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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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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何小姐证明守宫砂 安老爷讽诵列女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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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舅太太,只是她长久住在那里。却再作理,不想恰巧这位凑趣儿。

腾出了个工夫来,转瞬之间。只和姑娘这等消磨岁,一进舱门,说完了,趁机缘,却是件蚁串九曲珠的勾当,那位张亲家太太可断了不了。"老爷正在为难,将及船靠码头,早度过残岁又到新年。这其间随,看风色,便问何姑娘;见了何姑娘,彼时在这位。便认作母女,是乍见了这等聪明俊俏的一个女孩儿无父无母,又怜她,便想到,又爱她,无儿无女,不觉动了个同病相怜的念头。彼时安老爷却不曾求到她跟前;便是安太太向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儿,也只因为姑娘有纪府提亲那件伤心的事,不愿人提起;恐怕舅太太不知,嘱咐她见了姑娘,千万莫问她有人家没人家的这句话,是个入门问讳的意思。谁想姑娘一见了舅太太,各人为各人的心事,一阵穿插,倒正给安老爷、安太太搭上桥了。安老爷便打倒金刚赖倒佛,双手把姑娘托付在舅太太身上。那舅太太这日便在何玉凤船上住下,接连着伴送她到了坟园,伴送她葬过父母。这其间照应她的服食冷暖,料理她的鞋脚梳装。姑娘闲来,还要听个笑话儿,古记儿,一直管装管卸到姑娘抱了娃娃,她做了姥姥,过了个亲热香甜;此是后话。这正是安老爷笑吟吟不动声色,一副作英雄的手段;血淋淋出于肺腑,一条养儿女的心肠,才作出这天理人情中一桩公案。却不是拿着水心先生那等一个脚色,由着燕北闲人的性儿,怎么掇弄,怎么转,怎么叫,怎么答应。读者,请想这桩套头裹脑的事,这段含着骨头露着肉的话,这番扯着耳朵腮颊动的节目,大约除了安老爷和燕北闲人两个心里明镜儿似的,此外知道个影子的少了。

少时灵到,只听那边忙了半日,安放妥当,人夫才得散去。

第一起,便是安老爷上祭。褚一官连忙招呼了戴勤、华忠、随缘儿进来,整理桌椅,预备香烛。这山居却没那些鼓乐排场,献奠仪注,只得大家把祭品端来摆好。

这姑娘痛定思痛,良久良久,才重复哭起来。安太太便叫张姑娘:"好生劝劝你姐姐,不要招再哭了。"褚家娘子和她奶娘也来相劝,姑娘这才止住悲啼。

当下先把邓九公乐了个拍手打掌,他活了这样大年纪,从不曾照今日这等按着三眼一板的说过话。此刻憋了半天,早受不得了,恨不得跳起来,一句告诉那姑娘,说:"这说话的就是安学海,根儿里就没这么一个尹其明。"安老爷生恐他说决撒了,连忙向着姑娘道:"姑娘,你也不可过于谬赏这尹其明,倒轻视那安学海。此时正用着你方才的话,道我也不是什么-尹七明,尹八明-,只我就是你在能仁古刹救的那一对小夫妻安骥的父亲,张金凤的公公,河南被参知县的安学海,特来借着送这张弹弓,访你的下落,我还有万言相告。"十三妹听了一怔,重复把安老爷上下一打量,又看了看邓九公、褚大娘子,只得站起身来,向安老爷福了一福道:"原来便是安官长!方才民女不知,多多唐突,望官长恕民女的冒昧。"老爷也连忙答礼让座,只见她对着老爷默默的望了一刻,又说:"怪道这言谈气度,不象个寒酸幕客的样子。只是既蒙官长下降,怎的不光明正大而来?便是九师傅,你和褚家姐姐夫妻二位,也该说个明白。怎的大家作这许多张致,是个甚么意思?"邓九公这可憋不住了,只站起来红头涨脸、张牙舞爪的道:"姑娘,我实告诉你说罢!人家这位安太老爷昨日就来了。他是想念你的好处,人家把七品黄堂的前程都扔了,辞官不作,亲自来这个地方,特为找你。自从找你来,先到了西庄儿。我们没见着他,又到了那东庄儿找。昨日直等到我从山里回去,我们才见着了。姑娘,咱爷儿俩,可没剩下的话。你想人家既诚心诚意的找咱们来,咱们有个不说实话的吗?我可就如此长短的都说给他了。是说这报仇的话,我不知底,没提明白。敢则人家全比咱们知底,他说这话,必得告诉你。这么着我们就认了义兄弟。为了你这事,我还趴下给人家磕了个头,今日才来的。怎么你说人家来得不光明正大呢?"他讲了半日,通共不曾把好端端的安老爷,为甚么要扮作尹先生这句话说明白,索性把个姑娘,也闹得迷了攒儿了,瞅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听那句好,问那句好。

纪望唐见了,赶紧搀起先生来,一面喝禁兄弟不得无礼。只是他那里肯受教,还在那里顶撞先生。先生道:"反了!反了!要辞馆了。"正在闹得烟雾尘天,恰巧纪太傅送客出来听见。

须臾饭罢,安老爷又嘱咐太太和媳妇,只在庄上相候,等自己见过十三妹,再叫人来送信;便同邓九公、褚家夫妇,分了前后起身,迤通往青云山而来。

那褚一官取了纸墨笔砚来,安老爷便研得墨浓,蘸得笔饱,手下一面写,口里一面说道:"九兄,你大家要知那十三妹的根底,须先知那十三妹的名姓。"因写了一行,给大家看道:"那姑娘并不叫作十三妹,她的姓是这个字,她的名是这两个字,她这十三妹三字,就从她名字上这字来的。"大家道:"哦,原来如此!"安老爷又写了一行,指道:"她的父亲是这个名字,是这等官,她家是这样一个家世。"邓九公道:"如何?我说她那等的气度,断不是个民间女子呢!这就无怪其然了。"褚大娘子道:"这我又不明白了。既这样说,怎的她又是那样个打扮呢?"安老爷道:"你大家有所不知。"因又写了几句,给大家看道:"是这样一个原故,就如我家,这个样子也尽有。"大家听了,这才明白。安老爷又道:"你大家道她这仇人是谁,真算得个天大地大,无大不大的大脚色。"因又写了几个字,指给众人看道:"便是这个人。"邓九公道。:"啊哎!她怎的会惹着这位太岁去,和他结起仇来?"安老爷道:"她父亲和那人,是个亲临上司,属员怎生敢去和他结仇,就为了这姑娘身上的事。"说着,又写了两句,指道:"这是这等一个情节,无奈她父亲又是个明道理尚气节的人,不同那趋炎附势的世俗庸流;见他那上司平日如此如此,更兼他那位贤郎又是如此如此,任他那上司的百般牢笼,这事他绝不吐口应许。那一个恼羞成怒,就假公济私,把他参革,拿问在监,因此一口暗气而亡。那姑娘既痛他父亲的含冤,更痛那冤由自己而起,这便是她誓死报仇的根子。"邓九公听了,抡起大巴掌来,把桌子拍得山响,说道:"这事叫人怎生耐得?只恨我邓老九有了两岁年纪,家里不放我走。不然的时候,我豁着这条老命走一遍,到那里怎的三拳两脚,也把那厮结果了。"安老爷道:"不劳你老兄动这等大气。"因又写了一行,指道:"这个现在已是这等光景了。"邓九公道:"是呀,前些日子,我也模模糊糊听见谁说过一句来着,因是不干己事,不曾留心去问。却也是朝廷无私,天公有眼。莲等说起来,这姑娘更不该去了。"褚大娘子笑道:"谁到底说她该去来着?这不是你老人家甚么英雄咧,豪杰咧,又是甚么大丈夫烈烈轰轰作一场咧,闹出来的咧?"邓九公呵呵的笑道:"我的不是!我就知道有这些弯子转子吗?"安老爷道:

安老爷在堂屋上向西坐着,看得逼真。见那人约略不上三十岁,穿着件枣儿红的绛色棉袄,套着件桃红衬衣,戴着条大红领子,挽着双水红袖子,家常不穿裙儿,下边露着玫瑰紫的裤子,对着那一双四寸有余的金莲儿,穿着双藕色小鞋子,颜色配合得十分匀称;手上带着金镯于,玉钏叮当作响,镯于上还拴条鸳鸯戏水的杏黄绸手巾;头上簪儿珠桃,金翠争光,簪儿边还配着根猴儿爬杆儿的赤金耳挖子,花枝招展,装点鲜明。褚大娘子看了问道:"今日甚么事,这么打扮着?"只听她笑道:"说有客来了么!我说着老爷子叫我见呢。"褚大娘子说着,又望她胸前一看,只见带着撬猪也似的一大嘟噜,因用手拨弄着,看了一看。原来胸坎儿上,戴着一挂伽楠香的十八罗汉香珠儿,又是一挂肉桂香的香牌子,又是一挂紫金锭的葫芦儿,又是一挂肉桂香的手串儿,又是一个苏绣的香荷包,又是一挂川椒香荔枝,余外还用线络子络着一瓶儿东洋玫瑰油,这都是邓九公走遍各省给她带来的。这里头,还加杂着一副缕金三色儿一面檀香怀镜儿,都交代在那一个二钮儿上。褚大娘子看了说;"我的小妈儿呀,你可坑死我了。怎么好好歹歹的都戴出来了?"她又嘻嘻的笑道;"都怪香儿的么!叫我丢下那件子呢?"褚大娘子笑道:"怪香儿的,就该都搬运出来么?跟我来罢!"说着,又给她拉拉袖子,整整花儿。

公子心里说道:"原来离了家门口儿,问问路都是这等累赘。"老爷道:"这却不要怪他,你这问法,本叫作-问道于盲找个铺户人家问问罢。"说着,进了青云堡那条街,只见街口有座小庙,竖着一根小小旗杆,那庙门挂一块三圣祠的匾,却是锁着门。一进街来,南北对面,都是些栈房店口,也有烧锅当铺;杂货店面。一连问了几处,都不知有这个东庄儿;一直的走出了这五里长街,只见路南一座小野茶馆儿外面,有几个庄家汉在那里喝茶闲话。老爷说:"下来歇歇儿罢!"说着,下了车,也到那灰台跟前坐下。随缘儿便从腰间拿下茶叶口袋来,叫跑堂儿泡了壶茶。老爷问那跑堂儿说:"你们这里有个东庄儿么?"刃隅堂的见问,一手把开水就搁在灰台儿上扶着,又把那只胳膊圈过来,抱了那壶茶儿,歪着头说道:"咱们这里没个东庄儿啊!"老爷说:"或者不在附近也定不得。"跑堂儿指手画脚的道:"不啊!客人你顾着我的手瞧,西沿子那个大村儿,叫金家树,这东边儿的叫青树,正北上一攒子树那一块儿,都是黑家窝铺;这往近了说,那道小河子北边的一带大瓦房,叫小邓家庄儿,原本是二十八棵红柳树邓老爷的房子,如今给了他女婿一个姓褚的住着,又叫作褚家庄。"说到这里,老爷忙问道:"这姓褚的可是人称他褚一官的不是?"跑堂儿说道:"哇!就是他,他是镖行里的。"安老爷向公子说道:"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原来只在眼前。他在西庄儿说话,又是他家的房子,自然就叫作东庄儿了。"公子听了,忙着放下茶碗说:"等我先去问他在家不在家?不要到了跟前,又扑个空。"说着,也不骑牲口,带了随缘儿就去了。

才也是才听见说,说是一位兵部的什么吴大人,这位钦差来得严密得很,只带着两个家人,坐了一只小船儿,昨夜五更到了码头,天不亮就传码头差到船上,交下两角文书来,一角札山阳县预备轿马,一角知照河台钦差到境。这里县大爷早列码头接差去了。"安老爷心想:"那个什么吴大人,莫非吴侍郎出来了?他是礼部啊!此地也不曾听见有什么案,这钦差何来呢?断不致于用着钦差来催我的官项呀!"大家一时猜度不出。老爷道:"管他,横竖我是个局外人,于我无干,去瞎费这心猜他作什么?"说着,只听得县门前道府厅县,各各一起一起的过去,落后便是那河台,鸣锣喝道,前呼后拥的过去。直等过去了,公子才得回店。

一时晋升家的,随缘儿媳妇,也换了件干净衣裳,知会了外面的人,跟了大爷过去。谁想刚出了院门,大爷要出恭,又抓住晋升,细问老爷近日的起居脸面。

原来这书办,是本衙门刑房的一堂案的老吏,平日无论有什么疑难大事,到他手里,没有完不了的案;这案里头也没有作不出来的弊。当下县官见他如此,便回避了众人,问他道:"方才我要叫仵作相验,你却摇手,这是怎么个意思?"那书办道:"这一案断乎办不得。律上杀死一家之人命,拿不着凶手,本官就是偌大处分;如今倒闹了十几条命,倘然办出去,一时拿不着人,太老爷的前程,如何保住?"县官道:"呸!你这么个人,难道连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不知道吗?咱们只要多派几个人儿,再重重的悬上赏,还有个拿不住人的?"书办摇着头说道:"太老爷要拿这个人,只怕比海底捞针还难。据书办的风闻,这起子和尚,平日本就不是善男信女;至于这个杀人的,看起来,也不是图财害命,也不是挟仇故杀,竟是一个奇才异能之辈,路见不平作出来的。"县官道:"这你又从那里瞧出来的?"书办说:"太老爷只看他这两行字,就知道了。头两句说:-贪嗔痴爱四重关,这阇梨重重都犯这分明是这班和尚,平日劫人钱财,占人妇女,害人性命,伤天害理,无所不为。底下八句道:-他杀人污佛地,我仗剑下云端,铲恶锄奸-这几句,分明说他路见不平,替民除害,劈空而来,如同从云端里下来的一般,把这起子和尚屠了。末了一句道:"-觅我时,和你云中相见-这个-你-字是谁?他分明指的是太老爷的骂,见得他虽然在地方上杀了许多人,却不是畏罪而逃。你们要来找,我就在云中等着见你们。看这光景,就近太老爷悬千金的赏,靠我们衙门这班捕役,怎么能够到云端里拿人去?况且,看这几句的口气,这人的胆量智谋,也就非同小可;就便见了他,又如何敢动呢?那个时候,怎么结这个案?所以书办以为这个案办不得。"县官道:"照你这样说起来,这一案敢只算糟透了膛了。你还有个什么透鲜的主意没有?"书办道:"据书办的主意,这一堆尸身,只好拣出三个来,一个是那胖大和尚,一个是那带头陀,那一个就是没脸的妇人。请太老爷吩咐地保,递上一张报单,就报说本庙僧人,窝留妇女,彼此妒奸,那头陀一时气忿,把妇人用刀砍死,胖大和尚见砍了妇人,两下争竟,用棍将头陀额门打伤,致命气绝;他自己畏罪,情急自戕。这等一办,把太老爷失察一家杀死三命的处分,也躲开了,凶手也不用拿了。其余的尸身,讲不起费些事刨个坑儿,把他们一埋。眼前都是太老爷的牙爪,谁敢不遵?便是那地保,他地面上消弥了这等一个大案,也省得许多的拖累花消,还有什么不愿意?再把庙里一应的细软粗重,分散给众人作了赏号,只怕大家还乐而为之。请太爷的示,书办这主意如何?"把个胡县官乐得满脸赔笑说:"先生到底是你,我本是字儿也没你的深,主意也没你的巧妙,咱们就是这等办了。"书办道:"太老爷还得吩咐班头儿一句。"说着,把那班头叫来。

说:"换、换。"就拿了一包过来。十三妹接在手里,向张金凤道:"妹妹,咱们可不是空身儿投到他家去了,这一百金子,算姐姐给你垫个箱底儿罢。"随把包儿递给张老婆儿手里。那老婆儿道:"姑娘怎么呢?罢呀!你疼你妹子,还疼得不够呀!还给她这东西。"嘴里说着,手里可接过去了。张老看了,也一旁道谢不迭。

张金凤从旁看着,心里暗暗的说道:"看她俏生生的这两条腿几,雪白粉嫩同我一般,怎么会有这样的武艺,这样的气力,真也令人纳罕。"说话间,十三妹站起整理中衣,张金凤便要去倒那盆子。十三妹道:"那还倒它作什么呀?给它放在盆架儿上罢!"这十三妹既是一位正气不过的侠女,作者为何这等唐突她起来。读者,须知这也并非唐突。一则这位姑娘生性豪爽,一片天真,从不会学那小家子女,遮遮掩掩,扭扭捏捏;二则两个女孩儿在一处,本没什么避讳;三则姑娘的这泡溺,大约也是憋急了。这叫作"风火事儿,斯文不来"且说那张金凤整好衣裙,仍同十三妹回到西间坐下。此时气儿也缓过来了,脸儿也有红似白的了。两个人才掩上房门,一问一答的谈起心来。

今听如此说来,原来家学渊源,正所谓-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了。"十三妹道:"你先慢讲这些闲话,如今我的话是说完了,要请教你了。你我在悦来店怎的个遇见,怎的个情由,他三位无从晓得,也与他三位无干,此时不必饶舌。只是我临别的时节,这等的嘱咐你,千万等我回来,见面再走;你到底不候着我回店,索性等不到明日,仓猝而行。这怎么讲?这也罢了!只是你又怎的会走到这庙里来?倒要请教。"安公子听了这话,惭惶满面,说道:"姑娘,你问到这里,我安骥诚惶诚恐,愧悔无地,如今真人面前讲不得假话。我在店里听了姑娘你那番话,始终半信半疑,原想等请了褚一官来,见了他再作道理;不想那去请褚一官的骡夫还不曾回来,那店主人便来说了许多的混帐话,我益怕将起来。正说着,两个骡夫回来,-又备说这褚一官不能前来,请我今晚就在他家去住的话。那骡夫、店家,又两下里一齐在旁撺掇,是我一时慌乱,就匆匆而走。

那穿红的女子也随即拿了灯紧跟着出了那地窨子门。她恐怕那妇人到西间去看见安公子,又得费一番唇舌,便站在当门,让她母女二人在那张木床上坐下,说道:"姑娘少坐,等我请个人来给你见见。"说着,便拉了那妇人,脚不沾地的进了北边那隔断门,正不知她那里去了。那穿月白的女子纳闷道:"这个人来得好生作怪。方才我乍听了那混帐女人的话,只道她果然是和尚找来劝我的。及至我那等拒绝她,她不着一些恼,还是和容悦色,婉转着说,看她竟是一片柔肠,一团侠气。怎的此时又把那混帐东西拉了去,难道是又去请那个和尚去了不成?果然如此,好叫人不得明白。"那老婆儿也是呆呆的怔。

从旁看看,倒象树枝儿上站着个才出窝的小山喜鹊儿,前仰后合的站不住,又象明杖儿拉着个瞎子,两只脚就地儿趿拉。

故此我才略略的使些神通,作个榜样,先打破你这疑团,再说我的来意。怎么的益的左遮右掩、瞻前顾后起来?尊客,你不但负了我的一片热肠,只怕你还要前程自误!"列公!大凡一个人,无论他怎样的理直气壮,足智多谋,只怕道着心病。如今安公子正在个疑鬼疑神的时候,遇见了这等一个神出鬼没的脚色,一番话说得言言逆耳,字字诛心,叫那安公子怎样的开口;只急得他满头是汗,万虑如麻,紫胀了面皮,倒抽口凉气,乜的一声撇了酥儿了。那女子见了,不觉呵呵大笑起来,说:"这更奇了!钟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有话到底说呀!怎么哭起来了呢?再说你也是大高的个汉子咧,并不是小,就是小,有眼泪也不该向我们女孩儿流哇!"这句话一愧,这位小爷索性鸣呜咽咽的痛哭起来。那女子道:"既这样,让你哭。哭完了,我到底要问,你到底得说。"公子一想:"我原为保护这几两银子,怕误了老人家的大事,所以才苦苦的防范支吾;如今她把我的行藏,说出来如亲眼儿见的一般,就连这银子的数目她都晓得,我还瞒些甚么来?

且住,说书的这话有些言过其实。安公子虽然生得尊贵,不曾见过外面这些下流事情,难道上路走了许多日子,今日才下店不成?不然,有个原故。他虽说走了几站,那华奶公都是跟着他,赶尖站,住尖站,没有个不冷清的。再说每到下店,必是找个独门独院,即或在大面儿上,有那个撅老头子,这些闲杂人也到不了跟前。如今短了这等一个人,安公子自然益受累起来,这也算得"闻鼙鼓而思将士"了。闲话休提。

公子看了职名,即刻叫请,二人进来安慰了一番。公子也把方才的话,一一的告诉二人,那管子金便先说道:"不想到老师如此的不顾。我们已写了知单去,知会各同窗的朋友,多少大家集个成数出来,但恐太仓一粟,无济于事。这里另备了百金,是兄弟的老人家同何老伯的。"何之润接着也说道:"偏是这个当儿乌克斋不在家,昨日老人家已经恳切写了一封信,由提塘给他了去了。他在外面登高而呼,只怕还容易些,况且浙江离淮安甚近,寄去也甚便。老师这事情,大概也就可挽回了。

那土工也塌陷得无多,自己虽不懂,看了去大约也不过百十金的事。回来便吩咐该房-书役办稿,就在岁修银两项下,动支赶办。

闲话休提。这太太因等不见喜信,正在卸妆要睡,听得外面喧嚷,忙叫人开了房门,出去打听。那门上的家人,早把报条接了进来,给老爷、太太、公子叩喜。

张金凤见公婆递过眼色来,便越众出班的道:"今日这事,算我家一桩大事。公婆父母都在前头,再说九公和褚大姐姐是客,又专为这事而来,却没媳妇说话的分儿。但是我姐姐的性格儿,我知道她是:肯的,不用人求;她果然不肯,求也无益。公公,不必往下再说了。依着我姐姐的话,真个陪九公到前面坐去,让媳妇问问姐姐。或者我姐姐还有甚么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出的私话,也未可知。我们女孩儿对女孩儿没个碍口难说。婆婆和妈妈在这里陪着褚大姐姐,也好谈谈这一年不见的闲话儿,不必费心劳神,这事完全责成在媳妇身上,公婆你想如何?"安太太就先说:"你小人儿家,可有多大能耐呢?要作这么大事,你能吗?"安老爷摇着头道:"媳妇,你看我两个老人家,处在这要进不能、要退不可的去处,得你来接过我们这个担子去,我们岂不愿意。但是这桩事的责任太重,你却比不得我同九公:我两个作不成,大家不过说一句这事想的不仔细,谋的不周全。你一个作不成,有等知道的,道是你姐姐的心热;有等不知道的,道你本就不能尽心,不曾着力,有意败事,无意成功。倘被亲友中传语开去,你小小年纪,这个名儿却怎生担得起!"他翁媳两个,这阵真话儿假说着,假话儿真说着,也不知是他家搭就了的伏地扣子,唉!也不知是那燕北闲人因张金凤从第七回出名,直到第二十五回,虽是逐回的露面登场,总不为作到她的正传文章,写得出色。如今且不去管它。

何玉凤先听得张姑娘说她"但是肯的,不必人求;果然不肯,求也无益",不觉暗喜道:"到底还是她知道我些甘苦。"及至听她说倒也不劳公婆父母,也不用褚大娘,只把这事责成在她身上这些话,又不禁转喜为怒起来,暗道:"好个小张金凤,难道连你也要和我作对不成?果然如此,可算你猴儿拉着小人儿坏肠子了!少停你不奈何我便罢,你少要奈何我;一奈何我,也顾不得哪叫情哪叫义,我要不起根脚把你我从能仁寺见面起的情由,都给你当着人抖搂出来,问你个明明白白,我白闯出个十三妹来了。"想罢,依然坐在那里,一声不响。

张金凤分明看见姑娘那番神情,只不在意,她依然答应公婆道:"媳妇岂不知公婆这层怜惜媳妇的心,只是九公同褚大姐姐和姐姐说,姐姐尚不容;公婆和姐姐说,姐姐又何能容。我爹妈在此,更不能说。例有个能说会道的舅母呢,今日偏又不在这里。媳妇若再袖手旁观,难道真个的今日这桩事就这样罢了不成?

慢说媳妇受些冤枉谈论,便触怒了姐姐,随姐姐怎样,媳妇也甘心情愿。公公只管安坐前厅,再听消息,让媳妇去求姐姐。幸而说得成,不敢领公婆的赏赐;万一不成,再受公婆的责罚。"安老爷听到这里,只和太太说了声:"太太,我们也只得如此。"说完,拉了邓九公,头也不回,竟自去了。

何玉凤看了,越想越气,她在那里梗着小脖颈儿,撑着一个小鼻翅儿,挺着腰板儿,双手扶定着膝盖头,匹马单枪,只等张金凤过来说话,打算等她一开口,先给她个下马威。那知人家不过来,只见她站在当地,向那群婆儿丫头说:"你们是听住了热闹儿了,褚大奶奶和二位太太的茶也不知道换一换,烟也不装一袋,也该给姑娘倒杯茶来。"众人听了,忙着分去倒茶。倒了茶来,她便先端了碗茶,亲自捧到姑娘跟前说:"姐姐,喝点茶罢。"姑娘欲待不理,想了一想,这是在自己家祠堂里,礼上真说不过去,没奈何站起身来,学了人家一句,说了六个大字道:"多礼我不敢当。"张金凤也只作个不理会,回身便向褚大娘子装了袋烟,褚大娘子道:"妹子,请坐罢。怎么只是劳动起你来了?"张姑娘笑道:"我到你家,你怎么服侍我来着呢?"说着,又给婆婆递了袋烟。安太太一手接烟袋,只扬着脸,皱着眉,望着她长出气。张姑娘但低头微笑,然后才给她母亲装烟,不过给她母亲装烟,却不在那儿等烟抽着了。只见她用小手子擦干净了烟袋嘴儿,闪着身子,把烟袋锅儿靠在左边,烟袋嘴儿让在右边,用着弯胸伏背的那等递法儿。她装好烟,却用左手拿着烟袋,右手拿着香火说:"你老人家自己点罢。"原来并不是她姑奶奶的脾气,亲家太太那根烟袋,实在又辣又臭,恶歹的难抽。只见那张太太愁眉苦脸的向她道:"姑奶奶,你别闹了。你道,这还有甚么心肠抽这烟呢?"张金凤道:"妈,不吃会子烟,这亲就说成了?就让你老人家再许三百六十天的不动烟火,不成还是不成啊!"说得褚大娘子和太太掩口而笑。姑娘听了,益不受用。又听安太太吩咐道:"你们也给你大奶奶装袋烟儿。"因和张金凤道:"你有甚么话,只管坐在那里和姐姐说。"张金凤答应一声过去,便挨着玉凤姑娘坐好。恰好华妈妈送上一碗茶来,张姑娘接过茶来,一面喝着,一面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碗里的茶打量主意。

霎时喝完了茶,柳条儿又装上烟来,因见太太在上面坐着,她便隐着烟袋,递给她家大奶奶。张姑娘接过来,不敢当着婆婆公然就抽烟儿,便顺在身旁,回过身去,抽了两口,又扭了头,喷净了口里的烟,便把烟袋递给跟人,暗暗的摇摇头说:"不要了。"从来造就人材,是天下第一件难事,不过一个北村里的怯闺女,怎的到了安太太手里才得一年,就会把她调理到如此。

张姑娘正待说话,只听婆婆那里吩咐晋升女人道:"你告诉院子里听差的那几个小厮,此时无事,先叫他们出去,等用着再叫。他们那里是听差,都贪着听热闹儿呢!就连你们也可以换替着在这里伺候,那供桌上的蜡尽了,先不用换呢。

大家答应了一声,忙去传话。张姑娘这才把身子向玉凤姑娘斜签着坐了,未经开口,先和容悦色低声下气的叫了声:"姐姐。"只见姑娘把眼皮儿往上一闪,冰冷的一副面孔,问道:"怎么样?"只看第一句,这亲就不象个说的成的样子了。

张金凤道:"姐姐,我可敢怎么样呢?我只劝姐姐先消消气儿。妹子另有几句肺腑之谈,要和姐姐从长细讲。"正是:千红万紫着花木,先听莺声上柳条。

至于张金凤和何玉凤怎样开谈?这亲事到底说得成也不成?

在下回书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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