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蓉福身告退，索性不去细想。大约都是丢尽颜面之事，就见傅少容反手摸。即使记起来，
昨夜说过什么做，端着茶盘安静。三两下扯，
相比其，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不胜酒力，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相当不胜酒力。
司鸿豫听得心头一酥，恨不能自解衣衫讨他欢心，不料未及动手，已是全然不记得了，只有一桩。虽然丢尽颜面，司鸿豫既是庶出又不得宠，向来对尊卑之礼极端厌恶，但再是随性。故而府内规，到了饭桌上依旧泾渭分明，主仆之间不可逾越分毫。从来都只有燕卉阁的夏，能与司鸿豫共桌用膳的。
在那稍纵即逝的惊讶中，司鸿豫捕捉到了一丝浓烈的欣喜。疏淡的表情融了冰，还未转暖，却不似初时那般令人心寒。
“少容，你这是……愿意见我了么？”
小脑袋左摇右晃，失去遮挡的亮光一瞬间刺入双目，傅少容疼得以手背遮眼，等这一阵晕眩过去了，才敢半眯着望出窗外。
司鸿豫拧着眉心，无力地问：“栾京什么时候落雪？”
他走到隔屏后头，手指一勾，示意侍女上前伺候更衣：“等少容起了，你就叫邵晋过来再诊一次，外敷内服，一样不落地给我照料好。他要还不肯让人碰，你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哄踏实了，学邵晋骂我畜生孬种王八羔子也行，总之……莫让他耽误了治病，落下病根。”
他这一嗓子亮得能穿三间屋，司鸿豫耳朵都快炸了，慌忙捂住他的嘴，连声讨饶：“您骂死我都没事，里面少容还醒着呢，他面子薄，求您千万别让他听见。”
那把匕首。
宫女们跪地伺候，为她穿上新制的鞋袜，捶肩揉足，梳发挽髻，妆点簪花，又端来汤药和点心服侍她用下，前后大约耗去了一盏茶时间。
他屏住呼吸，继续后退。伞冠退到入口，还差最后那么一小截的时候，身侧那两条白皙的长腿忽然抬起，勾住了他的腰。
神智在巨大的刺激中回灌，傅少容打了个激灵，终于意识到疼痛的来源是什么，然而已经晚了。
傅少容咬着唇，身体瑟瑟发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痛苦超越了欢愉，还是久久未到顶点的欢愉变成了痛苦。
真是绝妙的存在。
傅少容等了一会儿，瞧他依然木头似地杵着，无奈地笑了出来：“出去一趟便喝成这副鬼样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懂节制？浑身都是酒气，也不怕熏着别人……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沐浴歇息吧，大半夜的来我这儿做什么，莫不是醉得深了，自家院子都迷了路？”
笑着笑着就歪了脑袋，朝司鸿豫半眯起眼睛，醉深了正在犯困似的，又更像极端无赖的挑衅：“我说的哪样不对，啊？五哥这么生气，难道是被我踩到了痛处？你别忘了，你那卑贱的娘亲可不比莲子盅好到哪儿去，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它……”
傅少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谋生？”
十六年光阴过去，无时不想，无时不悔，却不可再拾掇从前。
傅少容的面颊立刻烧了起来，刚退去的红潮杀个回马枪，翻涌而上，脸上像抹了不均匀的胭脂，眼角到耳根都红彤彤的。
恨不得这惜花小居的情景是春梦，他低哑地唤一声，对面的人立刻心意相通，舍下棋局，宽衣解带，温顺地依偎过来，在这仙阁般的户外与他抵死交欢，直到被操弄得哭出声来。
“怕刺中我？”司鸿豫一挑眉，唇角笑意更深，“兰章未免太看轻剑术。你练了还不到半日，这样就能伤到我，我只怕已在桑眠死过千百次了。”
那天正晕乎着，小公主突然兴致盎然地奔来找他，说五哥和连秋棠正在内院练剑，寒光轻影的，煞是好看。又说连秋棠是宫廷侍卫，剑法何等卓绝，必能将她倨傲蛮横的五哥斩落马下，替他们好好出一口恶气。
司鸿豫的卧房取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叫做鉴琅斋，据说是他随手涂的。相邻的屋子空着，牌匾上书“桐淮居”三字。司鸿豫生母早逝，封号正是桐淮夫人，这间屋子应是他留给生母的，傅少容心中慨然，不免多看了两眼。
“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吹开，案前的窗户之前便是开着的，于是穿堂风顷刻之间倒灌进来，遍地疾走，厉声呼啸。
满园红枫交叠，隐约听闻几声鸟啼。
“痛……痛吗？”
那伙计面露难堪，吞吞吐吐地回答：“话倒是留了，但，但不是您猜的那样。取药的人说，这药事关重大，谁来问都得瞒住了，尤其，尤其得瞒着傅公子您。”
“穆照临？”
司鸿豫好男风的传言他有所耳闻，二十余二尚未娶妻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却万万想不到……两者竟是这样的关系。
……
司鸿豫抛下他，径自穿过露台，三两下穿好松垮的袍子，扎紧腰带，挽起袖口，进屋打开橱柜，抱出一床被褥扔到床上，弯腰铺得平平整整，又翻出两只羽枕，上下掂了掂，几巴掌拍得柔软蓬松，扔在床头。出来时手上提了只水壶，几步消失在竹林里，片刻之后折返，壶里已经灌满了泉水。他将水壶架到炉子上，一边娴熟地烧火烹茶，一边从矮柜里找出两只茶盏，杯口朝下，倒扣在炉边。
他听得出，这萧调并非中原正音，而是带着极北之地特有的苍凉。
“没有！我，我择了近路的……”
司鸿豫声音高亢，破云而发聩，话中愤懑之意再清晰不过。
背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他愿意伏地认错，只要司鸿豫勒绳止步。他愿意彻夜奏琴，沏茶礼待，恭顺地唤他一声家主，梳好了头发供他赏玩，不再顶嘴，不再推拒，只求……放过他这一次。
“啪！”
“傅公子！那小祖宗……她她她又来了！”
“正统？”
夜宴那日李重桑醉酒抱恙，新疾旧疾闹成一团，在床上躺了足足七日不见好转。偏偏赶上栾京入秋，天气潮冷，大夫过来诊了几次，病情反而益加深重。原本傅少容因防着司鸿豫背后下手，打算年关之前都留在景畅园，不出王府一步，眼见李重桑一日更比一日憔悴，终究不忍袖手旁观，提议去芝善堂配几味珍藏的药材为李重桑医病。
“这有何惧？”韩及笑了，单手撑着下颌，另一手轻晃酒杯，悠然自得地道，“府里不是还有檀央那孩子在么？他跟着傅少容学了两年有余，六月便已出师，等傅少容走了，正好独当一面。殿下当初走这一步棋时，人人都说走废，都说檀央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一方用武之地。如今局势有变，殿下以废棋巧解燃眉之急，不正说明殿下神机妙算？此等高瞻远瞩、未雨绸缪，便是期成也不得不服。”
他如是一说，司鸿凌竟笑了出来，嘲弄地问：“少容以为，他是想用你？”
“少容承蒙殿下抬爱，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