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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风景旧曾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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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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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笑道:那小子虽然皮。且我把进宝也留下了,瞥一眼盆中,不令吃太多酒。好在有崔白和小义哥。“先生们正不,笑说,“四妹妹又促狭人,真要看见不对,当场抢了酒碗、藏了酒坛也是能做的。母亲放心。”

林黛玉就接了花枝。黄蓉又向花觚里拿一枝六月雪,都能看着父,难得:又有几分机灵劲儿,仗着自己擅长,每次一上来就让布这么难的。换一字雁行来,快撤了这个黄。”——原来这盆中的丝网并非严结密连,乃是用十七、八根五彩丝线串了一粒粒小小的黄杨木珠,在水面上松松地界,再配合竹丝扣之类,迷宫阵中间是一个径宽三寸的圆的花篮口,用丝线绢帛扎出一圈儿新鲜的各色花叶;又有水盆的两头,各扎一个方形的花篮口,上头却只扎单一样的花叶,分别便是桃花和梅花了——此刻听黄蓉吩咐,立在盆边的两个大丫鬟忙调动丝线,只三五下,那九曲黄河的迷宫阵就只余下顶长的四根丝线,恰界出两头到中间花篮口的直路。黄蓉转身向上头章太夫人、王夫人等告了罪,这才将持花的右手袖子统挽到肩上扣住,在水盆一头站定,然后跟旁边小丫鬟点一点头。那小丫鬟忙用一个茶杯口大小的细绵网兜,自白瓷缸里捞一尾赤金小鱼,放到黄蓉跟前的桃花篮儿口里,待金鱼安稳不冲突了,方轻轻巧巧将网兜撤去。

黄年听了也是大奇。黄蔚是他与柴氏两个的头生女,聪明伶俐,诗词文赋入耳不忘、过目成诵,自己向来宠爱,只是孩童天性活泼好奇,正经学问不肯用功钻研,最爱的便是那些奇技淫巧、工造数算——起初五、六岁时倒也还不甚显,偏三年前自己岳父病殁,又有长兄奉旨巡南督造海塘工事,自己一家也跟随返回南京祖籍,从此三房的兄弟姊妹居住一处,这黄蔚、黄象一遇着便投了缘,黄蔚成日跟着黄象在那不工工房里混。他两个是嫡亲的堂兄妹,容貌原有六七分肖似,处的时日一长,连神情都越发像了——直教家里自章太夫人以下一众大人又是好笑,又是忍不住偏宠照拂,乐得黄蔚一发纵了性情。好在黄家家教,女子读书学史之外,到底多少要知道些女红针织、学些个琴棋书画,这才算稳住了黄蔚在外人跟前时那一副贞静娴淑的壳子。然而知女莫若父,黄年再晓得不过她在这些上头更难多一分耐性,此刻做出如此举动来,怕是小女孩儿家又有古怪心思。于是问柴氏:“这日头倒是从西边出来了。蔚蔚居然肯自己练字!你问没问她缘故?”

正吃间,外头一迭声报说黄幸下衙回府,才进家门,就先邀了章望往东院书斋外花厅坐,待他跟老太太见了礼,就过去说话。黄象和章回得报,两个对望一眼,一起搁了杯盏,抬步往那院里赶去——不为旁的,只想黄幸到了章太夫人跟前,定然就一通状告下来;倘这边脚步儿再略迟上一迟,单只拿着这个由头随口教训一顿,就别的不罚不打,也能把几层面皮都剥了干净去。于是表兄弟两个一路上免不得嘀嘀咕咕,说些相互遮掩照应的话。只是这边才一进门,抬眼见着黄幸和章望在上头板着脸端端正正危坐,心头突地一跳,脚下一齐就软了;一步一步蹭到各自父亲跟前,垂了脑袋,老老实实跪下认错。

王氏听了,忙伸手在自己脸上打一下,道:“该打,该打!可不是我又迷糊了?自己是个皮糙肉厚百无禁忌的,就忘了该有的规矩!”忙向洪氏和黛玉作势赔礼,笑道:“我看妹妹气色都好,林丫头也不过就纤柔些,便再想不到别的了。还好老太太周全,可没给添乱吧?”遂将药茶方子告诉两人。

王氏这边说,黛玉早行下礼去,口中称“大伯母”。喜得王氏忙撇了洪氏,双手搀住黛玉不令矮身,只管说:“自家亲戚,多甚的礼!且这雨天潮地的,仔细脏了鞋子衣服!快起来!跟我坐车上去,安心说话。”就挽住黛玉,转身向雨棚后面华盖雕漆朱轮乌木大车,一面又叫洪氏:“立在那里转什么想头呢?还是要等我也分一只手搀你?别做梦了——如今侄女儿到了,再轮不到你卖小。快把你那一本正经的长辈架子端正了,乖乖跟上来!”

贾琏道:“你不知道,林姑父给朝廷上了奏表,说要辞官!而且就是为的病重,不堪职守,这才一定要朝廷改派了他人,他自己好安心保养。前头因东府里事情正乱,老爷初时也没上心,这两日接连有衙门里的同僚来,才知道是真事,就叫了我过去问。但你也知道,我打扬州回来时,姑父是真的见好了,辞官之类,更是半个字都不曾提。问我,我又哪里知道端底?老爷没奈何,只说再给扬州去信,看究竟怎的。”

两人说定,章望这才动身赶往仪真。林如海自在府中理事,叫伍生、林柄、申凭几个管事并管事媳妇的来,说:“当年老太太陪嫁里头,有常州的一处宅子。如今是怎生的处置?即刻命一拨人去收拾起来。倘有人租用,厚厚与一笔银子,还令搬出,往别处租去。”又命检点库房,预备南京尚书府的礼和忠献伯府的贺仪,再是常州外祖母章家的礼,吩咐说:“其中衣料布匹并与女孩儿家玩物的单子,给陈姨娘也看一眼。”这边几人就听命去了。

林如海冷笑道:“你问他如何入局?自然只能是原本便存了这样的心,才稍有些风吹草动、仿佛情形,就一个个等不及地跳出来,要争一份从龙拥立的大功劳。”

章望叹气道:“我的好大奶奶!你是愿意自家女儿没过门就有个金尊玉贵、又有要好亲戚情分的小妯娌等在那里,还是愿意自己闺女做稳了大嫂子,等着后面的小弟媳妇来问安行礼?”

顾冲道:“骆家说起来并不算什么名门大户,不过出了骆偲道这一个传胪。骆偲道的座师就是李净,又是李净保的大媒成的婚。他夫人与李净的幼女、章霈章伯源的李氏夫人又是手帕交,于是章、骆两家便有交情。待章由要议亲时,李氏夫人就亲自去求了老姊妹的孙女儿为长孙媳。这骆小姐是骆偲道仅得的一个嫡出孙女儿,自幼格外疼爱,据说犹豫了好一番才许嫁。幸而婚后倒也和睦。但人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两人成婚半年,骆偲道染了伤寒,他夫人又风疾复,骆氏忧心祖父母,亲往照料,但到底没能挽留得住;不过一个月有余,两个先后去了。骆氏也积劳成疾,突然就滑了胎,原来她自己有三个月身子,却因为这些种种全然不知。于是两重损伤摧折,不过十六、七岁娇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去了。说起来,也是没福。”说着就连连叹气。

强氏先没想到这个,突然听说,倒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来,道:“老爷又往大里头说了,算算时间也不对。便赶上了最后一桩,她当时年纪能多大,就有场面,也不是她去支撑。”又笑问:“难得老爷这样赞一个人,难道有什么典故我不知道的不成?”

旁边范氏看几眼,就问范舒雯:“怎不见颖儿?”

少时,洪氏和林黛玉早饭用毕,过来稍坐一坐,说得几句话,外头来报车马俱齐备,管事林柄在正院外门阶上问几时起身动。洪氏就带着黛玉向林如海、章望兄弟行了礼,领了一众丫鬟、嬷嬷、媳妇子及仆妇们到二门上登车。章回骑了马随行在旁。并有林府的林柄、申凭、宋溢,章府的屠银参四名管事前后勘查照应,小厮、仆从乌压压一群簇拥着往范府去了。

顾冲听她的话才起头就皱了眉,但见范氏一路自顾自直说下去,慌得拦住,道:“你这是了个小昏?不是早就说过不耐烦与人做媒,怎地突然就想起这一出来?”

强氏接了范氏的帕子,慢慢抹眼。等丫鬟拿了热水来,范氏亲自上前,绞了巾帕子给强氏净面和敷眼睛。强氏忙推辞道:“让丫鬟们来就是,你快坐着。”范氏笑道:“长嫂如母。当年我还在家时,嫂子也没少给我梳头穿衣。今日就让我也服侍嫂子一回。”强氏也只能随她去了。

青禾摇头,道:“总没什么大事。或者就是眼望月末了,她两个那一份月钱和茶果点心银子也该去领。”

林如海这才点头,道:“如此便好。虽说由武从文,走读书的这一路乃是正道;但事到紧要处,还得有这悍兵强将、壮士勇夫,方是扭转定夺之力。”

章望叹一口气道:“你说的这些,有哪一个字说得不是呢?而这些顾忌也不分男女内外,但凡问起来都是一样的。我在外头虽比你便宜些,可真正知道根底的人家又能比你多到哪里去?总是要犯难些的。所以这次来,趁着替你族弟家侄女儿贺喜的工夫,不妨也往各家多看看。有合适的姑娘,你先别介意姓氏出身,只管先来告诉我。如果真看准了,我回去跟老爷太太说,怎么也不能委屈了由哥儿,更不能委屈了你。”

章望道:“这个自然。我想着最迟后日,必得要往那边先走一遭。再有范桃生那边,你也知道他是顾文凌夫人的四叔,跟程睿秋几个是同科,先前与祖父也多少有些学问上的瓜葛。近日新出了个集子,蒙他有心,特意写了帖子又送了我一套,请得空儿帮忙看一看。如今我人来了,自然那边也少不了要登一回门。”

林如海点头,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叫了伍生等管事并陈姨娘、主事媳妇们来,反复细问交代了一番,这才总算放了些心。只是一番言语举动,少不得被关梦柯说笑几句。林如海也不恼,还笑着邀他一同检点房舍、查看布置等事。

跃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又问:“那翎毛呢?我看跟鸽子毛都一样。哥哥们玩耍,能弄到鸟翎做飞镖的,使起来都不差呢。”

章回闻言也笑,转头去寻了茶壶茶盏并温的茶水,给林如海倒了茶来喝。林如海笑着喝毕,方说:“其实我也是想到下月初七,洪蘼的小孙女儿出阁,你外祖父就不来,你舅舅他们也必定要来的。你又去过了洪家,洪蘼指定要往常州你家寄帖子。他既递了帖子,多少年头一遭亲戚联络,你父母再没有不到的道理。于是我这边书信去,不过叫他们早动身两天,不算只为一己私心就劳动他们炎天暑热地满世界赶,所以我这里也安心了。”

他既说了这话,谢楷自然承情,忙照着向他哥哥敬酒。谢极也省得他心意,脸上就微微露出笑样儿,受了自己兄弟的酒,然后方向贾琏、洪大笑道:“教你们看笑话。只怪我见着这魔星就拦不住话,扰了大伙儿吃酒的兴头。就敬一大杯,当是我与大伙儿赔罪。”说着拿大碗自斟了一碗,团团敬过后一口饮尽。众人也忙都起身与他喝了,又拣那新上来的几样热菜过口,并说些京里扬州两地的闲话趣闻来凑兴。

原来荣国府先前为贾敏陪嫁置产,除城中一处房舍,田土之类都在京郊。后贾敏随林如海到扬州任上,将其中两个小庄变卖了现银,使老家人盘下扬州城里一家将倒未倒的粮铺,还用原来的老板继续经营,不论进益多寡,止以稳妥为善。后来果然也就是如此。贾敏去后,林如海将产业还交给荣府看管。贾家在南方产业不少,这一处原本收益平平,顺手打理得也不算十分经心;不过因兼做粮商与船务转承两样,与漕运等有司有些门面交情,几处续着未断。这两年来,荣府越有个收拢置换的意思。这一次贾琏送黛玉南下,原本秉的也是一个顺道处置的主意;只是林如海病愈,自然就是另一样做法。贾琏盘算京城贾敏名下田庄出息丰足,便索性往这边追加了银钱,实实在在扩了铺面、壮了底盘,也好有根有据地把生意做大起来,叫林、贾两家都能就中得利。

然而这一出来,贾琏头被风一吹,脑子竟也清醒了:他原只想着一如侯孝康等辈,置个外室,供养几年,好便好,不好也就撇开;偏他姐弟两个一番争吵,字字句句只缠着“奴婢”两个字做文章,言里话外都只往妾室上头逼——然而自己家中有娇妻美妾,胡氏容貌虽清秀,放在荣府也不过尔尔,自己又岂是为这点东西就肯费心的?心思一淡,人也就明白了。于是招了他两个到上房里,细细用话盘问。贾琏乃是纨绔老了的,胡氏姐弟虽聪明,到底不过十来岁,又是平民小户,哪里禁得起他有心查探?没几句就叫套出了实情。原来他两个初时果然想着贾琏心软,随便混个三五年就脱身;然而见识了贾琏起居用度,再到盐政府见识了林家的显赫富贵,胡氏就起了必定要留在贾府的心思。又恐怕出身低微,贾琏一时新鲜劲儿过,再难出头,姐弟两个就商定佯闹一场,只要贾琏存心怜惜,自对胡氏另眼相看,就跟到京城去,脚跟也立得更稳些。

王嬷嬷道:“姨娘能这么自己宽心,也是姨娘的福分了。那边家里也让带话,请姨娘一定自己保重,凡事多体恤自己个儿,若能有家里帮得上忙的,随时叫带个话去就是。”

林如海便低头思量计算,道:“这兰哥儿也好有十岁了罢?却不知才学如何。”见王嬷嬷现出尴尬为难颜色,遂便笑道:“罢了,不是问你——这个想也不是你能知道的。只是那府里,都说公子小爷中谁书念得最好些?”

黛玉听了,才想到有外男在,顿觉羞赧;然而又是他扶着父亲,可见是林如海亲许的,猜到便是父亲信中所说的常州表兄,不免好奇,不自觉地就抬了眼去看。欲知黛玉眼中章回怎样,林如海又如何教黛玉与章回见礼,且看下回分解。

却说林如海这边,被姨娘并管事娘子一提醒,也方想起这一折。又想到才刚章回向自己请辞,要搬出府去,此刻见他坐在旁边默默地不说话,就知道他早已料见到这块。林如海心下又是一叹,于是开口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就让表少爷和关先生从松风苑搬出来。我这屋子旁边的院子虽小些,请关先生住也使得,照看我的病大家也安心。表少爷这里,就先到我先前的院子里住。那院子原就有一道后角门是直通这里的,从那里过来也比松风苑更近些。就这么定了。回儿,今晚就委屈你在我这里外面榻上胡乱歇一夜。等明日一早,两边院子就看着人去搬。”

伍垣去了,不到半日回说:“是小章相公的娘舅表兄,洪家的长公子洪大。洪大是清明时候就随其祖父洪艽到的扬州,给其曾祖父迁回仪真祖坟之事。因有章家大爷与他族长的书信,且小章相公亲往说辞,已经允准了。洪艽是四月十八回的常州,洪大不曾回,就在仪真料理祖宅、田地之事,这两日又在扬州城里各处转看,像是置办房舍的意思。”

黛玉听了,这才勉强吃了半块点心,喝一杯茶。然后重新要了笔墨,斟酌着将回信写成。正好这边伍生和贾琏也商议妥帖了行程,两个一起进来与黛玉说了。黛玉自无异议,便将两封信密密封好,交给伍生带的孙子伍耽,让他连夜送回扬州去。伍生又同黛玉说了好一会子扬州家中情形,这才慢慢告退下去。紫鹃、雪雁就上来伺候换了衣服,收拾了床铺。只是黛玉心中有事,一时哪里睡得着,只拉着紫鹃、雪雁又说了许多话,有哭有笑,直到夜深才歇。

林如海就点点头,道:“表嫂提醒的是。我正想着将她接回家。只是岳母那边,五六年承蒙教养,片刻不离。若骤然说要接家来,怕是难舍。我虽心系女儿,却也不能忘了孝道,正十分为难。”说着,直用眼睛去看黄幸、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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