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地道:锦颜,没有,笑道,只是爱,我想。锦颜,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平步青云的事业,如意幸福的家,只有这样的日子才配得起他。
听见脚步沙沙,他走近来,我从:忘忧草的事……,聪明活泼的女?
连他都舍弃我了。
一面大镜冷冷横亘在我面前。我只拼命。避无可避,佯装整裙带,手忙脚乱,
那警察。半晌都解不开。四十上下年纪,略带风霜的脸,却有职业杀手般的骄傲而冷峻,不多话:工作证。
与我自己的鞋一样的红鞋儿。
锦世到底聪明一回。自抽屉里悄悄找出后,一刻,趁众人不备,塞进我手里,来势凶猛,我吃一惊,龙文侧脸莞尔,只装不觉。
过一会,龙文端了朱红印泥与我。
用尽全力蘸得饱饱,深深印下。
有一女妖娆如玉。
静静凝在纸面上,笔迹纤细,却是艳红的、血滴滴的七个字,仿佛一刀一刀割在纸的肌肤上。
这是全心全意地,叹赏不止的赞誉,在一个妖娆完全不被允准,甚至目为邪恶的年代。一个男人勇敢地,对他心爱的女子说出。
但爱与媚惑,都只是一刹那的事。
在这变幻大城里,谈什么天长地久,说什么恩爱永远。
我哭了又哭。
简直像要脱水干涸而死。
躺在床上十分无聊,盼望人们看顾,但直到银行的人事处长来访,我才恍然想起:
我原来是有单位的。虽已遭弃,在理论上,我仍然是它的人。
他携旺旺雪饼一大袋及一个消息:
单位即将送我们进行岗前培训,考核上岗,入储蓄所,从基层工作做起。
为我送来党和人民的春风,他对自己很满意:小庄,这是好消息啊,你赶快做点准备。
但我只心中茫然。
虽然没在储蓄所干过,但我知道的。
数钱?每一次出入都得手工三次,机器两次,客人老是搞不清利率或是比率,耐心解释直至烦躁之极,不知道。账每天结,一个月轧一次,年终一次大轧。只要不少钱也不多钱,就万事大吉。
这样看来,做编辑有何不好:抢作者,抢稿子,大打出手都不在话下,成与败都十分刺激。天天遇到种种奇人异事,神鬼怪谈,生命的绚烂多姿我全盘领教。
两份职业,是我的新欢旧爱,难比高低,只纠结于心,一思一想,便气血翻腾。只迷惘地,跟自己挣扎。
是否,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已自百合女子开成仙人掌花的强悍。
母亲却高兴得不得了,好好,又可以上班了。不停念叨,团团转,不知该如何发泄心头喜悦,最后只好给周先生打电话。
方萱眉头一皱,去储蓄所?思量半晌,你先去培训,我自会安排。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仿佛木已成舟,只待我跳上船去,它便开动,一往无前向着康庄大道。
但还有条贼船,等着我。
宝儿多日前就与我说过,广州有家刊物,叫《姐妹花》的,长年亏损,此刻妆奁求嫁,她已托良媒上门说项。单人独马打不了天下,怎么也得七八个人,三五条枪,对我,她承诺:担任编辑部主任,起薪3000,年底分红。
白手兴家,独立擎起一片天,多么大掉战。
仿佛有阴影,如悄悄来临的鬼魂,在门边进退不得。我百忙之间偷空看一眼,手便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