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头是榕树，慌乱中闭口？不妨备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想到痛快处，慕峻延整个人仰在水中，”
不记得来时路上，哪来的莲蕊，一乐，手下又没了，淤泥中手软脚滑，左右不得力。正气急恼火，突然感到手臂被握紧，用力拽出了水面。可此时已积成水，鼻中，挣扎着要起，眼看着浓浓一滴墨抖落在纸上，心惊，“啊，不由！”情急之下不自觉用手一抹，糟糕，唉！污，这篇又废了，泄气……
这一番看在眼中，慕峻延的神色没有任何起伏，而一旁正默诵经文的慕夫人却皱了眉，询问的目光看向静香。此刻静香心里也是惊讶，他二人怎的如此亲近？别说只是异姓友人，便是亲兄妹，此番举动也实在不妥。说易家家风严，其实慕家也极讲究礼数，此刻面对娘亲，作为长嫂，静香实在尴尬，可毕竟娘家再亲，自己也得维护婆家，遂只得故作寻常道，“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不大拘礼。”
“不用。”不知为何，她有点拗……
“哦，是，是要走！”丹彤回神，不及多想赶紧顺着他的话应下，只当自己真是刚出门就与他碰上，“是正要走呢！”
“在呢，在呢！都在跟前儿守了你一天，大夫刚走，慕大哥送慕夫人回房去了，嫂嫂也一道随着走的。”
待进到房中才知原来承泽已经走了，只有嫂嫂一个人，见她进来，赶紧迎了过来，“丹彤姑娘，”
“问了，刘家说有。三日前来了两个人，说是来此地游访山水，没有客栈投宿，就在他府中借住了几晚。”
看承泽陪在身边神色如常似毫不知情，再想小妹那冷清的性子，慕峻延心知若非万不得以她断不会求助娘家，可见病情刻不容缓！若是老太太真在歇晌，这时辰耽搁起来怕要误了回程，单说亲家倒罢了，可老人家是高龄长辈，如何逾礼？两厢为难，慕峻延一时再无品茶客套的心思。
当初……怎的会抄经？那一个个清冷无眠的夜，怎的不能潜心向佛，怎的就会起了妄念抄经……一字，一句，一笔，一划，佛的偈语和那俊朗的字迹，她究竟……念的是哪个，想的是哪个？刻进心里，辗转难释的又是哪个……
雨后初霁，云散星落，清凉的风夹着丝丝湿润的馨香为这夜的静谧又添了几分韵致。就着星光，主仆二人轻挽着，缓步行走在园中小径上。
抬头，晴朗的夜，静香长吸一口气，清凉，舒解。平稳了心，又想起了礼数，“荷叶儿，往后说话留神，老太太、姨奶奶、还有二爷和小爷，别由着性子挂在口上，不知轻重。”
————————————————————————————————————
……
从小到大，老太太言传身教，教他识人，教他辨理，给他讲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又讲声东击西，致敌志乱萃而取之！嘴角微翘，牙关轻咬，眼眸中几不可辨冷冷一丝狡黠，心道：如今，便是孙儿第一场仗，您老守，孙儿夺，两厢成败，非同寻常！于您，不过是正家法，护道义，虚妄一派；于孙儿，此生唯念，此命唯倚，志在必夺！于气势，您老已是一成下。再此刻，我心已动，我念已起，未雨绸缪，先行一步；而您老，不知隐情，不见暗防，错失先机，已限被动。于准备，您老又是一成下。这便如走棋让子，老太太，孙儿承让了……
笔尖下，湿湿的墨叉与墨点，二十五子布局子子玲珑，三百六十一处考量处处精心……
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做，但求他能多吃一口，下午再央福能儿拖他出去骑骑马，夜里么，哄他教她念书，这一来……
“……哦。”青蔓放下帐子，又轻声道，“我这就挪到外间儿榻上睡，若是渴了，或是要什么，叫我。”
这究竟是什么香，这么沁人……像陈年的醇酒，一杯品，二杯酌，三杯，便是醉……初嗅，让人心惊，悄悄渗汗；再嗅，竟是不由窃喜，如今……欲罢不能，思嗜成瘾……
“二爷，你，你让大奶奶进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又接了姨娘的信儿，嘱她去芳洲苑看看，这一句便让静香再也不能安坐。去看么？老太太都没去呢，姨娘去也是为的桓儿，她这寡嫂去算什么？况且，病着，自是在房中，他有规矩不让进，又忌讳在人前露怯，便是重伤之时都不想见人，此次不过是风寒，这么兴师动众的，别让他觉得腻烦……
“一个官儿，纳了七房妾室。”
……
“二爷，”
“荷叶儿！”莲心狠狠拧了她一把，“你这嘴真是得撕了！”
菱花镜内，二人相视，调皮一笑。
这一幕入眼，蓝月儿的心立刻就舒展，脸上也挂了笑，这才是了，统共就这一个亲的了，不护着疼着你还真舍得伤他？又看了一会儿，见承泽真是尽心，便拉了春燕转身往回。
“啧！”承泽点点承桓的额头，“别老跟你娘亲念叨！若是想让二哥回来，得跟老太太念叨，知道么？”
行至其中，方觉那洁白的棱角，彼此折了光，墨黑的天地，点点晶莹……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着。”
“老太太？”红玉苦笑着摇摇头，“妹妹，你就是心太善，多少人情都不懂。本想着这些话我要带了坟里去，可今日看着你，我还是说出来。我是不中用了，可我说给你，你千万记下……”
“嗯，多多少少，总是能给她补补，便是老太太知道了，责骂咱们两句也值了。”又想起刚才承桓的话，蓝月儿又叹，“静香那丫头怕是冻得紧，否则那么个阴曹地府，吓得魂儿都没了，哪还有力气自己烧火取暖。唉，真是做孽。”
今晨上过香，用过他弄来的粥，他忽地说要对弈，她觉不妥，毕竟要守灵，他说不妨，偶尔为之，解解闷。
“是。”
待敷好药，取了药纱，正低头专心包扎，却怎么听到细细的泣声。承泽抬头，嫂嫂依然在睡梦
“怎么会呢！”承泽见这谎言越缠越不清，反倒让这小丫头更蒙了心思，咬咬牙，压底了声音说出实情，“其实那附魂之说、阴缘之说都是浑编了哄人的！”
“哦？她又怎么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越密，就了风一梭梭斜甩过来，打得人弯腰缩头也躲闪不得。福能儿撑了伞，一路小跑跟着承泽实在有些吃力，一来他个子毕竟不如爷高，二来这雨斜着刮，要想遮雨就得挡了路，可他看爷那般脸色又疾步匆匆，只管往前根本顾不得什么雨，便也只是撑了伞尽到心，断不想讨没趣找骂挨。
“老太太哪里话，您老硬朗着呢。”
“哼，若是死了，也有说道。”
静香抚了衣裙起身，心中暗忖，自己从未敢在家人中吩咐过什么，也不知道这府中哪里可去哪里不可去，若是给大哥看出来，可就……正在犹豫却听身旁有人小声道，“出了合宜园往西，花园子蕴仙阁。”
蓝月儿收拾齐整站起身，冲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是个画画儿的。今儿啊，咱就去会会这从未谋面的亲家哥哥！”
承泽轻轻点点头，是了，这才是老太太本该有的话。大哥长年病，脾气自然不顺，这些年红玉尽心尽力，从没有半个怨字，若说这府里除了老太太还有真心疼他的人，就是红玉了。如今人走了，她自然难过，譬如自己若有个好歹，青蔓恐怕也不能好受。
“好咧！”福能儿颠颠儿地跑去预备。
指着曾经的势力给桓儿寻个高枝出路，便是有些正经家业也要落在那嫡出二爷身上，自己和桓儿不过是倚着人家混口饭、等死罢了！这么想着，便是灰了心，握了身边儿子的手，脸上当真有了悲色。
承泽的心陶醉，早已飞天驾云，去了不知所踪的世外桃源，根本没觉察静香此刻已是透不过气。挣不开的紧张与恐惧中，又仿佛是曾经那可怕的窒息，也是这样，紧紧地勒着她，那么狠，那么用力，一夜又一夜，直到“他”冰冷僵硬，依然如故……
恍惚中，又见那张青紫的脸，身上又是那日日夜夜……没完没了的挤压……
冷……冰凉彻骨……
“小姐，小姐？”
听到荷叶儿急急的声音，像曾经的每一次，帐外苦苦哀求的声音。静香突然惊醒，身体里猛一股骇人的力气，疯了一样推开他，自己也重重一个踉跄，摔到了围幔外。
“小姐！！”荷叶儿惊呼着扑过来，“小姐，小姐，你怎么……”
震惊中的承泽也回了神，赶紧走到她身边，“静儿！静儿！”
终是又辨出眼前的人，她努力匀着气，“承，承泽……”
“二爷？怎的是你？？”
“悄声儿！”承泽呵斥。
看着失神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