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李氏提了腊腿杆子进了后厨，蹄爪子砍到一边，“二郎眼还没好呢，谭家人也不是瞎的，吞着口水说：挨着赵李氏前脚下！王氏自然看见了，见他就在附近转悠！老谭村长，一边上前用脚在腊肉上划拉了一下，表示要从这里下刀。
谭家坝本就不大，户与户之间隔得也不甚远，赵明礼挨家拜访，后脚她便进了后厨。给咱二郎熬锅汤啊，”一边说，便叫谭勇捷去叫他上来。
赵明礼回来，陈氏便叫小小将天赐兄弟俩写的字，刘妈妈赶紧去端了水伺候他梳洗了，夸耀两个孩子体贴懂事。≧≦
二郎就撅着嘴不高兴：别的不成，“我伤了，多少也能掰几个苞米砣子吧？本就不够人哩。”
正是午饭时间，赵家人都坐在堂屋里吃饭，除了赵明礼不知所踪，其余人倒是到得齐整。就是伤了眼的二郎，如今也缓了过来，有了精神，自然就自己个儿出来吃饭了。
看他这副模样，王氏心中生厌，也压着嗓子说：“老娘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看看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打理家里也就罢了，几个孩子都是我管着。≧≦难道叫你管教儿子还是在求你？那不是你的儿子了？”
西厢阁楼里正伤心，谁也没空理会院坝里的情形。
小小不肯出去，反而蹭到陈氏身边，摸摸她的手，还是冰凉的，转脸告诉刘妈妈：“刘妈妈，你摸摸，夫人的手冰凉冰凉的，从之前就一直这样了。≧≦”
这就有点出乎廖大嘴的意料了。要照他看来，这赵家有田有地，老三勤劳肯干，老二在官府做过事，又是秀才身份，还娶了一个品貌端庄的妻子，这兴旺是指日可待的。谁知今儿就吵嚷起来，还提到了休妻，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赵李氏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一干人也懒得计较，扶大的扯小的歪歪斜斜站了起来，径自出门去了。
陈氏咬咬牙，说到底，也不过是要银子罢了，那几件首饰今日都没上身，拿布包了贴身放着，此刻便从怀里掏了出来。
陈氏闪身避了，也不说话。≧≦赵明礼道：“二哥这样客气作甚？都是一家人哩。只是二郎这眼睛，大夫说了，若是调养得当，只是看东西模糊些，并无什么大碍。大哥还是去看看二郎，你朋友多，人面儿广，给二郎好好调养身体才是。”
可这几样都是陈氏的心爱之物，想到这里，便坚定地伸出手去塞给陈氏：“夫人且收好了，银子的事情，再想办法就是，哪里就能动用夫人的嫁妆了？”
顷刻间，院坝里就剩了赵李氏一个。
这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您这当奶奶的不急着弄银子救孙子，跟这儿瞎扯啥？
刘管家上了院坝，当先便看见老夫人靠在堂屋门口晒太阳，眼睛微闭着，似乎是睡着了。想着礼不可废，他还是上前结结实实行了个礼，低下身去，所以没瞧见当他低头的时候，赵李氏睁眼看了看，又闭上了眼睛。
可既然已经起了这个头，洗衣服的女人们不用小小说话，就自然说了起来。
赵李氏回东厢房摸摸索索搜了一回，拿个瘪瘪的钱袋出来，倒了一数，不过三十七个铜板，将钱袋往赵明礼面前一送：“喏，都在这里，快拿去！”
即便如此，赵李氏生生寻了个由头，逮着小小一顿臭骂，骂着骂着，话言话语就带到了陈氏身上去，直到饭上了桌子，还是不停口。
刚挺直腰，抬头便见谭勇捷抱着膀子站在面前。
陈氏迟疑了一下，思忖着答道：“这赵家光景，主要是打的粮食种的菜吧，大哥和三弟家也没啥进项，应是不用拿钱的。”
“大老爷倒是像得紧，从来话里话外的，听着是帮咱老爷说话，实则就是在中间讨好卖乖的。他们两口儿倒是跟老太太像得紧了，任谁看了，也知道是母子。今日若不是大老爷在中间插话，咱家老爷能吃这么大一个闷亏？老爷的性子也实在太好了些……”
赵李氏打断了他：“那行，那你就给我个说法，这束脩，到底给家里交不交？”
昨日赵秀才刚回了村，晚间便有好几户人家去了村长那里，想让村长跟赵明礼说说，在村中教孩子们认几个字，以后去大户人家打短工，那识得字的，活路也轻省些，工钱也多点。
大人没在跟前，加之早上一块儿打过架，便觉得亲切些，小小就鼓了腮帮子瞪回去：“啥也没干过！我才五岁哩，指望我干啥？”
赵李氏的态度意料之中的恶劣，冷言讽刺道：“不过下人罢了，还要整治个什么花样出来？那杂物间虽说堆着杂物，又不肮脏，能住下便行了，还要归整朵花出来不成？”
天赐垂了眼睑不语，刘妈妈小声将早间的事情回禀了一遍，赵明礼这才明白赵李氏一番话的意思，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皱着眉头站起来，看见天赐写的大字，心中又是辛酸又是欣慰。
回头见天佑被打，赶紧抓住打他的那个男孩的头发往后一揪，自己护住了天佑，却不妨背后空门大开，叫那三个娃一起扑了上来。
赵明礼见了，摇摇头，转脸跟低头苦干的赵明智说话。
听了这话，赵李氏和陈氏这才注意到屋檐下放着的一堆衣物。陈氏气得不行，敢情真拿自己当个主子，连一家子的衣服都要刘妈妈去洗？
赵天赐不耐烦说这些个，实在是在屋里听着气不过才出来答话，冷不防叫王氏一问，真还不知道如何答复，难道叫他说自己不是姓赵的？
“你说，二弟这回来了，还会走不？”
收拾好了，赵明礼叹了一声：“早点安置吧，明日乡邻们还要上门拜会，有的忙哩。”
王氏急了：“娘啊，咱二妞是个女娃娃咧，怎么穿得二郎的衣裳？”
小小眼睛一转，悄悄往天赐身后走了两步，悄声说了几句话，天赐摇摇头，她又说了两句，天赐这才犹豫着开了口：“父亲，莫不是那驿卒把那五十两银子和信都藏了吧？”
小小面无表情，心知这是借题发挥打压陈夫人罢了，不过也不排除因着自己先前顶嘴发作自己。卖便卖罢，左右现时顶着个下人身份，卖给哪家不是下人？这一家乌烟瘴气的，看着就恶心。
睁开眼便见这一片慌乱的情形，再想到婆母骂的话，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她在闺阁之中，虽是庶女，可因为是家中独女，便是嫡母也是和颜悦色不曾轻待，再跟赵明礼成了亲，大小也是个夫人身份，何曾听过这等粗鄙下流的言语，受过这等对待，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天赐兄弟俩也哭，刘管家两口子带着小小也哭，顿时哭声四起。
天赐兄弟俩不曾察觉母亲的忧心，只紧跟着赵老爷一路步行。天佑先还调皮，一路东张西望，没走得几步便叫起苦来。刘管家上前要背他，却被赵老爷一顿呵斥，只好恹恹地靠着哥哥步行。
问了两句，赵老爷却不耐烦细说，只吩咐她与儿子们好好拾掇一番，晚上与何七爷约了一处吃饭，莫要失了礼数。
父子俩话还没说几句，陈夫人带着刘妈妈并天佑回来了，抱了满怀的东西，虽是一脸疲惫之色但难免兴奋。
果然刘妈妈笑问：“小少爷上这车干什么？脏得很，还是回去夫人那车上玩罢。”
陈夫人点点头，慌慌张张回了房，扯了正在灯下看书的赵老爷，将这情形说了一遍。
刘管家领了主家吩咐，再检查了车驾，扎紧了绳索，嘱咐了各个车把式一番，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乱葬岗。
小小在旁跟着刘妈妈服侍上茶，听了嘴角直抽。看来赵家的确算是“耕读传家”了，至少家里按着排行唤孩子们大郎、二郎的，没起那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小名儿。
廖大嘴拿了束脩过来，赵明礼本不欲收，村长却说：“规矩是我帮着定的，若是从我这里就坏了，如何跟乡亲们交代？你若不收，我这村长也当不下去了。”
话说到这般田地，赵明礼才恭敬地收下了东西，送了村长下去了。
前脚刚出门，后脚赵李氏就拎着装了粮食的袋子叫赵老三：“将称拿来！”小小和刘妈妈正收拾着，闻言对看一眼，暗自好笑。
赵老三赧然道：“娘，村长才刚出院坝呢！”却被赵李氏眼一瞪，乖乖将秤杆子取来了。
赵李氏将粮食上称，满意地点头：“廖大嘴虽说年轻，做人还是挺不错的。瞧这称，翘得高高的，四十斤粮只多不少哩！”
赵明礼送了客回来正好看见，满嘴发苦。难道自己还能上前夺了下来不成？只好磨蹭着说：“娘，粮食还是搁你屋阁楼上去。天赐他娘正坐小月呢，这鸡蛋就放在后厨吃着罢？”
赵李氏不出小小所料地鼓起了腮帮子：“不过丢个孩子罢了，就那样金贵？还要吃鸡蛋？二郎伤了眼也没得一个蛋吃，你弄只鸡回来也没偏二郎一口汤，如今一个蛋也要争啦？”
虽说知道赵李氏口里讲不出什么好话，可真听在耳里还是让人心里膈应。刘妈妈抢前一步提了装鸡蛋的篮子问赵明礼：“老爷，不如奴婢先将鸡蛋收好了，腾了篮子明儿好还给村长家去？”
赵李氏就在上首坐着骂赵明礼：“你看看，你家一个下人也插嘴主子的事了。什么时候轮到你个下贱的开口啦？赶紧地给我滚远点儿。”
王氏从房里出来就眼也不错地盯着东西，赵李氏一发话，立刻就上前接刘妈妈手里的篮子：“就是！别杵在这儿碍咱娘的眼，惹咱娘生气了。”
刘妈妈觉着委屈，手里攥着篮子也不敢用力，看赵明礼怎么应付。
赵明礼抚着额头，只觉得头抽痛着，这就没一天安生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