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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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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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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醒过来,脑中最后一丝迷糊也马上,看清身边那个人的脸,”那人睁开眼,艰难地转过头,垂下眼就看见一条男,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竟是一脸的!满眼的温柔,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才现手脚无力,根本动不了。“醒了?!吓得一个机灵,她被抓住了,楚言动了动,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又拿自己的前额贴了贴,“烧退了:这才放心,那大夫还算有些本事。”“四爷?长得很象,”楚言有,可真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么?“嗯?”那人声音轻柔,有些漫不经心地用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取了块汗巾细细擦去她脸上额上的汗迹,神情专注关切:“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肚子饿不饿?躺了这些天,会有点头晕,起身时慢着点。待会儿让她们给你端碗粥来,别吃太多太快,小心伤着肠胃……”说话声音也象,但不该是她认识的那个“四爷”。婆婆妈妈,简直是唐僧转世!那个四爷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眼神?怎么会有这么溺人的声音?怎么会这么看着她这么对她说话?难道清朝某时还有一个老四,跟雍正长得一模一样?更要紧的是,他怎么会在她的床上?或者,她怎么会在他的床上?还一脸理所当然?小峰小岚呢?乐家哥哥呢?难道——难道她死了,魂魄附到了四爷宠爱的女人身上?四爷的爱人是谁,她还真不知道。道听途说的印象,雍正曾经最宠爱的女人是年贵妃,年羹尧的妹妹。可年氏这会儿还没进四阿哥府呢。也许她又穿了一回时空?楚言脑子里一团浆糊,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近旁那张笑脸。四阿哥自然想不到她脑子里正转着怎样荒唐的念头,只觉得这神情十分有趣可爱,不由心情大好,忍不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别呆了,起来收拾收拾,让大夫把把脉,看还要不要紧。”说完,下床穿好外衣,回头一看,她还是那付傻乎乎地瞪着他,心里也开始有些嘀咕,难不成病虽好了,却成了个傻子?沉吟片刻,突然说道:“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往下背!”“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拜某人所赐,一部《女诫》她已能背诵如流,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同时也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喜欢谁的诗?李白?”“呃?是。”“背一遍《蜀道难》。”“啊?哦。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声音嘶哑,嗓子干得疼,肚子在叫。这人不折不扣就是那个还没有登基的雍正!“行了。”四阿哥打断了她,脸上露出微笑:“别掉书袋了。赶紧起来吧,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扔下她,径自出去。楚言对着他的后背作了个鬼脸,磨了磨牙。这四爷还是那四爷。她呢?她还是那个她么?如果是,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她是谁?这儿又是哪里?咕咕咕咕——她的肚子好饿啊!进来两个大丫头,恭敬小心,不声不响,绞了毛巾给她擦脸,又递过来牙刷青盐。楚言闷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拿镜子来。”“是。”天,居然递过来一面铜镜!模模糊糊,隐隐约约,根本看不清长相。“劳驾把那盆水端过来。靠近点。”就在她看清自己还长着那张脸的时候,窗外传来一个持重的男中音:“姑娘起来了么?孙大夫来诊脉了。”这声音耳熟:“是戴总管?请进!”把过脉,孙大夫满脸堆笑,欢欣鼓舞:“姑娘的身子已经无碍,老朽开一个方子,照着吃上三天,可去病根。只是大病初愈,身体有些亏虚,还需小心作息饮食,固本培元,好好休养一阵子。”总算行满释放,可以安心回家。大夫刚走,就有人送来一碗稀稀的梗米粥,配着小半条酱瓜。稀粥下肚,精神略好一些,可肚子更饿了,她终于领会到饥民们喝了粥厂施的粥以后的感觉。嗅觉一恢复,就觉得一股难闻的气味,觉那味道竟是从自己身上来的,楚言简直想一头撞死:“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洗澡!”按照戴铎的说法,她绕了一大圈终于进了淮阴城,却落进了四阿哥手中。算算日子,五天没洗澡,大夏天的,可不该臭了?就算要把她蒸了剁了,也该先剥洗干净吧?两个丫头慌了手脚,留下一个看着她,另一个急急忙忙去找人请示,好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四爷说不行,姑娘的烧刚退,碰了水,受了凉,病势又要加重,实在要洗,用热水擦擦身子,也就是了。”一听那声“四爷”,楚言又气又愧,恼羞成怒:“我洗不洗澡,用得着他管行不行?用热水擦身子,他自个儿擦去!病人要保持身体清洁,毛孔畅通,易于排泄,才能心情舒畅,才有利于身体康复,大热天的,窝着捂着,没病都得中暑。不懂装懂!你们既是服侍我的丫头,就听我的,找个大桶来,放上一桶不太热的水。去啊,难不成要我这病人自己动手?”两个丫头先前只知道怕四皇子,没想到这主也不是好对付的。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听见楚言还在一迭声地催促,先前那个只好再跑出去请示搬兵。四阿哥听得好气又好笑,明白这里除了自己再没人降得住她,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看看。原先还不觉得,一旦在意了,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难受,头上越来越痒,支使不动丫头,自己站都站不起来,楚言顾不得斯文,干脆拿手抓挠,没提防他连门也不敲就进来了,当下僵在那里,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四阿哥板着脸:“怎么回事儿?还改不了胡闹的脾气?自个儿跑出去弄了一身病回来,才好点就开始耍威风了?”是啊,她是落网的逃犯,还敢耍大小姐脾气?楚言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难道只要背书,不必照着做?”“哦?你倒说说,你都是照着哪本书做事?”楚言窒了窒,委屈地扁扁嘴:“这么大热天,还几天没洗澡,又出了一身汗,好难受!”四阿哥放软声音:“知道你难受,可你的烧刚退,再忍两天,嗯?再说,你脚上有伤,泡不得水。”楚言听出一条门缝,忙道:“我会小心,不让脚上沾水,也不受凉,保证不会有事儿,行么?我现在浑身又痒又臭,闻着就象霉菜咸鱼,熏坏了自己,也熏坏了别人。真的,不信你闻闻。”四阿哥神色变得有些古怪,笑了笑:“我都没嫌你,你自己倒嫌?”楚言刷地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气,一只手把枕头抓起来,又放下,恨恨地扭过头不说话了。四阿哥突然有些不忍,也怕她急了起疯来,想了想,笑着点点头:“既这么着,自个儿小心点。要是受了凉,病又重了,吃苦受罪不算,罚你半个月不许洗澡,非淹出一缸霉菜咸鱼出来。”听他这意思是答应了,楚言转怒为喜,忙不迭地点头。在边上一间用厚厚的幔帐隔出一块,窗子都关了个严实,预备了一大盆热水。楚言被两个丫头搀扶着走过去,拒绝了她们为她脱衣服的服务,撵她们到一边去,慢慢脱下衣服,小心收起那件宝贝内衣,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浸进热水,留心把双脚和脚上那团包裹架在桶边,全身上下除了两只脚都仔仔细细地洗过一遍,再用边上剩下的热水冲净,换上准备的衣服,长长地吐了口气,总算舒服了。洗完澡,惬意地躺在竹椅上,由两个丫头用脸盆装了水,为她清洗头。也不知那个丫头是不会给人洗头还是被她吓着了心里紧张,或者干脆就是报复,下手没轻没重,扯得她头皮生疼。确信她至少齐根断了三四根头,楚言忙说她自己来,让丫头们退下。仰面向上,手往脑后伸,有点像倒栽葱地给自己洗头,实在是件很费劲的事。就在她胳膊酸,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从后面伸过来一双手,托住她的头,仔细小心地沿着头皮游走按揉,力道恰到好处。楚言以为是另一个丫头,没有在意,舒服得眯起眼睛,几乎想睡过去。“这边靠下一点,对,就是那儿,还有这边再往左一些,嗯嗯,对对。”好久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服务了,丫头堆里还真是卧虎藏龙!耳边轻轻一声嗤笑:“还有哪儿?说出来,再替你抓抓。”楚言的头像弹簧一样噌地往上蹦,哎哟一声又立刻跌了下来——头还被人抓着呢。“做什么呢,弄了我一身水,躺好了!”那个声音低低斥着。楚言果然一动不动,还能鸵鸟地闭住眼睛,两手小心地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心里在哀嚎。天热,刚洗过澡,她穿得很少啊,走光了怎么办?她昏迷那会儿,有没有生过什么?这人躺在她身边真的就只睡觉了?两个丫头还有戴泽多半是知道的,怎么看他们?这些事儿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她的脸离他很近,近得他可以看见她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转。他有些好笑,经过这些天,为她做这些,对他已经是自然而然,可她,大概是吓着了。搓揉一番,再用清水冲洗干净,一段一段地拧去水,小心不弄疼她,取过大毛巾轻轻擦拭。四阿哥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小时候,见过额娘洗头。额娘的头也是又细又软,比你的还长,也比你的多,厚厚的一大捧,我两手都握不住。”德妃的头比她的多?她才不信!他两手多大?他一捧还握不过来,那是多少头?“你怎不说自己那会儿手小?”“是我的手小?”四阿哥像是呆了一下,随即轻笑:“可不,我那会儿也就四五岁,手可不是小么?不过,皇阿玛也说额娘的头又厚又密,可见我不是夸大其词。”楚言用了一点力气,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口中的额娘是去世的佟皇后,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换过几条毛巾,直到已经擦不出水来,四阿哥握着那一大把长头,拉着她回到里间。这间屋子经过打扫,正开着窗子透气,一缕阳光洒了进来,屋内已经焕然一新,帐子被子褥子全都换过,还点起了香炉,飘着她喜欢的茉莉花的清香。四阿哥关上窗,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一把象牙梳子,一点一点地为她梳通头。“成天就是那么一根大辫子,呆板得很!我给你换个式如何?”陶醉于手上清凉光滑的感觉,他玩心大起。“悉听尊便。”头抓在他手里,她能说什么。拉起头,试着堆在头上,打量一番,他笑道:“倒是梳起髻来更好看。”不等她抗议,又把头放下来:“让我想想,辫子能弄出什么花样。只是编些鲜花珍珠进去,也俗了。”楚言撇撇嘴,倒要看看他这个未来的皇帝脑子里能有多少创意。四阿哥左右端详了几下,动手把她的头分成几缕,慢慢地梳理着。楚言枯坐着,十分无趣,又不象廊好歹还有面大镜子可以看清型师在做什么,只得开动脑筋找点有意思的话题:“四爷曾经给娘娘梳过头么?”“梳过几次,笨手笨脚的,总要扯断额娘好几根头,后来,被皇阿玛瞧见,骂了一顿,再不许了。”平日里,额娘的头总是高高梳起,雍容高贵,只有私下里,在她的卧室,当着那么几个人,才会放下来。披着一头青丝的额娘,有些娇羞脆弱,也特别温柔,特别轻松爱笑。小小的他,总是盼望着额娘洗头梳头的时候,总是喜欢站在一边看着,找机会悄悄摸上一摸。他那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额娘的眼睛,额娘只是笑,梳完头把他拉到怀里,一字一句地教他背诵诗词。有几次,他央着替额娘梳头,额娘笑得弯起了眼睛,果真把梳子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道黑亮的瀑布,有时手一抖,分明扯断了几根头,可额娘仍是笑眯眯的,好像一点也不痛。最后那次,皇阿玛进来,看见他在给额娘梳头,也看见掉下来的那些头,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把他撵开,自己接过梳子为额娘梳理起来。额娘笑着把一脸懊恼的拉过去搂着,一边慢慢地同皇阿玛说话。那时,皇阿玛说:“小四,不许再闹你额娘。等你长大娶了媳妇儿,你媳妇儿的头,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额娘笑得很开心:“等禛儿娶媳妇儿,我就该老了。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孩儿配得上我的禛儿。”可额娘没有等到他娶媳妇儿就去了。他十四岁娶妻,又另外娶了几个女人,却从来没有兴致折腾她们的头。原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她。她,是不一样的!系好绳,四阿哥颇有成就感:“好了,怎么样?”楚言对着铜镜,努力地分辩着,又用手去摸,哀嚎说:“这是什么式啊?看着像鸡窝?顶着这么个脑袋,让我怎么见人?”四阿哥大受打击,再看时也觉得不好,勉强分辨着:“头一回,难免手生。重来。”“啊?您拿我练手哪?不要!”楚言不满地咕哝。四阿哥笑着用梳子敲了敲她的后脑勺:“我这是在伺候您,成不成?不识好歹!”“我不要您伺候,成不成?”“不成!”“这种事儿也有强买强卖的?”后脑勺又挨了一下,楚言安静了,敢怒不敢言。四阿哥嘴角翘起,眼睛专注于忙碌穿梭的手指,费了点力气,抛弃难以实现的设计,只编一根大辫子,完活时十分满足于自己的灵巧:“这回好多了,像那么回事儿?”楚言拉过辫子看了看,又摸了摸头顶,毫不客气地耻笑:“像哪么回事儿?像狗啃的吧。还不如我自己来。”四阿哥也不生气,笑着把梳子往梳妆台上一丢:“偏你眼高,挑三拣四。你自个儿来,让我瞧瞧你怎么个啃法。”楚言三下五除二把他编的辫子打散,重新梳过拢起,打成一根大辫子,侧头往下编的时候,一抬眼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专注地望着她笑,突然不自在起来,脸上飞起红晕,视线游移不定,急急把辫子扎好,偷眼看他还是那副样子,轻咳一声:“哎,四爷,跟你商量件事儿。”“什么事儿,说吧。”“这屋现归我住着,好歹也是闺房。你要进来可以,能不能先敲敲门,或者让人先说一声,尊重一下我的隐私权?”四阿哥收了笑,神情高深莫测起来:“哦,这是你的闺房?你要什么隐私权?”楚言这才想到她是逃跑失败罪加一等的犯人,这是牢房,不是闺房。牢头监视犯人,随时可以检查,哪里需要通报?敢对这个牢房不满意?惹恼上大人,回头把她转移到淮安府的大牢,岂不更惨?“没,没什么,您当我什么也没说。”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四阿哥点点头:“这个闺房是简陋了一点,回头让他们送几件像样的东西过来。”这么说,他没恼?楚言察言观色了一阵子,讨好地赔着笑脸:“四爷,您怎么会来淮安府的?”“淮河又涝了,朝廷要派个人下来管管赈灾的事儿。”怎么偏就派了他?“那您可得好好管管。我前些日子可见过不少灾民,日子可苦了。”楚言滔滔不绝地讲述那些灾民怎么苦怎么惨怎么可怜。四阿哥认真听着,神情肃穆起来,也有点心疼她吃的苦:“今年灾情不算重,受灾的百姓也不是特别多,朝廷赈济的钱粮也按时到了,怎么还会这样?!”“我总不至于编这种事儿来骗四爷吧?老百姓都传着: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就是亲王,单靠俸禄,三年怕也攒不下十万两呢?知府老爷的十万两会是哪儿来的?”“会是哪儿来的?还能从哪儿来?这帮赃官!难得,你关心起民间疾苦了!”“那些事儿,没看见就罢了,看见了,没法当没看见。四爷既然来了,可得好好盯着那些官员,好歹为那些可怜的百姓做些事儿吧。”所以,赶紧忙你的公务去吧!四阿哥瞅了她两眼:“是得盯紧点儿。”走到床边,拿起那块玉佩,又打开桌上的一个锦盒,取出几条穗子和丝绦。楚言惊疑不定,这玉佩,怎么到了他的手上?四阿哥淡淡地望住她:“是不是你,又把这个当了?当了多少钱?”“啊?呃,那个,是我,当了五百两。”那家人总算帮过她一点忙,别害了人家。她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四阿哥的法眼,无关紧要的事本来也不想让她知道,当下冷冷地点点头:“才五百两?你知不知道这玉佩的来历?”楚言低头认罪:“知道,是四爷的贴身之物。”“这玉佩乃是额娘所赐,是额娘的关怀。我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额娘昼夜看护,又请高僧诵经祈福。这块玉石本是太皇太后赏赐给额娘的,额娘请一位会碾玉的僧人刻了我的名字,又在寺里寄存了一阵子,做过法事,方才取来给我戴着。为表示诚心,额娘不但捐出了自己一年的份例银子,还亲手抄写了四部佛经。你居然两次送去当铺,就为个五百两!”听他这么一说,楚言也觉得自己亏待了这玉佩,分辩道:“既是皇后娘娘遗赠,四爷应该妥善保管,随身戴着才是,怎么可以拿来送人?”四阿哥哼了一声:“我自己的事儿,自会周全。倒是你,少不更事,一个看不住就要闯祸,没法让人放心。叫你戴着这玉佩,是请额娘在天之灵看护着你,逢凶化吉。”可她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多谢四爷!可是,这玉佩上明明写的是四爷的名字,娘娘怎么会保佑我呢?”这回说不定就是这玉佩害了她。“你以为额娘同你一样,是糊涂虫?”在往下争辩,就该说她对孝懿皇后大不敬了,楚言识趣地闭上嘴。“过来,看看喜欢哪一色的穗子。”“都好,挑不出来。”楚言消极抵抗。既然玉佩长脚,认原主,干嘛还要塞给她?“那就这个吧。”四阿哥不容分说,给玉佩换上新的装饰,挂在了她身上:“好好收着,别再弄丢了。”楚言垂头丧气,没留心他话里的毛病。四爷一声令下,丫头们又端来一碗热粥,比上回多点稠点。喝完粥,过了一小会儿,汤药也来了。楚言的眉皱得紧紧地。这药好苦,是不是有人整她,故意加了大把黄连?偷眼看看虎视眈眈的四阿哥,楚言赔笑:“这药好苦,歇会儿再喝,行不?没得伤了胃,把粥都呕出来了。”“良药苦口利于病。趁热喝,冷了更苦。”楚言心里嘀咕: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四阿哥似笑非笑:“你怎知道我没喝过这药?要不,还是我喂你?”他喂她?怎么喂?还有那个“还”字,难道她昏迷的时候是他给她喂的药?看着四阿哥古怪暧昧的眼神,楚言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自己喝。”一仰脖,咕嘟咕嘟,一口气把那碗药全都灌进肚子里。四阿哥微微一笑,举步朝外走去:“我还有公事,你乖乖呆着养病,别耍花招。”临时书房里,四阿哥伸出一只手翻着戴铎呈上来的东西。没见过,可猜猜也知道是女人贴身所用,显见是秀衣局出去的那些女子帮她做的。见到那枚珠花,脸色一沉,沉吟了一下,扯过那块薄绸重新盖好,挥了挥手:“送回去,按原样放好,别叫她看出来。告诉那两个丫头,半句也不许提。”吃了三天苦药,大夫断言楚言的病全好了,建议再调养一阵子。脚上的伤也好了,又可以活蹦乱跳,可惜只能在这个园子里折腾。四阿哥不提,楚言也不敢说要出去。好在当年的河督靳辅是个胸怀沟壑的人,修的这个清晏园有树有池,自具风情。四阿哥在公事之余会过来看看她,说几句话,少不得横挑鼻子竖挑眼。楚言实在闷得慌,平日能见到的就这几个人,两个丫头都是锯了嘴的葫芦,戴铎倒是有问必答,可圆滑小心得近乎无趣,倒盼着四阿哥来,哪怕被数落一顿也是情愿的。生活上,他对她的照应可谓无微不至,进屋前也知道敲门了。然而,他一句不问她逃跑的事儿,一句不提要怎么处置她,也不说他自己什么时候回京,就好像他们这么呆在淮阴再自然不过。他不提,楚言心里再忐忑也不敢问,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挂念着小峰小岚的下落,惦记着早燕罗衾可能还在等她,可半点也不敢露出来。从前那人就爱用可儿要挟她,他们离她远远的,对他们,对她,都好。唯一的一点乐趣就是通过两个丫头跟厨子打交道,按她的喜好变换菜式。说起调养身体,中国人先想到的就是吃,厨子想必也得到了吩咐,要让她吃好,故而十分配合。这日,楚言吃完午饭,正看着丫头们收拾碗筷,四阿哥走了进来:“这就吃完了?也不等等我。”“四爷没说要过来午饭啊。”他曾有两次同她一起吃饭,但是都是戴铎预先通知预备的,她只需配合演出。“吃的什么?都吃光了?还有剩的么?”一个丫头乖巧地报告:“回四爷,姑娘中午的菜是炒鸡丁,锅塌豆腐,凉拌莴苣,和鱼头汤。鸡丁还有一些,汤剩了不少。”“这就行了,盛碗米饭来。”楚言一呆:“这样不好。”怎么能让他吃她的剩饭剩菜?“不妨。有鸡有鱼,有饭有汤,行了。这儿比不得在京城,就一个厨子,没有预备我回来午饭,我不耐烦等他重新开始做。”让他吃她的剩菜就是不行。哪时不顺心起来,又是大不敬之罪,够砍她的头呢:“四爷若不嫌弃,让我去炒个饭?很快!”四阿哥看着她,突然春风一笑:“就依你,去吧。把戴铎叫过来,我有些事儿要问他。”四阿哥刚同戴铎议了几句事,一个丫头端着一大盆汤回来了:“这是厨子照姑娘的指示做的酸菜鱼头汤,厨房还有半锅在火上温着,姑娘让先送过来给四爷点点饥。”四阿哥盛了一碗,微酸微辣微咸,鲜美可口,不由微笑道:“生津开胃,不错!戴铎,你也喝上一碗。这丫头惯在吃喝上肯用心,名堂最多。”那盆汤差不多见底的时候,楚言回来了,身后的丫头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拌莴苣,一碟云耳炒鸡丝和一大盆炒饭。只见那盆中红的是胡萝卜粒,粉的是火腿粒,绿的是豌豆,黄的是鸡蛋,白的是米饭,鲜艳夺目,引人垂涎。四阿哥有些不信:“这真是你的手艺?”“饭是我炒的,另外两样是厨子做的。刀工不好,切得大小不一,让四爷见笑了。”送了一勺进嘴里,细细嚼了嚼,四阿哥点头赞道:“很不错!原以为你只会动动嘴皮子,想不到还有些真本事。”楚言不理他,为戴铎也盛了一碗:“戴总管也还没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戴铎接过来,才扒进一口就被四阿哥眼刀扫到,差点失手把碗打了,只得讪讪地称赞几声,食不甘味地咽下那碗炒饭,不等楚言来添,连忙说道:“奴才饱了。四爷方才说的事儿,奴才这就去办。”低着头,逃命去也。楚言奇道:“戴总管块头不小,饭量可也忒小了。”“虚胖!”四阿哥凉凉地评价,不慌不忙地吃下三碗炒饭,又喝了半碗汤,轻轻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净过手脸,接过楚言递过来的温茶漱了漱口,含笑问道:“上午都做什么了。”“没什么,就趁着还没热起来那会儿,在院子里走了几圈。”“送过来那几本书都看完了?”“还没。”“闷了?”“还好。”“过两天,我手头的事儿办得差不多,闲下来,陪你出去逛逛。”“真的?”“真的。可你这几天得乖乖的,不许惹事儿。”“是。”四阿哥十分满意,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了一句:“晚饭等我回来,叫厨子做几样我爱吃的。往后,午饭也等着我。”“哦。”楚言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猛然回过神来,追出去问:“四爷,您都爱吃些什么啊?”他脚下一顿,头也不回:“自个儿想。”还离着一段,就听见这院子里叮叮梆梆的,不知她又在搞什么花样。进了院子,就见她站在花架下,面前放了几张桌子凳子,上面摆满了盆盆罐罐,身边放了一个大木桶。她一手拿个木勺往罐子里加水,另一手提着一条木棍,不时敲敲,侧耳倾听。饶是他自负聪明,见多识广,也猜不出她在搞什么名堂。静静看了一会儿,只看见她来回舀水,敲来敲去,再没其他作为,忍不住问:“哪弄来这么多盆盆罐罐?做什么呢?”楚言扭头看见他,敷衍地笑笑:“土法做编钟。”“编钟?”四阿哥来了兴趣,凑近来看着:“说明白点。”“喏,这些盆盆罐罐加的水量不同,敲击之下,声音的高低也不同,你听听!”她拿着木棍木勺做槌,用调好的一组“钟”奏出《我爱北京天安门》:“怎么样?有点意思吧?”以前电影里见过有人用十几个高脚杯盛水演奏乐曲,她这些盆子罐子大小不一质地不均,难度可大多了。“嗯。”四阿哥拿过她手中的木棍,梆梆梆地敲了一通,摇摇头:“想法有点意思,可惜宫商角徵羽都没弄对,不通!”楚言气道:“我的玩意儿,通不通都是我的事儿。你还给我!”四阿哥摇摇头,啧啧笑道:“这么大了还是孩子脾气,一句不好听的也听不进去。”索性连她手中的木勺也抢了过去,一边往几个罐子里添水,一边敲敲打打地说着:“太低了,需多加点水。”楚言花了好大功夫来调这组低音,三两下全被他废了,气得直跺脚:“水越多声越低,不懂就别捣乱。快还给我!”四阿哥童心大,偏不肯给她,仗着身高,把棍子勺子从她头上伸来伸去,口中笑道:“你早说啊,这下懂了。你乖乖去那边坐着,看我给你做一套编钟出来。”眼看木棍在她头上飞来飞去,楚言跳起来去抓,碰是碰到了,四阿哥一抬手躲了过去。那根木棍是楚言让厨房的人从柴火堆里捡出来的,用柴刀削去棱角和明显的木刺,看着还算光滑,可没有经过打磨抛光,并不适合做玩具。一抓之下,楚言手掌手指扎进了两根木刺,指尖那根刺还挺粗,立刻渗出血来。扔下两手中的东西,四阿哥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小心挑出刺,又把出血的手指放进自己口中吮吸。他动作很快,快得她根本来不及表示反对,只能愣愣地由他作为,直到手指被温热的舌头卷住,心底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急急忙忙想往回缩。“别动!”他一把按住,含糊不清地说:“需把脏血吮尽了。”他没有把她手上吮出的“脏血”吐出来,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四阿哥微微一笑,转眼看见那一摊东西,皱了皱眉:“来人,把这些东西收了。”见她一脸愤然,有些好笑,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哄道:“伤了手,今儿不可再玩。若是想听曲子,我弹琴给你听。”虽在客中,底下人忙乱了一阵子,还真给找来一把琴。两个丫头已经撤下那个“编钟”,在花架下设了琴案香炉,又预备下茶饮点心。“差强人意,只好将就点。”四阿哥先试了几个音,看样子不是很满意这把琴,双手按在弦上,笑问:“想听什么曲子?”“广陵散。”“换一个。”“高山?流水?”四阿哥笑着摇摇头,手指拨弹一阵停下来,挑眉而问:“你可知,我方才弹的是什么?”“不知。”她也就听得懂几个曲名,对曲子一窍不通。“山居吟。”四阿哥摇头叹息:“真是对牛弹琴。琴棋书画,你到底会几样?”“琴么,会听。”“连《山居吟》也听不出来,还敢说会听!”“会听的是琴曲名儿啊。”楚言大言不惭,扳着手指头数着:“高山,流水,广陵散,渔歌,平沙落雁,幽兰,阳关三叠,梅花三弄,古渌水,溪山琴况,汉节操,长门怨,胡笳十八拍……”现自己居然能说出二十多琴曲的名字了,楚言颇为得意,到这里来以后,还是学了一点东西的。四阿哥哭笑不得:“得,别数了。会下棋么?”“象棋围棋都会一点儿,下得不好。不过嘛,观棋,一定不语,是真君子。”“只怕不是不语,语不出来才是呢。书呢?”“识字啊,当然能看书了,也读了不少呢。至于画么,大概是四项里最强的了。”他点点头:“比信手涂鸦强一点儿。不错,好歹还有一样能说嘴的。你既闲着没事儿,给我画几张像吧。”“咦?不是四爷为我弹琴么?怎么一下子成了我给四爷画像了?”“今儿是我给你弹琴,回头,你给我画像。听好了,这是《平沙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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