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
明明。确实神不济，轻声道，玄霜自她呼吸间听出，”莫皇后闭。你和她讲罢，“皇后娘娘，请安心养病，玄霜忍了又忍，忽一眼扫过莫皇后腊黄的面孔，眼角悉堆的皱纹，以及鬓边霜霜点点，她忽作淡淡微笑，倒也不：而且在这得，却在这里假，思虑过多恐有损于贵体。”
太子入内拜过莫皇后并亲自看过药方，太子似乎松了口，首肯后太医退走。殿上气氛由此略微活络，太子自然而然成了最受欢迎之人，就连妃子们都巴，别说是兄弟姊妹，说上一两句话，话题自是不脱关心询问皇后之病。
她不敢肯定皇帝是否知晓刺客的真正来历，但明明刺客案件闹得风生水起，晋国夫人雪中送炭式地救护行为有何深意？单单为了一念之慈，不忍见杨家血脉断绝？玉宁哥哥如此形容她的义举倒是有些可笑。那晋国夫人在朝在野都颇有身份，又怎可能冒欺君之大不韪而做此不智之事？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从中期望得到哪些好处？她言行笑貌宛然在目，可玄霜发觉，数日来的亲近并未能让自己多靠近她一些，只恨不能清楚明白问上一问。
娘三步两步赶进来，见状松了口气，不免责怪两句：“文杏小妮子，怎么做事这样毛手毛脚起来？”
玄霜道：“我去求老师，想个法子……”
前情汹涌，历历鲜明，那些被时光之水洇开冲淡了的记忆又重聚了色彩，填上活力，一幕幕地展开。玄霜早已收了泪，却是怔怔看着他，目光迷乱而又激越，明明灭灭，仿佛她看到的不仅仅是昔日熟谙的面庞，也是过往那些不堪回首惊魂动魄的岁月。
她将视线转于妆台之上，那扇天衣无缝的暗门，神色怅然：“更何况，无论杨公子说与不说，这件事风闻之人多少，未必能够永远瞒下去的。这在玄霜公主出之时，便已注定。”
她们相互取笑，三言两语便看出吴怡瑾口舌上全不是刘玉虹对手，后面她都无语了，有一些儿表示便给刘玉虹堵回去，摇头、叹气、笑，无不给刘玉虹抓了个准，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般，玄霜看着有趣，不觉笑了起来，方才的拘谨疏散许多。吴怡瑾把两人都延入室内，倒底亲自拿了梳子过来，替刘玉虹细细地梳了发，汇至总顶以明珠缀系，复加之以冠。
玄霜微笑：“嗯，吩咐摆驾，本前往叆叇分舵。”
她轻道：“你现下要好好活着，有人在等你。”
文恺之略一犹豫：“臣惶恐……”
“恺之和我婆婆都在厅上，无诏不敢进见。”
“沈慧薇？”玄霜蹙眉不知，有心再问，陈倩珠已离开床头，凑在窗边往下看。这是尚书府最清静一个小园，禁卫散落于各个角落，明着看不到人，因夜半那场意外，多少有点慌慌张张人来我往，而此际侍卫女排行列队，一个个肃立无声。
玄霜由着她掸开两鬓乱发，把膏药对准太阳细致贴妥，这个“一帖灵”做得极为小巧，表面作金黄之色，更附有浅浅花纹，贴在两鬓非但不显反而似足修饰花黄。陈倩珠不由掩嘴而笑：“啧啧，好好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才来了一天，弄成个我见犹怜的病美人了。陛下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虽然她是女子，帝王之血却是悬于王权上方一柄利剑。”吴怡瑾音质清冷，分毫不带感情，然而五年前祸起直至今日，她无一时无一刻忧心炙虑，便是用心于此，“眼下这位太子，又远非强势之人。若要为他扫除荆棘，便是连这最后一点血脉，也不得不算计进去。”
他并没注意，听到“跑了”两字出口，缩在床上又焦虑又害怕瑟瑟发抖的少女顿时双目闭阖，清泪两行，吴怡瑾却没漏过，快步向玄霜走去，道：“我知道。你出去。”
然而并非如此，纱帐以外，有个黑影，真真实实地在移动。
一顿饭下来，玄霜爱煞了那小女孩子文锦云。就是她们坐的凳子那么高，一举一动都模仿大人的范儿，偏是说话尚在咬舌子。文恺之给她剥一只水晶虾，蘸了点醋送到她唇边，她便点头说：“谢谢爹爹。”这才张口咬住，她嘴小，虾子大，一口吃不完，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她吃得连眉毛都皱起来，瞪了她父亲一眼，似乎在怪他成事不足。这副情状看在眼里，连她母亲都笑了起来。太君不住揉她的背：“慢些吃慢些吃。”
尚书府显然早已得报，正门大开且弦乐合奏，玄霜在帘后匆匆瞧了瞧，大门外衣香鬓影似乎站了无数的人，车舆抬进大门，直到仪门方停。内监打开轿帘，落梅扶着玄霜缓缓走下。
募地不起眼的角落里冲出一名女子，跪在地下连连叩首，口中直叫：“陛下！陛下！”
莫皇后忙止住，笑道：“一急起来，不管有的没的都乱说，你是疼她，小姑娘家家的，怕她受不起这话呢。”
“杨以宁？”莫瀛想不出这个人。
莫瀛待说，却给太子止住：“是我说错了。他人都与此事无关，是我负她、累她、害她，可怜她错信、错许、错托付。”
席间有短暂的沉默。玄霜分明感到来自各个地方不同的眼光会聚于她，然而她神情漠然，无动于衷。皇帝咳了一声，淡淡道：“斟酒。”
座上犹有他人，右手第一位翩翩少年，俊雅面容间有沉静如水的气质。他是玄霜的十二皇兄，从前的颉王如今的太子。他看到她，微微欠身，露出一个温和笑颜，不算亲近也不疏离，纤长手指玩弄着手上玉杯无意间露出一丝慵懒，仿佛对天下万物皆不甚经心，可玄霜从文杏等女私下交谈中早已得知，便是他这一丝无可不可的慵懒气质，令阖上下无数少女为之疯狂。
她拿着碗，轻轻吹去热气，以勺喂之。那粥不知她是如何保存，虽是培得时间久了，依旧米粒紧实，香气溢然。玄霜就她手中，一口口喝完了一碗粥。落梅笑道：“公主还记得小时候，奴婢也喂过你呢。”
“嗯。”玄霜道，“她心宽大，爱意遍及天下千千万万之女，天下之女都是她的女儿，千千万万之中便有一二是乖戾不孝者，她又何尝怨责。”
“母后……”她轻声答应，眼前的世界如同水中幻影晃动不休，涟猗深处悄悄升起一张脸，苍白、没有生气，丹凤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和梦里一模一样，唯有不同的是那张脸上面，嘴唇一翕一合，象是同她在说话。玄霜听不见，心中着急，由不得奔跑起来。
玄霜缓步走出芳信殿，冰凉雪意迎面而至，暖身子一激，不自禁微微打颤。她将雪衣裹紧，罩上雪帽，毛茸茸一圈细狐毛下仅露出小半张脸，眼光须垂下数分才可望见前路。
为此，有一种声音悄悄地起来，皇帝或许还念着夫妻旧情。这种说法付出两名人杖死代价之后，重又沉淀下去。大家突然觉得，玄霜公主长得太象母亲，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就象埋在地下一颗雷，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不是会炸出来。
她回过神，扑向车门，见他雪白的背影坐在车驾上。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几乎哭出来的声音，“放我下去！”
“带你，清醒清醒。”莫瀛头也不回地答，同时警告，“别妄动，出来一次我扔你进去一次，惹恼了我点你道。”
“你！”玄霜泪涌出，“好大的胆子！”
莫瀛嗤笑：“那又怎样？总比你这个不动脑子的傻瓜强。”
玄霜死死抓着轿帘，全身打战，莫瀛懒洋洋地说：“公主殿下，你就打算这一路上与民同乐？”
不闻回答，然轿帘在他背后无声无息地垂下，莫瀛留意车子里的动静，静静地，唇边展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