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娟挑了一块鱼，把鱼块拨进嘴里，李大龙心里一热，
李大龙点点头：嗯。问，埋头道，好。口气不容商量。她很少在李大龙面前称呼“咱妈”，多称“大，有外人时。
真是的。冬泳，唐奎竖了竖衣领。这不自找罪受嘛，嘴里嘟哝着，径直往游泳池走去。
办公室人员66续续离去。李大龙坐在用毛玻璃隔出的办公室里浏览手中的广告设计小样。原来的人马撤走后，李大龙把广告部三百平米的大厅隔成主任办公室、业务洽谈厅、广告制作厅和员工休息厅。李大龙和唐奎共用的主任办公室相对隐蔽点。唐奎大部分时间在忙公司的业务，每天坐很小一会就会被电话勾走。“忙啊!”唐奎常常会出这样的感慨。短短几天，李大龙也有了相同的感受。以前在农村部的工作主要是组稿，编稿，偶尔下去采访，也是现成的材料等着，无非吃吃喝喝，回来添横加竖，稍加润色签而已。现在，业务洽谈、合同签定、督促回款、设计策划、文字把关，几乎事事都要李大龙操心。也没了上班概念，饿了，李大龙会到门口的小饭店扒拉碗面，然后急急跑回办公室接着忙手头的事。只要心里想事，就没个完。
李大龙差点失声喊出她的名字。急欲起身打招呼，却被安全带死死捆住。等他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邵晴已在空姐的引领下在他前方相隔六七排的座位外侧坐定。李大龙压着嗓子喊：邵晴，邵晴。邵晴没有回头。几位游客听见喊声，回过头，眉来眼去冲李大龙傻笑。头上扣着印有旅行社字样的大红色帽子，样子十分滑稽。李大龙抱歉地冲他们点点头，继续喊：邵晴，邵晴！谢天谢地，邵晴身后的一位老人总算回过头，拿目光询问李大龙。李大龙示意就是他前面的那位。老者心领神会，顺势拍了拍邵晴的肩膀。
李大龙把广告经营方案用a4纸打印得整整齐齐。有分析，有心得，有观点。李大龙在方案中提出：一要抓大不放小，既要抱西瓜又要捡芝麻。大，就是大广告客户，对大客户要派业务骨干紧盯，优惠政策要向大客户倾斜，如空版时赠版，提成和回扣适当加大，宣传报道上支持等等。抓小，就是不能小看和放过那些做不起广告的小户。建议在原有业务人员的基础上，组织新招聘的业务员和公司调过来的老业务员，每天拉网式跑市场，进门店，在培育展小广告上下功夫，争取每周出一块分类广告专版。二是重新培育广告市场。从广告部这些年的经营来看，过去那种靠人情关系拉广告的手段越来越弱化，要靠策划开广告，靠服务培育广告，靠广告吸引广告。应通过各种形式培训业务员，提高业务员的策划和服务水平，变被动等客为主动上门，变定点开为广泛培育，通过积极开拓广告资源，与客户建立新型关系。三是利用商家间的竞争实行广告带动策略。应利用通迅业、餐饮业、医疗业、保健品业的竞争，先鼓动说服本行业有实力的龙头企业在报纸上做广告，然后再组织其他商家跟随效仿，最后形成商家争相做广告的局面。四是立足谷城开外埠。谷城本地广告资源毕竟有限，外埠广告在谷城应该大有市场。因为谷城这几年正在兴建东西两个开区，谷城机场也将于年底试飞，所以应使外埠广告业务成为新的实际增长点。五是挥党报优势，以活动促形象开专版。比如利用编辑记者的资源优势，在“两会”和各种节日活动期间，策划和组织系列形象专版宣传，这样既能杜绝编辑记者搞小动作，私挖滥采，又能在双方都获利的前提下达成默契……
这是一套二居室，六十来平方。有点简陋。红白相间的地板砖，老式布面沙，漆皮脱落的茶几，空荡荡的组合电视柜，看上去是原来住户的家具，连摆设的位置应该都没动。靠近厨房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张2mx2m的水果装饰画，下方一张圆形餐桌上扣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瓷碗，几双筷子整齐地摆放着。邵晴父母人略显不适，局促地挤在沙一角，任由李大龙四处打量。
有人带头鼓掌。广告部主任颔向大家致意，神态谦虚，目光坚定，夹杂着几份讨好众人的意思。从现场情况看，报社这边，掌声最热烈的不外乎平时往广告部跑得最勤、和广告部勾连最密切、业务往来最频繁的几位部主任。经济部主任的拍手动作明显不连贯不主动，他是平时在广告性质、业务分流问题上和广告部主任争得最凶，被广告部告黑状次数最多的部门主任。临战一刻，不管是信心百倍志在必得的老总，还是意在搅局的主，皆以无比热烈的掌声在掩饰内心的激动和不安。唐奎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捕捉总编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正眼看坐在对面的李大龙一眼，形同路人。这让李大龙暗暗坚定了对唐奎的信心。笑到最后的人，往往是那些事前最平静最不显山露水的人。
一根烟功夫，唐奎风风火火赶到了。问李大龙：跟你说的事考虑得咋样？李大龙说，什么事？李大龙没装，他确实不知道唐奎说的是什么事。
吉平县公安局局长不在。李大龙直接找到政委，向他出示了记者证，并说明来意。政委很惊讶，说不知道这回事啊，怎么没人向我汇报？当着李大龙和邵晴的面，政委立即打电话到办公室，责问道：原河乡派出所铐人的事知道吗？电话那头可能说知道。政委大怒：知道怎么不汇报？马上把材料拿来，让张副局长也来！日报记者要采访这事。很快，两名警察一前一后进来。政委介绍李大龙说，这是日报的李记者。两名警察一一上前握了握李大龙和邵晴的手。他们把邵晴也当成了同来的记者。政委没听汇报，直接要过警察手中的材料详细看了看，神色凝重，问：查清了吗？一警察说查过了，是几个联防队员干的。政委勃然大怒：查个屁，净他妈给我惹事！先把这俩铐人的给我停了，让他们所长来！马上！像是余怒未消，把手中的材料往桌上一摔，说，张副局长你牵头再查，查清，要向局党委汇报！李大龙能看出政委不是在敷衍。如果是推诿、扯皮或当着记者的面表演，他犯不着大动肝火，至多表表态，说两句场面上的话，也没什么不正常。公安队伍中此类违纪违法办案的事情太多了。不幸的是，这次偏偏降临到邵国胜的头上。
李大龙还在漫无边际地乱想，小姐的手已转移到他的脚心下揉搓。
李大龙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跟在邵晴身，后走过长长的地毯，进了电梯。俩人一南一北依墙而立，李大龙有意避开和邵晴对视，尽量往头顶看。目光偶尔相逢，邵晴若即若离，李大龙则像老者一样，颔微笑。走出明日大厦，李大龙感觉脊背已经湿透。微风挟裹着团团热气扑面而来。李大龙长吁了一口气。
李大龙问：如果他不投这6o万，你会承包吗？
——有点事要办，能缓缓吗？报社李。
总编摆摆手：不不不。这不合适，没法上账嘛。先留下，就留你们农村部。除了便于个人广告提成，年底也可以考虑你们部门的福利嘛。毕竟是要靠你们农村部，靠你，来操作这件事。再说了，这也符合广告部门的提成政策嘛。
李雪樱！
刘玉娟贴着面膜进来，样子十分吓人。撩起李大龙的毛巾被边往里拱边说，跟你说件事。李大龙说，说就说呗，别动手动脚。刘玉娟把脸凑过来，说，你摸摸我脸光不光？先用蜂蜜敷一敷，再贴上玉兰油面膜，快一礼拜了，我觉得光多了。你舔一下嘛。
这是十亩大的一个六七年生富士苹果园。七月份，本该枝繁叶茂青果累累，可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一棵棵果树枝枯叶黄，到了膨大期的果儿正一个个脱水蔫缩。俯下身从行间看，蔫的青果已密密麻麻落了一地。地头有十数棵果树已被邵国胜从主干中部刨开或锯断。从白花花的树茬和横截面看，木质部已完全变黑。如果说常规的药害、病害或天灾人祸通过后期努力尚能挽回一点损失的话，这个苹果园实际上已经无可救药，彻底毁了。只有一条路，刨树。依李大龙的经验判断，刚刚进入盛果期的十亩富士苹果园，按时下的果市行情，当年损失应该在五万元左右。加上前几年培植和今后数年的盛果期收入，损失可能达到二十万元，甚至更多。这个数字对一个纯粹指望农业收入的果农来说，几乎不可想像，简直是灾难！
大龙，这样你都能起来？张金贵头俯过来，指着李大龙的下体说。
张金贵瞪了李大龙一眼。
唐奎满不在乎，说，管它呢。她死活不离婚，啥条件都不答应。今年过年，连女儿也不让我见。这事真要让她知道了，还不把这孩子掐死。
张金贵说，没办利落就别生嘛。这下好了，坐月子谁照顾？
唐奎说，大不了在医院里多住几天，完了雇个保姆。
三个男人都点着了烟，一个个看上去忧心忡忡。医院的小护士在几个人面前过来过去，没人知道他们是在为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愁。
李雪樱抱着奶饱的孩子，在房间轻轻走动着，嘴里不停地小声哼着。和躺在床上表情复杂的产妇比起来，她反而更像孩子的妈妈。
回到房间的李大龙故意问李雪樱：听说你到金祥公司了？
李雪樱没有回答，笑。张金贵在边上骂道：狗鼻子。谁告诉你的？这么快就知道了。公司缺人手，请谁不是请。再说她们农业局整个一清水衙门。
市里开销这么大，一月八百块钱的工资哪够花呢。李雪樱俯视着怀中的包裹，逗着小肉团说，是吧？阿姨是给人家打工，你小哥哥上学要花好多钱呢。瞧这小脸，长大肯定是个小帅哥，比你爸漂亮多了。
“你爸”这俩字触动了唐奎。他笨手笨脚地从李雪樱臂弯里接过孩子，左右端祥了一番，眉开眼笑，说，小样，这么丑还敢和老爸比。长得像你妈就好喽。
床上产妇闻声道：要像就像她李姨那么漂亮，像他张叔那么有钱，像他李叔那么有才。
真会说话。一屋人都很开心。
走时，张金贵拾起搭在产妇床头的围巾，李雪樱很自然地接在手中。上车时，张金贵替李雪樱拉开车门，伸手要扶她上车，被李雪樱轻轻拨开。这些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李大龙和唐奎的眼睛。唐奎聪明，低头踏雪，不停地左右换脚，装作没看见。李大龙没眼色，定定地立在那儿，目送张金贵倒车。
张金贵掉了车头，起步时，滑下车窗，问：邵晴该回来了吧？过了十五要上班的。
李大龙扭头看身边的唐奎。唐奎像是压根儿没听到张金贵在说什么，冲张金贵摆摆手：路滑，慢点开。
宝马车平稳起步，缓缓驶离。留下了长长一道车辙。
邵晴去哪儿了？唐奎陪李大龙站在雪地里等出租，问。
河南。
干吗去了？唐奎显然认为李大龙清楚。
李大龙如实相告：找她姐去了。
她姐？
她姐姐离了两次婚，后来嫁到了河南平顶山。
唐奎摇摇头，没再问下去。
送李大龙上车时，唐奎冷不丁冒出一句：大龙，还是离她远点吧。
冬日的阳光映在厚厚的积雪上，分外刺眼。
正月里，乍暖还寒，谷城的雪一直没来得及融化。
李大龙每天按时坐公交车或打的到报社上班，躲在办公室里改广告小样。这些广告大都是年前定好的，很早就设计出来了。有的客户拿来时干脆就是胶片。日期、版位标注得很明确。李大龙偶尔拣出错字白字，也没法儿动。反正客户已签了字，付了款，就随它了。如果广告紧急加版，李大龙就得到编辑部跟值班的编委商量着撤换稿子。业务员和制作部的几个小姑娘也乐得清闲，天天泡在网上聊天。
广告部平静而有序。节日期间来视察的总编对此大加赞赏，说广告部新年有了新气象，不但业务量充足，广告设计新颖，而且值班到位一丝不苟，给其它部门作出了榜样。要提倡，要表扬！得到总编表扬之后，广告部更不敢离人了。年轻人事多，说走就走，李大龙只好独自坚守岗位。元宵节跟着就到了，过年的气氛再次浓烈起来。李大龙干脆给大伙放了三天假，天天一个人在办公室守着。想走，又怕有客户突然上门。忙完手头的事，就独处一室，无聊而寂寞。
邵晴年前走后，一直没再联系过。
李大龙几次写好了短信，临出时，又心烦意乱地删掉了。邵晴千里寻姐，携父母同行，而且从电视上看，平顶山也是一个长长的雪季。这种情况下，电话里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想想，李大龙人就平静了。知道心里有份期待，就由着它了，也不那么心急火燎了。好几次听到短信铃响，心怦怦直跳。不敢看，捂一捂，打开了，却是朋友来的祝福。有一些俏皮的短信看了，让人哑然失笑。拐弯抹脚，透着黑色幽默，沾点儿黄。笑过之后，李大龙心里怅然若失。
正月十四的晚上，回家途中，李大龙终于收到邵晴的短信：“祝新年快乐！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