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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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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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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问公铭乙之下,不是碍着公铭乙曾经多方照顾自己,不由得便是一番大。他耿如杞宁可给,听得桓震居然巴结上了魏忠贤,之后便连连升官了,方知原来桓震给魏忠贤进献了一尊,宁可千刀万剐。也决不向阉贼,若不是桓震走了魏忠贤的门路,他又怎能完好无缺地出那镇抚司狱?他只是知道,自己的人格气节,比甚么都来得重要,他素来鄙薄阉党,当时便要同他,他却不曾去想!又或者在他心目之中,根本就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事实:自己的残生,自己是给一,全是打魏忠贤牙缝里吐出来的!

桓震哈哈一笑,“你很不错啊:拍拍他肩头道。整个武学之中,也没几个白身的武生,你既然以白身进得武学,那便是大大不易。”王天相仰起了头,反问道:“那么他们干么总欺负我?”桓震默然,心想这些官宦子弟,当真有些过分了。当下道:“你莫管他们便了。我问你,你当真想做炮手么?”王天相点头道:“是啊。可是我不光想做炮手,我还想造火炮呢。”桓震大奇,心想你一个小小孩子,居然说这等大话,难道不怕叫人笑掉了大牙?有意要逗一逗他,当下道:“那么可有炮手一面大哭,一面射炮的么?”王天相涨红了脸,低下头去。桓震大笑,道:“那也无需介意,大炮的声音原就是挺可怕的,我的耳朵到如今还在轰轰作响呢。”说着皱了眉头,伸手使劲扯了两下耳朵。

好容易酒宴散去,出得厅来,只觉夜风一吹,一阵酒意涌了上来,耳中听得袁崇焕高声谈笑,满心之中只是一个念头:再有三年,袁崇焕就要死了!再有三年,他就会在北京的街头给人碎剐,他的血肉就要以每片一钱的价格卖给京城的人们,袁蛮子一死,难道还有阻挡满清铁骑的人吗?

桓震眼看敌骑愈逼愈近,渐渐进入自己这边火枪的射程,扯开喉咙叫道:“一齐举枪,放!”只听得一阵枪声齐,后金骑兵马匹给射中的甚多,纷纷倒了下去。桓震知道不能再叫士兵装弹射击,否则光是装弹的工夫,自己这两千人就要给踏成肉泥了,当下又叫道:“持矛举刀,退!”二千步军,前排持长矛,后排执刀,面向敌军,齐步倒退。

原来这也是桓震出的主意,将战车木板浸过桐油,有意弃下,待到后金骑兵近前,便用强弩射出火箭,将车点燃。车中却是预先安下了轰天雷霹雳炮一类物事,遇火便炸将起来。虽则黑火药威力并不很大,但如此近距离的爆炸,却也杀伤了许多后金兵。

刘应坤这句话一问,厅中众将纷纷各抒己见,毕自肃、许定国、尤世威、彭簪古等人,有说当出城迎击的,有说当固守不战的,孙祖寿大声道:“祖寿愿领一军,驰援锦州!锦州城下,便是第二个宁远!”袁崇焕瞧他一眼,道:“必之[——祖寿字]不可莽撞。前次宁远一战,虽然险胜,但何时开战、何时撤走,尽皆取决于虏,若论野战,我军比虏差之远远,守已十分勉强,追击更不必言。所谓大捷,不过迫虏撤退,而非击之使溃也。”孙祖寿急道:“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建虏增兵围锦?”袁崇焕沉吟不语,救也不好,不救也不好,这却当真是一个难题。

桓震这才知道不慎说漏了嘴,亏得他转圜灵活,当下道:“卑职以为,赵总兵勇而有谋,必知虏兵远来,急于求战,只消坚守不出,彼欲战而不能,只好移兵转攻宁远。那时我军于路拦击,可奏捷报。”满桂略一迟疑,正在思索,忽听帐外一声急报,却是袁崇焕的将令到了。

至于胆力,却必须在实战中培养,因此他又规定,诸生中有愿意比较武艺的,都可以向本斋斋长报告,由斋长和主事本人一同作证,当众比赛,或弓箭马术,或兵书韬略,任其自择。挑战者每赢一次,便可以从桓震那里得到一枝箭,而每输一次,则要在自己的箭中拿一枝给对方。有人积累满五十支箭,桓震就会在所有武生的面前赠给他一把好刀。为了培养武生的集体作战意识,也准许以小队为单位进行比试。凡是孩子,总是想在同伴面前表现自己的,这条规定一出,立刻得到了武生的广泛欢迎,一时间倒掀起了一阵比武夺箭的风潮,以至于有些武生晚上回家的时候鼻青脸肿,给父母盘问出来,那些武官听说儿子同人比武争胜,正是武将本色,倒也十分高兴,并不来找桓震的麻烦。

众武生听了他这番话,固然有霍然动容者,更多人却嘴角连撇,不以为然。吴三凤也是一脸不服,只是刚刚大败亏输,不好意思反口罢了。桓震却也瞧得出他并不服气,心想须得再杀一杀他的威风才好,当下笑道:“吴小将军,你待怎样?”

他嘿嘿一笑,道:“本官今日初来上任,没甚么见面礼好给诸位武生。”环视众人一眼,忽然喝道:“都给我去校场,跑一百个***,跑不完不许吃饭!”诸生给他声色俱厉地这般一喝,一时有些懵,就有几人乖乖移动脚步向校场走去。一个武生忽然道:“你说要跑,咱们便跑么?”桓震一喜,知道出头鸟在此了,看那人时,却是一个身材不高,脸色白净的少年,看来不会过十五岁,活脱脱一个小白脸模样。心中暗忖,这多半是哪家的官宦子弟,不知是不是能得罪的。想要问身边训导,那又无异于当面示弱,自己正须立威,怎能做这种蠢事?

魏忠贤果然对他的干重孙子不薄,在桓震忍着恶心对他吹牛拍马了一番之后,终于天颜大悦,过不两天,随手便叫人替他捐了监,给了他一个兵部武库司主事的六品官儿。这武库却是兵部下面专掌后勤和武官子弟培训的一个机构,最高官员是郎中,正五品,次一级是员外郎从五品,再下面便是主事正六品了。武库司主事,也就是相当于今日军队后勤部门的文职中校副处长。桓震以一个还没来得及正式上任的南镇抚司百户,一跃而为武库司主事,心中着实惊讶万分,暗叹境遇之奇,实在可以同三盲院长姚晓红并驾齐驱。

公铭乙道:“昨日贤侄不在,内府中有人来说,叫贤侄莫要再等年后,即刻便可到南镇抚司上任,还说要贤侄莫忘了九千九百岁的恩德。”桓震却不知魏忠贤何以这般看重自己,想了一想,答应明日便去报到。他两人却是约在春华楼,当他赶到的时候,傅山已经包下一个雅间,在那里等他了。两人见面,桓震便把昨日见耿如杞的经过略说了一遍。傅山听说耿如杞刑伤甚重,想要自己前去诊治,却没答应,只随口说了一个药方,要桓震照方抓药,给他送去。信王那一头,据说这几日王府周围可疑人物愈来愈多,因此傅山提议除非事情紧迫,否则两人暂且不再会面。桓震也觉甚对,当下答应了,又告诉他魏忠贤催自己上任之事。傅山想了一想,道:“这倒奇怪,他干么这般着急?”自语道:“那日信王入宫朝会,回府之后曾对我说天子气色甚差,不知是不是龙体有恙,神色间对魏忠贤也不似以往那般亲热尊重……莫非他与客魏中间,生了甚么嫌隙?”

当下又说了一堆吹牛拍马的废话,魏忠贤叫桓震给他解说了一番那坐像活动的道理,便令他离去。回到公家,傅山已经在那里等着,一见他回来,便拖着他钻进书房,桓震也正要寻他,当即将今日见魏忠贤的经过细细叙了。傅山听罢,沉吟道:“事情虽有转机,却还欠得一把火。”说着取了纸笔,埋头疾书。桓震候他写完了看时,却是一份署了耿如杞名字的贺表,内中将遵化一捷尽数归功于魏忠贤,说他甚么“一腔忠诚,万全筹画,赤心为国,殚力筹边,屡著奇勋,可比斩将搴旗之功,劳在封疆”云云,着实肉麻之至,恶心之至。

崔应元此来,却是受了傅山重托,要好好在魏忠贤面前将桓震吹嘘一番。当下道:“爷爷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这物事究竟是怎么活动,孙儿才疏学浅,却也不知。”魏忠贤啊地一声,又道:“那献这像的人呢?叫他来给咱家说说。”崔应元不料竟然如此容易,还没等自己开口,魏忠贤竟然自动要见桓震,暗道这却省了一番工夫,当下道:“那是太医院一个姓傅的医官,他结义哥哥来京谋事,寄住在营缮所所丞家里,听得爷爷生祠竣工,便献了这一座像。”

明代皇室待遇很是优隆,单是光禄寺每年送内所用各项钱粮就要二十四万余两。此事既然有信王一力支持,钱财想来便不是大事。只是究竟要走何人的门路,却也颇费一番思量。傅山想了一想,道:“有一个人,尽可去访他一访。”当下说出一个人来,便是号称“五彪”之末的锦衣指挥崔应元。这人本是个市井无赖出身,不知怎么给他巴结上了魏忠贤,先是充个小小校尉,后来冒领缉捕之功,居然给他积官至锦衣指挥。其人性子贪残,一应杀戮之事,大多有份。这等小人,得罪起来固然吃不了兜着走,然而若要加以收买,也是十分容易之事。

又过得几日,桓震伤势逐渐痊愈,已经可以下地出门。在这几日之间,他每天都跑到耿如杞的病床旁边聒噪不已,指望能烦得他让步投降,耿如杞倒像无事一般,只是充耳不闻。与哈剌慎一战,投降的俘虏八百有余,桓震与邓仕兴一一甄别登记,也就花了不少时候。此外自己军队这边,抚恤死伤,重新编制,也都是十分麻烦的工作,桓震每日跟着邓仕兴,倒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至于俘虏究竟如何处理,耿如杞未得上司批复,不敢擅断,只得暂且押在营外,支了帐篷给他们居住。

这一回写的双方伤亡比是4ooo:15oo,这里15oo只是遵化兵的伤亡,并不包括两卫,而双方兵力比实际是8ooo:15ooo,15ooo之中两卫就占了1oooo。两卫属于遵化兵备节制,但并不是直接统领,所以统计的时候没有他们的数据在内。

桓震见士气可用,当下请耿如杞一声号令,留五百军守营,余下一齐开拔。他自骑了马,与耿如杞在中军押阵。

哈剌慎是蒙古一部,其地约在今承德一带。

他心中存了这般念头,当下深吸一口气,竟然便对着五千五百名士兵,跪了下去。桓震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扶。耿如杞挥手拨开,哑声道:“这里五千五百人,哪一个都当得本道这一跪。”孟豹也是大大吃惊,爬在地下连连叩头。耿如杞伸手扶住,喟然叹道:“该当本道拜你们才是。”孟豹心潮翻滚,眼中含泪,口唇微张,一句“俺不反了”,眼看便要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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