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话一下子。能体会到唐。自己究竟在期。
李大龙感同身受，我去问一下，你等一下。自己的人，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李大龙说，你是该就此抽身，静下来，让自己的身心来一次回顾和反思。好好想一想，
意味深长？语重心长？像个老者在开导一个不谙世事，突破自己的心理枷锁可能会很困难，但一旦解脱，困难也就不再是困难。人生在许多地方又会，幸福才会是真正的幸福，自由也会是真正的自由——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书生气？放大成了四寸，
这是邵。从照片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李大龙坐张金贵的宝马回去了一趟。张金贵给老六的媳妇留下三千块钱，说这是我和大龙的一点心意。李大龙避开人要还给张金贵钱，张金贵骂他：烧包，钱多啊你。李大龙望着黑框里老六熟悉的面容，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眼眶渐渐湿了。相对于城市，在农村生活的许多人，特别是贫困一点的，生命更显得脆弱。指头稍稍一戳，就会像纸片一样倒下。影子一般，很快就在人前消失了，直到你完全把他忘记，像从来不曾出现过。是啊，旧朋友，老同学，一个个不可替代，不可重复，在漫长的岁月中，只会一个个消失，一点点远去，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零散，越来越面目全非……返城的路上，聊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许多情景李大龙已没有任何印象了，但张金贵却记得十分清晰。张金贵问：你知道咱们小时候手为什么容易冻？李大龙说，那时候冬天比现在冬天冷，年年冬天都能敲下房檐上的冰柱玩。哪像现在，年年是暖冬。张金贵说，有这个原因，但主要怪咱们手脏，不爱洗手，也没啥防冻霜可涂。李大龙说，小时候你的脸经常冻得紫红紫红，两只手整个冬天都裂满了口子。唯一的防冻措施就是一大早放学回家，挤到生产队熬棉饼的海锅旁，用喂牲口的饲料搓手。大人说那样可以防冻，其实是棉饼中的油在起作用。张金贵瞄了李大龙一眼，说，有点道理。不过后来我总结，手脸易冻跟咱们不爱洗脸洗手有很大关系。你想，手上糊满一层脏东西，由于物理作用，热胀冷缩，直接就会导致皮肤溃烂。烂了糊，糊了烂，烂了再糊。所以农村小孩，一到冬天，你挨个看他们的手，没几只好的。李大龙觉得张金贵的话很有道理，就说，还是你爱琢磨事。
香水，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我从来不用这种香水。刘玉娟目光炯炯。
房间的电话及时追过来：“先生需要陪洗吗？”声音甜甜的。
李大龙听得真切，情绪就来了。反手把邵晴扳倒在怀里，低下头，死死封住她的嘴……电视里，玛莱娜和她死而复生的丈夫回到了西西里岛小镇。无情的战争和人世的沧桑并没有使她颓废。她挽着在战争中失去一条手臂的丈夫从少年面前走过，神态是那样安详平静，那样与世无争凛然不可侵犯。此时的少年仍醉心于玛莱娜的一举一动。对少年来说，玛莱娜也许就是他梦想的终点，是他心中永远的美丽传说。
小李说，部里让我跟到六月底，看来一时半会收不了尾。
“她”指得是唐奎的法定妻子。
张金贵干脆把话挑明，说，大龙，这事你得出马。先把照片撤下来再说。该花钱就花。
叫我雪樱，李姐也行，反正比你大。李雪樱眼睛余光寻找张金贵。
夫妻间就这样，很小一件事，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处理方式稍有不当，都可能招致双方不快乃至大动干戈。而化解之，一个眼神，一句话，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能吹皱一池春水，一笑泯恩仇。刘玉娟心无芥蒂的样子使李大龙暂时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中。今天也算是年夜饭吧，刘玉娟破例打开一瓶红酒，礼品盒包装，带开瓶器的那种。褐红色的液体晶莹透明，高脚杯泛着久违的暧昧气息。李大龙破例和妻子连干了几杯。收拾碗筷时，刘玉娟脚下起伏，摇摇晃晃；李大龙面热心躁，头有点木。俩人都有些高了。
电视里，主持人和全场的观众开始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外面的鞭炮声顿时响成了一片。侄子早等不及了，拉着李大龙上了二楼，噼里啪啦开始放鞭。不一会，连片的鞭炮声渐渐平息下来，偶尔一两支“二踢脚”飞上天，响声清脆，嘹亮。远处不时有一束束光亮直冲上天，刺眼，但听不见响声。
反正我不回，要回你回！刘玉娟坚持。
很快进行了颁奖。金祥公司得的是集体第二；个人前十名都有奖。张金贵既是领奖者，又是颁奖佳宾。他高高举起硕大的银杯和鲜红的证书时，全场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看到你，就如半梦半醒的孩子，在黎明中看见母亲，微微一笑，又睡着了。
飞机起飞的一瞬，李大龙感觉有点失重，心有点堵，慌。下意识抓紧座椅的扶手。从窗口向外瞥去，灿烂的城市化成点点灯光，渐渐远去。当李大龙现手背上邵晴的手时，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起飞的一瞬间？还是坐定后的某个时刻？这已经不重要了。李大龙觉得全身温暖起来，没敢动，没敢看她的眼神。他怕惊飞了这蝴蝶般的手，怕因为自己的羞怯而使这团温热逃离。静静的，俩人不再说话。邵晴的腿很自然地侧过来，隔着裙子放松地靠在李大龙的腿上。除了似曾相识的淡淡的香水味道，李大龙还嗅到了她头上洗水的清香。这和他十几年只用海飞丝一种牌子的洗水有关。李大龙不习惯用其他牌子的洗水，但他喜欢闻不同的洗水洗过头后散出来的味道……很快，半个小时吧，空姐开始给大家分饮料。戴旅行帽的游客们可能早早就被告知飞机上有免费的晚餐，一个个等不及了，骚动起来，嚷嚷着要可乐雪碧咖啡。邵晴侧过头，问李大龙，你喝什么？李大龙说随便。说话间俩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一对胶着的手上。邵晴犹豫了一下，继而毫不在意地扳过李大龙的手，扣紧，对空姐笑笑：两杯咖啡，谢谢。邵晴把脸俯在杯口，让咖啡的香味顺着面颊飘浮。李大龙腾出一只手，吸溜吸溜喝完了，趁空姐还在边上，又让倒了一杯。邵晴笑：真把这当晚餐了？然后松开手，坐舒服了，把风衣往李大龙的腿上一搭，重又拾起李大龙的手，紧紧扣住，又试着把肩膀朝李大龙这边偎了偎，要睡的样子。
唐奎点点头，哦。又问：邵晴你熟悉吧？
邵国胜点点头，连连称是，对邵晴母亲说，看菜还热不热，不行再回锅热热。
总编平静地把目光投向了唐奎。
唐奎说，大龙你想，只要干上一年，路趟开了，咱们就能干上两年三年甚至我调到你们报社来都有可能。人要敢想，想都不敢想，哪有魄力去做。
邵晴蹲在灶前帮母亲添柴。
“给你服务过？”小姐问话的样子并不可爱，嘴角挂着讥笑。在这种场合，露出马脚的客人往往会让服务者放弃服务转而凌驾于客人之上。
白磁砖、白墙面、白沙、白茶几、白窗帘。李大龙站在略显窄小的客厅，几乎忽视了那几扇被漆成白颜色的门。
李大龙对唐奎的关心是真诚的。
“北国之春”音乐。又有短信。还是她。
这让李大龙吃惊不小。本来是拿4o万广告费来向总编讨个好，没想到一下子就成了总编的人。“这事你具体操作”“你还是要争取的嘛”，搁平时，这样的话绝对轮不上对他李大龙说。而且，还握握手，使劲捏着，摇了摇，三下？五下？一切尽在不言中？李大龙晕晕乎乎走出总编的办公室，正揣摩领导的话呢，被谷城市大唐盛景广告有限公司总经理唐奎堵在楼道里。
她当时不是没考上吗？
刘玉娟扯下脸上的面膜，神秘兮兮，说，谁指望你呀，你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呢。他们让我找我姨夫呢。
农家小院依坡而建。顺着石块垒成的小坡上去，邵国胜手提腿顶，娴熟地打开用木桩围成的院门。和许多山区农家的院落布局差不多，这个三四分大的小院围墙基部用石块垒成，石块上边竖放着两排土坯，顶上用瓦糊着。墙外高大的榆树、桐树、杨树探进院子，宛如山坡上被绿茵密密匝匝包裹着的一方空地。这种无心为之浑然天成的独特景致大概是邵国胜体会不到的。在一些平原农家，院里会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具，你一眼就能现厕所、水井或自来水管的位置。但眼前的这所院子，除了三间土坯房子外，唯一纳入视野的，就是房子左侧整整齐齐摞着的果树枝。不难看出，这是去年冬天修剪果树后收获的枝条。这里的果树管理应该还在沿袭那种大肥大水，滥修滥剪，夏天一树条，冬天当柴烧的粗放模式。可能是很少见到生人的缘故，柴垛边上那头犍牛一扫适才的悠闲，略显惊恐，挣扎着立起来，警惕地盯着院里的陌生人。随着屋门的打开，一条又瘦又长的黑狗灵巧地蹿出来，冲到老武面前。老武一跺脚，狗有点不知所措，腼腆地想了想，转身欲逃，却被身后走出来的女人一脚踹在一边。女人说，这畜牲怕见生人的。说话的女人穿着一件长袖白棉衫，有点肥大，不怎么合体，抻着衣角立在那儿。李大龙心想，大热天的，紧闭屋门，又穿着这么一件长袖棉衫，肯定是见有客人登门，回屋胡乱拉了一件换上的。邵国胜介绍说，这是屋里的。果园都成那样了，没心思干活，在屋里歇着。又对女人说，给市里的记者烧点开水，快弄去。老武赶紧拦住，说甭忙活，我们看看就走。女人没有理会，开始拢柴点火。
很快，一个身穿吊带裙的服务小姐飘然而至。让人感觉她像是早早泡好了茶，就在某处候着。她卸下托盘中精致的淡蓝色玻璃杯，轻轻在李大龙面前的茶几上放下，没有起身，低低问：先生要喝么？意思是需不需要把茶几上的茶杯再递到客人手上。有点多余，但可见金碧宫服务之周到。鲜到这种场合的李大龙马上乱了分寸，赶紧拿目光找张金贵。
马主任插话，指着李大龙：“坐下，先坐下嘛。你讲这些我们愿意相信。现在要问的是，你们目前总共向报社上交了多少？”
“五百万吧。”
工作人员：“也就是说，还差着二百八十万。”
“每年都这样，没几个能交齐的。”
马主任笑道：“可据我所知，去年承包方就按合同交足了五百万。”
李大龙心里一喜，马上大声表态：“交！唐奎交待过，现在能收一分钱都要往报社交。”
“你打算交多少？”工作人员问。
“嗯……八十万吧。”李大龙扳起指头算了算，说，“八十万。没问题，回去拾掇拾掇就能交，保证比去年多交。”
马主任知道话被李大龙拿住了，笑：“那还差二百万呢？”
李大龙摊摊手：“谷城广告市场就这么大。除去业务员的提成、工资、奖金，能和去年持平就谢天谢地了。再说了，现在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你数数看，谷城就这么几个广告客户，指望他们出去年两三百万，确实难呐！”
话题转向唐奎。
工作人员问：“唐奎你熟吗？”
“熟。老同学了。不过这两年他干广告公司，我在报社，接触并不多。要不是给他打工，也不算很熟。同学之间就是这样，勤来往，就熟；不来往，就淡；平常不打交道，关系肯定一般般。”
工作人员问：“唐奎和总编关系怎么样？”
李大龙心里清楚，在这种类似审讯的场合，是不能作沉思状的。一思考，就显得有猫腻。故意装出大大咧咧的样子，说：“应该不是很熟吧。他以前干广告公司，和报社没什么业务往来。你知道，干广告时间长了，胆子就大了。什么都敢想，想了就敢做。有时候吧，赔挣倒在其次。”话说出去了，李大龙有点后悔，心想傻子都能看出自己这是在胡诌。广告人，在别人眼里那都是文化精英，至少也该是个知深懂浅的生意人。不考虑利润，赔挣放在其次，光凭意气用事，可能吗。
两位没有捅破的意思。
“你去广告部，谁的意思？”
“我自己决定的。农村部干烦了，想换个环境。也试试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
“不是总编调你去的？”
“没有的事。先是唐奎要我去，说给我年薪两万。两万可不少啊，顶我在农村部干两年呢。再说报社也有这个先例。编辑记者干广告，组稿、写稿、排版、校对、策划、制作，熟门熟路，也便于和各部门打交道。”
马主任起身给李大龙添了水，在他身边坐下。到底是领导，问话显得亲切多了，没有一点架子。他拍了拍李大龙的肩膀，说：“李主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们崔总编现在问题很严重。广告上有很多问题要搞清，其他问题也牵扯到他了。还有你说的那个唐奎，出了车祸，应该同情，但他也没必要事事都替别人兜着。你回头跟他谈谈，让他好好想想，看还有什么问题要反映。”
马主任和工作人员把李大龙单独留在房里，让他简单写份材料，把广告承包的前前后后以及现在的交款情况写写清楚。
李大龙写毕，呈给二位看。马主任拉去最后一句“马上向报社上交八十万广告承包款”，说：“这还不是事实。交了再说。”让李大龙签了字，摁了手印。
马主任留下名片，要了李大龙的手机号和家里的电话。告诉他这几天不要外出，需要了解情况时会随时找他。
趁报社财务科还没下班，李大龙凑齐了八十万现金堆在财务科长的办公桌上。几个平时比较熟悉的记者大为感慨，说李主任行呵，八十万都敢提着跑！财务科副科长快退了，很痛心，摇头说可惜喽，八十万——这要挣多少年才能挣够呀！还是大龙有魄力，能以大局为重。要是换了我，早携款潜逃喽。不敢想，真不敢想咧！6续有同事闻讯赶来，皆大开眼界，瞅李大龙的眼神也跟以往不一样了。政法部副主任，也就是前广告部业务主任，兴奋地搂着李大龙说，李主任，有这八十万，你完全可以买个总编干干，我保证支持你！李大龙有苦难言，抱拳冲各位说，公是公，私是私，该交的我照交不误，这不为大伙谋福利嘛。立刻招来一通善意的攻击：“哟，李主任怕是心都在淌血哩。”“金钱就像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总还是有的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血。李主任功劳大大的，我看该当副总编！”“当总编！这不马上就空出来了吗。”“要搁我，给个社长都不干。八十万，一个小姐三百，打个折，三千佳丽，哇！”……李大龙嘴里胡乱应付着，异常窘迫地盯着几个财务人员点完钱，拿了收据，赶紧抹脚开溜。出门时没忘回敬大伙，说找机会一定让哥几个消遣消遣。身后就有人撵出来，认真地说，大龙你说话可要算数啊！李大龙拱拱手，说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