，刘玉娟都对李大龙的鬼话深信不疑。
这次也不例外。刘玉娟偎过来，拉过李大龙的手臂枕着睡下，皮肤温热，踏实。隔着睡裤，刘玉娟的手在李大龙的裆部来回拔拉，说，我姨夫说了，你上正科的事快定了。过了元旦，最迟年前年后就能宣布，已报到市里了。
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精神一兴奋，身体的其它器官则会随时处于待命状态。主人一声召呼，几乎不用预热，就能狂暴出击。李大龙把玉娟埋在身下，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对她的感激。这次李大龙没有走神。他专注于对刘玉娟的一次次冲击。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对妻子充满了爱怜……
半个小时后，刘玉娟恋恋不舍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了。此时，李大龙却睡意全无，头脑愈加清醒。他反复揣想着妻子的话，提正科的事报到了市里，这就等于报社这一关已经过了，基本上不会再有大的变化了。这意味着农村部主任很快就非自己莫属了。现在，问题麻烦就麻烦在这儿。从这几年的惯例来看，报社中层干部中正职借调到广告部的先例几乎没有，只有部门副职才会舍得牺牲政治前途去广告部淘金。一有机会升迁，哪个不是猴急猴急地洗脚上岸。如果自己提出去广告部，正科的事会不会黄？如果领导不同意，自己有资格有勇气去争取吗？万一谈崩，自己有魄力舍弃等了多年的部主任位置吗？十几万几十万和部主任和正科孰轻孰重？现在看来，维持现状是最好不过的了。如果能在副职的位置上借调到广告部，社里无非再宣布一个副主任暂时到农村部顶缺而已，要是让一个正职去广告部，让副职把日常工作扛起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恐怕也没人会答应。报社这种文化人扎堆的地方，最他妈爱嚼舌头，爱告黑状……
李大龙夜不能寐，天快亮时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除了几个年轻编辑，单位这几天很少有人坐班，都下去跑行了。办公室里，小李正拿着红笔在来稿上大删大改。他习惯先把作者的稿子用红笔涂个面目全非，再重抄或重写。他的经验是：不怕基层来稿写得长。嫌长，找句号往下删；还长，拣段落再删。如果版面不够，干脆导语得了。现在谁还有耐心看那些裹脚布文章。难能可贵的是，小李对涉及县处级领导干部的消息、通迅从来都只字不动的。他说，这叫讲政治。
小李说，李主任，两件事向你汇报。一是吉平县委办打来电话，说他们县宣传部张部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明天要来报社谈派出所铐人的事。另外，总编刚才找你，问你哪去了。我说可能下县里去了。我打你手机，你关机。
李大龙掏出手机，赶紧打开，转身往总编办公室走去。
总编问：这几天行的事跑得怎样？李大龙说问题不大，正一家家落实呢。总编点点头，说要抓紧。社里派下的任务不能打折扣，只能额完成，不能拖后腿。李大龙说绝对没问题。再压一千份也能完成。总编笑笑：不是压，要主动。没有行哪来的社会影响？党报不但要讲政治讲大局讲社会效应，也要讲经济效益嘛。李大龙谦虚地冲领导笑笑。总编接着说，找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行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好了，你忙去吧。
李大龙倒退几步，告辞。正要伸手拉门，被总编叫住：嗯，那谁啊，大龙，你等等。李大龙赶紧趋前几步，总编呷了一口浓茶，不紧不慢说，前几天社里把中层干部的名单报到了市里。我个人认为呢，你是农村部主任的合适人选。工作该抓就抓起来，特别是行工作。好了，你去吧。
英明的总编伟大的总编啊！回到办公室，李大龙端坐在桌前，心生无限感慨。虽然并不是第一时间得知这个好消息，但妻子说出来和总编说出来却是截然两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