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雨丝像给城市下了一道镇静药和清洁剂，像粉一样，但很稠。总之，是那种没有雨点子的雨。使阿今，马路上一，他没有意识到，人已在外头了，而是觉得很清醒。刚才下楼来，他没有明确的用意，好像是屋里有什么东西硬是将他推出来似的，又好像是户外的这份洁净把他牵出来一样。雨不，抹在阿今脸上，他没有应该地。
母亲心里一点也不乱，她的思想似乎是越说越明白了，“事实上我从内心是早想：而且还想把它说得更明白，只不过从没跟你说而已。为什么不说，部队培养了你，主要是考虑到，现在正是用你的时候，估计一时半载不会让你走。既然不好走那就不要提走，一提反倒弄得你上不上下不下的，乱了心思，走走不脱，干干不好，两头都落空。所以我们平常总是鼓励你好好干，该争取的要去争取，不该想的不要去想。但如果实际情况并不像我们想象的，比如部队对你走留是无所谓的，甚至是希望你走，那我认为没什么可犹豫的，我还要鼓励你走！”
“转不转业这主要是你个人的事，”母亲又说，“我们家里这个民主是讲的，我们也相信你。如果你今天不跟我提转业的事，我什么也不会说，但既然提了我就跟你说说我的想法。说句老实话，阿今，这些年妈的思想也生变化了，以前你们常说我是假马列，不管真假，起码妈不是那种没有一点思想觉悟的人，妈的思想觉悟可以说比谁都不会低，对你也好，对你爸也好，这么多年了妈啥时拖过你们后腿？妈总是鼓励你们好好干，把心思多用一点在公家的事情上，让领导和单位说你们一个‘好’字。只要单位说你们好，妈在家怎么辛苦都是心甘情愿的，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自己没什么光荣，就希望你们光光荣荣的，不指望大富大贵嘛，起码活在这世上不要让人家觉得是个可有可无、没用场的人。当初妈忍痛送你去部队，想的就是你穿身军装是件光荣事，你光荣，我们家也光荣，所以愿意忍这个痛，要不你说妈图啥？妈就你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把你培养到大学毕业，打心眼里说当然希望你留在身边，不说别的，起码有个长短想唤你也唤得应啊。那年妈做手术，妈多希望你回来看看，不是想要你什么服侍，妈是想进了手术室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所以硬是让你爸拍了电报。可你怎么了？连个回音都没有。当然事后我们知道你是去演习了，不知道情况，怪不得你。但话说回来，那次妈真要死在手术台上，这话又该咋说？只能说妈这辈子白过了，死的时候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想起这些，妈就觉得把你送给部队挺亏的
母亲没认真听，一下子没反应，过一会才惊醒地甩过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阿今接过雨伞：“还在下雨？”
“当然好。”妻子很干脆。
嘿，就因为睡着了一会，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满脑子想转业的人。他想，这真是个奇怪的上午，它像一道黑色屏障，把他的过去和现在隔开了。
裙撅起小嘴：“我不是小特务，你讨厌。”
蟑螂花开皱眉头
裙在树林间穿来钻去的时候，劲道十足的山风常常把她漂亮的白裙子掀得老高老高，展开得像一对翅膀。那时候，你看裙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蝴蝶。白蝴蝶人人都喜欢。北山上哨所里的士兵们都喜欢裙，他们常常站在瞭望架上，海着嗓门叫喊：
“不会。”
阿今说，嘿，我要上来了。
时间会粉碎所有的沉默。终于，山顶上突然颤颤巍巍地站出了一面旗帜。那是一面褴褛得失去了真实和原貌的旗帜，但阿今几乎不用看，只是用鼻子嗅了一下，就觉得脑浆飞溅……
太阳在继续西沉。阿今抬头看看落日，又回头看看队伍，知道自己现在只能作最后一次努力了。我再也输不起了，阿今想。他真想跪倒在山坡上，祈祷烈士之英灵助佑他一举成功。是最后的一举啦！他想。
“你和林达什么关系？”
“我有这种感觉。”
“没有，和以前完全一样，除了有心跳和呼吸，跟个死人一模一样。”
“她出事了。”
看着父亲的笑容，阿今的心就像回到了过去的某种美好之中，一下被滋润得舒舒服服的。尽管父亲没有母亲那样对儿子悉心呵护，关怀备至，但阿今对父亲却更是“情有独钟”。父亲是个既严厉又宽厚，严厉和宽厚掌握得非常有尺度甚至是无可挑剔的长辈，正是因为掌握得好——无可挑剔，严厉的一面常常被时间稀释掉，而宽厚的一面则被时间放大了又放大，成为了抹不掉的美好留在了心间。多少年来，阿今每每回忆起父亲给他的种种蘸满了平等和宽厚的爱，心里常常充满感激之情。相比之下，母亲的爱远远要比父亲巨大，浓烈，但也许正因为太大，太浓了，常常使阿今感到沉重和累，而不像父亲的爱，干干爽爽的，除了爱的本意外，什么其他的成分都没有，干净得使你只想捧在怀里，而不思其他，也不需要你思。当然，阿今也知道，正因为自己有这样一位母亲，才可以有这样一位父亲，父亲的爱是站在母亲肩膀上的，是“剽窃”了母亲的爱之后才变得这样纯净，优美。所以，从理智上讲，他对母亲和父亲一样敬爱，只是在感情上父亲似乎更要让他亲密无忌一些，而且尤其是这两年来（结了婚），这感觉愈演愈烈，父子俩常常如兄弟一般没有拘束，只有亲情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