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有人要来看你,“叶解元,想到若茗,忽见狱卒神神秘秘来回道:端卿这里,果然拖着天锡,终是放心不下,只说丁仲,待会儿人来了你莫要声张,要是被老爷知道了,不但我得了不是,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我安排好母亲,刚要躺下,我见你们可怜,网开一面,想必不会为难,所以大着胆子来了,”
丁仲元气犹未消!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忘恩。懒懒道:“我可敢指望你报什么呢,就怕你管不住?只要你那张利!”
黄夫人此时顾不得避忌,忙道:“快请进来。”
这里丁仲元又问:“照你说余天锡回了老家?那凌蒙初呢?”
丁仲元听见这个消息,恰如惊蛰时一声春雷,将他这条蛰伏多时困虫唤醒过来,当下乐不可支,也不顾时辰不早。即刻命人将端卿自狱中提出,升堂审问。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照我吩咐做就是了。”
端卿摇头道:“父亲有所不知,孩儿今天特地去城隍庙附近看了看,瞅空问了打地基的工人,他们告诉我说。丁仲元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已经相中了这片地方,早已令他们跟着风水先生来踏勘过几次,相准了方位朝向,只等着黄道吉日动工。那时才是四月间,东林党与魏忠贤胜负未分,父亲想。他这举动难道不是向东厂示好吗?如何敢信他?”
林云浦不由问道:“这么说竟是你爹命你去的李家庄?”
“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梁师傅说。既然如此,就照着你的主意嘱咐他吧。”
林云浦急急说道:“周顺昌是东林党地,都是那个余天锡,把人带到这里来藏着。如今他甩手走了,万一魏忠贤来抓人。茗儿就逃不开干系,就连梁云林也脱不开关系。唉,早听说东林党跟魏忠贤闹地水火不容的,现如今撕破了脸,不斗个你死我活哪里会罢手?到处都是魏忠贤的人,苏州他的生祠都修了好几个了。要是苏州知府听见什么消息派兵过来拿人,这可怎生是好!我早说了不该招惹这件事,偏偏老叶一心要跟那个周顺昌结交。非把事揽到自己身上。”
余信是余应升的亲兵。跟随他三十余年,一向是最得力的心腹家人。天锡认得他的声音,忙把门闪开一条缝,余信闪身进门,一把摘下范阳笠,当先叩头请安,跟着低声道:“事关重大,老爷没有写信,怕给人半道上截了去,只让小地给少爷传几句话。”
颜标不等他说完,已经瞪着眼睛道:“我哪里胡说,谁叫他瞧不起人!”
丁仲元见他眼圈红红的,果然是中酒。不敢再劝。因让他吃菜,天锡将椅子端去下陪坐,看着席面笑道:“叶世伯家里连吃酒都别开生面,这些果子清淡可口,比那些大鱼大肉看着开胃的多。”便说便拈起一个松子送入口中。
周顺昌不以为然,道:“你说的这些并没有多少关联吧?再说我已经辞官,如今是平民百姓一个,你大可不必如此。”
正说时一个十来岁、面目清秀刚留头地小丫头走了进来,忆茗叫了声“杏儿”,指着说:“这就是青杏丫头,最聪明伶俐地。”
端卿不及回答,已忙忙地向内走去。口中说道:“他们在吧?”
“天锡,你听我说……”
“至于不至于,且看过一阵子他给不给魏忠贤建生祠就知道了。”端卿表情严肃,“昆山是小县,按理说建生祠这事摊不到这里,但如果他抢着盖了,足以说明他是小人,若是他不动声色,还可相信他一二。目前不好妄下结论,周大人地事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
因是评说自己的父亲,端卿并不敢答言。只是垂手侍立,林云浦还要再说,若茗已经走了进来。她自那日之后并未再见端卿,这些天总听见黄杏娘念叨着叶水心要退亲一事,此时见到端卿不免有些羞惭,见到父亲也在,更添了几分不安,低声道:“爹也在呀,你们说正事地话我先告退了。”
爷俩兴冲冲跟着天锡往外走,其中又以叶水心更为兴奋。周顺昌虽然小他十来岁,却与他乃是同科地进士,当年在京中殿试,多曾听人谈起周顺昌的大名,知道是吴地地青年才俊,只是他两个座师不同,是以并未谋面,只是遥相景慕罢了。再后来叶水心辞官还乡,一听闻周顺昌在任上清正廉明,在士林中风评颇佳,叶水心越后悔当初未曾见面,要知昆山向属苏州府辖,他与周顺昌算得上是同乡,当初在京中时若以同乡之名拜访一次,说不定还可成为莫逆之交。及至周顺昌入东林一派,叶水心素来不喜党争,景慕之心这才因此稍减。之后周顺昌从福建任上调回京中任吏部员外郎一职,一力与魏忠贤一派争斗,叶水心私心里赞他不畏生死强势,倒将当年的心情重拾回来,如今听说能够见他,如何不喜?
黄杏娘一下便急出了眼泪,道:“他真这么说?说地好好的事,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黄杏娘哽咽道:“只是再想见她一面,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混账!”叶水心哐啷一声摔了杯子,丫头慌里慌张从帘缝里探头。大着胆子问:“老爷,可要进来收拾吗?”
黄杏娘匆忙出迎,黄夫人勉强笑着叙了寒温,道:“在家闲着无事,老爷又不在,于是过来看看妹妹,近来在忙些什么呢?”
忆茗未及答言,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滑落脸颊。乔莺儿瞧见了,笑嘻嘻道:“哟。大姑娘为这点子事哭了?我们这没有的还没哭呢!”
两个丫头齐声答应,方卿泪痕不干,憋着一肚子气只得走了。
叶水心断然喝止道:“方儿休得对母亲如此无礼!”
若茗与他相识多年,记忆中的端卿从来都是胸有成竹,没有一件事能难倒他,只是今日察言观色,见他心中地彷徨、犹豫并不亚于自己,由不得问道:“怎么连你也想不出办法了吗?你若是没了主意,我们就更是摸不着门了。”
端卿越想越觉为难,究竟怎样才是两全之法?
叶水心还当是听错了,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怎么听你好像说地是忆茗?是我听错了吧?”
黄夫人怒道:“你自己问他!”
“哪有的事,他眼睛不舒服。”黄夫人慌忙掩饰道。
丫头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惊慌地看着黄夫人,黄夫人嗔道:“好端端地做什么大声嚷嚷,让人吓了一跳。”
又一人笑道:“银器王家倒也罢了,毕竟这媳妇是官家小姐,能给他家带来不少好处,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前儿我听说,清水桥那边韩家的女儿,丈夫死了才三个月就又嫁了,亏他娘家人也不管管,这成何体统!”
端卿道:“他们在修竹堂也没多少活,到你这里还能练练手。”
“不,掌柜的光明磊落,怎么是这种人?只是书坊难免有一起嫉贤妒能地眼红掌柜的本事,我们这些人一定时刻替您防备着。”
林云浦霍地站起,道:“你知道这事?跟李良柯有关系?”
王大器小心翼翼道:“师傅他当了掌柜,这里就没人管事了……”
若茗忙安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爹爹一向开明大度,说不定会同意地。”
“端卿哥哥可以慢慢说服叶伯父……”
“也许没那么严重,毕竟三姨没事。”
忆茗明显一愣,却不立刻回身,只是问道:“你来了,书坊里没事了?”
若茗心急如焚,只是不敢进去,正是束手无策,忆茗忽然擦干眼泪,异常镇定说道:“我进去看看,要是三姨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林云浦顿时觉得两条腿又软了,颓然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忽然现方卿耷拉着脑袋坐在附近,背对着床榻不敢睁眼看。
林云浦诧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有什么机密事要跟我说吗?快坐下吧,别前倨后恭的,咱们几十年的老伙计,干嘛对我这么客气!”
可天锡只是点头附和道:“对,叶兄正说在点子上!说也奇怪,既有人指定了要这本书,怎么最后又流落到书肆里了呢?回头我得好好问问凤儿是从哪家书肆买到的书。”
微风吹皱湖水,生出一圈圈微细的波纹,绵绵不断地从荷叶的边缘荡漾开来,浮萍茫然摇摆着,岸边两个人的身影碎成千万缕,下一秒钟又组成了完美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