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侠女奇缘

关灯
护眼
第二十六回 灿舌如花立消侠气 慧心相印顿悟良缘(1 / 1)
强烈推荐: 豪门重生之千金归来 斩仙者 数字笔记 重生之金莲钓武松 醉情之朋友 王的美人 猫奇犽童话 超级无限男主角 末世之悠然田园路

心里未尝不虑到日后有个人说长道短,便不忍吹。大处着眼,计算起来,延了安家的宗祀,只是他二,众口难辞。也是吾生有限,浩劫无涯;但是也得你们有那福命去消受。没那福命,但生一分妄想心,定遭一番拂意事;便是有那福命,感念姑娘,

讲到立,岂不是极,倒不如随遇而安,不贪利,不为非,不图名,不作孽,不失自来的性情,倒也是个神仙境,领些现在的机缘。话里引话,我们也可以想起一个笑话来。曾闻有个人,在生德行措大,功业无边,一朝数尽,投到阎王殿前,阎王便叫判官查他的善恶簿。

公子先一日跟了母亲同了媳妇到家,拜过佛堂祠堂,看了看家中风景依然,只一个张进宝,管了个内外严肃。一家男女家人参见已毕,华嬷嬷也见过她家大奶奶,一时乐得她左看一番,右问一番,也不知要怎么亲近奶奶才好。

大家歇了一刻,只见褚大娘子先坐车赶来,一进舱门便说:"敢是都到了?我可误了!谁知这一边,多绕着十来里地呢!"因又向玉凤姑娘道:"道儿上走得很妥当,你放心罢!倒真难为我们这个大少爷了,拿起来三四十里地;我们老爷子和你姐夫,倒还换替着坐了坐车;他跟着灵,一步儿也不离。我那样叫人让他,他说不乏;又说二叔吩咐他的,叫他紧跟着走。你们瞧着罢!回来到了这里,横竖也邋遏了。"安太太道:"他小孩子家,还不该替替他姐姐吗?"玉凤听了,心上却是十分过不去;正待和褚大娘子说话,忽听得问道:"张亲家妈哪里去了?"张姑娘道:"她老人家惦着姐姐的行李,才过那船上去了。"褚大娘子道:"真个的我也到那边看看去。"说着,起身就走。玉凤姑娘说:"你到底忙的是甚么,这等慌张似的。"一句话没说完,褚大娘子早站起身来,出舱去了。

只见热气腾腾的,端上一桌菜来,无非海错、山珍、鸡鸭鱼肉之类;也有大盘的馒头,整方的红白肉,却弄得十分洁诚精致。

正在纳闷,却见褚大娘子,把灵前跪的那个穿孝服的少妇人搀起来;那厢那个穿孝的少年,也便站起身来,还在那里擦着眼,捂着脸。那少妇便拉了褚大娘子,一面哭着,扑向自己来,便在方才安太太坐的那个坐褥上跪下,娇滴滴,悲切切,叫了声:"姐姐,你想得我好苦!"说罢也是抱头痛哭。何玉凤此时临近一看,又听得说话声音,才晓得是她救的那个结义妹子张金凤;那厢站的那个少年,便是安公子。一时心中万绪千头。才待说话,那后面跪的老少两个妇女,也抢过来,给姑娘磕头;扶着姑娘的腿,哭个不住。门外的那个男的,也磕了阵头;站起来。姑娘且不及看门外那个,急得一手拉了金凤姑娘,一手推那两个妇女道:"你两个先抬起头来,我瞧瞧是谁?"及至两个抬起头来,两下里看了一看,才晓得是她的奶母和她的丫鬟,门外那个,却是她的奶公戴勤。姑娘此时,断想不到这班人忽然在此地,同时聚在一处,重得相见,更加都穿着孝服,辨认不清。

你两个今日就在我面前对天一拜,结作弟兄,日后也好手足相顾-因此上我和你父亲又多了一层香火因缘,算得个异姓骨肉。他老人家又道:-另一桩恨事,便是我不曾见着个孙儿。

一日,那先生开讲中庸,开卷便是"天命之谓性"一章。

着归着屋子啊,那不得人呢?再就剩这两天了,知道你此去,咱们是一个月两个月才见,我也和你亲热亲热。所以我带了铺盖来,打算住下,省得一天一趟的跑。"姑娘道:"难为你这等想得到。只是归着屋子,可算你误了;不信,你看我一个人儿,一早的工夫,都归着完了。"褚大娘子一看,果见满屋里都归着了个清净,箱子柜子都上了锁;只见炕上几件铺垫和随手应用的家伙不曾动。因问道:"你这可忙什么呢?你走后交给我给你归着,还不放心哪?"姑娘道:"不是不放心。"因指着那箱子道:"这里还剩我母亲和我的几件衣裳。母亲的,我也不忍穿,我那颜色衣裳,又暂且穿不着,放着自糟蹋了,你都拿去。你留下几件,其余的送你们姨奶奶。剩下破的烂的,都分散给你家那些妈妈子们。零零星星的东西,都在这两顶柜子里,你也叫人搬了去。不要紧的家伙,我都给了这里照应服侍的人了,也算他们伺候我母亲一场。"邓九公听见道:"姑娘,你几天儿就回来,这些东西难道回来就都用不着了?叫个人在这里看着就得了,何必这等。"十三妹道:"不然,一则这里头有我的鞋脚儿,不好交在他们手里。再说回来,难道我一个人儿,还在这山里住不成?自然是跟了你老人家去。那时候短甚么要甚么,还怕你老人家不给我弄么?"邓九公道:"就是这样,你也得带些随身行李走呀!"十三妹指着炕里边的东西说道:"你老人家看,这一条马褥子、一个小包袱卷儿里头,还包着二三十两碎银子。再就是那把刀,那头驴儿,便是我的行李了,还要甚么!"邓九公看她作的这等斩钉截铁,心里想到昨日安老爷的话,真是大有见识,暗暗佩服。

读者,趁他取纸的这个当儿,作者要打个岔。你看这十三妹从第四回书就出了头,无名无姓,直到第八回她才自己说了句。人称她作十三妹,究竟也不知她姓甚名谁,甚么来历。这书演到第十六回了,好容易盼到安老爷知道她的根底,这可要听听她的姓名了。又出了这等一个西洋法子,要闹什么笔谈,岂不惹读者心烦性躁么?读者,且耐性安心,少蠛勿躁,这也不是我作者定要如此。这稗官野史,虽说是个玩意儿,其为法,则本一如文章家也,必先分出个正传附传,主位宾位,伏笔应笔,虚写实写,然后才得有个间架结构。即如这段书,是十三妹的正传;十三妹为主位,安老爷为宾位;如邓、褚诸人,连宾位也占不着,只算个愿为小相焉。但这十三妹的正传,都在后文,此时若纵笔大书,就占了后文地步,到了正传写来,便没些子气势,味同嚼蜡;若竟不先伏一笔,直待后文无端的写来,这又叫作没来由,又叫作无端半空伸一脚,为文章家最忌。

却说这里摆下果莱,褚一官也来这里照料了一番去后,邓九公便取出一对大杯,同安老爷高谈畅饮起来。那安老爷酒在肚里,事在心里,暗暗盘算说:"这老头儿虽说粗豪,却是个久经世故的,须是不露一点芒角,才得引出他的真话来呢。"酒过三巡,恰好那邓九公问起老爷的官场来。他道:"老弟,你方才说如今辞官不作,我听得我们准安亲友们来说,那谈尔音被御史参了一本,朝廷差了一位甚么吴大人来,把他拿问,老弟你官复原职了。我想老弟你这年纪,正好给朝廷出力,为甚么何要告退还乡?再说还乡,又怎的不走官塘大路,从这条路来呢?"安老爷道:"九兄,你有所不知,想我半生苦志读书,才巴结作个知县,不上半载,便经了这等意外的风波,大约官途的味儿不过如此,不如退归林下,遍走江湖,结识几个肝胆英雄,和他杯酒谈心,倒是人生一桩快事。"邓九公听到这里,不由得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又伸了。

只见周围城砖砌墙,四角有四座更楼,中间广粱大门,左右商边排列着那二十八棵红柳树,里面房门高大,屋瓦鳞鳞,只是庄门紧闭不开。戴勤才要上前叫门,老爷连忙拦住,自己上前,把那门轻敲了两下。早听见门里看家的狗,瓮声瓮气,如恶豹一般,顿着那锁子链咬起来,紧接着就有人一面吆喝那狗,隔着门问道:"找谁呀?"安老爷道:"借问一声;这里可是邓府上?开了门,我有句话说。"只听那人道:"待我回柬一声儿去。"那人去不多时,便听得里面开得铁锁响;庄门开处,走出一个人来,约有四十余岁年纪,头戴窄沿秋帽,穿一件元青绉绸棉袄,套着件青毡马褂儿,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笨汉。那人见了安老爷,执手当胸拱了一拱问道:"尊客何来?"安老爷心想这人,一定是那褚一官了,因问道:"足下上姓,这里可是邓九公府上?"那人答道:"在下姓李。邓九太爷便是敝东人,不在家里,大约还得个三五天回来。尊客如有甚么书信以至东西,只管交给我,万无一失,五日后来取回信;倘一定有甚么要紧的话,得等着面说,我这里付一面对牌,请到前街客寓里安歇;那里饭食、油烛、草料以至店钱,看你老和我东人二位交情在那里,敝东回来,自然有个地主之情;不然,那店里也是公平交易,绝不相欺。"说到这里,只听庄门里有人高声叫,说:"李二爷钥开仓。"他这里一面应着,一面听老爷的回话。老爷见访邓九公不着,只得又问道:"既如此,有位姓褚的,我们见见。"那人道:"我们这里姓褚的多呢!可不知尊客问的是那一位?"老爷道:"这人,人称他褚一官。"那人道:"要问我们褚一爷么?他老已不在这里住,搬到东庄儿去了。请到东庄儿就找得着。"才说完,里面又在那里催说:"李二爷等你开仓呢!"那人便向安老爷一拱说:"请便罢,尊客。"老爷还要问话,他早回头进去了。那两三个笨汉,见他进去,随即把门关上。老爷只得隔门又问了一声说:"这东庄儿在那里?"里边应了一句说:"一直往东去。"说着也走了。

那船家道:"他雇船的时候,我只知道是伙计三个,到淮安要帐来的;一路也同我们在船头上同坐,问长问短的;一直到了码头,见大家出来接差,我才知道他是个官府,谁知道他作什么来的呀?"那家人听了无法,只得回复县官,把个山阳县急得搓手。

太太见公子说到这里,胸中脸上,略为舒畅,才得腾出心来想事。想了想,便说道:"据你这样说,那个姓褚的,自然是没见着,到底是谁跟了你来的?"公子听了,连忙站起来回道:"母亲问到了这里,其中还有一段隐情,儿子不敢不禀知母亲,却不敢就禀明父亲。这桩事,儿子出于万分不得已;此时实在作难,实在害怕。"太太说:"什么事啊?你好多的不要为难,我的孩子,你可搁不住再受委屈了。你如果有什么不得主意的事,不敢告诉你父亲,有我呢,我给你婉转着说。"公子才把那张金凤的一段始末因由,和那媒人怎么硬作,自己怎样苦辞,张家姑娘怎样俯就,所以然的原故,从头至尾,抹角转弯,本本源源,滔滔泪泪的,告诉母亲一遍。并说:"此来就亏这张老夫妻,同了张金凤送来的。请示母亲,这事该当怎样才好?儿子不得主意。"说罢,跪了下去。太太一面拉他起来,一面心里沉吟暗说:"这桩事倒不好。若听那个女孩子的那番仗义,这个女孩儿的这番识礼,都叫人可感可疼;至于亲家的怯不怯,和那贫富高低,倒不关紧要。但是我原想给孩子娶一房十全的媳妇,如今听起来,张姑娘这女孩儿,身分性情,自然无可说了;我只愁她到底是个乡间的孩子,万一长得丑八怪似的,可怎么配我这个好孩子呢!"想到这里,不禁便问了问那姑娘的岁数儿,身量儿,然后才问到模样儿。安公子听得这一问,红了脸,半日答不出来。其实安公子不是不会说官话的人,或者说相貌也还端正,或者说举止也大方,都没什么使不得;无奈他此时,又盼事成,又怕事不成,把害怕、为难、畅快、欢喜一股脑子搅成一团,一时抓不着话头。又挨磨了一会子,才讪不搭的说了三个字,说道:"长得好。"安太太听了这话,笑逐颜开,说:"等我瞧瞧去。"说着,也不等人搀起,站起往外就走。公子忙笑着拦道:"母亲那里去,自然我过去告诉明白了,叫她来叩见母亲,岂有母亲倒去见她之理?"安太太道:"叫人家孩子委屈了一道儿,就是她父母照应你一场,我也得给人道个谢去。"公子又说道:"讲行客拜坐客,也是等他二位来;难道母亲就这样的跑到街上去不成?"太太这才想过来说:"是呀,真真的,我也是吃你们吓糊涂呀!"说着,便叫晋升家的、随缘儿媳妇,去请张太太和姑娘;又派晋升再同上一个粗使的小子,请那位张老爷,就连行李一并搬过来。读者牢记话头,从此张老头儿、张老婆儿,可就称老爷、太太了。

批了"如详办理"四个大字,把一桩惊风骇浪的大案,办得来云过天空。那地保另找了两个老实和尚,在庙募化焚修。不上几年,倒把那座能仁寺募化成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读者,你道十三妹这两行字儿,有多大神通!

进了那个柜门,张老道:"姑爷,你让我拿灯罢!"说着,接过灯来,照了安公子,一步一步从台阶儿下去。

果然如此,那我佛的慈悲,真算得爱及飞禽走兽了;只是他自己不顾他自己的皮肉肝肠,这是个什么意思?"读者,这一句话,要问一村姑蠢妇,那自然一世也莫明其妙。这十三妹,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她那聪明,正和张金凤针锋相对,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接着叹了一口气,说:"妹子,你可记得《汉书》有两句话道的最好,道是:-可为知者道,难为俗人言-你我虽是倾盖之交,你也算得我一个知已了,但是作姐姐的心事,更自不同。只可为自己道,难为知者言。慢说眼前这样的美满良缘,大约这人世上的-姻缘-两字,今生与我无分。

这句话,要说明了,就叫那女强盗了。"公子说:"姑娘言重。据这等听起来,虽那昆仑、古押衙、公孙大娘、红线女等辈,皆不足道也。强盗云乎哉!强盗云乎哉!"姑娘忙拦他道:"算了,够酸的了。"张金凤接着问道:"我看姐姐这等细条条的个身子,这等娇娜娜的个模样儿,况又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怎生有这一般的本领,倒要请教。"那姑娘道:"这也有个原故。我家原是历代书香,我自幼也曾读书识字,自从我祖父手里就了武职,便讲究些兵法阵图,练习各般武备,因此我父亲得了家学真传。

我是河南彰德府人,在东关外落乡居住。母儿两个,兄弟张乐天是学里的秀才,去年没了,剩了我一个人,同了我这老伴儿带着女儿过日子。我这女孩叫作张金凤,今年十八岁了,从小儿她叔叔叫她念书认字,甚么书儿都念过,甚么字儿都认得,学得能写会算,又是一把的好活计。我这老婆子也是彰德府人,她有个哥哥在京东帮人作买卖。要讲我家,还算有碗粥喝,只因我们河南一连三年旱涝不收,慌乱得了不得,这些乡亲不是这家借一斗高梁,就是那家要几升豆子,我那里供给得起?说声没有,他们就强夺硬抢,我和老婆儿说,这个地方儿可住不得了。我们商量着,把几间房几亩地典给村里的大户,又把家家伙伙的折变了,一共得了百十两银子,套上家里的大车,带上娘儿两个,想着到京东去投奔亲戚,找个小买卖作。不想今日走错了路,走到这条背道上来。走了半日,肚子里饿了,没处打尖,见这庙门上挂着个饭幌子,就在这里歇下。

闲话休提。却说那女子听了安公子这话,转向柱子后面一看,果然有条小绳子捆了手,系着一个猪蹄扣儿,她便寻着绳头解开,向公子道:"这可走吧。"公子松开两手,慢慢的拿将过来,放在嘴边呼呼的吹着,说道:"痛杀我也!"说着,顺着柱子把身子往下一扭,便坐在地下。那女子焦躁道:"叫你走,怎的倒坐下来了呢?"安公子望着她泪流满面的道:"我是一步也走不动了。"那女子听了才要伸手去搀,一想男女授受不亲,到底不便,她就把左肩上的那张弹弓褪了下来,弓背向地,弓弦朝天,一手托住弓靶,一手按住弓鞘,向公子道:"你两手攀住那弓,就起来了。"公子说:"我这样大的一个人,这小小弓儿如何攀得住?

却说那女子搬那石头的时节,众人便都有些诧异;及至和公子攀谈了这些话,窗外便有许多人走来走去的窃听。一时传到铺主人耳中,那店主人本是个老经纪,他见那女子行迹有些古怪,公子又年轻不知庶务,生恐弄出些甚么事来,店中受累,便走到公子房中要问个端的。那公子正想着方才那女子的话,在那里纳闷,见店主人走进来,只得起身让座。那店主人说了两句闲话,便问公子道:"客官,方才走的那个娘儿们是一路来的么?"公子答说:"不是。"店主人又问:"这样,是一定向来认识,在这里遇着了?"公子道:"我连她姓甚名谁,家乡往处,都不知道,从哪里认得起?"店主人说:"既如此,我可有句老实话说给你。客官!你要知我们开了这座店,将本图利,也不是容易?一天开了店门,凡是落我这店的,无论腰里有个一千八百,以及一吊两吊,都是店家的干系。保得无事,彼此都愿意,万一有个失闪,我店家推不上干净儿来。事情小,还不过费些精神唇舌;到了事情大了,跟着经官动府,听审随衙,也说不了。这咱们可讲的是各由天命。要是你自个儿招些邪魔外祟来弄得受了累,那我可全不知道。据我看,方才这个娘儿们太不对眼,还沾着有点子邪道。慢说客官你,就连我们开店的,只管甚么人都经见过,真断不透这个人来。我们也得小心,客官你自己也得小心!"公子着急说:"难道我不怕吗?

好容易听他往北弹着去了,早有人在那里接着叫住。

众人谈了几句,不能久坐,一一的告辞。公子才送了出去,又见门上的人跑进来回道:"舅太太来了。"原来舅太太就是佟孺人娘家的嫂子,早年孀居,无儿无女。佟孺人起身时,曾托过她常来家里照应照应,今日也是听见这个信息,前来看望。

老爷次日便拜客辞行,带了,家眷奔邳州而来,在路无话。到了那里,自有一班的书吏衙役迎接,并那到任堂规,以至同城官员,如何接风宴会,都不必烦琐。

紧接着就有内城各家亲友看了榜,先遣人来道喜。把位安太太忙得头脸也不曾好生梳洗得。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乏也忘了,困也没了,忙忙的带着丫鬟仆妇,一面打点帽子衣服,又去平兑银两,找红毡,拿拜匣。所喜都是自己平日勤谨的好处,一件一件的预先弄妥,还不费事。安老爷看看太太忙得连袋烟也没工夫吃,便说道:"太太不必忙,今日没事,有一天的工夫呢!我后半天进城不迟,歇歇再收拾罢。"说着,自己梳洗已毕,忙穿好了衣服,先设了香案,在天地前上香磕头,又到佛堂祠堂行过了礼,然后内外家人都来叩喜。这些情节,都不必细讲。

因此我公婆以德报德,也想续你何家一脉香烟,才给叔父婶母立这祠堂,叫你家永奉祭祀。无论姐姐你怎样的本领,怎样的孝心,这事可不是一个女孩儿作得来的,所以才不许你守志终身,一定要你出阁成礼,图个安身立命。讲到你出阁成礼,只这北京城里,还少甚么公子王孙、郎君子弟,又何必一定叫你嫁到安家许配玉郎呢?又虑到把你给个不关痛痒的人家儿,丈人绝后不绝后,与那女婿何干?

所以不曾和你提到亲事以前,当日在你青云山庄,便叫玉郎扶灵穿孝;今日到你这座家庙,便叫玉郎奉主人祠,使你二位老人家,无后如同有后。这话还讲的是眼前。再要讲到日后,实指望娶你过去,将来抱个娃娃,子再生孙,孙又生子,绵绵瓜瓞,世代相传,奉祀这座祠堂,才是我公婆的心思,才算姐姐你的孝顺,成全你作个儿女英雄。便是我张金凤的爹妈也蒙公婆在这西边一带,一样的盖了这样一所房子,作为我爹妈现在的住房,我张金凤将来的家庙。只是我张金凤除了受公婆养育深恩之外,我又有何好处,也同姐姐一样呢?

这可就是作父母带儿女的心肠,叫作乖的也疼,呆的也疼。这都是公婆说不出口的话,妹子如今都告诉明白姐姐了。姐姐只想:公婆这番用心,深厚到甚么地位!可见老辈的作事,与你我的小孩子见识毕竟不同。姐姐此时纵有万语千言,不必和我再讲。我索性彻底澄清的都和姐姐说了罢。如今姐姐打错了那条永不出嫁的主意是无庸议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庚帖红定,以至陪送是都有了。他二位老人家,是安了葬了,你一年的服是满了,你家万代的香烟,是永远不断了。

我公婆的神也淘苦了,心也使碎了。这事也没有十天八天一月半月的耽搁,一切下茶、过路、莫雁、送妆都在今日。只是今日酉时,便迎娶你过门。姐姐,你此时依也是这样办,不依也是这样办。"何玉凤听张金凤这话,觉得没一个字不是从肺腑里掏来的。她登时好似从顶门上泼了一桶冷水,从脚底下起了一个霹雳,只痛得她欲待放声大哭却也哭不出来,只有抽抽噎噎,声嘶气咽的靠定那张神案,如带雨娇花,因风乱颤。想到安老夫妻和张姑娘的这番好处,立刻粉身碎骨她都情愿,慢是娶过了她去作新媳妇。

好个张金凤,她把心思力量,皆用到这个分儿上,料定姑娘无不死心塌地的依从了。但还愁她是女孩儿,这句话毕竟自己不好出口,因又劝道:"姐姐,且莫伤心,妹子还有一言奉告,这话并且要背褚大姐姐的。"说着,又把玉凤姑娘搀到东北厢角跟前。那时许多仆妇丫头,以至华妈妈、戴妈妈、随缘儿媳妇儿、花铃儿、柳条儿个人在东边挨窗一带正伺候,听了她大奶奶这番话,也有点头赞叹的,也有伤心落泪的。张金凤便向她们道:"你们先躲躲儿,让我们说话。"她便向何玉凤耳边低低的说道:"我知道姐姐此时已是千肯万肯,不用妹子再絮烦姐姐。你可还得明白,这不但是我的公婆、我的爹妈、褚大姐姐,齐心要望你同玉郎完成这段美满姻缘,便是我替姐姐打算,四海虽大,九州虽广,你除玉郎一人之外,也断和第二个结不得连理。这话我从何说起呢?你我作女孩的,男子的跟前,错走不得一步。到了自己的贴身儿的东西,莫说男子,连自己亲娘都有见不得的时候。姐姐,只想你当日救玉郎的时候,正是他敞胸露怀绑在那里。姐姐上前给他解那条绳子,怎保住个不气息相通,肌肤相近?到了后来,索性连你的关防盆儿,都叫人家洗了手儿了。纵说你玉洁冰清,于心无愧,究竟说起来,到底要算一块温润美玉,多了一点黑青;一方透亮净冰,着了一痕泥水。

只有和他成了百年良眷,便如浮云尽散,何消锦被严遮。姐姐,你道妹子这话,说的是也不是?"这话若说在姑娘一头驴儿、一把刀的时候,必想着"心正不怕影儿邪,脚正不怕倒踢鞋",不过嫣然一笑,绝不关心。如今听了这话,竟同雷轰电掣一般,如梦方觉,只羞得两耳通红,泪痕满面,双手扯住张金凤的袖子,说道:"啊呀,妹子这便怎么处?我此时方寸摇摇,柔肠寸断,你怎生救救姐姐才好?"张金凤道:"姐姐没有主意了,听妹子告诉你。你我作女孩儿的,没一件事不得站住地步,也没有一句话该让人,却也是个英雄豪杰的身分;独有到了自己的婚姻了,甚么叫英雄呀、豪杰呀,只有听天由命,一跤跌在娘怀里,由娘去怎么说,怎么好。"何玉凤道:"妹妹,你又来了,我要有个亲娘,今日之下,也不到得如此。"张金凤道:"姐姐,怎么拿着你这等一个人,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起来?你的意思,不过说婶娘去世,没人来体贴你的心腹。妹子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便是有你家婶娘在,她老人家那老实性儿,病痛身子,连自己的起居衣食还要你来照管,那里还体贴得你这些苦楚。你只看你我这位婆婆,从见你那日起,以至如今是怎生般待你,难道还抵不得你一位亲娘?你此时不趁早儿,一跤跌到她老人家怀里去,还等甚的?"说着拉住姑娘的袖子,只往那边一甩。何玉凤本是个性情中人,只因她天性过重,后天的那个"情"字,扭不过她先天的那个"性"字去。如今听了张金凤这话,正如水月镜花,心心相印;玉匙金锁,息息相通。竟不回答,也没商量,趁张金凤拉着她的袖子那一甩,就势儿把身子一扭,莲步细腰的赶到安太太跟前,双膝跪倒,两手双关,把太太的腰抱住,果然一头撞在怀里,叫了声我那嫡嫡亲亲的娘啊!这正是:一个圈儿跳不出,人间甚处着虚空?

安公子和何小姐成亲怎的热闹?下回书交代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s
推荐阅读: 李代桃僵相府庶女txt百度云 大巫师塔怎么玩 第二世界大战转折点是什么 穿越到女尊世界 化身为妖只为复仇 动漫之召唤游戏精校下载 美人鱼和王子 百变球神txt 废材逆天纨绔大小姐 五行修神诀全文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