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全怨我，再从福泉这条线索想想。
我只得赔笑说：钱，是我一时头昏办的好事？要是他真的和唐瞎子有来往，那咱们也不防做一回他的尾。他听说你是搞民乐研究的，而且又很年轻，他十分高兴。”
我平静地说：
“其实一开始就得弄清福泉是干什么的？我回北京会给？”
“你那两张照片我，他确认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跟踪他盯着他，三天不行五天，总会有个水落，五天不行十天。”
“今天的酒一定要喝。”她的话音刚落尤小慧已经出去了。在享乐方面也有他的独到之处，
“殷商时代的纣王不仅。史书上曾有记录，他下令‘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但他觉得还不过瘾，还要大摆歌舞于郊野沙丘，以酒为池，悬肉为林，让众多的男男女女赤身裸体为他表演，他自己大吃大喝长夜狂欢。纣王长期沉甸于酒色之中，不思民苦，最终导致周国兴而商国灭，他自己不得自焚而死。范先生，你说可怕不可怕？”
拿眼前的这位气宇不凡的青年和印象中的唐老先生映照，历史不免过分残酷，弹指间带走了每个人的大好光阴和风华。
我慌了，摇晃着她不停地叫喊她的名字，她吃力地挣开眼看了看我，很快又合上了。我问她这里生了什么事？她紧闭着双眼痛苦地摇着头，一颗泪珠顺外眼角滚下来。
“我父亲叫唐海，他有个哥哥叫唐云，是我的大伯父，就是你要找的这个唐先生。从我出生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大伯父，父母从来也没对我说过。我父亲解放前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是个进步学生，解放以后工作热情十分高，表现也很积极。一直因为大伯父的历史问题，父亲在入党这件事上一直得不到解决，后来的几次运动也受到牵连。现在情况好了，可惜我父亲也病逝了，所以……”
“你昨天晚上去什么地方了，半夜才归家？”
我想起了前几天二胡突然断弦的事，便兴奋地问他：
我问他找我有什么事？他连忙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张报纸，十分感慨地说：
“没什么可谈的。”
她接过水道一声“谢谢”，然后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此刻大哥手里托着一盘香蕉走进来，他满脸堆笑想找一个地方坐下，屁股还未落座嫂子却在他身后扯了一把，俩人无声而去。
“刚才你的二胡示范演奏我听了，为什么不谈谈《高山》和《流水》呢？”
《咸池》的旋律是什么样的？今天已无法了解，可是每当我想到“咸池”这两个字眼，眼前就会忍不住浮现出成千上万的人，击鼓吹啸喜洋洋，载歌载舞黄尘飞，巍巍而壮观，无比的力量越了自然规图。
我快乐并无所谓地说：
“你是搞艺术的，今后少不了要和钱打交道，如今文艺圈的人走趟穴出场费就是一般人几年的生活费。”
最让我吃惊的还是上火车前的一幕，这天没有一个人来送我，尤小慧却灵仙一般出现了。当时我正在候车室吵杂的人群中转悠，想找一个空位坐下来，至少还可以再看半个钟头书。正当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无望地叹气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我四处张望，眼前一亮竟然是她，在长龙一般的人群中兴奋激动地招着手。我真没想到她会气喘吁吁赶来为我送行，竟然还送给我一件万分珍贵的礼物：一把二胡。
说到这里，皮东江来了，他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在谈什么，只是看出我和季雅芝情绪都很低沉，他轻松地和季雅芝打了招呼，随意地在我身边坐下来并递过来一支烟问：
“怎么脸色不对？唐老先生的下落已经找到了，他不肯露面，可是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我没说话，也没接他的烟，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桌面。
这时季雅芝轻声说了一句：
“我们正在谈论尤小慧，她离家出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皮东江这才惘然若失地愣了一下，看看季雅芝又看看我，什么话也没说，长长地叹一口气，无力地靠近沙，默默地听着我们的话题。
季雅芝又接着刚才的话题深沉地说：
“尤小慧是个外表冷漠，心底善良的人。她了解到我和你那一段特殊的相识过程，一开始她对我有戒备心理，但当她和我已经无话不说时，反而又常夸我人年轻有学识，夸我的同时并有意提到你。她多次劝导我，让我主动和你建立那种友爱关系，可是我不能，不管她是诚心诚意的还是不得已的，我都不能做让她伤心的事，说到底她是恋着你爱着你的……
“记得有一次我曾告诉你，尤小慧晚上可能要出事，正是那天晚上她顶住了街坊同伙的威胁，不愿再参与做那些非法的生意，所以才遭到了那些人的纠缠和毒打。这件事她不愿意对你说，她觉得遭人屈辱是不光彩的，那次多亏你把她送到医院，她精神上的创伤得到了莫大的愈合……”
“也许这正是她脱胎换骨的一次良机，你还记得那个夜晚吗？我和尤小慧高兴采烈地动手生火做饭，当时她是多么轻松自在。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在那天向你倾吐自己数年的种种痛苦和过失，可是你却突然向她提到了那把龙头二胡。我知道很多情况都是在不能预料中生的，如果可以预料到，你也绝不会提出那把二胡的问题。正是这件事，让尤小慧感到惊惶不安，让她感到隔在你们中间的墙从那一刻开始永远也无法逾越了。她知道，要是明白无误地说出龙头二胡的最终来历，将会意味着什么？因为正是这把二胡伤害了你要苦苦寻找的唐先生，她深信你无法原谅她……”
皮东江不动声色地听完季雅芝说的情况，干咳一声默然地问了一句：
“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还是说出了龙头二胡的来历？”
季雅芝不假思索地说：
“你们去清云县之后，她来家里找我，坐了两个多钟头，向我谈了这些话，她一直在流泪，至始至终都念叨着一句话：我是爱他的，可我又伤害了他。虽然她没有说为什么最终把二胡的来历告诉你，但我知道她的心，她不愿意再看到你左一次又一次苦苦的追寻唐老先生的踪迹。你的追寻一天不停止，她的心就一天也得不到宁静。她承受不住内心的痛苦，也承受不住巨大矛盾的折磨，所以她最终选择把真相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