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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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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恩怨了了慷慨捐生 变幻重重从容救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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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生婆收裹起来,只是生成一个桀骜不,聪明出众。随哥哥读书,识字读书,且是相貌。只听他哭得声音洪亮,那先生是;见他一目,莫说平人说他劝他不听;有时父兄的教训,他也不甚在意。年交七岁,纪太傅便送他到学房,到了五六岁。顽劣异常,淘气起来,到口成诵,到十一二岁,大是颖悟,便把经书,便叫他随了哥哥,听着讲书。性情却欠淳静,只是他心地虽,才略略有些知觉,便要搭驳先生,那先生往往就被他问得无话可讲。

说话间,大家一路穿过前厅,到了正房。这其间,邓九公见了安太太、张姑娘,自然该有一番应酬;安太太、张姑娘见了褚大娘子,也自然有一番亲热;那位姨奶奶,从中自然也该略略点缀;随缘儿媳妇,也该拜见续姑婆;他家那些村婆儿,从不曾见过安太太这等旗装打扮,更该有一番指点窥探。无如此时,安老爷是忙着要讲十三妹;安太太、张姑娘是忙着要问十三妹;读者是忙着要知十三妹;作者只得一枝笔,写不及八面的话;只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笔勾消,作一个有话即长、无话即短的老例。

一天,我瞧着她老太太那光景不好,我从头上直到脚下,以至她的铺盖坐褥,都给她张罗妥当了。她拿去执意不穿,是去报定了仇了,可叫人有甚么法儿呢?"老爷道:"有了更好。"邓九公便道:"老弟,你可别硬作梗,不是我毛草,她那脾气性子,可真累赘!"安老爷笑道:"不妨,若无破浪扬波手,怎取骊龙颔下珠?就是老妈妈论儿,也道是没那金刚钻儿,也不揽那瓷器家伙。你看我三言两语,定叫她歇了这条报仇的念头。不但这样,还要叫她立刻穿孝尽礼;不但这样,还要叫她扶柩还乡;不但这样,还要叫她双亲合葬;不但这样,还要给她立命安身三那时才算完了老哥哥的差,了结了我的一条心愿。"邓九公道:"老弟,我说句外话,你莫要榜张了罢!"老爷道:"不然,这其中有个原故,等我把原故说明白,大家自然见信了。但是这事,不是三句五句话了事的,再也定法不是法,我们今日须得先排演一番。但是这事,却要作得机密,虽说你这里没外人,万一这些小孩子们出去,不知轻重,露个一半句,那姑娘又神通,倘被她预先知觉了,于事大为无益。如今我们拿分纸墨笔砚来,大家作个笔谈,只不知姑奶奶可识字不识?"褚一官道:"她认得字,字儿比我深,还写得上来呢!"老爷道:"这尤其巧了。"说着,褚一官便起身去取纸笔。

愚兄就喝口酒,他们大家伙子竟跟着嘈闹,又说这东西怎么犯脾湿,又是什么酒能合欢也能1uanx,那里的话呢!我喝了八十年了,也没见它1uanx?你看那喝醉了的,他打过自己、骂过自己吗?这都是那没出息儿的人不会喝酒造出来的谣言。"说着,便向褚一官道:"既这样,不用闹茶了。家里不是有前日得的那四个大花雕吗?今日咱们开它一坛儿,和你二叔喝。"褚一官说:"拉倒罢!老爷子,你老人家无论叫我干什么,我都去。独你老人家的酒,我可不敢动它,回来又是怎么晃瓢了,温毛了,我又不会喝那东西,我也不懂,我缠不清。等我找了你家的女孩儿来,你老自己告诉她罢;再者,二叔在这里,也该叫她出来见见。"邓九公说:"这话倒是,你就去。"原来褚大娘子,虽是那等和安老爷说了,也防她父亲的脾气靠不住,正在窗后暗听。听见如此说,便出来重新见过。因说道:"这些事,都不用老爷子操心。我才听得;老哥儿们一说就这样火热,我都预备妥当了。再说既要喝酒,必要说说话儿,这里也不是讲话的地方呢。一家人罢咧,自然该把二叔请到这里头坐去。

安老爷此时偷得闲身,倍觉胸中畅快。一路走着,只听那推车的道:"好了,快到了。"老爷一望,只见前面有几丛杂树,一簇草房,心里想道:"邓家庄难道就是这等荒凉不成?"说话间已到那里,推车的把车落下。老爷问:"到了吗?"他说:"那里?才走了一半儿呀!这叫十二铺。"老爷说:"既这样,你为何歇下呢?"只听他道:"我的老爷,这两条腿儿的头口,可比不得四条腿儿的牲口。那四条腿儿的牲口,饿了不会言语;俺这两条腿儿的头口饿了,肚子先就不答应咧!吃点吗儿再走。"随缘几是不准他吃,老爷听了道:"叫他们吃罢,吃了快些走。"安老爷和公子也下来。只见两个车夫,三个脚夫,每人要了一斤半面的薄饼,有的抹上点子生酱,卷上根葱;有的就蘸着那黄沙碗里的盐水烂葱,吃了个满口香甜,还在那里让着老爷说:"你老也得一张罢,好齐整白面哪!"须臾吃毕,车夫道:"这可走罢,管走得快了。"说着,推着车子;果然转眼之间,就望见那一片柳树,那柳叶还不曾落尽;远远望去,好似半林枫叶一般。公子骑着驴儿,到跟前一看,原来那树是绿树叶红叶筋,因叫赶驴的在地下拣了两片,自己送给老爷看。老爷看了道:"达树名叫作怪柳,又名河柳,别名雨师,春秋僖公元年会于柽的那个-柽-字,即此物也。"闲话间已到邓家庄门。老爷下车一看,好一座大庄院。

等我事毕身闲,再慢慢的说明,我自然还有个道理。"公子听如此说,便不好问,只是未免满腹狐疑。那时不但安公子怀疑,大约连读者此时也不免闷,无如作者要作这等欲擒故纵的文章,令读者猜一猜。一时安老爷饭罢,收拾了家具,又同安公子计议了一番公事如何清结,家眷怎的位置。公子便在父亲屋里小床上另打一铺睡下,众家人也分投安置。

那安太太不听犹可,听了这话,登时急得满脸青,吓得浑身乱抖,痛得两泪交流,哎哟了一声,抱住公子,只叫:"我的孩子,你可受了苦了。你可疼死我了。你可坑死我了!"说罢,放声大哭。公子想起自己那番苦楚,痛定思痛,也不觉失声痛哭。两边仆妇丫鬟,看见无不落泪,个个上前相劝。公子怕痛坏了老人家,只得忍泪劝道:"母亲请莫伤心,儿子现在是好端端的见父母来了。母亲请想,假如那时候竟无救星,此时又当如何?"太太说:"这是什么话讲?要那样,可叫我们怎么活着呀!"说着,紧紧的拉住公子的手不放松,口里还说道:"咳!这都是气运召的,无端的弄出这样大事来。小子在你吃这一场苦,送这银子来,可算你父亲没白养你;只是你叫我们作老家儿的,心里怎么受啊!"说着,抽抽噎噎的又哭起来。旁边丫鬟忙着倒上茶来,吃了一口,又通过手帕去抹鼻涕。随缘儿媳妇,便忙着去绞湿手巾,预备擦脸;梁材家的,才要装烟。太太说:"我顾不得吃烟了。"因拉着公子问道:"你说说到底又遇见个什么救星儿呢?"公子说:"这往后都是活路了,母亲可不必再着急伤心了,不然,儿子心里一乱,益说不上来了。"因说道:"那日正在性命呼吸之间,忽然凭空里拍拍的两个弹子把面前的两个和尚打倒,紧接着就从半空飞下一个人来,松了绑绳,救了孩儿的性命。"太太问道:"这又是谁呀,我的大爷!"公子说:"母亲道是谁?就是那日在店中相会的那个女子。"安太太此时也不及再说闲话,止有听一句,嘴里吭一句,又诵两声佛号而已。公子随即又把那女子,怎的扫除了众僧、验明了骡夫、搜着了书信这些情节,一直到赠金、送别、借弓的话,讲了一遍。就中只是张金凤这节,当时且说不出口。

一直乱着查到东院,进了角门,将转过拐角墙一看,但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和尚。也有脑袋的,也有没脑袋的,也有囫囵的,也有两截儿的,里头还有没脸的,却是个妇人。众人声喊说:"了不得了!"把个县官吓得目瞪口呆,脸上青黄不定,疝气也吓回去了,口中只说:"这是为什么事?"那马步快手,一个个乱着,腰间抽出铁尺,便去把住正房厨房院门,要想拿人。内中又有几个壮着胆子,闯将进去,屋外屋里,甚至地窨子里,搜了个遍,那有个凶手的影儿?

正说着,张老泡了茶来,大家喝罢。十三妹道:"这咱们可就要搬行李了。"因对张老道:"你老人家带了你们姑爷,拿了灯,先到那地窨子里,把他那几个箱子打开,凡衣服饰以及零星有记认的东西,一概不要。但是所有金银,不论多少,都给我拿出来。"二人听了,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拿灯前去。

张老儿道:"公子,小心着烫了手,你去等着吃去罢。"安公子看看没处下手,只得走开。才走到正房,十三妹便问道:"你又作什么来了?"安公子道:"那里用不着我。"十三妹道:"我看人家那样大年纪,都在那里张罗,你难道连剥个蒜也不会么?"安公子道:"剥蒜我会。"说着,忙忙又跑了去。

只是我一个女孩儿家,除了针绣女工,那是我生财之道?说来不怕你大家笑话,我活了十九岁,不知横针竖线,你就叫我钉个钮扣子,我不知从那头儿钉起;我只得靠着这把刀,这张弹弓,寻趁些没主儿的银钱用度。"这安公子听到这里,问道:"姑娘,世间怎有个没主儿的银钳?"姑娘道:"你是个纨绔膏粱,这也无怪你不知。听我告诉你,即如你这囊中的银钱,是自己折变了产业,去救你的令尊,交国家的官项,这便是有主儿的钱。再如这清官能吏,勤俭自奉,剩些廉俸;那买卖经商,辛苦贩运,剩些资财;那庄农人家,耕种耙锄,剩些衣食,也叫作有主儿的钱。此外,有等贪官污吏,不顾官声,不惜民命,腰缠一满,十万八万的饱载而归;又有等劣幕豪奴;主人赚朝廷的,他便赚主人的,及至主人一败,他就远走高飞,卷囊而去;还有等刁民恶棍,结交官府,盘剥乡愚,仗着银钱霸道横行,无恶不作:这等钱都叫作没主儿钱。凡是这等,我都要用他几文,不但不领他的情,还不愁他不双手奉送。

走到台阶尽处,进了那个小门,一眼就看见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在里面。她那形容,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好象照着了镜子一般,不觉心里暗惊道:"奇怪!都道是-人心不相,各如其面-怎生有这等相象的?"定了一定,把那地窨子里周围一看。下面一样的方砖墁地,上面横着一尺来见方的很大木头;大木上搪着一块一块的石板,料想着石板上,便是那间堆柴炭的屋子。四周一看,西面板壁门窗,南北东三面却是砖墙,西北角留个进风出气的气眼。屋里正北安一张大床,床东头杌上摆着三四个箱子,床西脚底下挂着个帘儿;靠西壁又是一张独睡床,靠东墙南一架衣裳隔子,北一桌两杌,靠南墙一张春凳。那女子便坐在那条凳上,旁边坐着个老婆儿,想是她的母亲。那老婆儿也是个村庄打扮;那女孩儿穿一件旧月白宫绸夹袄,系一条青串绸夹裙,头上略略的有些钗环,下面被裙儿盖着,看不出那脚的大小。但见她虽则随常装束,却是红颜缘鬓,俏丽动人;虽是乡间女儿,露着慧性灵心,温柔不俗。只是哭得粉光惨淡,鬓影蓬松,低头坐在那里垂泪,看着好生令人不忍!

安公子此时吓得眼花缭乱,不敢出声,忽见她手执尖刀,奔向前来,说:"我安骥这番性命休矣!"说话间,那女子已走到面前,一伸手先用四指搭住安公子胸前横绑的那一股儿大绳,向自己怀里-带。安公子哼了一声。她也不睬,便用手中尖刀穿到绳套儿里,哧留的只一挑,那绳子就齐齐的断了。这一头儿一抽,那上身绑的绳子,便一段段的松了下来。安公子这才明白:"她敢是救我来了。但是我在店里碰见一个女子,害得我到这步田地。怎的此地又遇见一个女子?好不作怪!"却说那女子看了看公子那下半截的绳子,却是拧成双股挽了结子,一层层绕在腿上的,觉得不便去解。她把那尖刀背儿朝上,刃儿朝下,按定了分中一刀,到底只一割,那绳子早一根变作两根,两根变作四根,四根变作八根,纷纷的落在脚下,堆了一地。她顺手便把刀子喀嚓一声,插在窗边金柱上,这才向安公子搭话。这句话只得一个字,说道是:"走!"安公子此时松了绑,浑身麻木过了,才觉得酸痛起来;疼得他只是攒眉闭目,摇头不语。那女子挺胸扬眉的,又高声说了一句道:"快走!"安公子这才睁眼望着她,说:"你。你。你。你这人叫我走到那里去?"那女子指着屋门说:"走到屋里去。"安公子说:"那那。那我的手还捆在这里,怎个的走法?"不错!前回书原交代的,捆手另有一条绳子,这话要不亏安公子提补,不但这位姑娘不得知道,连说书的还漏一个大缝子呢。

只见那女子未曾说话,先冷笑了一声,说:"你这人怎生的这等枉读诗书,不明世事?你我萍水相逢,况且男女有别;你与我无干,我管你不着。如今我无端的多这番闲事,问这些闲话,自然有个原故。我既这等苦苦相问,你自然就该侃侃而谈;怎么问了半日,你一味的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你把我作何等人看待?"列公!若论安公子,长了这么大,大约除了受父母的教训,还没受过这等大马金刀儿的排揎呢!无奈人家词严义正,自己胆怯心虚,只得赔着笑脸儿说:"说那里话!

这公子看他才出去,就有人叫住,在房檐底下站着,唿噜唿噜的吸了好几袋,把那烟从嘴里吸进去,却从鼻子里喷出来。卖水烟的把那水烟袋吹得忒儿喽喽的山响。那人一时吃完,也不知腰里掏了几个钱给他。这公子才知道这原来也是个生财大道,暗暗的称奇。不多一会,只听得外面嚷将起采,他嚷的是:"听书吧?听段儿吧?《罗成卖绒线》,《大破寿州城》,《宁武关》,《胡迪骂阎王》,《婆子骂鸡》,《小大姐儿骂他姥姥》。"公子说道:"怎么个讲法?"跟着便听得弦子声儿,噔楞噔楞的弹着,走进院子来。看了看原来是一溜串儿瞎子,前面一个拿着一枝紫木弦子,中间儿那个拿着个破八角鼓儿,后头的那个,身上背着一个洋琴,手里打着一副札板儿,噔咚扎舌的就奔了东配房一带来。公子也不理他,由他在窗根儿底下闹去。

"因向程师爷说:"老师爷不知道,我们这位小爷,只管象个女孩儿似的。马上可巴图鲁,从小儿就爱马,老爷也常数他骑,就是劣蹶些儿的马,也骑得住。真要去,那常行牲口倒不必愁。"说着,又道:"今日面回师傅,索性别作那文章了罢,咱们回来,带着小么儿们,在这园子周围散诞散诞。"程师爷道:"正是。

那县便道:"明日就到安大老爷公馆伺候去罢。"那人谢了一谢,便退下去,一时酒散。

况你我如今有了玉格这个孩子,看去还可以望他成人,倒不如留我这点精神心血用在他身上,把他成就起来,倒是正理。太太,你道如何?"太太还没及答话,公子正在那里检点那些考具的东西,听见老爷的话,便过来规规矩矩,慢条斯理的说道:"这话还得请父亲斟酌。要论父亲的品行学业,慢道中一个进士,就便进那座翰林院,坐那间内阁大堂,也不是甚么难事。但是功名迟早,自有一定,天生应吃的苦也要吃的。就算父亲无意功名,也要把这进士中了,才算得作完了读书的一件大事。"安老爷听了,笑了一笑,说道:"孩子话!"那太太,便在旁说道:"老爷,玉格这话很是,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些话我心里也有,就是不能象他说的这么文诌诌的。老爷竟是依他的话,打起高兴来。管他呢!中了好极了,就算是不中,再听见公子小小年纪,说了这一番大道理,心中暗暗欢喜;又恐怕小人儿高兴,只得笑着说是小孩子话。及至太太又加上一番相劝,不觉得就鼓起高兴来,说道:"既如此,就依你们娘儿们的话。左右是家里白坐着,再走这一趟就是了。"说着,看看到了三月初间,太太把老爷的衣帽铺盖、吃食等件,打点清楚;公子也忙着拣笔墨,洗砚台,包草稿纸。诸事停当,这安老爷便坐车进城,也不租小寓,就在自己家里住下。这房子,虽说有几家本家住着,正厅儿没占,原备安老爷、太太、公子有事进城住的,平日自有留下的家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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