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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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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新娘子悄惊鼠窃魂 憨老翁醉索鱼鳞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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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张姑娘攒着眉,虽是三,

安公:原来安老爷自,你老人家是怎么了?向何小姐道。带着笑,便觉得时尚风,这先配而后祖。金玉姐妹在东西间分住。屋里的装修隔断,都是一样。

你道这轿子,为何在当院子里就放下了?"我的姐姐,却是前后两卷。通共要算六间,又不是个正礼。所以自己家里这桩事,然后才入洞房,要拜过天地祖。姑娘那里晓得这个原故。忽然静悄悄半天,哧的就是一箭,只听得一声弓,从轿子左边儿射过去;接着便是第二箭,又从轿子右边儿射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又是第三箭,却是的正射在轿框上,登的一声,把枝节碰回去了。姑娘暗想:"这可不是件事。怎么拿着活人好好儿的当鸽子射起来了?"大约再一箭,姑娘便要施展她那接镖的手段。早听得轿子旁边念道:彩舆安稳护流苏,云淡风和月上初;宝烛双双前引导,一枝花影倩人扶。"拦门第三请,请新人降舆举步,步步登云。请!"一时两边鼓乐齐奏,便听得有许多妇女声音,围近轿前,拔了葱管儿,掀开轿帘儿,去了扶手板儿,却是褚大娘子、张姑娘带着一对喜娘儿请新人下轿。姑娘左右扶定两个喜娘儿下了轿。只觉脚底下踹得软囊囊的,想是铺的红毡子。又听那人赞道:"请新贵新人面向吉方,齐眉就位,参拜天地。拈香……跪……叩……再叩……三叩……兴……"姑娘起初也不留心他叨叨的是些甚么,及至赞到那个"跪"字,只觉自己上个人,呼哧呼哧的已经跪下了,自己不由得也就随着他跪下。赞道叩,也就随着他磕头。原来姑娘平日也看过《聊斋志异》,此时心里忽然想道:"怪不得蒲柳仙作《青梅》,说那个王阿喜,道是她-遂不觉盈盈而自拜也-这句文章,真算得留人的身分,知人的甘苦。敢是这桩事挤住了,竟自叫人没法儿。"一时拜罢起身。又听那人赞道:"上堂遥拜祖先。"那张、褚两个引着喜娘几,便扶定新人上了三层台阶儿,过了一道门槛儿。走了几步,又听旁边仍照前一样的赞道:"两跪……六叩……起来。"又听得赞道:"请翁姑上堂,高升上坐,儿妇拜见。"紧接着又赞了一声道:"揭去红巾。"便听安太太那里嘱咐公子道:"阿哥,你可慢慢儿的。"姑娘在盖头里低着头看着地下,只见眼前来了一双靴子脚,又见张姑娘一手拉起个盖头角儿,一手把着新郎的手,用一根红纸裹的新秤杆儿,把那块盖头往下只一挑,挑下来。姑娘好眼亮啊!

先讲那会吃醋的。如文王的姒妃,自然要算千古第一人了。

我只问姐姐,一般儿大的人,怎么姐姐给我说人家儿,这庚帖就可有可无;九公和褚大姐姐给你说人家儿,两头儿合婚,有了庚帖还不依,这话怎么说?姐姐请讲给我听。"张金凤说话的这个当儿,她母亲只愁眉苦脸的,一声儿不言语,坐在那里噗哧噗哧,一袋的一袋的吃那老叶子烟儿。安太太和褚大娘子二人只管说些闲话,却是留神细听张金凤的话,细看何玉凤的神情,只见何玉凤听了这段话,低寻思,默默不语。你道她这是甚么原故?原来姑娘被张金凤一席话,把她久已付之度外的一肚子事由儿,给提起魂儿来,一时摆布不开了。她只在那里口问心,心问口的盘算道:"且住!要讲算命圆梦这些不经之谈,我可自来不信。

心里未尝不虑到日后有个人说长道短,众口难辞。只是他二老是一片仁厚心肠,感念姑娘救了自己的儿子,延了安家的宗祀,大处着眼,便不忍吹求到此。

如今到了家,这几日天也长了,我才打点出来,这衣裳呢,都交给裁缝作去了。

公子先一日跟了母亲同了媳妇到家,拜过佛堂祠堂,看了看家中风景依然,只一个张进宝,管了个内外严肃。一家男女家人参见已毕,华嬷嬷也见过她家大奶奶,一时乐得她左看一番,右问一番,也不知要怎么亲近奶奶才好。

再转念一想:这安、张、邓、褚四家,通共为我一个人,费了多少心力,并且各人是各人的尽心尽力,况又这等处处周到,事事真诚;人生在世,也就难得碰着这等遭际,因此她把离情打断,更无多言,只有一心一意,跟着安老爷、安太太北去。

只见热气腾腾的,端上一桌菜来,无非海错、山珍、鸡鸭鱼肉之类;也有大盘的馒头,整方的红白肉,却弄得十分洁诚精致。

安老爷自从到了二十八棵红柳树邓家庄,又访得青云堡,见了褚一官、褚大娘子,这才见着邓九公。自从见了邓九公,费了无限的调停,无限的婉转,才得到了青云峰,见着了这位隐姓埋名,昨是今非的十三妹。自从见了这位姑娘,又费了无限唾沫,无限精神,才得说的她悉心忏悔,五体皈依。一直等安太太、安公子、张姑娘,以至她的奶公奶母丫鬟,异地重逢,才算作完了这本戏文,演完了这段事情,才得略略的放心。他便对邓九公说:"九兄这事情的大局已定,我们外面歇歇,好让她娘儿们说说话儿,各取方便。"邓九公本就嚷了半天,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忙说:"很好!咱们也该喝两盅去了。"又告诉褚大娘子道:"劝姑娘吃些东西。哭只管哭,可不要尽只饿着。"唠叨了一阵,这才陪了老爷、公子出来。

你两个今日就在我面前对天一拜,结作弟兄,日后也好手足相顾-因此上我和你父亲又多了一层香火因缘,算得个异姓骨肉。他老人家又道:-另一桩恨事,便是我不曾见着个孙儿。

这日,他自己出门,偶然看见拉盐车驾辕的一匹铁青马。那马生得来一身的卷毛,两个绕眼圈儿,并且是个白鼻梁子,更是浑身磨得纯泥稀烂。他失声道:"可惜这等一个骏物,埋没风尘。"也不管那车夫肯卖不肯,便垂手一百金,硬强强的买来。可煞作怪,那马凭他怎样的摸索,风丝儿不动。他便每日亲自看着,刷洗喂养起来。那消两三个月的工夫,早变成了一匹神骏。他日后的军功,就全亏了这匹马,此是后话。

着归着屋子啊,那不得人呢?再就剩这两天了,知道你此去,咱们是一个月两个月才见,我也和你亲热亲热。所以我带了铺盖来,打算住下,省得一天一趟的跑。"姑娘道:"难为你这等想得到。只是归着屋子,可算你误了;不信,你看我一个人儿,一早的工夫,都归着完了。"褚大娘子一看,果见满屋里都归着了个清净,箱子柜子都上了锁;只见炕上几件铺垫和随手应用的家伙不曾动。因问道:"你这可忙什么呢?你走后交给我给你归着,还不放心哪?"姑娘道:"不是不放心。"因指着那箱子道:"这里还剩我母亲和我的几件衣裳。母亲的,我也不忍穿,我那颜色衣裳,又暂且穿不着,放着自糟蹋了,你都拿去。你留下几件,其余的送你们姨奶奶。剩下破的烂的,都分散给你家那些妈妈子们。零零星星的东西,都在这两顶柜子里,你也叫人搬了去。不要紧的家伙,我都给了这里照应服侍的人了,也算他们伺候我母亲一场。"邓九公听见道:"姑娘,你几天儿就回来,这些东西难道回来就都用不着了?叫个人在这里看着就得了,何必这等。"十三妹道:"不然,一则这里头有我的鞋脚儿,不好交在他们手里。再说回来,难道我一个人儿,还在这山里住不成?自然是跟了你老人家去。那时候短甚么要甚么,还怕你老人家不给我弄么?"邓九公道:"就是这样,你也得带些随身行李走呀!"十三妹指着炕里边的东西说道:"你老人家看,这一条马褥子、一个小包袱卷儿里头,还包着二三十两碎银子。再就是那把刀,那头驴儿,便是我的行李了,还要甚么!"邓九公看她作的这等斩钉截铁,心里想到昨日安老爷的话,真是大有见识,暗暗佩服。

安公子忍不住,回过头去,-把茶喷了一地。邓九公道:"很好,就是那么着,你只别来搅,耽误人家的事。"一时茶罢笑止。邓九公道:"如今这个人的来历,是彻底澄清的明白了。只是老弟用何等妙计,能叫她照方才说的那样叨教呢?"安老爷道:"从来只闻定计报仇,不曾见过定计报恩。然而这个人的性情,非用条妙计,断断制她不住,你我这报恩的心,也无从尽起。等我写出一个节略来,大家商议。"说着就提笔,一条一条的写了一大篇,便望着邓九公、褚家夫妻道:"我们此去,我不必讲,自然是从送还这张弹弓说起。

却说这里摆下果莱,褚一官也来这里照料了一番去后,邓九公便取出一对大杯,同安老爷高谈畅饮起来。那安老爷酒在肚里,事在心里,暗暗盘算说:"这老头儿虽说粗豪,却是个久经世故的,须是不露一点芒角,才得引出他的真话来呢。"酒过三巡,恰好那邓九公问起老爷的官场来。他道:"老弟,你方才说如今辞官不作,我听得我们准安亲友们来说,那谈尔音被御史参了一本,朝廷差了一位甚么吴大人来,把他拿问,老弟你官复原职了。我想老弟你这年纪,正好给朝廷出力,为甚么何要告退还乡?再说还乡,又怎的不走官塘大路,从这条路来呢?"安老爷道:"九兄,你有所不知,想我半生苦志读书,才巴结作个知县,不上半载,便经了这等意外的风波,大约官途的味儿不过如此,不如退归林下,遍走江湖,结识几个肝胆英雄,和他杯酒谈心,倒是人生一桩快事。"邓九公听到这里,不由得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又伸了。

不想公子这一喊,早惊动了马台石上坐的那个人;只见他听得这边嚷,回头望了一望,连忙把怀里的孩子交给那村童抱了进去。又手遮日光,向这边一看,就匆匆的跑过来,相离不远,只见手一拍,口里说道:"可不是我家小爷?"公子正不解这人为何奔了过来,及至一听声音,才认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他嬷嬷爹华忠。原来华忠本是个胖子,只因半百之年,经了这场大病,脸面消瘦,须苍白,不但公子认不出他嬷嬷爹来,连随缘儿都认不出他爸爸来了。一时彼此无心遇见,公子一把拉着嬷嬷爹;华忠才想起给公子请安。随缘儿又哭着,围着他老子问长问短。华忠道:"咳!我这时候没那么大工夫和你诉家常啊!"因问公子道:"我的爷,你怎么直到如今还在这里?

那船家道:"他雇船的时候,我只知道是伙计三个,到淮安要帐来的;一路也同我们在船头上同坐,问长问短的;一直到了码头,见大家出来接差,我才知道他是个官府,谁知道他作什么来的呀?"那家人听了无法,只得回复县官,把个山阳县急得搓手。

说话间,安公子也过来了,便把方才的话,明白告诉张老。

批了"如详办理"四个大字,把一桩惊风骇浪的大案,办得来云过天空。那地保另找了两个老实和尚,在庙募化焚修。不上几年,倒把那座能仁寺募化成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读者,你道十三妹这两行字儿,有多大神通!

说着,一同去了。这时候,张家母女二人,把行李金银,一一包捆妥当。张老喂上牲口,同安公子进来,又叫那老婆儿帮着,三个搬运了几次,才得运完装好。只见张老又忙忙的回来,向十三妹道:"姑娘,我又想起件事情来了。咱们走后,万一天明进来一个人,这一院子的死和尚,可怎么好哇?"十三妹笑道:"这个都有我;只管放心走路,横竖不与你我相干。"张老道:"这样是很好。我可招呼车去了,你们娘儿们收拾收拾,也是时候儿了,上车罢!"十三妹诸事已毕,便叫安公子去屋里找笔砚来用。安公子道:"此时要笔砚何用,我这里现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来打开,只见里面包着一块圆式砚台,用檀木盒儿装着。那块石头细腻精纯,那砚石盒子上面,又密密的镌着铭跋字迹,端的是块宝砚。安公子又在鞋掖里取出笔墨来,研好了墨,连笔递将过去。那十三妹左手托了砚台,右手把笔蘸得饱了,跳上桌子,回头叫安公子举灯照着,她便在那正中房门的北墙上,笔墨淋漓,写了二行大字。安公子一面拿灯光照看,一面眼睛随着笔,一字一字的往下看。接着口中念道:贪嗔痴爱四重关,这阉梨重重都犯;他杀人污佛地,我救苦下云端,铲恶锄奸;觅我时,和你云中相见。

果然如此,那我佛的慈悲,真算得爱及飞禽走兽了;只是他自己不顾他自己的皮肉肝肠,这是个什么意思?"读者,这一句话,要问一村姑蠢妇,那自然一世也莫明其妙。这十三妹,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她那聪明,正和张金凤针锋相对,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接着叹了一口气,说:"妹子,你可记得《汉书》有两句话道的最好,道是:-可为知者道,难为俗人言-你我虽是倾盖之交,你也算得我一个知已了,但是作姐姐的心事,更自不同。只可为自己道,难为知者言。慢说眼前这样的美满良缘,大约这人世上的-姻缘-两字,今生与我无分。

安公子说道:"姑娘,我安龙媒枉读诗书,在你覆载包罗之下,全然不解。如今看了你这番雄心侠气,竟激动我的性儿了,我竟要借你这把钢刀一用。"说着,伸手就拿那刀。十三妹一把按住,问他道:"你这又作甚么?这个东西,可不是耍儿的,一个不留神,把手指头拉个挺大口子,生疼要流血的,你嬷嬷爹又没在跟前,谁给你砍呀!"只见他满脸通红,说道:"这也顾不得许多了。姑娘!你务必借我一用。"十三妹说:"你要作甚么罢?"安公子道:"我要寻着那两个骡夫,把这大胆的狗男女,碎尸万段,消我胸中之恨。"十三妹道:"这桩事不劳费心,方才那位大师傅不曾取你的心肝的时候,二师傅已就把他两个的心肝取了去了。你要不信,给你个凭据看看。"

我是河南彰德府人,在东关外落乡居住。母儿两个,兄弟张乐天是学里的秀才,去年没了,剩了我一个人,同了我这老伴儿带着女儿过日子。我这女孩叫作张金凤,今年十八岁了,从小儿她叔叔叫她念书认字,甚么书儿都念过,甚么字儿都认得,学得能写会算,又是一把的好活计。我这老婆子也是彰德府人,她有个哥哥在京东帮人作买卖。要讲我家,还算有碗粥喝,只因我们河南一连三年旱涝不收,慌乱得了不得,这些乡亲不是这家借一斗高梁,就是那家要几升豆子,我那里供给得起?说声没有,他们就强夺硬抢,我和老婆儿说,这个地方儿可住不得了。我们商量着,把几间房几亩地典给村里的大户,又把家家伙伙的折变了,一共得了百十两银子,套上家里的大车,带上娘儿两个,想着到京东去投奔亲戚,找个小买卖作。不想今日走错了路,走到这条背道上来。走了半日,肚子里饿了,没处打尖,见这庙门上挂着个饭幌子,就在这里歇下。

少刻这院子里定有-场的大闹,你要爱看热闹儿,窗户上通个小窟窿,巴着瞧瞧使得。可不许出声儿!万一你出了声儿,招出事来,弄得我两头儿照顾不来,你可没有两条命。小心!"说着,噗的一声先把灯吹灭了,随手便把房门掩上。公子一见,又急了说:"这是作甚么呀?"那女子说:"不许说话!上炕看着那包袱要紧。"公子只得一步步的蹭上炕去,也想要把那包袱提起来,提了提没提动,便两只手拉到炕上边,一屁股坐在上头,谨遵台命,一声儿不哼,稳风儿不动,听她怎生个作用。

却说那女子搬那石头的时节,众人便都有些诧异;及至和公子攀谈了这些话,窗外便有许多人走来走去的窃听。一时传到铺主人耳中,那店主人本是个老经纪,他见那女子行迹有些古怪,公子又年轻不知庶务,生恐弄出些甚么事来,店中受累,便走到公子房中要问个端的。那公子正想着方才那女子的话,在那里纳闷,见店主人走进来,只得起身让座。那店主人说了两句闲话,便问公子道:"客官,方才走的那个娘儿们是一路来的么?"公子答说:"不是。"店主人又问:"这样,是一定向来认识,在这里遇着了?"公子道:"我连她姓甚名谁,家乡往处,都不知道,从哪里认得起?"店主人说:"既如此,我可有句老实话说给你。客官!你要知我们开了这座店,将本图利,也不是容易?一天开了店门,凡是落我这店的,无论腰里有个一千八百,以及一吊两吊,都是店家的干系。保得无事,彼此都愿意,万一有个失闪,我店家推不上干净儿来。事情小,还不过费些精神唇舌;到了事情大了,跟着经官动府,听审随衙,也说不了。这咱们可讲的是各由天命。要是你自个儿招些邪魔外祟来弄得受了累,那我可全不知道。据我看,方才这个娘儿们太不对眼,还沾着有点子邪道。慢说客官你,就连我们开店的,只管甚么人都经见过,真断不透这个人来。我们也得小心,客官你自己也得小心!"公子着急说:"难道我不怕吗?

跑堂儿的走后,那女子进房去,先将门上的布帘儿高高的吊起来,然后把那张柳木圈椅挪到当门,就在椅儿上坐定。她也不茶不烟,一言不,呆呆的只向对面安公子这间客房瞅着。

众人谈了几句,不能久坐,一一的告辞。公子才送了出去,又见门上的人跑进来回道:"舅太太来了。"原来舅太太就是佟孺人娘家的嫂子,早年孀居,无儿无女。佟孺人起身时,曾托过她常来家里照应照应,今日也是听见这个信息,前来看望。

怎么倒先定钱粮数目呢?况且叫我批定,又怎样个约略核计多少呢?譬如就照前日现勘的丈尺,据先生你看,应用多少钱粮?"那师爷说:"要照现勘的丈尺,多也不过百十金罢了。"老爷说:"可又来!就着这数目据实报出去就是了。"那师爷连连摇头说:"这是作不来的!"老爷便问:"这又怎么讲呢?"那师爷道:"承东家不弃,请晚生在这衙门帮办公事,可不敢不倾心吐胆的奉告。我们这些河工衙门,这-据实-两个字,用不着,行不去的哪!即如东家从北京到此,盘费日用,府上衙门,内外上下,那一处不是用钱的;况且京中各当道大老,和本省的层层上司,以至同寅相好,都要应酬的,倒也不容易。这也在东家自己,晚生也不敢冒昧多说。但是就我们这衙门讲,晚生是有也可,没有也可,倒也不计较。户、这内面门印跟班,以至厨子火夫,外面六房三班,以至散役,邵一个不是指望着开个口子,弄些工程吃饭的?此犹其小焉者也。再加那工程一出来,府里要费,道里要费,到了院费,更是个大家;这以后委员勘工要费,收工要费,以至将来的科费部费,层层叠叠,那里不要若干的钱?东家是位高明不过的,请想想:可是"据实-两个字行得去的?"老爷听了这话,心下一想:"要是这样的顽法,这岂不是拿着国家有用的帑项钱粮,来供大家的养家肥己,胡作非为么?这我可就有点子弄不来了!"因向那师爷说道:"据先生你讲起来,这外费是设法的了。至于我家的家人,断乎不必,我的这层更不消提起。"那师爷见不是路,果然不愿意。但是三分匠人,七分主人,无法只得含含糊糊的,核了二三百金的钱粮,报了出去。从此衙门内外人人抱怨,不说老爷清廉,倒道老爷呆气。

紧接着就有内城各家亲友看了榜,先遣人来道喜。把位安太太忙得头脸也不曾好生梳洗得。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乏也忘了,困也没了,忙忙的带着丫鬟仆妇,一面打点帽子衣服,又去平兑银两,找红毡,拿拜匣。所喜都是自己平日勤谨的好处,一件一件的预先弄妥,还不费事。安老爷看看太太忙得连袋烟也没工夫吃,便说道:"太太不必忙,今日没事,有一天的工夫呢!我后半天进城不迟,歇歇再收拾罢。"说着,自己梳洗已毕,忙穿好了衣服,先设了香案,在天地前上香磕头,又到佛堂祠堂行过了礼,然后内外家人都来叩喜。这些情节,都不必细讲。

一时张姑娘也收拾完毕,妈妈丫头们一面叠起铺盖,藏过闺器。公子便要出去,何小姐道:"莫忙!让他们归着完了,开了门,才出得去呢!"公子听说,提上那把剑,自己便要开门,才到堂屋,但见一只黑粗的胳膊,掏进窗户来,却捆在那闩上,忙问道:"这是谁?"何小姐笑道:"这是贼,从半夜里就捆在这里了。如今外头也捆好了,我却不耐烦去解他,劳你施展施展你那件兵器,给他把绳子割断了罢!"公子道:"交给我,这又何难!"掳了掳袖子,上前就去割那绳子,颤儿哆罗的鼓捣了半日,连锯带挑才得割了。那贼好容易褪出那只手去,却又受了两处误伤,被那剑划了两道口子,抿嘴低头,也受绑了。

屋里开了门,那时天已闪亮,何小姐往外一看,只见两个贼都捆在那里。他便先让张亲家老爷进来歇息,随叫张进宝道:"张爹,你叫他们把这四个东西都搁在这旁边小院儿里去,好让我们过去请安。再也怕老爷、太太要来。"遂又叫花铃儿向桌子上取两个纸包几来,便指着那受伤的贼,向张进宝:"别的都不要紧,这一个可着了我一药箭,只要到午时,他这条命可就交代了;你作件好事,把一包药用酒冲了,给他喝下去。那一包药醋调了,给他上在箭眼上,留他这条性命,好问他话。"张进宝一一答应。那贼听了这话,才如梦方醒。大家去依言料理。

安太太初时也吃一吓,及至听得无事才放心,也只略梳了梳头,罩上块蓝手巾,先叫人去看公子、媳妇,恰恰的他三个

前来问安。安老爷依然安详镇静,在那里漱口净面,才得完事。

安老夫妻便问了详细,何小姐前前后后回了一遍。安老爷便向公子说道:"幸亏这个媳妇,不然,竟开了门失些东西,倒是小事,尚复成何事体。这大约总由于这一向因我家事机过顺,自我起不免有些不大经意,或者享用过度,否则心存自满,才有无平不陂的这番警戒,大家不可不知修省。"说着便站起来说:"我过去看看。"安太太便向何小姐道:"你可招护着些儿。"安老爷道:"贼都捆上了,还怕他怎的?索性连你也同过去看看。"正说着,舅太太、亲家太太、褚大娘子都过来道受惊。

大家说了没三两句话,只听得二门外一声大叫好,说道:"囚攘的在那儿呢?让我摆布他几个脑袋。"一听却是邓九公的声音。老爷同公子连忙迎出来。安太太一班女眷,也跟出来。

只见邓九公皮袄不曾穿,只穿着件套衣裳的大夹袄,披着件皮卧龙袋,敞着怀,光着脑袋,手里提着他那根压装的虎尾钢鞭,进了二门,怒吼吼的一直奔东耳房去。安老爷忙着赶上,拉住说:"九哥待要怎的?"他道:"老弟你别管。

不知道这东西糟蹋苦了我了,且叫他一个人吃我一鞭再讲。"安老爷道:"不可擅伤罪人,你我是要耽不是的,有王法呢!"他又道:"王法?有王法也不闹贼了。"安老爷道:"就说如此,你我也得问个明白,再作道理。"他又道:"有那么大粗的工夫?"说着,扭身只要赶过去打。安老爷看了看那样子,一脑门子酒,大约昨日果真喝过去了,睡了一夜,竟没醒得清楚。好说歹说,死拉活拉的,才把他拉进屋子。安太太大家也都过来。褚大娘子一见,先说道:"这么冷天,怎么连衣裳不穿,就跑出来了?"一句话提醒了安老爷,才叫人出去取了衣裳来。

他一面穿着,一面问何小姐那贼的行径。何小姐又说了一遍。只气得他巨眼圆睁,银须乱抖。安老爷劝道:"老哥哥这事,不消动这等大气。"他也不往下听,便道:"老弟,你莫怪我动粗,你只管把这起狗娘养的叫过来,问个明白,我再和他说话。我有我个理,等我把这个理儿说了,你就知道不是愚兄不听劝了。"安老爷是知透他那吃软不吃硬的怪脾气的,便道:"就这样,你我且要问这班人,是怎的个来由。"因叫人在廊下放了三张杌子,连张老爷也出去坐下。安太太大家却关了风门子,都躲在破窗户洞儿跟前望外看。

只见众家人把那班贼连提带掳的拉过来。安老爷一看,一个个都绑得手脚朝天的,趴伏着把腿贴在地下。老爷已就老大的心里不忍,先叹了一声,说道:"一样的父母遗体,怎生自己作贱到如此?"便吩咐道:"且把他们松开,大约也跑不到哪里去。"邓九公说道:"跑!那算他交了运了!"众人一面答应着,便把那班人腿上的绑绳松了,依然背剪着手,还把绳子拴了一条腿,都提起来跪在地下。

安老爷一看,只见一个腰粗项短,一个膀阔身长,一个浊眼粗眉,一个鬼头鬼脑,便往下问道:"你们这班人,我也不问你的姓名住处,只是我在此住了多年,从不曾惹恼乡邻,欺压良贱,你们无端的来坑害我家,是何原故?只管实说。"那班人又是着慌,又是害臊,一时无言可对,只低了头,不则一声。早把邓九公呕上火来了,一伸手,向怀里把他那副大铁球掏出一个来,握在手里,睁了圆彪彪的眼睛,向那班人道:"说话呀!小子别装杂种,慌得鬼头鬼脑的!"那个连叫道:"老爷子,你老别打,让我说。"因望着邓九公道:"大凡是个北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老这里是安善人家,可有甚么得罪我们的?"邓九公又嚷道:"我不姓安,是寻宿儿的;人家本主儿在那边儿呢,你朝上边儿说。"那人才知他闹了半日,敢则全不与他相干,扭过来便向着安老爷说道:"听我告诉你老一句……"没说完,

华忠从后头堂就是一脚,说道:"你连个老爷小的也不会称吗?你要上了法堂呢!"那贼连忙改口道:"小的小的,回禀老爷,今日这回事,都是小的带累他们三个了。"因努着嘴,指着旁边两个道:"他们是亲哥儿俩,一个叫吴良,一个叫吴;那个姓谢,叫做谢只,人都称他谢三哥;小的姓霍,叫霍士道。小的们四个人,没艺业,就仗偷点儿、摸点儿活着;小的有个哥哥,叫霍士端,在外头当长随,新落了逃回来了。小的和他说起穷苦难度,他说这座北京城,遍地是钱,就只没人去拣;小的问起来,他就提老爷从南省来,人帮的上千上万的银子,听说又娶了位少奶奶,净嫁妆就是十万黄金,十万白银。他还说指了小的这条明路,得了手,他要分半成帐。小的听了这话,就邀了他三个来的。"安老爷听到这里,笑了一笑,便问道:"来了怎么样呢?"那贼道:"小的们是从西边史家房上过来,才到这里的;及至到了房上一看,下来不得了。"安老爷道:"怎么又下来不得呢?"那贼道:"小的们道作贼有个试验,不怕星光月下,看看那人家是黑洞洞的,下去必得手。不怕夜黑天阴,看看那人家是明亮亮的,下去不但不得手,巧了就会遭事。昨晚绕到这房上,往下一看,院子里倒象一片红光照着。依谢三就要叫我回头,是小的贪心过重,好在他们三个的贪心也不算轻,可就下来了。不想这一下来,通共来了四个,倒被老爷这里捆住了两双,作贼的落到这场中,现眼也算现到家了。如今要把小的们送官,也是小的们自寻的,无的可怨,到官也是这个话。老爷要看小的们可怜儿的,只当这宅里那旮旮儿子里,下了一窝小狗儿,叫人提着耳朵,往车辙里一扔,算老爷积德生了小的们了。"安老爷还要往下再问,邓九公那边儿早开了谈了,说:"照这么说,人家和你没甚么盆儿呀?该咱们爷儿们稿一稿咧!我且问你,你们认得我不认得?"四个人齐声道:"不认得。"登时把个老头子气得紫胀了脸,嚷成一片说道:"好哇!你们竟敢说不认得!我告诉你,我姓邓,可算不得天子脚下的人,生长在江北淮安,住家在山东茌平,也有个小小的名声儿,人称我一声邓九公。大凡是绿林中的字号人儿,听得我邓九公在那里歇马,就连那方边左右的草茨儿,也未必好意思的动一根,怎么着我今日之下,住在我好朋友家里,你们就这么一起毛蛋蛋子,夹着你娘的脑袋滚得远儿的,倒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家房上地下,糟蹋了个土平,你们这不是诚心看我来了吗?还敢公然说不认得!我先个个人拶瞎你一只眼睛,大概往后你就认得我了!"说着,就挽袖子要打。

安老爷听了半日,才明白他气到如此的原故,上前一把拉住,大笑道:"老哥哥,你气了个半日,原来为此。你怎的和畜生讲起人话来了?"他便焦躁道:"老弟你不知道,我真不够瞧的了吗?"安老爷道:"尤其笑话儿了。我一句话,老哥哥你管保没得说。你纵然名镇江湖,滥不济,也得金刚、郝武、海马周三那班人,才巴结得上,晓得你的大名;这班人你叫他从那里知道你,又怎的配知道呢?"安老爷这席话,才叫作蓝靛染白布,一物降一物,早见他肉飞眉舞的点头说道:"老弟你这话,我倒依了;话虽如此,他既没那雁过拔毛的本事,就该悄悄儿走,怎么好好儿的,把人家折弄个稀烂?这个情理,可也恕不过去。"安老爷道:"闹贼天下通行,挖扇窗户,丢两片瓦,也事所常有。依我说,这班人,也不过为饥寒二字,才落得这等无耻。如今既不曾伤人,又不曾失落东西,莫如竟把他们放了,叫他去改过自新,也就完了这桩事了。"邓九公只是拈须摇头,象在那里打主意;公子旁边听着,

是不敢驳父亲的话,只说了一句:"这请示父亲,放却不好就放罢!"不防一旁早怒恼了老家将张进宝,他听得安老爷要放这四个贼,便越众出班,跪下回道:"回爷爷,这四个人放不得,别的都是小事,这里头关乎霍士端呢。霍士端他也曾受过老爷的恩典,吃过老爷的钱粮米儿,行出怎样没天良的事来,这不是反了吗?往后奴才们这些当家人的,还怎么抬头见人!依奴才糊涂主意,求老爷把他们送了官,奴才出去作个抱告,和他质对去;这场官司,总得打出霍士端来,才得完呢!"安老爷道:"啊呀!一位邓九太爷,我好容易劝住,你又来了。

便果真是霍士端的主意,于我何伤?于你又何伤?小人只苦作小人,君子乐得为君子,不必这等伤气。"邓九公道:"你爷儿俩不用抬,我有个道理。讲送官不必,原告满让把他办了,走不上三站两站,那班解役,得上他一块钱,依旧放回来了,还是他。说就这么放了,也来不得。这里头可得让我比你们爷儿们通精儿了,这不当着他们说吗?咱们亮盒子摇。老弟你要知道,是个贼上了道,没个不想得手的,不得手,他不甘心;吃了亏,没个不想报复的,不报复,他不甘心。就这等放了他,可得防他个再来,就让他再来,莫讲这个嘴脸,就比他再有些能为,来这么一百八十的也可不要紧;只是你我那有那么大工夫等着,和他气去;纵让他知些进退,不敢再来了,狗可改不了吃尿;一个犯事到官,说曾在咱们这宅里放过他,老弟你也耽点儿老成!"安老爷一听他这番话,倒煞是有理,便问:"依九哥你怎么样呢?"邓九公道:"依我这不算。老弟你开了恩了吗?这事于你无干,把这班人都交给我,你的好意我绝不痛他一个指头,伤他一根毫毛,可得把他揉搓到了家业,我才放他呢!"他说完了这话,更无商量,便向那班贼话道:"这话你们可听出来了。人家本主儿是放了你们了,没人家事。如今就是邓九太爷朝你们说明!你方才不说听得他家娶了一位少奶奶,净嫁妆就有十万黄金、十万白银吗?这话有的。只是她这金银,你们动不了她的,我先透给你个信儿。昨日听出你们那块瓦来的就是她,灭了你们那枝薰香的也是她,绑上你们一个胳膊的也是她,射了你们一个脖骨的也是她;她从十二岁作姑娘闯江湖起,长枪短棒,十八般武艺,无所不能;讲力量,考武举的头号石头,不够她一滴溜的;讲蹲纵,三层楼不够她一伸腰儿的;她可就是我的徒弟,这话可不知你们信不信。现在人家不过是做奶奶太太了,不肯和你们狗一般的人交手,所以昨日才不曾开门出来,止轻轻儿的射那一枝箭,给你们报个信儿。她那箭叫做袖箭,又叫作连珠箭,连五枝,当射你们四个,还剩余着一枝呢!再她有张铜胎铁背的弹弓,打一两八钱重的铁弹子,二百步外取人,要指出地方儿来,这是人家的传家至宝,不犯着给你们拿出来看。此外还有一把雁翎倭刀……"说着,他便扭头向安公子道:"老贤侄,那刀呢?"安老爷早巳明白他的用意,便道:"在我那里。"随叫公子取来。

邓九公接在手里,拔出来先向那班人面前一闪。那四个的八只手,都在身背后倒剪着,招架也无从招架,只倒抽了一口冷气,扭着头往后躲。邓九公看了,呵呵大笑说道:"谅你们这几颗脑袋,也搁不住这一刀。但则一件,你九太爷使家伙可讲究,刀无空过,讲不得,只好拿你们的兵器搪灾了。"说着,就把他四个用的那些顺刀钢鞭斧子铁尺之类,拿起来用手里那把倭刀砍瓜切菜一般,一阵乱砍,霎时削作了一堆碎铜烂铁,堆在地下,说道:"小子拿了去,给你妈妈换凉凉簪儿去罢!"四个贼直惊得目瞪口呆。又听他放下刀嚷道:"我是说结了,你们要不凭信,不甘心,今日走了,改日只管来。你们还得知道,我毁坏你们这几件家伙,不是奚落你,是惠顾你;不然的时候,少停你们一出这个门儿,带来这几件不对眼的东西,不怕不吃地方拿了。你们可得领我个大情,这不是我惠顾了你们吗?你们老弟兄们,也得惠顾惠顾我。你瞧我江南江北,关里关外,好容易创到这个分儿了;今日之下,你们偏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的好朋友家糟蹋了个土平,我不答应。你瞧我这不是变方法儿,把你们这几件兵器,给你们弄碎了吗?你们就只想方法儿,把我这一地破破烂烂的瓦,给我弄整了。"这正是:补天纵可弥天隙,毁瓦焉能望瓦全?

后事如何?下回书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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