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没有调查出班级的班费是谁偷的，有人最多一夜赚了三十几块钱，就成群结队地去捡废弃煤，当着我和母亲的面说道。
一些无业在家的村民见到商机，那时我刚好走到教室后面，小五和赵大海也没有告诉任何。“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可澡堂不需要那么多，于是澡堂将收煤的价格降得很低，即便如此一些老头老太太也可以赚些零用钱。
江生见到母亲脸上的伤时眼中满是愤恨，他有一次在父亲酒醒时，听到他们在窗外的对话：三十几块钱在那时候相当于一个工，于是周围很多村子的，有些人表面上说不在乎，心里还不是过不去，说再多似是而，我的就是我的。”
小五依旧是三里屯孩子们的头儿，外村的孩子过来玩也得听他指挥，在冰上摔跤，他将大家分，只要滑倒那就要下场，直到剩下最后一个站在冰面上的人，代表所在组获得胜利。
实际上赵富贵家就收鸡蛋，赵富贵一家都喜欢喝鸡蛋羹，就是白水烧开，将鸡蛋打散，放些白砂糖进去，有一次沈阿娘就把我和江生叫去她家喝了一次，回家后我让母亲也做鸡蛋羹，母亲把我骂了一顿，问我除了吃还能干点什么。
父亲因为残疾丢了宪兵队的工作，而那个年代，瘸子想要找份工作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天赵富贵骑着大梁自行车，后面带着醉醺醺的父亲，东拐西歪地回了屯子。
父亲说江生要不来五百块大洋，打从他被送到三里屯起，也就只值那么多钱了。
母亲看向江生，说道：“妈这是为了救你舅舅，他欠了别人赌债，人家追到家门口了，要把他的手剁了。”
汪精卫病死在日本名古屋，那时是十一月，而汪伪政府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解散，这是江生后来才知道的。
龙师傅也不禁老泪纵横，说道：“你以后在梨园住着就行，等伤好了帮我打个下手，也免得练功练不好怨我打你。”
“你别瞎想，十指连心，只是疼，要不了命，你渴不渴，我去倒掉水给你喝。”江生问道。
“那可曾读书？”田中雄川又问。
那时候正在宪兵队干活的父亲看着绿皮车从建筑工地路过时还以为是又抓来了一批劳工，可他听到小孩的哭声后看向车内，正看见江生双手扒在车厢内，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胡小猛点头，背着喜儿说道：“你先回去吧，洗洗睡觉明儿个赶早还要晨练，待会我还得下楼瞧瞧。”
龙师傅一一打过趴在板凳上的孩童，趴在门缝上看着的我们都被吓得不敢敲门，赵大海说道：“快看看哪个屁股是江生的，打到江生咱们就喊他出来。”
胡小猛又看向蜷缩在墙角正抽泣的一名孩童，问道：“小铲子，你哭啥？”
龙师傅和张先生告别，租了几辆车到了三里屯，母亲听到动静走出门，见门口的一老一少还有几辆黄包车，问道：“您是？”
老生说道：“脸蛋倒是没问题，今儿换戏服的时候我也瞧见了，全身无瑕疵，不过这孩子看起来并不是寻常乡下人家的种，也不知道瞧不瞧得起咱梨园行，最重要的就是太闷了些，少了寻常孩子应有的活泼淘气。”
母亲不是个狠心的人，她一直认为血浓于水，家毕竟是家，后来嫁给父亲江正阳，而老江当过郎中做过土医，帮姥姥看好了病，在浅塘镇也算是有地位的人，姥姥一家这才对母亲稍微正眼看待。
“江生。”江生说道。
戏班子的班主拿毛巾想要给小男孩止血时小男孩却捂住头跪了下来，哭都不敢哭。
前一天来的马爱民是向马爱国借钱，马爱国问我父亲借了钱准备找机会送给马爱民的，这还没来得及跟马爱民联系，马爱党就来。马爱党见自己二哥没借到钱，年少气盛的他就干脆来提分家产。
当天晚上赵富贵就领着沈阿娘挨家挨户地递喜帖，说两天后就结婚，让乡亲们都去喝喜酒。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无论他承不承认，赵富贵都要让他死，他受不了打，倒不如将压在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
人一旦没了法律约束就会无法无天，尤其是时局正乱的北平。
“好几个人我也打不过，为什么他不敢打我？”小五反问道。“人家打你你就哭，这一身肉又不是白长的，就算他听我的不打你了，别的人不还是要打你？”
村长高声喊着让所有村民都到村头集合，日本军前来搜查地下国军，屯子已经被包围，若是有窝藏地下国军的要立马报告给皇军，没有的话不要留在家里，不然查到了就要带走。
母亲说道：“你倒不想想，人家一个女人没过你的门就去你家，是不是要招人闲话，于情于理也不合。”
母亲还笑着说我竟也知道了干净。
秦少卿和江生坐下来后，秦少卿刻意将椅子靠近江生，问道：“以前可听过京戏？”
秦叔公的脸色变得有趣起来，说道：“这孩子当真是直率，打完了人连名字都不稀罕知道，看你胖乎乎的个子也不高，竟是能打得过秦飞？”
王伟听到张先生的安排万分欣喜，长得好看的孩子向来是讨喜的，江生本就长得好看，从不与人争执，成绩还是班上第一，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谁都想要靠近，包括丑八怪王伟。
江生说道：“是枪决，就是用子弹打穿脑袋，现在杀死刑犯一般不用砍头了。”
“恩。”赵大海点头，向我们告别后就向家里走。
“没事了吧小五？”刘兰英问道。
“他还不敢打我，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把篾子。”张先生说着将桌底的戒尺拿出来，已经被折得开了叉。
江生这时候上前抓住王伟的手腕说道：“王伟，不要打架，回座位上去吧。”
张光棍地也不种，干活又怕累，好在他炒菜方面有天赋，在镇上的饭店当了小半年厨子，有时也会帮人干干糊墙的小工，赚点钱够自己吃的也就得过且过了。
“到底谁先打谁的，说，男子汉大丈夫敢打还不敢承认了？”张先生大怒道。
相对于小五的倒数第一，江生的满分而且是班上唯一一个考了满分的学生，自然也成了班上的焦点。
女人的神情是有些震惊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吃过肉，更别说是饺子了。
“是不是不听话？”母亲板起脸责问。
“小五哥，你，你别打了。”一个流鼻涕的瘦小孩子怯懦地说道。
江生的话让我和小五欢呼雀跃，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一场灾难很快就会席卷而来，后来的经年岁月里，生日这个词也就没人再提起过。
“知道了。”母亲虽然委屈，但还是出声回应了父亲。
“他妈牛爱花老是上咱家拿东西，上回我爱吃的腌冬瓜都给牛爱花连窝端了。”我说道。“我家的腌冬瓜呢？”
过了东直门就是北平内城，从浅塘镇到那里直通，道路又宽敞，所以这几年的浅塘镇拉黄包车一直是个不错的营生活计，经常有一些黄包车车夫为了抢客人争执起来，为此还分成了南北两派，时常大打出手，几次都差点打出人命。
到了院子里，母亲将陈生拉到一边，面有难色地说道：“儿子，姓陈姓江能有个什么区别，你看你小孩子家的倔个啥，妈妈既然嫁到了江家，那自然就是江家的人，你爸要你改姓，听妈的话，那就姓江，江生，多好听的名字。”
我被吓得惊醒，这才发现陈生身上的被子被我裹了一半，他穿着单薄的睡衣，一条腿露在外面。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的话，我真希望那个叫黎叔的人能将陈生带走，让他不曾在我的生命里出现。
“别不听话，你爸累了一天了得好好休息，要是他着凉生病就没法干活赚钱，到时候咱娘俩儿都得饿死。”母亲小声说道。
“小五，回家妈给你炒冬瓜肉。”
村医告诉母亲说，父亲很可能从此就废了一条腿，村民们暗自都说这是父亲的命，先是在宪兵队干活伤了左腿，随后又被宪兵队士兵打残了右腿，还有人说这就是做汉奸的下场。
而徐大量是被子弹射穿了肺部，在那个年代，子弹射穿肺部相当于无药可治，就算能治也得送到北平内城的大医院，等一路颠簸将人送过去，怕是尸体早就凉了。
对于徐大量的枪伤，村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这些狗日的小日本，满嘴都是鬼话，皇军蝗虫分不清，自个儿听不懂就要随意要人性命，真是一群畜生！”村长狠狠地骂道。
而躺在床上的徐大量身子越冰冷，他临死之前还小声说道：“是蝗虫，不是皇军，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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