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直切刀法中的“跳切”是精灵化的烹饪技艺,间或传来一声长而低,有驳船的灯火影影绰绰摇曳。就是想八个卦而已,视线所及的远方江面上,就是部队般风格——纪律性,那么方博现在的运刀,至于上纲上线么。
未经,另一边的大街上灯火通明,比不上香车宝马共喧阗的人间六月天,但依旧是城市的繁华夜景。
妈个鸡,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十二月的江,更显得天地寂寂?而与之相对,毫无卖相,也就是上笼档蒸熟以后,
那一晚。谷香还算浓郁,孙强嘴里说懒得废话,可最终,侃了好一通大山,还是在方博的强。
至于味道,方博觉得不用另开脑洞去想象了。
管他呢,就当是看个湘也行啊。
可好死不死,经过后厨仓库的时候,他却听见一阵明显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细语。
嗯,如果没有那些漫不经心的喝骂。
一道制作过程繁琐,且极易对打荷学徒们造成伤害的菜品,不受欢迎也是理所应当。
这里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人身伤害。
活蹦乱跳的清江黑鲤趁活宰杀,水池里洗净血污内膜后,开始腌制。
大葱切段划开,葱白要层层分离,葱叶要刀面拍烂,这样才能让大葱里那略带粘稠感的汁液完美析出,将鱼肉腌渍入味。姜片要薄,要将纤维切断,露出毛刺般的截面,才能最大程度挥发其中的香辛物质。胡椒粉多撒一些无妨,反正腌制入味以后,鱼块下锅前要洗掉腌料。花椒辣椒更是不能少,鄂西南的地方菜肴中,决计不能缺了这两味调料。
然后小心敲开二十多个鸡蛋,取蛋清弃蛋黄,再开一瓶料酒咕噜噜整个儿倒进去,最后加入淀粉。
好了,配菜的活计到此为止,剩下的工作,打荷仔该你上啦。
对,没错,这就是打荷的工作——用手把这些腌料和鱼块抓匀——用手。
什么,你问为毛不用工具非得用手?
嫩嫩的鱼肉看着你呢,把鱼块捣散了谁来负责?到时候卖相不好了,客人不爱吃,损失的金钱是你来出呢,还是你来出呢,还是你来出呢?
而且这是鱼块不是鱼片,想要保证腌渍入味,就必须让每一块鱼肉将调料吃透。
工具操作可无法保证这一点。
既然是手抓操作,那么指甲缝里被鱼刺扎两下,显然也是家常便饭。
嗯,相当坚韧的鱼刺,更坑爹的是单只鱼刺也还罢了,那些种类丰富的调味料钻进肉里,去“腌渍”血管和神经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看着眼前这一盆鱼块,饶是方博求道之心颇为坚定,也忍不住有些挠头。
可是没办法啊,头灶师傅的打荷是后厨荷王,大小也算半个师傅,还梦-岛新都做不好,腌个鱼也要这么长时间,今天一天你完全可以混过去了。”
这仇恨来的莫名其妙,求给个看不顺眼的理由好伐?
方博反正是愕然了,自己的速度诚然说不上快,可也没有拖拉啊,更谈不上偷奸耍滑,火气这么旺是几个意思?
想了想,他终究还是没有反驳,只是咧嘴干笑两声:“被鱼刺扎了一下……”
“一根鱼刺就把你手戳烂了?平时不是一副蛮勤快的样子,搞半天都是装的?”头灶眼镜儿喷的愈发来劲。
卧槽。
这货绝壁吃枪药了。
十八啷当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但方博心里更多却是疑惑。
不是被打了左脸还把右脸凑过去的圣母白莲花,只是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他生气不起来。与其说是遭受了莫名的恶意,还不如说碰上个蛇精病,有种看一眼都是多余的无力感。
噫,自己这是怎么了,这种奇怪的颓丧感……
不理这厮,无论废话不废话,这活计还是要做的。至少,明白眼下该做什么,是对自己负责的成熟表现。
耸耸肩膀,方博好脾气的嘲?笑,保持原有的节奏继续翻搅鱼块。
受害者?没什么气性,倒是眼镜儿这个施暴者?不干了,我喷人容易吗?说了这么半天,连一句话都不回我,这种人好恶心,好坏的……
似乎感觉到空气里的味道不对劲,一边方博跟着的师傅打了个哈哈:“眼镜儿,你那边事情搞完了没有?搞完我叫小方给我刨藕蓉了,中午有个六桌的旅游团点了藕元子。”
咦,别看自己这位师傅平时忙起来一样骂人,使唤人跟地主老财一样,竟然还会护着自己人?
啧。
拌好了鱼块,方博协助主案,把食材用保鲜膜层层封紧,然后推进厨房冷库。
2个斜低温冷藏,在排酸的同时,也很好的阻止了亚硝酸盐类的产生,而且还不会妨碍鱼肉对调料味道的充分吸收,是最佳的预处理方案。
在水池边狠狠洗了两把手,确定闻不到鱼腥味后,方博这才回到自己的荷台前面。
“别当回事,眼镜儿昨天打牌输惨了,今天连老赵都被他梦-岛点头,认真的热心建议:“师傅你也经常打麻将吧?可不能再跟眼镜儿玩了,明显牌品不好嘛。”
呃,小方你关注点略奇怪啊?
师傅面皮一滞,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里面,表情颇为喜感。
算了,看这小子的脸色,貌似还真没当回事,他也干脆摇摇头放过,转而挑眉问道:“手还好吧?搅藕蓉是个力气活,等下还要出力的。”
可惜,方博的关注点再一次跑偏:“师傅,这个藕元子你上次说过,是不是可以自己在家里做了吃?嘿嘿,来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学一个能自己在家做的特色菜了。”
吃吃吃,脑子里就知道吃,这货真是读过书的人?
大感无语,瘦高个师傅摆摆手,一副不想和你说话的表情指着外面:“藕在外面,选一筐好点的,洗干净了拖进来。”
藕是总厨赵国涛亲自敲定的品牌,鄂莲五号,虽然名字乡土到让人无力吐槽,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上佳食材——个大色白,粉足生淀,一节节厚实饱满的藕段,仿佛收藏了从春到秋的所有美好时光,把灿烂的阳光、润甜的雨水、清冽的秋露全都包含其中,然后酿成一段粉白甜脆的冰节雪片。
按照老赵的说法,和这种莲藕比起来,就算是宝应三红也不过尔尔。
听从师傅的要求,方博挑出各大节长的大藕后,拖回厨房洗净去皮,然后用藕搽剐刨藕蓉。
纷纷扬扬真如鹅毛大雪般的藕蓉,一层层落入盆内,因为氧化的关系,原本雪白的藕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褐红,却无碍其诱人的颜色。
转眼功夫,一大筐藕段在方博手中化为堆叠起来的藕蓉,再拿干净清洁的纱布过滤,挤干其中蕴含的丰富浆水。
藕蓉继续静置控水,浆汁则端到炉头上,用小火慢慢熬稠。而师傅所说的苦力活,这就来了——在熬煮藕糊的过程中,是需要人力去不断搅拌的,稍有疏忽,丰富的淀粉就会在盆地烧干结块。一旦烧焦,就意味着所有的食材和劳力,都一朝风吹雨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