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晴扑上来，哪天我嫁人了，我不会缠着你：这算不算假，大龙……你放心，咬着他的脖子。从身后死死揽，
郭梓兴嫂子当然就？李大龙嬉。罚款。取缔。
唐奎实话实说，她到法院起诉我了。
李大龙问：人家问你呢？你会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
没收，不依不饶。
刘玉娟挑了一块鱼，放到李大龙面前的盘子里，很仔细地把暴露在外的鱼，问：家里都好吧？把鱼块拨进嘴里，李大龙心里一热，埋头道：好。都好着呢。妈问你怎么没回来，我说你值班。
家里透着的浓浓亲情让李大龙很温暖。弟弟和弟媳眼不带眨，盯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瓜子皮嗑得满地都是……看着灯下母亲忙碌的身影，李大龙渐渐想远了，眼眶开始一点点潮。那隐隐约约的记忆，那飘摇不定的往事，涨潮般从遥远的地方朝他涌来……李大龙仿佛正偎在母亲的怀里，听她哼着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小曲；听她讲那个爱撒谎的放羊孩子的故事；任她手把手儿教儿子一笔一划地写“李大龙”三个字。火红的灯芯叭的一声爆了，“龙”字的尾巴长长地飘了起来，母亲和李大龙会心地笑了。煤油灯下，母亲身上的清香温馨地弥漫在李大龙的周围。少年时的李大龙闻到了家乡小巷里被雨点砸起的亲切的土腥味，他看到了被亮晶晶的薄霜包裹着的麦苗儿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他听到了清晨草尖上挑着的露珠落地时的兴奋的噗噗声，成群的牛羊恣肆地朝他扑来，却在他身边迂回而过，卷一路轻尘撒欢而去……在李大龙的印象中，母亲是个不知道累的人，从八十年代初开始，家里的十几亩小麦、棉花，全靠母亲一人操持。父亲在镇中学教书，只有星期天或假期才能帮上忙。摇耧播种，沤肥浇地，一直到收割采摘都是母亲的事。母亲常常是大清早摸黑出门，月朗星稀了仍地里忙活。累了，饿了，就地坐下或找个旮旯靠一小会，啃口干馍，灌口凉水，再接着干。丰收了，家里到处堆满了麦子，碾麦场要腾给李家好几天才能把麦子晾晒上一遍；到粮站粜麦，得请生产队好几个小伙子帮忙。秋天的晚上，高出炕沿一大截的棉朵堆里，粉红的棉虫爬的满墙都是……李大龙常常想，如果没有这么勤快的母亲，他要想读完中学、大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上大学后，李大龙转了户口，地被村里收了；弟弟结婚后也和母亲分家另过了。虽然母亲和退休回家的父亲照旧种着几亩葡萄，但光景却不见得比以前好。母亲说，地乏了，人困了，心累了，不想再折腾了……记得学生时代每次出门，母亲总会跟在李大龙身后不厌其烦地叮嘱：走路要靠边走，问路时嘴要勤点，钱要装好，别和人打架，晚上睡觉被子要盖严实。好像李大龙永远长不大，永远是个孩子似的。而李大龙每次都会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这时，身后的母亲就会对父亲说，瞧你儿子，我说啥他都不耐烦。我要不是他妈我才不管他呢。真让人操心死了……
刘玉娟说，有你弟弟照顾你妈，咱就不回去了。口气不容商量。她很少在李大龙面前称呼“咱妈”，有外人时，多称“大龙他妈”。
唐奎不动声色，马屁拍得浑然天成。
办公室人员66续续离去。李大龙坐在用毛玻璃隔出的办公室里浏览手中的广告设计小样。原来的人马撤走后，李大龙把广告部三百平米的大厅隔成主任办公室、业务洽谈厅、广告制作厅和员工休息厅。李大龙和唐奎共用的主任办公室相对隐蔽点。唐奎大部分时间在忙公司的业务，每天坐很小一会就会被电话勾走。“忙啊!”唐奎常常会出这样的感慨。短短几天，李大龙也有了相同的感受。以前在农村部的工作主要是组稿，编稿，偶尔下去采访，也是现成的材料等着，无非吃吃喝喝，回来添横加竖，稍加润色签而已。现在，业务洽谈、合同签定、督促回款、设计策划、文字把关，几乎事事都要李大龙操心。也没了上班概念，饿了，李大龙会到门口的小饭店扒拉碗面，然后急急跑回办公室接着忙手头的事。只要心里想事，就没个完。
邵晴告诉李大龙，张总和公司的几个同事坐下午的航班，估计已经到了昆明，晚上有几个重要的客户要见。你呢，能呆几天？邵晴问李大龙。李大龙说，转转，看一看，会散了就回。邵晴说，我要去西双版纳，我想去看看那儿的蝴蝶和植物。邵晴边说边脱了风衣。上身是一件袖口垂及手背的高领毛衣，式样很怪，显得很休闲。邵晴捋了捋风衣，顺势放在腿上，重新扣好安全带。
李大龙把广告经营方案用a4纸打印得整整齐齐。有分析，有心得，有观点。李大龙在方案中提出：一要抓大不放小，既要抱西瓜又要捡芝麻。大，就是大广告客户，对大客户要派业务骨干紧盯，优惠政策要向大客户倾斜，如空版时赠版，提成和回扣适当加大，宣传报道上支持等等。抓小，就是不能小看和放过那些做不起广告的小户。建议在原有业务人员的基础上，组织新招聘的业务员和公司调过来的老业务员，每天拉网式跑市场，进门店，在培育展小广告上下功夫，争取每周出一块分类广告专版。二是重新培育广告市场。从广告部这些年的经营来看，过去那种靠人情关系拉广告的手段越来越弱化，要靠策划开广告，靠服务培育广告，靠广告吸引广告。应通过各种形式培训业务员，提高业务员的策划和服务水平，变被动等客为主动上门，变定点开为广泛培育，通过积极开拓广告资源，与客户建立新型关系。三是利用商家间的竞争实行广告带动策略。应利用通迅业、餐饮业、医疗业、保健品业的竞争，先鼓动说服本行业有实力的龙头企业在报纸上做广告，然后再组织其他商家跟随效仿，最后形成商家争相做广告的局面。四是立足谷城开外埠。谷城本地广告资源毕竟有限，外埠广告在谷城应该大有市场。因为谷城这几年正在兴建东西两个开区，谷城机场也将于年底试飞，所以应使外埠广告业务成为新的实际增长点。五是挥党报优势，以活动促形象开专版。比如利用编辑记者的资源优势，在“两会”和各种节日活动期间，策划和组织系列形象专版宣传，这样既能杜绝编辑记者搞小动作，私挖滥采，又能在双方都获利的前提下达成默契……
李大龙安慰说，年纪大了，住城里也方便。
有人带头鼓掌。广告部主任颔向大家致意，神态谦虚，目光坚定，夹杂着几份讨好众人的意思。从现场情况看，报社这边，掌声最热烈的不外乎平时往广告部跑得最勤、和广告部勾连最密切、业务往来最频繁的几位部主任。经济部主任的拍手动作明显不连贯不主动，他是平时在广告性质、业务分流问题上和广告部主任争得最凶，被广告部告黑状次数最多的部门主任。临战一刻，不管是信心百倍志在必得的老总，还是意在搅局的主，皆以无比热烈的掌声在掩饰内心的激动和不安。唐奎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捕捉总编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正眼看坐在对面的李大龙一眼，形同路人。这让李大龙暗暗坚定了对唐奎的信心。笑到最后的人，往往是那些事前最平静最不显山露水的人。
二十万！唐奎这么一算，真把李大龙吓了一跳。按他现在的工资计算，基本工资、岗位津贴、职务补贴、防尘费、防暑费、防寒费，加上元旦、春节、五一、十一的福利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奖金，再把稿费、记者节奖金以及来历不明的红包统统折合到一块，一年实际到手的现金最多不过两万五六。这还不算每月要扣的住房公积金、医疗保险和个人所得税。二十万，差不多要让李大龙踏踏实实干上十年！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再干十年就该四十多了。
吉平县公安局局长不在。李大龙直接找到政委，向他出示了记者证，并说明来意。政委很惊讶，说不知道这回事啊，怎么没人向我汇报？当着李大龙和邵晴的面，政委立即打电话到办公室，责问道：原河乡派出所铐人的事知道吗？电话那头可能说知道。政委大怒：知道怎么不汇报？马上把材料拿来，让张副局长也来！日报记者要采访这事。很快，两名警察一前一后进来。政委介绍李大龙说，这是日报的李记者。两名警察一一上前握了握李大龙和邵晴的手。他们把邵晴也当成了同来的记者。政委没听汇报，直接要过警察手中的材料详细看了看，神色凝重，问：查清了吗？一警察说查过了，是几个联防队员干的。政委勃然大怒：查个屁，净他妈给我惹事！先把这俩铐人的给我停了，让他们所长来！马上！像是余怒未消，把手中的材料往桌上一摔，说，张副局长你牵头再查，查清，要向局党委汇报！李大龙能看出政委不是在敷衍。如果是推诿、扯皮或当着记者的面表演，他犯不着大动肝火，至多表表态，说两句场面上的话，也没什么不正常。公安队伍中此类违纪违法办案的事情太多了。不幸的是，这次偏偏降临到邵国胜的头上。
“想想。穿着裙子。”
李大龙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跟在邵晴身，后走过长长的地毯，进了电梯。俩人一南一北依墙而立，李大龙有意避开和邵晴对视，尽量往头顶看。目光偶尔相逢，邵晴若即若离，李大龙则像老者一样，颔微笑。走出明日大厦，李大龙感觉脊背已经湿透。微风挟裹着团团热气扑面而来。李大龙长吁了一口气。
李大龙说，报社到时候会布竞标公告，你有把握吗？
——有点事要办，能缓缓吗？报社李。
告辞时，总编破例握了握李大龙的手，破例送他。在破例替李大龙拉开门之前，总编含含糊糊地说，大龙，年底报社中层干部要适当调整一下，你还是要争取的嘛。
李雪樱！
李大龙大致听明白了，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县里我也不认识什么领导。无非人家陪吃过几顿饭而已。
这是十亩大的一个六七年生富士苹果园。七月份，本该枝繁叶茂青果累累，可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一棵棵果树枝枯叶黄，到了膨大期的果儿正一个个脱水蔫缩。俯下身从行间看，蔫的青果已密密麻麻落了一地。地头有十数棵果树已被邵国胜从主干中部刨开或锯断。从白花花的树茬和横截面看，木质部已完全变黑。如果说常规的药害、病害或天灾人祸通过后期努力尚能挽回一点损失的话，这个苹果园实际上已经无可救药，彻底毁了。只有一条路，刨树。依李大龙的经验判断，刚刚进入盛果期的十亩富士苹果园，按时下的果市行情，当年损失应该在五万元左右。加上前几年培植和今后数年的盛果期收入，损失可能达到二十万元，甚至更多。这个数字对一个纯粹指望农业收入的果农来说，几乎不可想像，简直是灾难！
在贵宾休息室，李大龙猛咂了几口烟，让自己慢慢平息下来。抬手看了看烟把儿，中华，觉得有点可惜，又嘬了两口，才在茶几上摁了。张金贵平静地躺在对面的沙上，笑吟吟地看着李大龙。经过刚才一泡一蒸一搓，五粮液大概也蒸差不多了，张金贵此时面色红润，精气神全有了。喝点茶吧，大龙。不等李大龙搭话，张金贵扭头对门口的男服务生示意：两杯龙井。
李大龙面红耳赤，急急挡住，飞快地离开床，在沙上坐定。“等等。”他示意女孩坐在床上别动。
“你要觉得不行，给您换一个？”女孩子可能误会了李大龙的举动，把裙子往下抻了抻，不再说话，在那儿端坐着。
“聊会，先聊会。”李大龙摆摆手，听得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女孩说：“老板别耽误时间。”从手包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抬手看了看表，“总台要计时的，过十分钟就算要了哦。”
李大龙点点头。
女孩继续说：“洗澡，推油，吹箫，打炮，出来就算。”
李大龙感觉身上开始冒汗了，说：“聊会吧，向你打听个人。钱我照出。”
女孩翻了他一眼，说了句很有水平的话：“那就聊呗，反正都是你消费。”
李大龙笑了，不知这小姐是真幽默还是故意调侃，就问：“这儿有个叫小妮的吗？”
女孩想了想，摇头，欣赏自己吐出的烟圈袅袅散去。
“以前在市里的金碧宫干过。”李大龙提示她。
女孩坐起来，拿夹烟的手指点李大龙：“大哥，谁会用自己的真名呢，傻呀！”样子坏坏的，一副媚惑样。
“想想。个头和你差不多，长头，瓜子脸，眼睛不大。”
“大哥，你这样问，我怎么说呢，该不会是张曼玉吧。”女孩看上去很没耐性。
李大龙掏出烟，给她递过去，然后把邵晴的照片举到她跟前：“和她长得差不多。”
女孩瞄了一眼，一愣，凝固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眼没离开照片，嘴上却说：“不认识。”然后摇摇头，再没有多余的话。
李大龙抽出三百块钱，放到床上，举起照片，尽量使自己看上去诚恳一些：“你再想想，好好想想。我没别的意思，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人很着急。”见她表情有点缓和，李大龙把照片递到她手里，“告诉我她在哪儿，你就可以把钱拿走。”
女孩低头想了会，从床上抓起钱，抹进小包，对着照片又端详了一番，递回给李大龙：“她叫阿玲。四月底就不在这儿了。听说去了宝来大酒店。”
真的假的？李大龙有点怀疑。
“嫌这儿生意不好呗。这儿只有周末客人才多点。”言毕，女孩狐疑地盯着李大龙，笑道，“你该不会是公安吧？”
“是的话早把你抓起来了。”李大龙相信了她的话，摆摆手说，“你可以走了。”
出了门，女孩突然又跑回来，在李大龙脸上吧叽亲了一口，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大哥”。
李大龙到前台退房，服务员坚持只退一半，说过一个小时就不能算钟点房。李大龙说我不要票。服务员说不要票也不行。李大龙就压低嗓门跟她争论，说客人洗个全套是一个半小时，所以你的钟点房最起码也要一个半小时。我在房间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比钟点房时间还短，怎么不能算钟点房？你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大堂经理过来，问明情况，让服务员给李大龙又退了六十元。离开服务台，李大龙听见背后嘀咕：叫了小姐就走，这种人真精！以后只能给他们退一半。
夜里十一点，李大龙在谷城市宝来大酒店登记住下，直接拨酒店内部电话到歌厅，说要按摩。电话那头乱哄哄的，说歌厅小姐不出台，你拨桑拿部，8881。很古怪的号码，听上去像“巴巴巴要”。李大龙再拨。那头很安静，小姐的声音很甜，说小姐三百，大学生六百，包夜十二点以后各加三百。业务介绍得很详细。
李大龙糊涂了，直接问：“阿玲在吗？就叫她。”
“这儿好几个阿玲呢。浙江的，温州的，你叫哪个？”电话那头显然没搞清楚温州在哪个省。
李大龙没好气地说：“故意打岔是吧？上个月在温泉假日那边干。刚来的。长头，瓜子脸，眼睛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