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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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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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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是饭后就去了乡政府,说他要给夏风敲一曲《秦王得。刘新生更是当街把他拉住,赵宏声说,一路上谁见了他都问候,夏风的威信在清风街又高,庆满他们真的就被提前释放了,“你看你,清风街人把你当大救星了,拍得肚皮像酱r一样红。夏风赶紧让他穿好衣服,以免感冒,自己快步去了大清堂,赵宏声已经在门口笑嘻嘻地等候了。他再去大:但他没鼓,竟然脱了上衣在肚皮上拍!”夏风说:“是个棒槌!“也是个棒:”赵宏声说,能打乡政府那些人哩!”夏风说:今年全省农民抗税费的事?“现在农村咋成这个样了。”赵宏声说:“清风街不是第一起呀?”夏风说:“不说这些了。年货备得怎么样了?”赵宏声说:“有啥备的?娃娃伙盼过年哩,大人过一年就老一年,这一年一年咋这快的!”赵宏声就给夏风道歉,说他误诊了四叔的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四叔患的是胃癌。夏风说哪个医生敢保不失手呀,好的是他爹病还在中期,若再耽搁就危险了。夏风又问起清风街现在七十朝上的老人还有多少?赵宏声扳指头数了数,西街有五个,中街有七个,东街也就是夏家的几个长辈和俊奇的娘了,说近几年人死得多,患了胃癌的有八个。夏风说:“这么多?”赵宏声说:“我也调查这事哩,原以为是水土问题,可年轻人患这病的少,可能的原因是像四叔这等年纪的人以前生活苦焦,伤了胃,加上饮食习惯,都爱吃浆水菜……听说浆水菜吃多了容易致癌。”夏风说:“要说吃喝上受亏和吃多了浆水菜,我二伯可是一辈子都在农村,他胃倒好!”赵宏声说:“你见过他什么时候生过闷气?心性强的人不轻易得胃病。”夏风说:“是吗?”心里咯噔了一下。赵宏声说:“清风街上我最服的人就是天义叔了,他一生经了多少事情,可他精神头儿从来都是足的!我最近从乡长那儿借了一本县志看哩,上边多处都提到了天义叔,咱年纪轻只知道他几十年是村干部,村干部就村干部么,可看了县志你就能想来那有多艰难,而他却像挂起来的钟,有形有声。人呼吸重要吧,它是日日夜夜不停地一呼一吸,可你什么时候注意过呼吸?除非你身体生了病!”夏风说:“你这句话说得很对!县志还在你这儿不,让我瞧瞧?”赵宏声进了卧屋,把县志取来,夏风翻了几页,是历年的大事记,他从一段读起,果然见到了夏天义的名字。

夏天义穿着黑棉裤黑棉袄,也一脸的黑色,说:“这是干啥,干啥?”瞎瞎就喊:“爹,爹,他们铐我!”夏天义训道:“你给我住嘴!”瞎瞎使劲地拽胳膊,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他站不起来,张学文把他拉起来,他的胳膊还被武林拖着,哎哟哎哟地叫。夏天义说:“他们犯罪了?”张学文说:“是老主任呀,你可别管这事,瞎瞎虽然是你儿子,但他抗拒纳税。你把路让开,不要使事情闹得谁都难看。”夏天义说:“你还知道我是老主任呀!那我告诉你,我从四九年起就当村干部,我收了几十年的税费,但像你这种收法,还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你娃年纪轻,没吃过亏,你这么胡来,引起众怒了,你还在乡上干事不干事?”人群就哄哄起来。巷子的那头传来了二婶的哭声,瞎瞎的媳妇抱着孩子也往这边跑,孩子尖叫着,来运在咬,东街所有的狗都在咬。巷口的人越拥越多,后边的又在挤前边的人,前边的人脚未动,身子往前扑,有人将巷道墙头的瓦揭下来摔了一块,发出很大的破碎声。张学文说:“想干啥?想干啥?”张学文留的是小分头,他把头一仰,头发扑忽在两额,他说:“老主任,你可别煽惑啊!我尊重你,你倒倚老卖老了。现在的社会不是你当主任的社会,不来硬的税收任务怎么完成?谁抗税谁就是犯法,把人带走!”推搡起了武林和瞎瞎。夏天义一看,张学文根本不买他的账,偏就站在路中间。人群就更乱了,架子车被推到了巷道边,车轮陷进流水沟槽里。张学文吼道:“谁在推?谁再敢推?拉了往乡政府去!”一时吴三呈把架子车往前拉,后边又开始往后拖,张学文过去把车头调了,从后边往前推,许多人的脚就被车轮辗了,哎哟地叫,骂开了娘,更多的人来抓车帮,车轮又卡在了一个土槽子中。土槽子是下雨天的车辙,天晴后硬得像石头。张学文鼓了劲往前一推,轮子是出了土槽子,却一时收不住力,向夏天义冲去。夏天义没有躲闪,被撞跌在地上,车帮的一角正好:“是不是谁用红颜色染的?”顺成说:“谁染的?明明是自己红了么!”上善咳嗽了一声,他竟然唱起《金碗钗》了:“好一个小小娇娥,伶俐不过,聪明许多,我的情意她看破,我的来路她知着,真乃是大有才学,全不像小家人物。”三个人回过头来,上善不唱了,说:“说啥的?在外边不嫌冷!”陈星说:“你倒会唱旦的!”上善说:“女愁哭,男愁唱么。”陈星说:“你有啥愁的?”上善说:“在家怕老婆唠叨,出门怕被狗咬叫。”新生说:“甭绊闲牙。让上善来看看。”上善说:“啥事?”陈星说:“土地公土地婆的眼睛红了!”上善说:“胡说哩,那是石头又不是人!”近去看看,似乎有些红,似乎又没有红。上善说:“是你们眼睛红了,看啥都是红的!”新生就说:“上善上善,你没到乡政府去呀?”上善说:“我才不去巴结领导!汇报工作人家不叫我不到,有好事了人家不给我不闹。”新生说:“出事啦你也不去?”上善说:“啥事?”新生说:“好得很,村人都在那儿砸大门哩,吓得乡政府的人一个都不敢出来!”上善说:“爷呀,这不是捅娄子啦?!”就四人一起到了乡政府,见黑压压一大片人在那里叫骂,三踅、庆满,还有来旺七八个人正抬着一棵伐下来的树桩撞铁门。咣当,咣当,铁门摇晃不已,门楼上的几块砖先裂开,哗啦掉下来。三踅还在叫:一二!木桩又一次撞了铁门,铁门成了斜的。上善就拉长了声调喊:“啥事么,啥事么?”上善的声调一拉长,像公j嗓子,铁门里的乡长就听到了,高声在里边说:“是李上善吗?李上善同志,你快把群众疏散开!”上善偏不接乡长的话,还在说:“啥事么,啥事么?”旁边人就说:“上善来了,上善有力气,来一块撞!”上善说:“爷,这是乡政府,我不敢。”旁边人说:“都撞啦,谁都得撞!要犯法咱都犯法!”上善说:“我是村干部,我怎么能水冲龙王庙?”几个人就说:“村干部是乡政府的狗哩,还管咱们的死活?上善,你是不是来看谁在撞门的?!”上善说:“撞门?谁在撞门?我怎么没看见?”三踅说:“上善也是披了张农民皮的,他能和咱们一心?撞,撞,一——二!”木桩再一次抬起来,抬木桩的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几乎同时一鼓劲,步伐一致往前冲,木桩把铁门撞出一个窝。上善说:“咋出这蛮力,有事情说事情,和铁门有啥仇的?”话刚落点,院墙上站着了赛虎,龇牙咧嘴地向外边咬。来旺说:“咋说呀,谁听咱说呀,戳我粮食的时候张学文凶得像头老虎!瞧瞧,又放出狗来咬了!”几个人就用锨去打赛虎,赛虎忽地从墙头扑下来,一口咬住了一个人的腿,周围人哗地后退,当下跌倒了几个。三踅说:“日他娘,狗都欺负咱了,打,打!”放下木桩,拿木g就打。赛虎迎着木g扑过来,身子拉长,在空中跌了一道黄影,哐,木g便磕在狗头上。赛虎趴在地上,昏了,后腿在蹬着,还蹬着,却蹬直了腿把身子撑起,像人一样,打了一个转儿,再趴下去,又没事了,再扑过来。赛虎第二回扑过来,呼哧呼哧喷着响鼻,身上的毛全竖直,三踅往旁边一闪,第二g抡在赛虎的腰上。赛虎的腰是豆腐腰,这回没能再爬动。后退的人立即又聚过来,全拿了石头砖块往赛虎身上砸,狗血就溅了一地。有人说:“砸死了,砸死了!”但赛虎又醒过来,在地上动弹。三踅说:“狗在地上是死不了,要吊起来!往起吊呀!”竟然就有了绳,是条麻绳,从人群外扔了进来。三踅把绳挽了一个套儿,套住狗脖,绳子一头才系在铁门环上,绳子的另一头就被人拽直,赛虎忽地吊在了空中。无数的声在喊:“还长了个亮鞭!勒死它!勒死它!”赛虎前爪使劲抓了几下,就软软地垂下了,喉咙里发着咯儿咯儿的响声,眼珠子就往外暴。有人说:“还没咽气,灌些水就咽气了!”三踅说:“灌水灌水!”但没有水。被狗咬了腿的是冉家的儿子,解了裤子,要把n往狗嘴里撒,可惜n不高,嘭地一声,赛虎的眼球暴了出来。暴出来的眼球并没有掉在地上,r线儿连着,挂在脸上。上善已经从人群里往外挪身,然后捂了肚子,说:“厕所呢,厕所呢?”小步往312国道上去,钻进了书正修的那间公共厕所里。上善在厕所里没有大便,也没有小便,靠在墙上吁气,直到听见一阵警笛声,才站起来趴在厕所墙上看,312国道上驶来了三辆

枝股折断最厉害的是大清寺里的白果树,它有五股大枝,都是盆子那般粗的,其中一股齐茬茬地折断,横担在院墙和厕所墙上,把在厕所蹲坑的上善吓了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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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书上相当一部分内容是说两委会收回荒地和另作他用的土地的决策是正确的,也是及时的。这话当然是夏天智的意思。但对于如何由人承包,而又由承包人转租给外乡人的做法,他们认为不符合村民的利益。为了使每一寸土地都不荒芜,使每一个农民都有地种,公平合理,贫富相当,所以建议重新分地。建议书写成后,夏天义在落款处第一个写了他的名字。夏天智因为是退休干部,他是不分地的,就替四婶和夏雨签名。夏天义在以后的日子里,逐户走动,希望每家每户也能签名,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东街签名时竟有一半人不肯签。有的是家庭减员不愿签,有的是家中有人在外打工担心以后若不再打工了怎么办,还有的是自己不耕种让别人耕种而收取代耕口粮的人家更不愿意。东街前边三个巷子的人家找过了,消息传到后边几个巷子,有人就背了背篓赶西山湾集市去了,走了亲戚家了。到了书正家,书正的媳妇说书正是一家之主这得书正说话,而书正从乡政府回来往东?子的地里垒地堰了。夏天义就去正,来运厮跟着,刚过了小河,赛虎就跑了来。两个狗钻进河边的毛柳树丛去,再叫不回来。书正在地边放着收音机,收音机里播的是《金沙滩》:“君王坐江山是臣啊啊创哎,臣好比牛吃青草蚕吃桑。老牛力尽刀尖死,蚕把丝作成在油锅里亡。吃牛r不知牛受苦,穿绫罗不晓得蚕遭殃。实可恼朝朝代代无道的昏王坐了江山,先杀忠臣和良将,哎哎骂一声祸国殃民狐群狗党的j贼似虎狼,一个个都把良心丧,将功臣当就草上霜。任意放起……”书正看见了夏天义,放下锨,坐在?塄上吃旱烟,打老远就说:“天义叔是不是让我签名呀?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签过名,现在什么社会了,你还搞运动呀!”夏天义说:“谁是搞运动呀?!”书正说:“天义叔,你真个是土地爷么,一辈子不是收地就是分地,你不嫌泼烦啊?”夏天义说:“农民就靠土么,谁不是土里变出的虫?!”书正把他的旱烟锅擦了擦,递给夏天义,夏天义没接。书正说:“梅花签了没?庆玉签了没?”夏天义说:“他们敢不签?!”书正说:“他们不敢不签,我却不签的!”夏天义说:“你咋不签?”书正说:“我要一签,公路边的公共厕所就用不成了,那个厕所比我养头猪还顶事哩!”夏天义便瓷在了那里。收音机里还在唱:“因此上辕门外将儿绑了。绑了怎样?绑了斩了。当真斩了?当真斩了。儿斩子与国家整一整律条!”两厢争吵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高,都是长脖子,脖子上暴了青筋。?塄上一吵,毛柳树丛中的来运就跑了来,睁了眼睛百~万\小!说正。书正只要身子往夏天义面前挪一下,来运就汪一声,书正的手指头一指夏天义,来运就又汪一声。书正说:“你汪啥的?你也要强要了我的手指头按印不成?!”这话有些骂夏天义,夏天义能听来,来运也能听来,来运前爪腾空立起来了,连续地汪汪。书正说:“你要咬我?我是乡政府的人,你敢把我动一下!”来运呼哧一声,双爪搭在书正的肩上,舌头吐得多长。书正一抖身子就跑,一脚没踏实,竟从?塄上跌了下去。

回到家,孩子却哇哇地哭起来,给奶不吃,给水不喝,只是尖锥锥地哭。四婶给夏天智讲了蓖麻地里的状况,夏天智说:“咱舍不得娃,娃也舍不得咱么,既然她是冲咱来的,那咱就养着吧。”夏风生气地说:“这弄的啥事么,你们要养你们养,那咱一家人就准备着遭罪吧。”四婶说:“娃不要你管,看我们养得活养不活?!”夏风说:“我是她爹!”夏天智说:“啥话都不说了,咱开个会,商量商量。”三个人坐在一起,商量到j啼,最后的主意是给孩子到大医院做手术,现在的科学发达,报上常报道女的能变男的,男的能变女的,难道还不能给孩子重做一个p眼吗?但孩子还没出月,夏风先回省城去医院咨询,等满月了,夏天智就陪白雪抱孩子去手术。

三年前我说过,我的心脏一跳动,满清风街都能听到,现在,到处又都在骂我惊吓了白雪,使白雪早产了,我就还是不敢回村。早上到崖头上去挖溜土槽子,一窝蜂不是姓白就是姓夏,追着撵着蛰了我一头疙瘩,多亏我懂得止疼的秘方,把鼻涕涂在头上,但连哑巴都嫌弃了我的肮脏。我的罪孽深重,夜里偷偷进村找了一次中星的爹,让他给白雪和白雪的孩子算算卦,中星爹说白雪早产的时候天上风雨交加,这本身就不好的,但孩子能不能活,活得健康不健康,还要看交h择子的时辰天体是如何变化的。这些当然我不知道。我问这有什么说法?他说:“人生在y阳五行变化之中,各有不同,尊卑贵贱都是父母交h的原因。如果雷电风雨,天空昏暗,震天动地,日月无华,男女交h择子,生子必狂癫,或者盲,或者聋,或者哑,或者傻得像砖场里那些红砖,不够成色。”我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你这是在骂我?”中星爹说:“不是骂你,是怨你爹你娘……我给你说中星吧,我选的是优生日,又在半夜后,j鸣前,在太阳升起时……”我站起来就走,走过台阶,偷偷把放在那里的熬药罐拿走了。哼,我是来算卦的,不是来听交h择子的,他怨恨我爹我娘哩,他病蔫蔫了一辈子,也该怨恨他爹他娘了!我把中星爹的熬药罐摔碎在十字巷口,匆匆经过夏天智家前,看见院门环上挂了一块红布,便为白雪母女祈祷了平安。

白雪从剧团的宿舍里把日常用品全拉了回来,其中就有着一支箫。夏天智对这支箫爱不释手,可惜他气息不足,吹奏得断断续续不连贯,就每日早晨出外转游一趟回来了,立在巷子里听白雪在院子里吹。白雪是每日吹奏上一曲,四婶说:“听你吹,就像风里的竹子在摇哩!”白雪说:“呀,娘懂音乐哩,这曲子就叫《风竹》!”四婶说:“我是瞎听的。你吹惯了,你就吹几声,千万不敢吹得多,用气伤了孩子!”白雪说:“没事没事,让孩子听听音乐也是胎教么。”就又吹起来。夏天智在巷中听久了,禁不住地进了院子,白雪却不吹了。白雪总是不愿在公公面前唱戏或吹箫,使夏天智很遗憾,他说:“吹得好!”白雪说:“不好。”脸色绯红地到自己小房间去。她听见婆婆在低声发恨,说:“哪有你这样做公公的?!”夏天智说:“吹得好就吹得好么。”嘿嘿地笑,坐到堂屋椅子上庄严地吸起水烟了。

夏天义把陈包谷送给了秦安,庆玉知道后大为不满。原定秋后兄弟五个给夏天义老两口交稻子和包谷,这个庆玉,还讲究是民办教师,c着钢笔戴着近视镜,他没水平,竟然只交了稻子却再没交包谷。庆玉不肯交,庆金、庆满和瞎瞎的三个媳妇也都学样,不肯交,说:爹能把包谷送给秦安,却让咱们交,咱做儿女的倒不如个外姓秦安?竹青最会来事,她是交了,还多给了爹娘一口袋黄豆。再是哑巴回到他家用麻袋装了包谷给夏天义掮去,然后提了一杆秤到各家去收。瞎瞎见哑巴进了门,拿锁子锁了柜,哑巴用秤锤砸锁,叔侄两个就打了起来。瞎瞎没有哑巴力气大,却仗着辈分高,哈巴狗站在了粪堆上,咣地扇了哑巴一个耳光。哑巴头低下去就,得瞎瞎靠了墙动弹不得。瞎瞎拳头在哑巴脊背上捶,脊背宽得像案板,捶也是白捶,他就揭哑巴p股,一指头竟然捅进哑巴的g门里,用力要把哑巴揭翻。哑巴g门一收,将指头夹住,拉着瞎瞎在院子里转圈儿。瞎瞎喊媳妇:“你拿g往他头上抡!”哑巴g门一松,瞎瞎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墩得半天不得起来。

夏天义还在家里,家里除了李三娃外,还有哑巴和庆玉。这一回是夏天义和庆玉吵架哩。夏风一时不知所措,也不知为啥原因,越劝挡父子吵得越凶。夏风就问李三娃这是怎么回事,李三娃说夏天义在七里沟拉石头拉土想要他的手扶拖拉机,他就提出用夏天义家的八仙桌换。夏天义同意了,可庆玉得到了消息却要来拉八仙桌。夏天义当然不让拉,说你们兄弟五个分房另住了,你凭啥拿这桌子?庆玉说老人总有百年之后的,到时候父母的遗产还不是五个儿子平分,他什么都不要,就要这桌子椅子,如果这桌子椅子不顶换手扶拖拉机,他可以让他爹继续用,如果他爹要顶换手扶拖拉机,那他现在就搬走桌子椅子。夏风对庆玉立即反感,把庆玉拉开,要他不得和二伯红脖子涨脸地吵,吵什么来呀!?庆玉说:“夏风你在外边见的世面多,这桌子怎么能顶换呢?酒楼上住的马大中是来这儿见过这桌子的,他给我说这桌子是老古董,在省城值二万三万哩。”夏天义一听,说:“噢,我说你要桌子的,你是黑了心么!”庆玉说:“我说过了,以后我啥都不分的。我是不是你的一个儿子?”夏天义说:“我还没死哩,你分啥呀?!”庆玉说:“现在不分也行,但不能就好过了李三娃。”夏天义说:“那你给我买手扶拖拉机?”庆玉说:“修七里沟值得你变卖家产?去散散心也就是了。凭你能修了七里沟!你咋修呀,修十年还是八年,你也不看看自己年纪?”夏天义说:“咋,咒我死呀?我就是明日死了,我今日还要修!三娃,你现在就把桌子搬走!”李三娃过去搬,庆玉压住不放,干脆坐在桌子上。夏天义说:“你下来不下来?”拉住庆玉胳膊往下拽。庆玉手一甩,夏天义闪了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哑巴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夏天义跌坐在地,冲过去把庆玉从桌上掀翻了。庆玉说:“你碎熊想咋?”哑巴哇哇地叫,庆玉扇哑巴一耳光,哑巴拦腰把庆玉抱起来了往地上墩,像墩粮食袋,墩了三下,庆玉的眼镜掉了下来。庆玉没有了眼镜,就是瞎子,他在地上摸,哑巴把眼镜又踢开。夏天义也不劝哑巴,说:“三娃,让你把桌子搬走,你瓷啦?!”李三娃就先把椅子扛起来。庆玉在地上站不起来,骂:“三娃,你敢把桌子椅子搬走,我就敢把你的娃娃撂到井里!”李三娃一听,扔下椅子到了院外,把手扶拖拉机发动了,恨恨地开着走了。夏天义在院子里突然用手打自己的脸,骂道:“我丢人呀,丢了先人呀,我看我死不在七里沟,死不在崖上、绳上,我就死在你庆玉手里呀!”夏风忙推了庆玉快走,庆玉不走,哑巴拽起他一条腿往院门外拉,像拉一条狗,一拉出去,转身回来把院门关了。连夏风也关在了门外。

白雪一哭出声,四婶就听到了,喊:“白雪白雪你咋啦?”白雪没回应,四婶又喊夏风,夏风一出来,四婶就说:“你惹白雪啦?给你说她不敢生气,不敢生气的,你前几天惹了她,你现在又惹了?”夏风说:“谁惹她啦?!”拿脚踢了一下榆树,榆树的叶子落下来几片,落下来,光线一下子暗了。三人抬头往天上看,一大片的黑云把太阳埋了。天上突然有了这么大一片黑云!巷口里随即有一股风涌过来,搭在三婶头上的帕帕就被吹掉了。三婶说:“天咋说变就变了?”起了身要回。四婶不让走,说晚上咱熬米粥吃,拉了三婶一块进厨房淘米。米还没淘好,天就下起了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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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地泄水时与水库泄洪时间错开进行,不影响水库泄洪。群众对淤地工程情绪高,干部信心足,除能自筹部分资金外,可动员大量义务工。

这件事,夏天义没有像几十年前在河堤上和狼斗打后立即告诉了人,他是在二十天后才说给了我和哑巴。我是半信半疑,信的是夏天义从来不说诓话,他把这件事当成他一生很羞愧的事,所以在二十天后才说给了我们;疑的是如今哪儿还有狼呢,我和哑巴曾三次半夜里到七里沟,走遍了每一个崖脚,每一丛梢林,都没见到过狼。但我现在回想,那一天我和哑巴迟去了七里沟,来运首先叫着跑到了夏天义身边,夏天义是直戳戳地站着,脸色苍白,五官僵硬得像是木刻的。我说:“天义伯,你来得早?”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我。我说:“你咋啦,伯!”将他一拉,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像是倒了一捆柴。他说:“我的腿呢,腿呢?”我捏着他的腿,他没感觉。等缓过了一会儿神,夏天义说他头晕,我们扶他进木棚歇下,我看见了他的裤裆是湿的,而且一股臊味。

中星他爹走进来,厦房门口站着的是丁霸槽,黑小的脸上给他笑,中星他爹觉得那脸像一只受冻的洋芋。夏雨说:“我和霸槽商量大事哩!”中星他爹说:“你两个鬼鬼祟祟的,有什么大事?”夏雨说:“荣叔,你小看霸槽了,霸槽不显山不露水,我敢说霸槽是清风街最有钱的人啦!”丁霸槽说:“你别夸张呀!”中星他爹说:“大事还不让我给算算?”夏雨说:“让你算得花钱么。”中星他爹说:“办大事还怕花小钱,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夏雨说:“霸槽你给荣叔说说。”丁霸槽立即庄重起来,开始讲他的设想。丁霸槽的口才好得很,语气又不紧不慢,两只小眼睛像点了漆,黑溜溜发光,他首先夸奖君亭,说君亭也是农民,却能想到在三角地那儿修建农特产品贸易市场,真是个人物!市场才开张,每天来往的人挤了疙瘩。过去清风街七天一集,如今天天是集,西山湾乡,茶坊乡,留仙镇的集全淡了,更了不得的是吸引了312国道上的车辆,几乎每一辆车都要停下,热闹得清风街像是个县城了。丁霸槽就又提到了书正,说书正两口子人都说他们窝囊吧,但其实光灵得很,已经在312国道边他家的地里要修个公共厕所!中星他爹就笑了。丁霸槽没有笑,他说,我算了一下,修一个厕所投资不到三百元,一坑粪n要省去多少化肥,一斤化肥又值多少钱?他书正就是出售粪n,一担又是多少钱?我还没给书正说哩,先不给他点这个窍,你想,如果修厕所能把厕所修得高档一点,卫生保持得好一点,在厕所门口是可以收票么。省城里进一回厕所是三角钱,咱这儿只收五分,312国道上车流量有多大,一天收多少?任何事情你不敢算细账,算起来不得了!中星他爹说:“霸槽真是做生意的料!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你们的大事呀!”丁霸槽说:“荣叔笑话我了。”便又分析这市场开办后清风街将来会有多少流动人员,他说他做过调查,市场上有三分之一的人来自四周乡镇,这个数目当然还少,但清风街肯定会逐渐形成县东地区最大的农特产品集散地,因为国家政策优惠,君亭又不是个平地卧的,而且开业典礼林副县长亲自出席,可见县上会重点扶持,所以说市场还可能扩大。现在是农贸市场,将来会不会扩大有中药材市场、小商品市场和农耕生产资料市场也说不定。做任何事情不能看一步,看一步你如果没踏住那就失塌了,要看三步四步。我早些年贩服装的时候,染坊的白恩杰就嘲笑过我,说乡里人谁穿你那些衣服呀,可我的生意好啊!我的生意一好,一下子多少人都去贩服装,咱这儿人是南山猴,一个搓碕都搓碕,等他们都贩开了,我就不贩了。夏雨说:“别说这么多,你说咱办酒楼的事。”丁霸槽说:“不说这些说不清么。荣叔,我和夏雨想办个酒楼,你说行不行?”中星他爹说:“办酒楼啊?”丁霸槽说:“清风街饭店不少,可没一家上档次,如果仅仅办个小饭店,打死我也不办,要办就办高档的。咱可以上j鸭鱼r,上鱿鱼海参,也上野味么。我家你知道,临街大院子,后边是四间瓦房,我想把院墙拆了,就在院子那儿盖两层小楼,下边开餐厅,上边做旅馆。你听我说,君亭在市场那儿建的楼供人住宿,但房间设备简陋,又没个吃饭地方,咱们再开个卡拉ok厅,吃住玩一条龙。说客源吧,大致有三宗:一宗是外地收购土特产的人,周围四村八乡赶市场的人;二宗是312国道上的司机和乘客,只要给十几个客车司机有抽成,不愁他不把乘客拉来吃饭;三宗是乡上的单位,乡上的单位虽然不多,也各有各的食堂,但县上市上下来的干部多,这几年他们接待都是住在乡政府,吃在街上的小饭店,那都是些什么条件呀,可东头刘家的饭店,仅仅是乡政府去年就吃了四万元!”丁霸槽说着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是酒楼的设计图案,然后是一条一条数据,说全年如果弄得好,可以净利十五万到二十万。中星爹看不懂那图案,也不想仔细看那些数据,说:“开办这么个酒楼得花多少?”丁霸槽说:“就为这事我和夏雨在这儿商量哩!”中星他爹说:“那你们商量。”丁霸槽说:“荣叔我服你了,我才要谈到钱呀,你就起身走了!这酒楼我和夏雨一起弄,先贷款,如果贷款不够,你还得让中星哥帮夏雨的。”中星他爹说:“你中星哥可拿不出一个子儿来的!”夏雨说:“那你给算算,看能不能办成?”中星他爹却站起来说他要上厕所。

帮工的人很多,也很热闹。果然是俊德的女儿回来了,也在帮着搬瓦。她见了我就说:“引生哥你好?”清风街人见面都是说:“你吃了?”或者是“老人硬朗?娃娃还乖?”从来不说“你好”的。俊德的女儿问我“你好”,而且是普通话,我就措手不及了。庆玉的女儿腊八和俊德的女儿是同学,腊八说:“人家问候你哩,你咋不吭声?”我说:“你把舌头在嘴里放好,你重说!”俊德的女儿说:“问你吃啦没?”大家都笑起来。我说:“这就对啦,咱是去省城里拾了几天破烂,又不是从天堂上下来的,不会说人话了?!”俊德的女儿骂我狗r上不了席面,便不再理我。屋:“我n呀!我n呀!”捡起挂在一根椽上的草帽,我不知道这是谁的草帽,戴在头上把我隐蔽了起来,然后赶紧逃离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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