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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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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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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以来,然后才好设法说服,存心要崇祯陷入无钱可用的境地。心里就如同火烧,可是却闷声不响,士兵已经四个月不曾见过饷银的,宁远缺饷很是严重。万一当真重复了昨,那可怎么是好,就用船只运送上岸,分到宁远锦州等地。这段日子,过得倒也安宁,然而每每想到陕西局势日复一日地恶化,桓震明知七月底,每日只是埋头造炮,造得的大炮除?他并非没有法子挽救局面,但军国大权在皇帝的手里,又有谁,他说不?

桓震知道以后枪的展方向是后装燧,可是要他研究如何装,那未,如何。没法子,只能将自己心中所想,一概告诉给孙元化知道,至于他能不能理解操作,可就全然无能为力。他一面寄希望于这个火器专家和他的工匠,能够想出一个集几种火器之大成的法子来,一面抓紧传统红夷大炮的铸造,然而那时铸炮用的是泥型铸造法,工艺流程很是缓慢,大号炮的泥范约需四个月始能干透,看来今年之内,是决然没有希望见到自己手里造出的大炮了。

过了十来天,等到了批复,照准。桓震十分惊讶,何以先前不准,第二次上奏便准了?很快收到傅山的信,这才知道,皇帝先前令陕西四抚分别条奏本省灾情,四个巡抚互相推诿,都说瞒灾不报是别人的责任,崇祯大怒,心想果然给桓震说中,恰好此时桓震请求准许民间经营遵化铁冶,从陕西招募饥民工作的奏折送到,他顺手便照准了。

桓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远远逃开,讪笑道:“去对你们东家说,姓桓的来访他。”老鸨翻了一个白眼,一扭一扭地上楼去了。桓震抹一把冷汗,心中更加奇怪,不知这个妓院老板找自己做甚?难道是劝自己入股?还是有什么买一送十的好事?说话间便有一个龟奴,引着他进了一间僻静雅座,旋即退了出去。

所以桓震就把眼光停在了白银流入的两大渠道:澳门和日本上面。澳门的事情大都是孙元化告诉他的,据澳门来的教士说,那里的葡萄牙人,主动招引日本人前来贸易,建立了以澳门和长崎为轴心的葡日贸易网络,每年从中获利众多。这些利益,与其让外人得去,不如国家自办。此外,澳门与马尼拉之间建有直接航线,从澳门至马尼拉的葡船装载的货物以中国货为主,其次是日本、印度产品;返程时装运的绝大多数是白银。

孙元化很是高兴,连道徐光启见了桓震也必定十分谈得来,计算日子,从上海来北京,水旱两路,怎么也得半个多月。况且徐光启年事已高,也未必即刻便能动身。他年近五十,听得老师暮年复出,居然有些雀跃不已。

韩爌道:“百里,老夫也知你不愿扩大事态,自接手逆案起,便不曾见你参过哪个人一本,教你在奏折上签名你便签,签过之后再也不问,老夫说得可对?”桓震心事被他说破,不由得点了点头。韩爌又道:“今晚老夫特意前来访你,你知道为什么?”顿了一顿,双目直视桓震,很是诚恳的道:“你与陛下关系匪浅,策定大事,居功甚伟。陛下先将这名单送与我看,明日他当着众大臣之面宣布,便要我当场附和。”叹了口气,道:“与天子作对,原是死路一条,只是老夫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朝廷大乱。现下老夫想请你联名上奏,保这名单上三百二十二人中的二百六十四个。”

傅山笑道:“官总是愈大愈好的。”桓震打个呵欠,沉吟不语,愣了一回,道:“青竹,方才你问我有甚么心事,那也没甚不可对人说的。我上任以来已经接近一月,虽然陛下叫我参与韩爌主持的协定逆案,可是我从来不一辞,不参一人,你知道为了甚么?”傅山眼下在礼部做个从五品主事,按照职权来说并不参与此事,但京中传言却也是听到了一些的,迟疑片刻,并不立即回答。

次日一早,天启的尸体装进棺椁,抬到了乾清宫去,而信王则以皇弟的身份暂居文华殿。得知了皇帝宾天噩耗的满朝大臣,聚集在宫门外哭临,一面争论丧仪如何安排,一面贵妃如何安置的问题又是分歧众多,一时间纷纷扬扬,莫衷一是。魏忠贤虽然自裁,宣布他为叛逆的诏书却并没立刻出,只说魏忠贤禀性忠贞,要他留在宫中,照料先帝后事。桓震则是带着自己的四卫营,四处清查宫中魏忠贤的势力,将内操尽数圈禁起来,宫中的侍卫也来了一个大换血,全用了信王府的原班人马。天启皇帝去世后的第一天,就在这样一种混乱当中过去了。

这天桓震听说魏忠贤请,心中便有了三分数,老太监终于坐不住了。当下赶去见他。崔呈秀却早已在那里了,正在同魏忠贤嘁嘁嚓嚓地商量甚么。

桓震作恍然大悟状,大声道:“原来祖爷爷因此见疑!”他并不呼魏忠贤九千九百岁,却改称祖爷爷,那是用他们义祖义孙的排行了。续道:“孙儿只不过时时处处,都替祖爷爷打算,倘若如此也要死的话,那么孙儿不知,甚么人才配得活着?”

这么一只老狐狸,可不是好应付的。桓震虽然早就认识了他,但却一直不敢正面同他打交道。这一来是非去不可了,当下令人备了帖子礼物,送到崔府去。次日崔呈秀遣人回送了帖子,桓震便收拾一下,亲自上门拜访。按说桓震是正五品,崔呈秀却是二品的工部尚书、左都御史,贸贸然前去求见甚不合适,可是崔呈秀居然欣然接见,这倒不能不叫桓震有几分意外。

他听到这一节,心里一动,孙元化看样子还不知道自己与魏忠贤的关系,大概是因为此前自己在官场中的地位还不是怎么重要。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就算自己并不刻意宣扬,这件事终究也会传播出去的,不如自行说了出来,他不屑也罢,毫不在意也罢,只是听天由命好了。

桓震这才放心,想了一想,便教他寻个大夫给颜佩柔治伤,数日之内不再拷讯,只说自己自有办法问出口供。霍政给他吓住了,也不多问,当下令人去办了。桓震又要他给自己安排一个住处,这桩事情了结之前,是不打算离开东厂的了。临去之时,瞧了一眼颜佩柔,两人目光一触,旋即分开,在颜佩柔那一面是不屑与他对望,在桓震这一面却是不敢。

桓震暗道机会来了,当下做出一脸诚恳表情,道:“以孙儿之见,决不能让那刺客死了。”悄悄看一下魏忠贤脸色,又道:“一个刺客的死活本不打紧,然而这个棋子一死,她背后下棋的人可就再也追不到了。”魏忠贤想了一想,也觉很是有理,随口道:“那么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办去罢!”桓震心下大喜,仍是装模作样地推辞道:“孙儿伤势未愈,恐怕体力难支。况且现下刺客由东厂讯问,孙儿掺和进去,恐怕……”魏忠贤嗤道:“咱家提督东厂,说你审得便审得,哪里来许多言语!”桓震生怕再推辞下去便当真给推掉了,连忙半推半就地应承了这桩差使。

只听一人快步走进,砰砰踢了那内侍两脚,咒骂几句,便来到桓震床前,撩开帐子,却是崔应元。

魏忠贤目光在地上伏着的满朝文武头顶扫了一圈,这才慢吞吞地道:“诸卿平身。”旁边伺候的小内侍连忙大声喊道:“诸卿平身!”连喊了两遍,众官员这才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却都不敢随便入座。魏忠贤努了努嘴,小内侍又大声道:“入座!”那些尚书御史们这才重新坐下。魏忠贤微微一笑,一招手,便有人捧上一杯酒来,他举了杯子,在唇边微微一碰,又放了回去。众官员纷纷起立,同声道:“谢九千九百岁赐酒!”倒像预先演练过的一般。

不一会大夫跟在公铭乙身后奔来,一见耿如杞躺在地下的模样,当即便是一愣,脸色白,俯身摸了一摸他脉搏,摇头道:“没得救了。”桓震混混沌沌地听见这一句话,不由得勃然大怒,跳起来揪住那大夫衣襟,暴喝道:“甚么没得救?你给他输血,输血!我是o型,我有的是血!”他昏了头,哪里还能想到这时代的大夫怎可能懂得甚么输血,甚么血型?那大夫十分害怕,挣脱他手掌,仓皇奔逃,一面叫道:“这人疯了,这人失心疯了!”

笑了一阵,又喝几大口酒,这才道:“俺老满瞧你将来定有出息!”桓震不知他是何意,便是一怔,却听他又道:“那济尔哈朗算是死在你的手里,这次论起功来,怎么也得升上一级不是?年纪轻轻便阵前立功,好,哈哈,甚好!”桓震虽不在乎甚么斩酋之功,但听他笑声爽朗,禁不住也给感染,同声笑了起来。

袁崇焕派出的斥候,在路上探得皇太极转军北归,急驰至赵率教、满桂军中禀报,两人听说皇太极又再向锦州而来,当下决定满桂分兵四千给副将带领,归守塔山准备拦击虏兵,亲率余下六千军与赵率教一同赶回锦州。三十日,皇太极再抵锦州,连占骆驼、大兴等数堡。他在宁远一场大败,心下很是不甘,暗自咬牙要在锦州寻回面子,攻起城来也就分外凶狠,亲自督战,动多次强攻,皆为明军火炮击退。满桂亲自率军出城死战,拼命厮杀,同时塔山兵又攻其背后,到六月四日,后金兵已经是伤亡惨重,不堪再战。

当下径引二千军出了南门,安下阵来。二十八日黎明时分,听得北面隐约传来炮声隆隆,想是皇太极已经起攻击,与孙祖寿部对上了。桓震虽然明知此战明军必胜,但听着火炮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也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心中但想万一宁远失陷,满清入关可就要提前十几年了,那岂不是自己的到来,反倒加了外族入侵?一面想,不觉已经是汗透重甲。虽然心中七上八下,碍于职守,仍是不敢擅离一步。京中带来的四百武生,桓震想叫他们见一见战阵,请得袁崇焕允可,让吴三凤带着他们在城头观战。四百人之中,除却吴三凤等少数边关将领子弟,对这等激战司空见惯,虽没亲身参与过,却也不会给吓倒之外,其余多是出身内地的,哪曾见过如此炮声震天,血肉横飞,尸积如山的局面?有几个年纪小些的,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瞧着袁崇焕,一时之间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被一刀一刀地剐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京城的人们呼喝着要吃他的血肉,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他更不能相信,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居然会因为那一条拙劣的反间计,死在那样一个愚蠢好杀的皇帝手里!就在见到袁崇焕的那一刹那,桓震突然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朱由检,他的性格、才能、年龄,都绝不配做掌握全国军政大权的皇帝!

冷笑一声,桓震喝道:“方才长矛砸了脚面的,射箭脱了靶子的,骑马摔了下来的,统统上前!”便有过半数武生扭扭捏捏地向前跨了一步。桓震也不多说,一指约莫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校场,道:“跑不完五十圈,今日不许回家!”[——注,按照现代足球场的规格,这么五十圈估计得三十到三十五千米,马拉松赛跑的标准距离为42195千米,目前的男女马拉松跑的最好成绩分别为2:o6′5o″和2:21′o6″。]众武生不论受罚的还是没受罚的,尽皆脸色白,便有几个胆子小的,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另一种则是极端现实主义,这种人承担不起崇高的生命目的,干脆就向身体里的自然欲望投降,既然没能力遵守过高的道德原则,干脆就不要任何原则,为了利益,不择任何手段,如魏忠贤的干儿义孙们,他们升官如坐直升飞机,得到了巨大的眼前利益,却在后世被人戳脊梁骨。

桓震知道他便是张正朝了,拱手道:“不敢。桓某不过吃一份皇粮,哪里及得上张老兄。”张正朝听出他话中讥刺意味,也不在意,指着下两张椅子道:“请坐!”桓震大咧咧地拖一把椅子坐了,摆手示意郭广初也坐了下来。

两人目光对望许久,桓震忽道:“你们要怎样才肯罢手?”张正朝冷笑道:“弟兄们只不过想寻一条活路,补咱们四个月的军饷,一切好说,否则,”嘿嘿冷笑一声,顺手从腰间抽出刀来,喀嚓一声削去了桌子一角,顺手将刀拍在桌上。桓震心中默算,宁远城七万余士兵,一日军饷要一千五百两,一个月就要四万多银子,四个月十数万,他到哪里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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